“月儿,我知道你怨我。但,只要我身为帝王一天,肩膀上的重担就一直存在,不得解脱。我一定很快回到你身边,陪你听尽晨钟暮鼓,笑看春花秋月。”他郑重其事地承诺。
她暗暗在内心作答:桓,我不怨你,我只怨战争。
感触到她的心跳,他吻了吻她细细的发丝,继而吻上她的光洁的额头、同样浓情的眼眸、水润嫣然的唇瓣…
高高的楼台上,两个身影互相怜爱、痛惜。也许是因为情太深,就连风儿都停止了吹送,不忍打扰暗夜中成双的璧人;就连星星都羞怯地躲了起来,不忍用目光拆散两人的缱绻爱恋。
第二十五章 战前的宁静(1)
四国166年5月初,雾烈国沧城。
临时行宫的里里外外一片沸腾,官员们、侍卫们、宫女们喜笑颜开,因为刚刚前线传来捷报,说是左将军席舒领兵一路凯歌,继宁襄关大捷后,乘胜追击,再创战绩,成功夺回丽城。
自从七殿下燕陌归国即位为雾烈之皇,雾烈就有了全新的面貌。在烈皇的安排与部署下,军民一心,众志成城。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云开月明,从阴霾与黑暗中走出来。这不能不说是雾烈之福。
可是,就在这官民同欢的一刻,受人爱戴的烈皇却不见身影,让负责战后物资储备的沧城太守范阳一顿好找。
刚进门的侍卫长乐延见他急得团团转,不明就里地问:“太守大人,你这是…”
“侍卫长来得正好,可有见着皇上?”范阳看见乐延,不由得脸色一喜,心想他一定知道皇帝的行踪。
“怎么,皇上不在议事厅么?”乐延诧异地道。
“哎呀,若是皇上在议事厅,我还用得着问你吗?”范阳老脸一拉,想是真急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若是顺利,席将军很快就能突破苍隐军向雾都挺/进。我琢磨着皇上可能会亲临阵前,提前集中了城中所有必要的物资,拟了清单想让皇上过过目。谁知在行宫转了几个来回,也没见到皇上的影子。”
“我知道他在哪儿!”深沉的男声插了进来。
范阳与乐延同时看向声源——一个倚在门畔、身着淡蓝绸衫的美男子:“驸马?”
“我知道皇兄在哪里,跟我来吧!”修越未多看两人一眼,垂下眼帘,将眼底的忧伤掩饰得很好,抬步朝北面走。
范阳与乐延面面相觑,狐疑不止地跟在后面。
几经转角,穿过宫廊,越过花径,前方一片枝叶青碧的梅树夺目而来!一切,都那么熟悉!
这是…这是胭脂的住处!
见得株株梅树,乐延心沉沉的,好像整个人都坠入海底般,说不出地压抑。胭脂,他一手教养成人的胭脂哟…是他一手将她从战乱之中救出;也是他一手将她推到争斗边缘。她出色地完成了一个皇家侍卫的使命,完成了对他的报答,更完成了雾烈人民的夙愿。可是,她没有回来。他记得,他与席舒在廊城出城迎接烈皇与驸马归来时那种满怀家国憧憬、希望与绝望共存的复杂情感。这么多年,她跟在他的身边,像他的徒弟,更像他的女儿,还像他的伙伴。他却待她除了严格还是严格,绝少表露出温和的关怀。如今,他想这么做的时候,却再也没有机会。所以,自她走后,他怕伤人心怀,再不敢走到这里。
“皇上…怎么会在这里?”范阳看看呆滞中的乐延,又看看站定身躯的修越,有点反应过敏地道。当初,皇上与驸马同时归城,满身是伤,奄奄一息,与死神打了个照面;却没见皇后娘娘身影。所有官员、宫人都急着安排军医救治皇上与驸马,哪还有时间问及其它。等后来两人休养好,竟都对发生过的一切只字不提。所有人除知道皇后娘娘已遇不测外,其他一概不知。
“他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修越仰头,看向这里的一转一瓦,回想着胭脂踏上寻找烈皇之旅前一晚的情景。假如换了今日,他一定会抓住她的手,绝不松开。
被修越一反问,懵懵懂懂的范阳也隐约觉察到什么。“皇后娘娘是先皇的皇后,皇上他…”
“那又如何?她与先皇并无夫妻之实。若没有她,皇兄能平安归来?这天下间,有几人能像她那般勇敢,能像她那样舍生取义?”修越神情有些激动地反驳。
“…”范阳无言以对,一阵沉默。
修越忧伤的眼眸越来越空洞,仿佛雪崩的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无力地继续说下去:“奚桓亲自率刺杀团追着我们上了寒山。在又冷又险的雪山上,她一个人死死地拖住了他们…然后,雪崩了,随着巨大的声响,地动山摇,漫天的冰雪掩盖了一切…拼命逃离追杀的我们甚至无法回头多看她一眼…当我们站在山巅之上,我们知道我们得救了,雾烈有希望了…可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这双迷惑世人的澄澈眼眸一刹那便泪光楚楚。他哽咽着,泣不成声:“她说她爱皇兄,宁愿代他去死,也不要看着皇兄倒在她面前…她是为皇兄死的…”
范阳深受震动,扼腕叹息:“怪不得皇上只字不提!”
“你们永远不会明白,当一个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女子为保全自己不得不去送死…那种穿透生命的绝望与悲哀…你们永远不会明白…”修越凄绝地呢喃着,视线越来越模糊。
范阳哗然。乐延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无比感伤地道:“她不是雾烈人,却胜似雾烈人。”
“什么?”修越与范阳同时看向乐延。
“胭脂…”乐延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其实是苍隐国人。”
“啊?”范阳吃惊地叫了起来。
“但她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做雾烈国人。”凝重的声音后,茂盛的梅树枝条被荡开,露出一张刻意控制着情绪的忧郁面孔。
修越向男子略略致礼。“皇兄。”
“皇上!这是物资储备的清单,请您过目。”范阳恭敬地递上文书。
燕陌垂着眼帘,并不去接文书,抬脸看向头顶这一小片天,抽/动嘴角,动情地说了一句:“朕真希望她还活着!”而后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皇上——”乐延也叫了一声。
“侍卫长真不应该教会她武功,真不应该教会她一切。”燕陌平静的面容下是一颗极不平静的心,在一低头的刹那,两颗透明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滑落脸颊,慌忙将双手负于身后,阔步离去。
修越与乐延互望一眼。范阳则赶紧追着帝王身影去了,边追边叫:“皇上,储备清单…”
“不用看了,即刻传令下去,五天后移师向西,直奔丽城,誓死夺回都城。”燕陌头也不回地丢下话,走得更急了。他不愿意让人见到他此时的样子,不愿意让人打扰他的思念。
第二十五章 战前的宁静(2)
四国166年6月,雾烈国都城,正西城门。
高壮的城墙上旌旗迎风飘扬,身着银甲的士兵脸上都刻写着无比庄严的肃穆,各施其责,戒备森严。在城墙的下边,由于早就实行戒严,闲杂人等被清撵一空。一名颇儒生气息的中年文士与数名全副戎装的将军站在大开的城门前翘首以盼,目光坚定。
不久,远处宽阔的大道上扬起一片尘烟。一辆看似平凡无奇的高大马车在几十名劲装男子的护送下,辗着如血的夕光匆匆驶来。
当马车驰近,原先站在城门处的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车停了,有人由里向外将车帘掀了开来。一个长相奇美、长发飘逸的男子走了出来。不用说,他便是亲征而来的奚桓。只见他迅速地朝所有人扫了一眼,目光锁在中年文士身上,极轻极细地道:“军师与各位爱将快快请起,入城再议。”说完这话,他朝骑马护卫在旁的临昭摆了个手势,回到马车内,再不言语。
车帘恢复如初。跪地的臣子们纷纷爬起。
临昭看了军师禹浩几眼,然后高声道:“入城——”
紧接着,一行车骑由慢到快,哗啦啦地冲进城。再后来,厚重的城门在飞扬的尘土中重新关闭,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之后不久,天就彻底黑了。一匹恍如流星的快马冲到城门前。马背上坐着个纤弱的身影,她仰着头,望着数丈之高的城墙,心神微分,眸中闪过一抹少见的迷惑。这迷惑仅仅维持极短的时间,她就打马转向城池的另一个方向。
两日后,傍晚时分,雍德宫瑰云殿。
宽敞柔亮的大殿很静,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浅烟缭绕。椅榻之上,一身雪缎装束的奚桓正以手支在靠背上闭目养神,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腰间搭着半张薄薄的蚕丝被。他原本就有内伤,又强行赶路一个半月,加上这两日通宵达旦地与一干战将商讨战略部署,面容自是十分憔悴。
当临昭领着两个侍卫进殿,所见的正是这么一幅令人不忍打扰的情景,转头朝前来报信侍卫打了噤声的手势。
“临昭,是你吗?”奚桓闭着眼随口问道。
“圣上,您没睡?”临昭关切地道。
“朕若睡得着,就不必亲自到雾都。”奚桓眉稍紧蹙,睁开眼帘。
临昭无言地低下头,心中慨叹。也是呀!十天前,丽城失守。前锋兵团溃不成军,主帅庄杰浴血奋战,身受重伤,战况惨淡之至。当时,尚在路途中的桓帝闻此信息,痛心疾首,又吐了一次血,吓得他胆战心惊。昨日来报,燕陌帅军近四万已入驻丽城。丽城位于雾都东北面,离雾都仅四日路程。短期之内,雾都必然受到强烈攻击。这等情形下,每一个肩负着复朝之愿的苍隐士兵都寝食难安,更何况面前的一国之帝。
两个侍卫见临昭不语,低眉顺目地不敢说话。
“你们两个…看你们的装束,应该是皇宫内卫才对,怎么不忠于职守,反而跑到雾都来?”奚桓清眸一转,略展愁眉,对临昭身后站得像两根木桩似的侍卫感到奇怪。
两人赶紧半跪在地,朗声道:“圣上万安。臣等护送景妃娘娘来此,提前报信。”
“景妃?”奚桓一怔,看向临昭。虽说他未曾下令禁止后妃跟随,但此次为战前亲征,多有危险,后宫女眷怎么能够如此不顾大局?“这是怎么回事?”
“臣也是刚才知道,所以立即带他们前来拜见。”临昭道。老实说,当他听闻内卫报信时,也惊了好一阵子。
奚桓脸色一变,恼怒道:“她简直在胡闹!”声音虽不大,却把跪地的两个内卫吓得直打哆嗦,只得连声道:“圣上息怒,娘娘执意要来…”
“混帐!眼下战事吃紧,她不过一介女流,赶来这里完全就是添乱!嫌朕的烦心事还不够多么?真是岂有此理!”奚桓单掌往榻上一拍,怒意又增:“朕从前总认为她比其他妃嫔更识大体,多少宠着她。这倒好,净给朕捣乱。”
“圣上,景妃娘娘这会儿怕是已到宫中。既然已经到了,总不能不安置。”临昭缓缓地道。
“安置?”奚桓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着,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火气又有不停向上冒的趋势。
“圣上可是忘了?驻军雾都的右平卫将军祝融可是景妃娘娘的亲兄长!”临昭善意提醒。
“祝融?”奚桓又是一怔,为临昭的心细颇感欣赏,怒火渐渐熄灭,表情迅速归于平常。临昭说得没错,自从攻下雾都后,祝融就一直率着三万大军坐镇雾都,从未离开半步。景妃的目的是想重新得宠,挑这个时候前来,想必也是笃定自己碍于其兄长的关系,不会拿她怎么样。“这两日怎不见他前来见朕?”
“听说一直在亲自安排各城门的防守。”临昭回话道。
奚桓用指尖按了按绷紧的额头,下榻站了起来,招手让两个侍卫起身,道:“朕得亲自去迎爱妃才是!”语罢,人已阔步而去。
两个侍卫听出帝王说话时特意加重了‘爱妃’二字,小声问临昭:“大人,圣上不会怪罪于小的吧?”
“还不快走?”临昭瞪了两人一眼,跟着出了殿门。谁知刚出殿门,他就听到了‘啪’的一声响,好像是什么碗罐摔在了地上。接着,他听到有人不停告饶的声音:“奴才不是故意打翻药碗的…请…请圣上恕罪!”
临昭顺着声音的方向定睛一看,见两个太监五体投般跪在帝王面前,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奚桓身上白衣污渍斑斑。空气里满是汤药的气味。看样子是送汤药的太监与急速走出的桓帝撞在一起,打翻了药碗。
“是朕走得太急,不干你们的事。都下去吧!”奚桓丝毫不怒,甩甩衣袖,继续疾走,头也不回。
两太监捡回小命,转忧为喜,在帝王背后谢恩不止。
眼见这一幕的临昭不禁目瞪口呆。他不相信一个正值盛怒当中的九五之尊可以这么温和地对待冒犯自己的人。
“临昭——”
“是,圣上!”听得帝王召唤,临昭飞也似地跑过去,“圣上,臣现在就去为您取衣衫。”
“不必了!”奚桓冷声断话,脸上的笑残酷无比。换?他还得感谢这两小太监给他制造出的插曲呢!
“那…臣再安排他们重新为您煎制汤药!”
“一碗药不喝,朕还死不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得极快,正转向宫殿的另一面,迎面走来一拨人,首当其冲的便是风尘仆仆的景妃,看样子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引领景妃前来的是军师禹浩,后面跟着几个宫女侍卫。
景妃一见奚桓,老远就欢快地叫了起来,“圣上!”那架势还真有那么点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思。
只消片刻,她奔到奚桓面前,媚眼一扫便见着奚桓被污了的衣衫,却也不问便拜下去道:“臣妾擅自前来雾烈,还请圣上责罚。”
好一个责罚!奚桓仅在心里哼了一声,笑容满面地道:“爱妃不辞辛劳,跋山涉水地来探朕,何罪之有?”
“谢圣上不罪之恩。”见奚桓无半点责怪之意,景妃笑颜如花,一路上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了地,涌起一片得意。看来,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依然重要,后宫大权迟早会掌握在她手中。
为做样子,奚桓亲自将景妃扶了起来,以显恩爱之意。景妃自然也就半依半就起身。值此当口,一个一身凯甲、长得高大健硕的将军领着两个精兵冲来,见了奚桓就行跪礼,话声无比哄亮:“臣祝融叩见圣上。”
来得真是时候!奚桓心里又是一声冷笑,嘴里却说着无比和蔼的话:“原来是朕的爱将!快快请起。听说你这几日一直亲自布置城防事务,甚是辛苦。这不,正好爱妃也到了雾都,你们兄妹俩也有些时日未见,正好一起叙叙旧。”
“谢圣上隆恩。”景妃一听这话,笑得乐开了花,妖嗔地谢恩。“兄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谢恩?”
“谢圣上恩典。”相较乐不可支的景妃,祝融显得沉稳许多。
一番相见招呼过后,禹浩与临昭几乎没有说话,任由奚桓热情地表演。客套话说完,景妃指着奚桓的衣衫,疑问重重地道:“圣上,谁这么大胆子将您的衣衫…”
“小事!”奚桓一句带过。
临昭机敏地接了话:“景妃娘娘有所不知,圣上急于去迎你,刚出殿门就和送汤药的宫人撞到一起。这不,衣衫也没来得及换…”
“圣上如此厚爱臣妾,臣妾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今后臣妾一定一如既往地侍候圣上。”景妃一脸羞态,小儿女情状别提多妩媚诱人。
只是她的这些表现到了奚桓眼里,完全变了味儿。
“圣上,殿外风大,您身体要紧,还是进殿再叙为宜。臣已经差人备了晚宴,稍适片刻即可送到。”禹浩三言两语便为几人的相见一叙作了个小结。
“就依军师之言,设宴为爱妃洗尘,也顺便犒劳朕的爱将祝卿。”奚桓别有深意地看了禹浩一眼,亲昵地牵起景妃的手,走回大殿。
被点了名的祝融自然而然地跟在在帝王之后,心里有丝许担忧。他这次故意前来拜见可全是为了入宫为妃的妹子,虽说圣上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但伴君如伴虎,尤其以圣上的精明,要看出自己这点私心不过是小菜一碟,日后妹妹是福是祸还真的很难说。
然而此时此刻的景妃心里除却有望再次得宠的欣喜,还盘算着另外一回事。她入宫的光景也不短了,从前因为得宠,在后宫地位最高,加上父亲在朝的影响力不小,兄长在前线战功卓越,也就从未担心过自己的地位会被动摇。如今,新人都骑到自己头上来了,她自然也要为将来想条后路,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怀上龙脉,再母凭子贵,争取坐正后位。可自从那狐媚子进了宫,奚桓就再也没碰过她。所以,她不得不冒险前来雾都。只要她能有单独接近奚桓的机会,就一定能得偿所愿。
不过,她这点心思,怎能瞒过明察秋毫的奚桓?
当晚,宴席散后,奚桓以景妃周车劳顿为由,将其安置在雍德宫的一座偏殿里,吩咐人好生伺候着。景妃也算知趣,见太医频频送汤药至瑰云殿,又见奚桓的确身体不适,便没敢多作滞留,满心欢喜地接受安排。毕竟来日方长,只要他身边只她一人,机会多的是,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打发完一干人等,奚桓已精疲力尽,一番沐浴更衣之后,翻身落榻,头刚枕在松软的绣枕之上,殿外便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这脚步声渐渐消失。想是在屏风之外亲自值夜的临昭已经会过来人。紧接着,临昭闪了进来:“圣上,臣有急事奏报。”
“又是什么事?”景妃闹了这么一出千里追随,他的心情很沉闷,现在没了外人,语气变得很不耐烦。
“都城信使来报,您启程后当天,月妃娘娘离都出走。”
“什么?月儿离都出走了?”奚桓惊呼一声,一骨碌从床榻上坐起,撩开帐帘,赤着脚下了榻,内心焦急可想而知。
“这是月妃娘娘出走前留下的墨宝。请圣上过目。”临昭将一方被叠得很整齐的素绢递给奚桓。
奚桓接了过来,抖开一看,洁白的绢巾上书着八个字——君生我生,君死我死。“月儿,唉…”重重叹息一声,他的心像被谁揪着似的,痛极了。早知她会离都,还不如当初将她带在身边。
“圣上,信使还说,月妃娘娘是单独出行,骑走了追风。”
“连侍卫也没有带?”奚桓登时心惊!自从将她带入宫中,他从未教过她骑射之术,也从未教过她使用兵器。如今她竟然骑走追风…这是否意味着她已经忆起一切?想到这里,他十分后怕。
“是的。信使说娘娘夺了侍卫的剑,并威胁马监强行骑走追风。”
“她是不是记起了什么?”奚桓目光暗淡,一失神,手中绢巾悠悠飘落在地。
“圣上,您不是说消忆大法除了施行之人无人可解么?”
“的确是这样。可是,朕从未让她骑过马,她怎么可能骑走追风?不过,朕走之前,她在昭阳宫里碰了幻光。不仅如此,她还对朕说幻光漂亮!朕当年曾因救过她受伤,当时她对朕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幻光漂亮。世人眼里,剑乃嗜血之物,而在她看来剑更像是一件用以欣赏的物品,与世间万物并无不同。”奚桓双手用力捉住垂顺的帷帘,指节泛白,松散的纤薄丝服衬得他身材无比修长。月光从殿顶的透明琉璃瓦折射下来,映在他脸上,朗朗生辉。
“依臣之见,这不过是娘娘本能使然。虽然她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一切,但她所熟悉的事物依然在她潜意识中反应出来…”
“临昭,速速派人沿途寻找她的下落。”奚桓眼神忽地一凛,打断临昭的话:“一定要注意,千万要在雾烈兵找到她之前将她带到朕面前。朕不能让她回到燕陌身边去,一定不能!”
“万一娘娘是真的什么都记起来了,不肯合作怎么办?您知道,娘娘过去的功夫可并不比臣差!”提到功夫,临昭还真是对她刮目相看。
“什么怎么办?就是靠绑也要把她给朕带回来!”奚桓低吼起来,吓得临昭心猛地一跳:“臣这就去办!”说完,步履匆匆地朝外走。走不远,他又听到奚桓的另一句:“不要伤她!”
临昭走后,一阵幽风将殿内的风灯吹灭。
昏暗之中,奚桓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以手指轻轻地勾起地上的绢巾,将它紧紧按在胸前,自言自语地道:“胭脂,你是我的妻子。我宁愿委屈你囚禁你一辈子,也决不让你回到那个人身边去!决不——”
第二十五章 战前的宁静(3)
清晨,杨柳的阴影绵延笔直,烟雾里丝丝垂条拨弄着碧绿。半竿竹篙劈开温暖的水面,撩起一片波纹,扩散得极远极远。小舟之上,除了负责撑船的船夫,只站着两个布衣凡裳的男子。一个身着褐衫,气质尊贵、卓然不凡,腰边悬挂着一柄举世瞩目的名剑——疾电;另一个着褚色衣衫,相对内敛些,更似习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