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越楞了。很难想象,她这么虚弱的身体尚能爆发出如此举足轻重的霸道。
“修越,你太抬举我了。你真的相信以我的体力可以翻越寒山?既然你也知道你对不住惠宁公主,那你就应该好好珍惜生命,用更多的情感去回报他,而不是轻言送死!”胭脂紧紧地攫住他的目光,万般认真地道:“你快带着燕陌走,我自有办法阻止奚桓以及这一票杀手。我保证我会活着回去见你们。”
活着回去见他们?他可以相信她的话么?修越看出胭脂目光中的坚毅,却使终无法说服自己带着燕陌离开。“不行!让我去!”
看他还是不肯,而杀手们已经近在眼前,胭脂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修越,相信我!就算我求你,你带他走,将他安全地送回廊、沧。你该明白,我们四个人中,只有我最适合去承担这个责任。你也该明白让他活着比让我活着对雾烈更有意义。”
“我可以相信你的话么?”修越犹豫了,心深深被刺痛。
她猛地上前握住修越的手,“我以一个武士的信念发誓我一定活着回去见你们。”
手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让修越内心一阵发酸,有种湿热的液体慢慢盈满他的眼眶。他当然明白,她所做的承诺是一个不可能兑现的承诺。以她目前的状态,别说打败奚桓,就连打败刺杀团主要人物的机会都很小。可是,她在开口求他呢!她是从不轻易求人的女子…他怔怔地看着胭脂,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除了责任,还有更强大的理由促使她这么做:“修越,我爱他。所以我希望他活着。你能明白吗?我已经失去了燕康,不想再失去一个。我宁愿代替他去死,也不要看他倒在我的面前。你能明白吗?”她久久地握住他的手,那么用力,箍得他的手都痛了。
他早该明白的,她是胭脂——不允许他人替她做决定的胭脂。修越伸出手,好想碰碰她微微凹下去的瘦脸,终还是落了下去,搁在她手背上,无比艰难地道:“好。我带他走。”
“胭脂——”燕陌虚弱的声音穿越尘世般飘了过来。
胭脂乍然回眸,朝燕陌抿唇一笑,浓浓爱意尽显其中。陌,亲爱的陌,记下我这一世的回眸吧!如果还有来生,你一定会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的,对吗?她这么想着的同时,将肩上行囊递给修越,郑重其事地道:“我曾发誓一定要找到刺杀燕康的凶手,但我做不到了。包裹里有一只银羽箭。请你为我找到它的主人,替我杀了他。”
银羽箭!她一直把那只承载着雾烈痛苦的、盛装着她的遗憾的银羽箭带在身边!强烈的负疚袭击了修越。他想要伸手去接包裹,却颤颤巍巍,抖个不停…她要他杀死那个凶手…
杀手们的呼叫声就在耳边,胭脂没有时间理会迟疑的修越,完全没有看出他脸上显示的异样,只将包裹往他手上一塞,轻轻推开他的身体,“来不及了,你快带上燕陌走!如果他不走,就点了他的穴道。”言罢,她再也没有转头看燕陌,运足真气,果断绝决地执剑,飘闪身形,朝有数长开外的冰崖边上移过去。


第十九章 胭脂弥血(2)
尚站在高处的燕陌见她倏地飘转,突然明白她拉住修越,不过是要代替修越,一阵激动,往下疾走,妄想将她捉回来,却遭到修越阻碍:“王兄,快走!”
“修越,你放开我!我不能让她这么做,我不能!”他暴睁着双眼,恶狠狠地吼道。这个世界上,他什么都能舍下,唯独不能舍下胭脂。他不再是七年前年少的自己,他想做一个爱她的、能负得起责任的男人!
“王兄,快走!”数只长剑的影子已经在不远处开始晃动,被黄昏的光线映衬得幻影四起。修越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抱住燕陌身躯,痛苦地重复:“王兄,快走!”
“你让开!我不能让她去!”燕陌挣扎着,撕心裂肺地嚎叫。
“王兄,你听我说!她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如果你现在不走,一会儿就走不了了!不要辜负她对你的一片深情!”如果说痛,他与燕陌一样痛,所以他理解燕陌此时此刻的心情。
“胭脂!你回来——”燕陌双手腾空挥舞,深情万般地呼唤着心爱的女子,期待她可以放弃她的打算,但由于伤重,他被修越架住,不受控制地朝山巅而去。
“走啊——”修越痛心疾首,用尽吃奶的力气拖架着燕陌高大的身躯朝上移动,目标是冰雪一片的、与天相接的寒山之巅。
惊悚中的可罗突见如此变化,内心亦是感动与焦急,冲上前去帮助修越,与修越一左一右挽住燕陌手臂,极力地大声劝阻着不停反抗的燕陌:“殿下!不要再任性。您若是不走,就浪费了皇后娘娘的苦心…”
“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燕陌声嘶力竭,目光紧紧锁在那个翩跹如蝶的单薄身影上,心像被扯碎成了千片万片,远比身体上的痛苦来得深切得多。他看见越来越多的黑影朝她扑去,除了不由自主地被拖拽住倒退着往山上移步,他什么也做不到,只有一遍又一遍地叫喊着她的名字,那么凄绝,那么苍凉,那么疼痛:“胭脂——胭脂——”
听着燕陌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呼喊,修越不禁泪流满面,热泪一颗颗落入脚下的冰雪,化为无形。他背着胭脂的包裹,不敢回眸去看她的身影,只能化悲痛为力量,拼死往前,不停地朝燕陌怪叫着,“走啊——”
耳闻燕陌声声至诚的嘶哑叫喊、修越与可多的悲声,她确信他们已经按她所说,带着燕陌一步步远离自己,一步步缩短与家的距离。会心的笑从她嘴角泛肆开去,似一朵正在开放的花朵,极美,也极脆弱。眼望着无数不断接近的身影,眼望着那个长相惊为天人的苍隐之帝,她倔强地站在冰雪陡坡上,举起剑,缓缓拔掉剑鞘,看长剑在暮光之下熠熠生辉,任凭嗜血的剑光在双眼中闪耀着,澎湃着。
这是一把无名的剑,是燕康下令为她铸造的剑,虽比不上名兵,却具有非凡的意义。如今,她要用它去完成她身为雾烈侍卫的使命,去实现她对燕康的承诺,去回报雾烈的养育之恩。她巍然不动,只凝神聚气地眯起双眼并看向下方,期待着这场在她生命里前所未有的挑战。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地以一已之力阻止奚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她做到了,两国历史将就此发生改变。
身后的凄烈之声越来越远。声音里包含着爱的力量,一点一滴注入她心怀。她孤身一人站在强大的敌人面前,却并不孤独,并不气馁。面前的敌人越来越近,叫嚣的声音越来越狂,挥舞的剑越来越灼目。她不害怕,不退缩,静静地等待着决斗的时刻。来吧,让一切就这么来吧!
冰雪之上的女子威风凛凛,卓然不群,全然占据奚桓狂肆的目光。他穿行在最前方,将所有杀手抛在身后,掠向她的方位,衣袂飘飘,如御风狂龙,几个起落已立定在她近处,扬眉轻言:“在等朕?”他的右手握着剑,拇指上戴着一只华丽的玉扳指,殷红如血。
“桓帝以为呢?”胭脂轻快一笑,左手一撒,掌中剑鞘脱手而飞,直挺挺地插在冰雪中,没入整整一半。
他抬头,阴郁的双眼望向她哀伤的眼眸,一边继续把玩着幻光,一边慢条斯理地道:“你要杀我?”
“是。”胭脂如实回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前几日,你不杀我反救我是因为你本该是我的子民?你杀我,是因为你身在雾烈?还是因为你爱上了燕陌?”幻光出鞘,光华灿烂。他用修长的指尖轻轻地弹了弹剑身,发出细微的铮鸣,然后转眸看向已远走的三个身影上。“他就这么值得你搏命?”
“你不觉得你废话太多了吗?”胭脂振臂抖剑,化为青芒点点,又快又准地朝他招呼过来。
很显然,他很讨厌她似是而非的回答。“很抱歉,我一定不会让你如愿。”他微皱起双眉,手中幻光略展,挡去她刺来的剑花。‘叮’地一声长鸣,两剑发生碰撞。与此同时发出的是他幽暗的、带着不允许任何人抗拒的啸声,“临昭、凌峰,速追燕陌。”
身在近处的临昭得令,竟觉体内热血澎湃,遂大声领命,“是,圣上。”而后带着凌峰及数名杀手,奔燕陌方向急驰。父亲大人的血一定要用雾烈皇族的血来洗涤,他这么想着,脸上布满了残酷而肆意的笑。
与奚桓战成一团的胭脂乍然听此言语,斜视速度惊人的临昭,心中急迫可想而知,猛地朝面前圣颜虚晃一招,奋力暴退数尺,张开双臂,狂剑舞花,截住临昭,娇喝一声:“你休想得逞!”
“他死定了!”临昭剑芒陡然扩张,罩向胭脂喉颈,一声暴吼将这些年埋藏于心的对于雾烈的深刻怨恨都吼了出来。
“你死定了!”胭脂低头仰头,避过剑锋,化剑为刀,朝临昭贴了过去,亦朝临昭手中剑撞了过去。
点冰掠至的奚桓见她此招,大愕之后,反出声朝临昭道:“快退后!”与临昭呈并列之势的凌峰慌忙补救,朝胭脂腰身刺去一剑。
嘶嘶——是布帛被撕裂的声音!胭脂的棉衣被挑破,露出了雪似的腰。临昭的身上的缎袍亦被刺穿,见了红。
她宁愿自己中剑,也不遗余力地要杀自己。久经大战的临昭惊出一头冷汗。如果不是因为桓帝突然出声指点,自己反应也快,加上凌峰半路杀出,这一剑怕是已经刺穿自己的胸膛。此女子果然名不虚传,是他从前过于傲气,差点饮恨于此。
‘当’一声,隔开凌峰长剑,胭脂被迫倒地,以一敌三,却并不视弱,纤腿就地一扫,朝刚落地在面前的奚桓点到,反应之快已属罕见。除此之外,她的剑峰直指临昭下盘,左手不经意间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来,捏成球状,当作暗器发向凌峰,可谓一举三得,妙到了极处。她深知,三人中,只有奚桓才是她的目标,只要她能威胁得奚桓,那么一切就迎刃而解。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奚桓凌空飞起,越过她扫来的腿,幻光回旋,绝决无比地朝她刺到。
胭脂望着这张气质绝美的脸,并无回话,只翻身而起,昂然迎向他的长剑,置临昭与凌峰的出招于不顾,视死如归,竭尽全力刺向他的心脏。
剑锋越来越近,清冷如月光,狂放如飓风…她看到了过去,看到了开始也看到了结束。过去,面前宛如天神的男子用此剑给了她新生,教会她活着的信念。可她知道,下一刻,她就会被他的剑刺穿身体,亦会被临昭的掌风击碎五脏六腑。她会鲜血淋漓地倒在冰雪之上,倒在他的面前,而他的脸会扬起灿烂的胜利笑容…但,这只是她的结束,而燕陌的新生才刚刚开始,因为她的剑足够杀死奚桓。
杀死他!杀死他这么一个曾给自己第二次生命的男子!这一瞬间,她的心开始绞痛。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平和的、热爱生命的人,想不到她也可以这么嗜血,这么拼命,因为爱上一个人,就要让另一个人去死…因为爱一个国家,就要让自己的国君去抵命…
她又笑了,笑自己的命运有多荒唐…漫天的战火、烽烟四起的残破景象、死去的娘亲与爹爹、斯文秀雅的燕康…还有,一路相伴的沧桑面容…十年前手持幻光的少年——与自己敌对的桓帝——原本该是她真正的国君…
砰——
她的背部遭受了临昭剧烈的一掌!但是,她手中奔向奚桓剑却并未改变方向,反而在这一掌的推送下加快速度!
“圣上!”误将胭脂抛出的雪球当作暗器的凌峰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大声叫喊。所有杀手都围上来,喊声四起。
剑招已老,飞势已无法回转,奚桓看着她的剑朝着自己的心脏刺来,看着她睁大的双眼有着刹那间的遗憾,看着火热的血从她弧度美好的双唇中喷洒出来,看着她的发丝舞成动人的姿态,看着她脸上诡异的笑,看着她并不美的面容在顷刻之间就生出绝丽的妖艳…
是他看错了么?她举着剑,朝自己杀来,却没有咄咄逼人的杀气。
恍神之间,两把剑交在了一起。
哧哧——
剑身相互摩擦,发出绚丽的火花,在落日光辉的映衬下灼目之致。突然的交汇,幻光坚挺如昔,而胭脂手中之剑锋刃已折,如同她的生命一般,残缺不全。
可,即使是残损的剑刃,也足够在幻光刺中自己身体之后刺进他的心房!她这么想着,眼中笑意渐浓,凤口微张,又是一啖浓稠的血喷舞出来,溅在两把光亮的剑上,污渍斑斑。
面前这张妖美的面孔,星目朗朗,琼鼻生姿…可是,下一刻,在她倒下的同时,他亦会倒下去,就像十年前那样倒在自己眼前。
如果不是战争,这个长发飘飘的奇美男子本该是她必须尊崇的君王啊!为了第二故乡——雾烈,她要用他的血换取燕陌的存活。值得吗?应该吗?这种矛盾随着她的剑离他越来越近变得越来越浓重。她觉得自己罪无可恕,又觉得自己理所当然,持剑的手开始轻微地颤动。
刺?不刺?她难以决择。
既然要取自己性命,她又为何犹豫?奚桓感觉残剑微动,望尽她眼里犹疑的色彩,幻光朝她耳际直取而去。要杀她吗?或是不杀?此时他已无法考虑清楚这个问题。她这般虚弱的身体,也能在短时间内变得如此强悍,进而威胁到自己的性命。他无法想象面前的这个女子究竟有着怎样的意志力?是她利用了自己惜她、怜她的心态吧!是他自己出招下意识地减轻了力道吧!
双剑直指对方。两个人的心态瞬息万变。
他们心无旁骛,眼里只有彼此的剑以及那各自藏在心中的秘密。
风声、叫喊声、剑啸声响作一片。
火花灭了,剑划破了他锦缎制的外衣。可,它静止了,停在原处,不再前进。紧接着,她满是血迹的手指悄然一松,长剑‘咣’一声落在了地上,溅起冰花无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罢了手,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喃喃自语地道:“你的剑很漂亮!”血再次从她嘴里涌了出来,她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强撑着不倒下的躯体开始歪斜。
天好蓝好蓝,风儿好柔好柔。她倦了,就要去另一个世界寻娘亲和爹爹了吧?她张着纯净的眼睛,看着他,等待着幻光割断自己的脖子…那样,她就解脱了吧!只是,如果见到了燕康,她该怎么交待呢?因为不舍,所以自己不杀奚桓么?因为报恩,所以不杀他么?还是因为无法对自己的君王下杀手?
可是,燕陌呢?自己失败了,燕陌该怎么办?她的意识开始混乱起来。不行,要杀死奚桓,一定要杀死他…
奚桓楞了,因为听到了她那句只说与他听的‘你的剑很漂亮’,他所有感观都停止了反应。是她吗?真的是她吗?那个眼神无辜到极点的、让人一见难忘的小女孩就是眼前的人儿么?
他早该知道的。如若她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她就不会在绿玉湖打斗时冒着被名剑疾电削断手指的危险,甘愿自己中剑也要确保他性命无忧。他记得当时燕陌连脸都气绿了。如果不是如此,早在黑树林郊,她就可以了结他的性命。
十年了,她已经变了模样、练就一身上乘功夫、养成一种坚毅不拔的性格,再不是弱小的、需要人保护的孩子。为何,上天要安排她挡在他面前?挡在他统一四国的进程之中?还是,她本就是苍隐国人,她本就该属于他?所以上天安排他们再次遇见?所以从他见到她第一眼起,就被她所吸引?
他激动了,困惑了,不知所措了。杀她?不杀她?须臾之间,幻光已经挑破胭脂棉袄的竖领,就要吻在她细长的脖子上。
“杀死她!杀死她!”趾高气昂的喊杀声震天而起,鼓动着他的耳膜。
杀死她!抓住燕陌,迈出一统四国的第一步!
不!他不能杀她!杀了她,谁陪他笑看秀丽江山?谁陪他金戈铁马、纵横天下?宝马、名剑、璧人都该是他奚桓的!一定是老天这么安排的!一定是的!
他严肃的面容转而悠然一笑,风清云淡,用尽全力将已发出的劲气一股脑儿地收回,全然不顾反弹之力会伤及自身。只见幻光锋芒乍隐,眨眼之间已然归鞘。他被自己硬行收回的劲力推得倒退了一步,阴柔的双眼刹那间只余下阳光般的轻暖,两片性感的薄唇嫣然一张:“如果杀死你,这天下间还有谁能陪伴我指点江山?”
不!这不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她只是想告诉他自己究竟是谁!她无法置信地望着他,软弱的躯体轰然倒下,嘴里喷出的血舞了一地。不对的,这不是世人眼中邪恶独断的奚桓,这不是的!杀死他!救燕陌!杀死他,救燕陌!她颤抖着双手,本能地在坚冰上摸索着自己的剑。
她要救燕陌!要救燕陌,必须杀死他!否则在如此众多的杀手追击之下,修越无法带着伤重的燕陌越过寒山。
临昭眼见帝王举动,无法理解地道:“圣上,为何不杀了她?”胭脂对圣上的影响力大得超过他想象。这不是一件好事!
“杀了她!杀了她!”所有的人都叫了起来!在他们的眼里,雾烈之后岂能活着逃离他们的帝王之手?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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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说明:由于下章节过短,不能上传,因此本章最后一小节连载到下章一起。


第一卷总计:共二十章节


第二十章 彩云之南
上接第十九章
“住口!”奚桓邪目突张,一声喝令,镇住所有人,然后环视所有人一周,轻轻靠拢倒地的胭脂,向她伸出右手,极温柔地道:“胭脂…”
错觉!这一定是错觉。他的声音不该如此打动人心,他的表情不该如此温馨,他不该如此倾情邀约,不该…胭脂,你忘记你的使命了吗?你是雾烈侍卫营的武士,你的职责是保护雾烈皇族…剑…你的剑呢?身为武士,剑在人在。你的心里还装着满满的燕陌,他还没有脱离危险,还没有…
冷冷的冰面,冷冷的指尖…终于,她触到了剑柄…终于,她握住了剑…抽搐的身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对不起,奚桓…对不起,我尊贵的君王…
她勉强从地上爬站起来,没有借助他的手,踉跄为步,摇摇晃晃地道:“原谅我…我必须让他活着…”嘴里流出来的血牵连成了线,早将衣衫染得鲜红。夕光照在她脸上,惨烈绝伦。
倏地,薄刃朝他飞了过去,直指他咽喉,快如闪电。剑一脱手,她的双眸泛滥成灾。她流泪了,为一个改变她一生的人流泪了,因为她必须杀死他。
沦陷于她双眸中的泪花,奚桓又惊又疑,“胭脂,你——”突袭的剑放大在他双瞳之中。他赶忙闪避,但他无法相信,她是真要杀他!难道,他教会她活着的信念,就是为了让她守护着另一个男子?这不是真的,不是!
“圣上!”突然的转变促使所有杀手都冲过去,他们的剑直指胭脂!
“尊贵的君王,请允许我陪你上路,就当我还你一命!”毫不顾及三面袭来的数只长剑,她妩媚一笑,旋身、翻掌,用尽一身真气朝着身后突出数丈的陡峭雪坡接连轰击。
‘轰隆隆——’巨大的声响冲霄而起。地动山摇。冰、雪当头而下,罩向所有人。
她的长剑终于没有刺到奚桓,但她以毕生劲气击掌所引发的雪崩却足以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一起吞噬。
冰与雪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她倒了下去,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仰望着自上而下跌落的冰雪,斜视着惊恐的杀手们,嘴角的笑那么灿烂…只有这里的地势才能允许她制造出一场惊天动地的灾难,这才是她选择站在这里迎战的真正原因。
陌,为你,我愿意付出一切。从今之后,你没有了我,会走得很艰辛,会走得很孤独,但你将拥有整个雾烈国的民众,将带着你的人民勇往直前,收复故土。一路走好,陌!她默想着,听着环伺耳畔的尖锐叫喊声,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等待着圣洁的寒山冰雪掩盖自己的躯体、掩盖所有罪恶。
恍惚之间,她听到了燕陌的歌声,看到了燕康的笑容。
然而,闭合眼帘之前,近在咫尺的玄青色身影像一个旋涡般吸走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心痛有如针刺…他才是她在这世间唯一对不住的人罢!她很想知道,以自己的生命为他陪葬,是否足以得到他的宽恕?
一声绝世叹息后,她的世界坠入冰冷的黑暗。

人影慌乱无常,冰雪摭天蔽日,有人重获新生,有人已被埋葬。一切的一切都于此被冻结,是结束,亦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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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彩云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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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之巅,冰雪世界,人声寂灭。落日吝啬地收回它撒在人间的最后一丝光亮。满天彩霞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因为她不在了吧?所以风儿不再歌唱,所以云儿不再跳舞。唯有天空独自仰望着它自身的蔚蓝,等待黑夜来掩藏自己的空洞。
他弯曲着疲惫的身体,站在山脊的顶端,望着她的方向,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在他眼见雪崩的那一刹那,他的心碎了,眼噙涩泪,张了口,却哑然无声,只余下呼喊她名字的口形,开开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