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房门破碎的轰动声同时响起的是燕康暗哑而痛苦的呻吟声“噢——”,是婢女们乱作一团的尖叫声“啊——”,是乐延惊狂的吼叫声:“护驾——御医——”,然后是刀与金属划在一起的惊鸣之声。
行宫四处的侍卫刹那间全部出动,持剑与盾围聚过来。一部分四处搜索着那暗藏在黑夜里来袭的绝顶刺客,一部分围拢在新房门口,以防再生枝节。不约而同的是,他们每一个人脸面上都露出了哀悽之色。新皇是雾烈国最后的希望,他们曾那么强烈地希望在新皇的带领下重振河山,可是那可怕的诅咒,竟又一次降临在了他们的身边,于是他们的身心都颤栗了起来,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占满了他们的思想,那叫做‘惊与怕’。
但,一切都迟了。
胭脂冲出房门的身影正好迎面接住燕康覆倒而来的身体“胭…脂…”,火热的血喷湿了她艳丽的红装。她的双眼看到了他背部的银色箭羽,“皇上,皇上…”他中箭了!
听见破门之声,箭已然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的身体,燕康见到了夺门而出的胭脂,看见他亲手为她挑选的纱制盖头因为冷冽的夜风以及她飞一样的动作冉冉飘落,她身着美丽的大红喜服,戴着新制紫金后冠,脸颊泛着淡淡的嫣红,眼睛灼灼光华…他的胭脂呵…身体里急速迸发的彻骨疼痛将他折磨得连脸部都扭曲起来,扑倒在她的身躯之上,依附着她身上的温暖…太快了,为什么一切来得这么快?他还没有来得及牵她的手,死亡却已经在向他招手,与兄长们相同的命运就此降落…
“胭…脂…”他重复着这个他曾在心里念过千次万次的、一世也念不烦的名字。他听不到喧闹的声音都是些什么人,他只感觉到痛,只紧紧地锁住眼前心爱的女子。他要与她一生一世的呀,他要她陪着自己共走未来之路的呀,可是…可是他没有这样的福气…他的胭脂呵…他怨,他不甘心,他恨苍天如此无情,让他失去国家,失去臣民,失去心爱的女子…
大吼出口的乐延眼见银羽箭正中新皇的左背——那是心脏的位置,不断涌出的殷红血液正抽剥着新皇的生命。刹时,他无法思考,健硕的身体站立不稳地退后数步,手中的刀已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明明听得飞箭破风的声音,他明明已做出了火速的保驾反应,他的刀明明已经与箭接触,可是眼前的一切…天哪,他的天哪…他引以为傲的一身功夫如此不济,他算什么侍卫长?双眼呆滞地盯在倒下的新皇与胭脂身上,他感到自己离崩溃之境近极了。
“快传御医——”被压倒的胭脂咆哮着紧紧搂住燕康颀长的身体,止不住他背部的强涌如潮的血,双手一张,满是刺眼的血,空气中弥漫着惨烈的腥味儿。“燕康,你等一等,御医就来。你支持住,燕康,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胭脂,我是胭脂呀,我是你的皇后呀…”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因为紧张得已经顾不上许多,脱口即出。她不想让这个爱她至深的男子死去,她不想。
“来…来不…及…了…”听着她紧张万分的颤抖声音,燕康强忍着闭上眼睛的本能冲动,断断续续地道,每停顿一次,嘴里就多涌出一些血。他知道的,他逃不过这一劫,他只是遗憾无法实现对胭脂的承诺。从身为帝王的那天开始,他就能感到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它来得太快了。
“不,来得及,一定来得及。你支持住,燕康,你想想我,想想我们将来要一起面对的生活,我会为你生下好多可爱的孩子…”她哽咽了,悲伤真实而痛苦,因为看见他严重的伤势,那是无力回天的伤势。
“胭脂——”燕康轻轻地唤着,尽管知道多唤一声,身体里的力量就多流失一分,可他怕再不唤她,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一章 夜魅迷城(4)

“你能挺住的,一定能的…”她试图给予他信心,咸湿的泪却夺眶而出,顺脸而下,落在他雪白的脸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燕康正一点点消失,一点点衰弱,她的心像被狠狠地捅了一刀,缺了口,痛得无法形容。
“胭脂…我…唯一遗…遗憾的…是…我无法…无法牵…牵…牵”无法止住的血从他口中溢出,他张着如纸的唇,睁大着眼凝望着面前似带雨梨花的心爱人儿,用尽力气想吐清每一个字,偏偏所说的话结结巴巴,一口气喘不上来便僵顿在原处,化作无声的唇语。
“燕康,你已经牵着我的手了。”她腾空出一只手,紧紧地捉住他渐凉的指节,感受着从他颤栗的手心上传来的深情厚意,泣不成声地道:“你已经牵着我的手了。御医马上就到,你要挺住…”
“没…没用…了…传…传…传…”他笑着,尝试着照她的话做,可箭头已深入心脏,血已呛入胸腔,痛楚难当,即使所说的是简单的几个字也显得艰难万端,声音越来越细,越来越小。
“你说什么?”泪眼朦胧的胭脂俯下头部,尽可能地贴近他唇边。
“传我命令,寻回七皇兄,由他称帝必能匡扶雾烈。”这一次,他一字不顿地说完了一整句,话声清清楚,明明白白。
胭脂浑身一震,就要哭出的声音豁然停止,只余清泪两行在脸上静静地流淌。他那是回光返照。
“胭脂,我爱你!”他呢喃细语,脸色在瞬间好转了许多,轻灵微笑有如春风,奋尽余力地举起手,想要拭去她晶莹的泪水,让她重归笑脸。他爱看她笑,虽然这十年来他只见过为数不多的几次。眼见距离一点点缩短,指尖就快要触摸到她柔润光滑的脸,生命之章却不允许;于是,伸直的手黯然垂落,落在了她的手上,发出轻轻的声音,像花凋零,像雪融化。
她听到了他的誓言,看到了他的微笑以及他不愿意闭上的双眼,眼见他高举的手落下去,摊在了自己手中,然后停止了呼吸…
“闪开,快闪开,御医到了!”以沧城太守范阳为首的众官与御医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
“皇上——”婢女们五体投地,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夜空的浩瀚。
“皇上——”悲沧的侍卫们解冠而下,叩膝至地,无不捶胸顿足。
行宫里呼声四起,混乱一片。
交织在一起的各种声音像一曲凄楚的哀歌,乐延从呆滞中猛然清醒,沮丧颓废,双腿一屈,重重地落在地上,竟将地面铺石震出明显的裂口,精神抖擞的面容突然苍老,像经风霜侵蚀过的岩石一般,有了道道极深极深的刻痕,浊泪迸发,沉沉一肃:“皇上,臣无能啊!”
雾烈国的希望没有了,所有人的心都被揉碎了,他们所祈祷并期待的雾烈盛世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死去的亲人们的灵魂更加不得安息了。
唯有胭脂,不言不语,面色幽幽,轻轻地执起他落在她掌中的已然如这冬天的雪一样冰冷的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上,久久不愿放下。她知道自己是他这短短的一生中最珍爱的人,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会选择像他爱她那样爱上他,将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他,这样他就不用遗憾地睁着眼离开了。
素手拂上他不肯闭上的眼,她低头在他光洁的额上印上一吻,双唇上传来冷冻如冰的触感令她打了一个激灵,勉强正直身姿,强迫自己收住泪势,重回冷静睿智,抬眼朝正以袖抹泪痛哭的所有人道:“传皇上遗命,寻七皇子燕陌归国继位。”
嗡嗡哭声急停,每一个人都忍住了剧烈的悲痛,聆听于她。
“请侍卫长与范太守立即将群臣召至议事厅,安排皇上的后事、商讨如何寻回七皇子燕陌以及尽力安抚城中百姓等一切事宜。”胭脂黛眉一张,眼神略朝众人一扫,异常镇静地道。
老泪纵横的范太守乍听自己被点名,颤巍巍地出列,礼仪有加地领命:“臣遵旨。”
悲恸万分的乐延沉浸在无法自拔的自责中,恍若未闻。
胭脂心下一软,她如何不知乐延所想?如果不是她曾经拼了命阻止,乐延早就在之前九位皇帝遇害中的其中一次自杀谢罪了。可这不怪他,她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她清楚地看到银箭箭身之上还有他的刀痕。可恨的是那刺客,来无影去无踪,武功卓绝已至化境,就连她也未必是其对手。每一次行刺后所留下的都是转瞬而逝的风影,令她捕捉不及。
意料之中的,四处搜索刺客的侍卫匆匆来报,又是一无所获。当他们看到阖然离世的新皇时,当即呆若木鸡,等反应过来后不觉嗷嗷大哭,
“侍卫长!”她再次叫了一声愧疚不已的乐延,道:“非常之时,请侍卫长莫要责怪自己,当务之急是安排皇上的葬礼。”
“臣——”乐延抬头,答了一声,却说不下去,直到看清胭脂许以鼓励的宽厚眼神,这才强镇住悲痛将话说了个完整:“臣遵照娘娘旨意。”
“那好,先安排侍卫将云涛苑设为灵殿,将皇上的遗体设停其内,以备吊唁;将此事召告全城,好生安抚百姓;快马送信至廊城,让席将军多加提防。”正是江山飘摇之际,如今他不在,群臣及城民缺了主心骨,若不妥善处理,必酿成大祸,唯今之计,她只好暂时挑起重担,待今晚与众人商议出处理结果后再做定论。
燕康,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找回七皇兄,一定重振雾烈国。她紧紧地抱着他渐渐僵硬的身体,已经被风干的脸再次湿润,心里想着那几近固执的信念,敏锐的目光落定在那银羽箭上,伸手握住它,喃喃地道:“燕康,我要拔箭了,你别怕痛…”
围在她四周的婢女因为她这话,哗啦啦地又是猛地一阵掉泪。她们心中的皇后,连洞房花烛夜都没过,就已身居孀寡。苍天啊,你为何如此薄情,如此不见怜雾烈?
“我一定为你报仇!”话语淡淡,恨意浓浓。‘仇’字一出口,胭脂咬牙将深入燕康身体里的箭拔了出来,尖利的箭钩上还带着他的血肉,好不骇人。
所有人再次哀鸣一片。
她深恨着眯起眼,‘嘶’地一声从自己的新嫁衣上撕下一大块绫绸,将整只箭包裹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扶起尚伏在她身上的他。
“你们几个,快快恭请皇上至云涛苑。”眼见胭脂冷峻的表情,乐延从地上一跃而已,指挥着侍卫上前协助,然后熟练地分派着其他人应该做的事务。
另一边,由太守范阳带头的众官相互搀扶着急急忙忙地去了议事厅。
见两位官员都已按职行令,胭脂稍感宽慰,当下取了头冠,去了金、银、玉饰,从婢女手上接过素袍,手一扬便披在了身上,着了一身白,又以白绫在散下的发上扎了结花,随着侍卫一起送燕康至云涛苑。一路上,她一只手攥着那只罪该万死的银羽箭,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燕康冰凉的手。
她不再说话,闭上眼帘,任泪珠儿从眼角处滑落,悄悄地滴在洁白的丧服上,然后化在内里鲜红的喜服上,像是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般诡异万分。
她每走一步,都在沉重中坚定着为他复仇的意念,每走一步,心疼就更多一分,身体就由里及外地更冷一分。这个国家少了他,不知道将会变作什么样子?
燕康,下一世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你的手,不让你离开。
忙着分配事务的乐延,蓦然回首,望见胭脂单薄而寂寥的背影伴着新皇一路而去,不觉痛上加痛,暗自反问自己:莫非他错了吗?江山风雨多变,人有生死离别。从此之后,本就不爱笑的胭脂怕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二章 落雪无声(1)

这天夜里,天下了大雪,四处白茫茫一片。
被暂改作灵殿的云涛苑内,胭脂坐在灵堂正前方,面向着金丝楠木制的棺柩,睁着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侍女一点一点地将香车宝马、纸币冥钱放进火盆里,一言不发地盯着它们被明亮的火光包围,然后一点点被烧毁成灰。
“娘娘,这里有奴婢与众位大人守着,您一夜未眠,还请稍适歇息。”年纪稍长的婢女谨慎至极地劝慰着。
“不,我要守足他三日。”从两人初识起,他便静静守候在她身边。如今换她守着他,亦是应该的。胭脂漠然抬眼,看着灵堂里高高挂起的巨大白幡以及正中刺眼无比的‘奠’字,兀自难过神伤。
婢女默默叹息一声,回头无可奈何地望着跪地的乐延、范阳以及一干要臣。
“娘娘,您…”乐延与范阳对望一阵,开口道。
冷然地打断侍卫长的话,她言简意赅地道:“什么都别说,三日后我自当踏出灵殿。各位大臣不用再守在这里,我相信皇上更愿意看到你们各司其职,处理好该处理的一切。”
众臣听她如此言语,默了一阵,见她再不说话后,只得各自起身,按职行责去了。
接下来,在侍卫们控制下,一批又一批的民众前来吊唁。来者无不哀声哭泣,悲痛万分。不多时,他们的鞋便踩湿了灵殿前的地面,泛着新雪的味道。每一批进殿之人脸上都没有任何退缩与畏惧,他们祭奠完新皇,均朝身着白裳的的胭脂致跪礼,恭敬有加。
胭脂只是静默地坐在原地,她的眼里只有躺在棺柩里的那个人。
一连三天,整个沧城的百姓都到行宫灵殿前致意示忠,他们心中伟大的帝王并没有因为他过早地离开而消失。相反的,他们更加增恨入侵自己国土的强权者,他们由心地仇视苍隐军团。因为战乱才是导致他们国不成国的最终原因。
闭着眼,听着最后一拨前来祭拜的城民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胭脂感到黑夜的来临,悠然地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这是三天以来,胭脂第一次开口说话,大多时间她都闭着眼静得像一尊石刻的像一般。
空寂无声的殿堂内,胭脂突然的问话让跪在一边儿侍候的婢女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呆楞了一会儿后,才回话:“娘娘,现在是已时三刻。”
“三天已至。”胭脂张开眼,目光精厉如电,从地上腾地站了起来。由于三日滴水不进,体力丧失,胭脂站起的身体晃了两晃。
“娘娘——”婢女反应敏捷地要去扶她。“您的身子——”
胭脂伸出右手,傲然地制止道:“不用扶,我能站起来。”
婢女只好一脸担忧地站在了一旁,保持在随时可以上前搀扶她的位置上。
站定在灵殿前,胭脂的双眼闪过丝丝别样的温柔,“燕康,我一定为你报仇。”言毕,她毅然转身朝殿外走去,步履从容。
她走之后,清清冷冷的灵殿里突然吹来一阵烈烈冬风,像谁在悄悄地落泪,无声地摇头。那风吹过之后,棺柩之上,轻飘飘地升聚起漫漫烟雾。
黑夜,所有曾经挂着红灯笼的地方,都换上了代表挽思的白灯笼,光雾惨惨。经过灵殿外正咿咿呜呜做着法事的道场,胭脂举步走向灯光明亮的议事厅。
把守在门口的侍卫见是皇后亲临,立即开道引她入内。
正商讨事宜的众位官员慌忙向她行礼,“皇后娘娘。”
“现在起,我不再是皇后。请各位大人称我‘胭脂’。”胭脂眼色疾扫,站在厅中,淡淡然道。
“这——”众官面面相觑,有意见却不敢多言。只有乐延将她的冷烈看在眼里,揪心地道:“胭脂——”
“侍卫长与各位大人辛苦了。”三天以来,城中百姓并无出现严重的骚乱,反而较之从前更为团结,更为坚强。这是胭脂意料之外的,足以见众官员尽职尽责,未有怠慢。“各位大人还需齐心将皇上的葬礼办好。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遗命寻回七皇子殿下回城即位,这事办得怎么样了?”
“若是寻回七皇子殿下,我雾烈就有大大的希望了。想当年,七皇子殿下一马当先,从苍隐军团手里一举夺回玉霞关,是何等威风。”范太守将胡子一捋,感慨地道。
“是呀,民众都传至今还传颂七皇子殿下的战绩呢!”
“如果当初先皇待金嫔娘娘好一些,或许七皇子殿下就不会出走。”

其他几位官员提起陈年旧事,欷歔不已,诸多感触。
“已经派了二十名忠心耿耿的武士前往寻找,只是天下之大,国情又如此复杂,不知何时才能寻回七皇子殿下。”乐延面色堪忧地道。
“城中常出远门的商队里曾有人听说七皇子殿下在墨绚国边境水金城一带出现过。眼下苍隐军团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宁襄关,我们派出去的武士必须过得了这一关,然后一路向西行进。可是,寒山往西的国土现在全操纵在狼子野心的苍隐国手中,苍隐国最为凶狠的刺杀团也正四处搜查七皇子殿下的下落,我们的武士未必能敌过庞大的刺杀团。”一位武官捏紧双拳,严谨地分析着现状。
“我们能不能再多加派一些人去?”范太守凝声问,半转向胭脂。
乐延一语回绝:“不行,人一多更容易暴露目标。”
“可万一找到七皇子殿下,没有人护送他回廊城,岂不非常危险?”范太守又道,花白的眉头皱得极紧。
一时间,众人僵持不下,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第二章 落雪无声(2)

一直冥思苦想的胭脂见状,启唇道:“由我去。”
她这话一出口,仿佛一石击起千层浪。
“娘娘,这怎么行?”范太守第一个出声阻止。
乐延紧随其后:“不行,这绝对不行。”
“是呀,娘娘。皇上刚刚过世,尚未抓住真凶,怎么能让您亲自去?”其他从惊愕中醒过来的官员齐声阻止。
“我再说一遍,请各位大人叫我‘胭脂’。”她早就知道他们不会同意,但这是她花了三天时间想得再清楚不过的事情。现在所有急待解决的事情中,寻找七皇子是最为要紧的,即使为燕康复仇,也得要排在此事之后。放眼两座城池,没有谁比她更适合去寻找新的烈皇。
“您不能去。依我看,还是我去比较合适。”乐延坚决不同意她的提议,毛遂自荐地道。
还没等众官表达意见,胭脂便据实反驳,且句句在理:“侍卫长曾与苍隐军团多次接触,相互极为熟悉,你一去,敌人马上就能发现你,还如何寻找七皇子殿下?再者,席将军带着驻军苦守廊城,沧城并无军士,加之范太守身为文官,侍卫长一走,何人保卫沧城?其三,放眼廊、沧二城,我的剑术造诣恐怕已无人能敌,况且我为女儿身,又是苍隐军团及刺杀团都不熟悉之人,行走隐蔽更能避人耳目。试问还有什么人比我更为适合前往水金城?”
这下子,乐延几乎无话可说。其他官员则忧心忡忡,赞同不是,不赞同也不是,左右为难。还是先前那名武官持了不同意的意见:“娘娘身为一国之后,怎么能以身犯险?”
“雾烈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不管我是何种身份,都应该以国事为先。况且,非常之事必用非常之道。胭脂既然能去,就一定可以平安地将七皇子殿下带回来。众位大人不必再议。”她说得斩钉截铁,不容反对,生生地将一干官员都震住了。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乐延深锁的愁眉稍稍展开,向她投去无比信任的目光。他一直认为,如果胭脂不是女儿身,将可能是整个雾烈国最优秀的武士。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找不出什么人能比过她的聪慧以及武略。
“我明晨起程。两个月为限。”胭脂的话简明扼要。
“那好,我会通知席将军两月后派人至宁襄关附近接应你。”乐延应约道。
她正要移动脚步,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严肃地道:“如果两月后我未将七皇子殿下如期带回,请各位大人让惠宁公主登位,主持大局。”
“惠宁公主?”范太守重复着她的话。
“如果我未将七皇子殿下如期带回,那就意味着我们已遭毒手。惠宁公主身为皇族唯一的公主,届时将是皇族最后的血脉,由她主持大局也算是名正言顺,没有办法的办法。”胭脂耐心地解释着,而后嘱咐道:“皇上的葬礼就交给你们了。”
乐延与范阳相互对望,与其他官员达成一致默契,面色沉重地默许了她的话。
说服了众人,胭脂略松一口气,努力控制住已有些虚弱乏力的身体,面无表情地走出议事厅。众官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英气勃勃的身姿远离视线。
走在行宫空荡荡的廊道里,她深深呼吸了一口雪夜的空气,一伸手便接住了几片飘落的雪花。它们在灯光之下显得惨白惨白的,却绽着梅花的香味,不一会儿便融化在她手心里。
院落里寒梅怒放,虬劲的老梅树下,皑皑白雪一小堆一小堆地扎在一起,就是在夜幕里也显得很灼眼。她站在廊檐处,一动不动,盯着满院的雪与梅不语。雪虽下得很急,却悄然无声,仿佛无人察觉一般。
“谁?”毕竟精于武道,胭脂的听觉较之常人灵敏许多,即使出神的时候,也对身边细微的声音很敏感。
“是我。”梅枝一阵摇晃,枝上的雪簌簌而下,沙沙声响不绝。一抹暗褐色身影从梅树后走了出来,这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雾烈国驸马——惠宁公主的夫君修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