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可曾说有什么事?”顾青竹双手扒在池边的石头上,下巴抵着胳膊歪头问道。
颂安摇摇头,将剩下的皂荚放在碟子里头,掬了把水淋在顾青竹头发上,揉搓起来:“倒是没提,不过她还领着位姑娘一起来的,看着怪道。”若是她自家女儿,颂安也不会多想,可那日明明说是干闺女,就不得不提防些了。
顾青竹脑袋还半迷糊着,没太深想,点头道了声:“应该喊我的,明日预备些东西,等和祖母请安后便过去看看罢,郎君人呢?”
“姑爷在书房读书呢。”提起沈昙,颂安就为自家姑娘高兴,成亲以来连半点儿不周都寻不到,可不就是嫁对了良人,“魏姑姑招呼人把晚膳送过去的,姑娘放心。”
“吃了就好。”她是泡在池子里才想起时辰,一问才知道都过了用饭的点儿。
颂安想了想,末了又加上句:“送饭的都是小童。”
顾青竹一窘,方才的困劲儿全飞了,掩饰般的拿水瓢舀了水冲在发尾:“我又没问那些个。”
“姑娘羞什么?”颂安也捂着嘴笑起来,帮她把发丝理顺了,叹了叹,“姑爷对您是真好。”
她怎会不清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话,再没有此时理解的更透彻,在沈昙面前,顾青竹是被捧着托着,所有的事儿都打理的恰到好处,丝毫没有让她感觉为难的地方。即便是偶尔的分歧,比如私库钥匙这事儿,沈昙也有法子让她情愿的接受。
当然,如果能多顾及点,绝了白日宣淫这种后患就更好。
******
次日,顾青竹一早去了沈老夫人的锦绣堂问安。
锦绣堂仍保留着老国公在世时的模样,院子里的兵器架子列成两排,刀枪棍棒俱是齐全,那块地上铺着厚实的沙土,下面用湿泥垫着,练刀枪的时候才不易伤着脚踝和膝盖。
起初沈老夫人消沉过小半年,后来缓缓精神,自己也开始锻炼起来,刀枪自然不能用,但走走步子,打套八段锦还不在话下。
顾青竹陪着老夫人走了两圈,见她开始练拳,便有兴趣的跟着学上一学,顾家会拳脚功夫的少,这些个动作在她眼里很是新奇,且觉得练着不难。
“真是难得,我跟那几个泼皮说了多少遍都不顶用。”沈老夫人笑着感慨道,“也就你看了想学。”
顾青竹还以为她口中的泼皮指的是沈昙兄弟几人,便顿了顿,开口道:“郎君不会这个么?”
沈老夫人满脸不想提的表情:“哪儿是他呢,是家里头的姑娘们,个顶个的没个贤淑样子,整天到晚想着怎么去玩,倒是把沈昙小时候的不省心学了个十成十,你这成了她们的长嫂,日后得替我管教着点儿。”
沈家的姑娘们也到了说亲的年龄,都是被老国公去世给耽搁了,如今只沈萍有着落,还是原先定的婚事,顾青竹当沈家长房长媳,自然要挑起这个担子。
“应该的。”她不确定老夫人话中是否有这层意思,是以模棱两可的回答了,思酌着回去问问沈昙的态度,如果真要做,还得尽快拟个章程。
老夫人手把手教她了两式,到底是冬日寒的厉害,顾青竹掐着时间将老夫人送回屋,出来锦绣堂才往秦夫人那边赶。
沈从玉没想到她找上门来了,愣了会儿,脸上不尴不尬的笑了笑,赶忙找了理由对她道:“侄媳妇儿怎的亲自来了,我还说带着敏姐儿待会去三省居看你的。”
顾青竹福身做礼:“昨日青竹身子有些不适,睡到晚上才起身,让大姑白跑了一趟,委实过意不去。”
午休断没有睡那么久的,颂安自然挑了身体不舒坦的理由,沈从玉只当她是娇养的千金,这刚一换地方不习惯了,于是摇头略有讨好的道:“这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倒是我临时也没打个招呼,原是想着马上就要回去,再去看看我那侄子和你,也没旁的事儿。”
顾青竹和她攀谈两句,秦夫人却没有待客的意思,反而抱歉道:“敏姐儿说去园子里头转转,一直也没见人,不如这样,侄媳妇儿先忙你的,待下午我再带着她去拜访如何?”
她听的有些糊涂,不明白多此一举的目的是什么,可当面拒绝长辈又不大合适,心内猜测着兴许秦夫人是有求于沈昙,故而非得到三省居一见。
既然如此,她也没多坐,将礼品放下便领着颂安回了三省居,沈昙每日上午和晚上读书,下午倒有空陪她,午膳时顾青竹提了秦夫人要来的事儿,他听后却停了筷子,意味深长的笑起来:“你可知她来是为着什么?”
顾青竹即使有七巧玲珑心,也不是谁的心思都猜的中的,于是又反复思量一番,斟酌道:“我想着是找郎君有事,不然大姑也不会要求再来一趟。”
沈家并不像顾家那样上下齐心,特别是沈昙这一大一小两位姑姑,俱不是省油的灯,心里头算盘打的响着呢,从秦夫人带着她那干女儿来参贺礼,沈昙便看出其中猫腻,但是没想到他这姑姑如此迫不及待往枪口撞。
“算是吧。”沈昙夹起口饭送到嘴中咀嚼着,嗤笑了声,“不过求的这事儿却是得寸进尺了。”
“大姑和你提过?”她没想到沈昙出言这么不客气,心中疑惑便问,“是朝中的事儿,与我能讲么。”
沈昙将凳子移了移,和她靠的近些,故意沉吟着道:“不是,而且是和你有关的。”
顾青竹更纳闷了,自己是新妇上门,有什么地方能让她攀着求?可当她联想到沈老夫人早晨说的话,立时豁然开朗,莫非是想让给干女儿在京城寻个人家。
她越想越觉得是,抿嘴道:“是想给敏姐儿说亲罢?这事也不是太难,若郎君磨不开,我便找空回家和大伯母说说,左右几个妹妹也都要谈婚论嫁了,索性一起看看。”
“那她要是有了人选呢。”沈昙缓缓道,“比如说你夫君我?”
这话简直仿佛平地惊雷,炸的顾青竹耳朵边嗡嗡直响。
且不说沈从玉是嫁出去的人,再怎么不懂礼节,也不该越过沈家老人和沈昙的父母,就给亲侄子身边按人的;再说敏姐儿认她做干娘,那边相当于和沈昕沈诗她们一样,要喊沈昙大哥的,别人家表兄妹成婚,都是隔了老远的亲戚,这要说出去不是引人非议么?
顾青竹的嘴张了半晌也没合上,沈昙一看,确实吓住她了,赶忙换了张笑脸,捉起她的手道:“玩笑而已,吓着你了?”
“不是真的?”顾青竹怀疑的看着他,随后又默默摇头,“你不会随便开这种玩笑。”
沈昙头疼的按着额角,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过如此了,本想引得娇妻小醋怡情,结果倒是将人惹生气了:“我也只是凭空猜想而已,我这姑姑很少带儿女回门,这次谁都没跟着过来,可却带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干女儿,我便提前防着些。”
顾青竹心里头闷闷的,毕竟谁家新婚不久,就要面对长辈见缝插针的给自家夫君介绍闺秀,肯定欢喜不起来。而且再想到这种事情今后还会接二连三的发生,碗里的饭看着都没了食欲。
沈昙后悔之余,也有了干脆将话说开的打算,见她强颜欢笑的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便让人把桌子收拾了,然后关起门来,好好和顾青竹谈谈这问题。
对于纳妾这事,他在乔夫人登门时就表过态,绝对不会享那齐人之福,而且当时沈老夫人也在场,既然祖母没开口置喙,那这家里就没人再会来他面前找不痛快。
秦夫人是不知道才会有这想法,故而沈昙计划着顺水推舟,把这事儿摆在明面上说了,好一了百了,绝了府上某些人的念想。
沈昙将她拉到窗前,屋檐上结了长长短短的冰凌子,后院对着山坡,眼前的树木均是挂霜染雪的,他把下颚抵在顾青竹的头顶,许久才低声道:“还记得在泸州第一次给你庆生辰,我想你表白时说的话么?”
顾青竹这会儿不快也消散大半,倒觉得自个儿略有小题大做,听到他问也不禁陷入回忆中,莞尔一笑:“当然记得,那时候你还说了一堆话吓唬我,没见过如此表白的。”
“我是真心诚意才会先把不好的都拆开来讲与你听。”沈昙点点她的鼻尖,“最重要的那句难道忘了?”
她抿嘴,脸颊微微红了:“没忘。”
沈昙也不再逗她,轻轻叹了声:“没忘就好,我既然说出这辈子绝不会负你的话,别的方面君子不了,但这方面,我还是可以一诺千金的。”
顾青竹听懂他话中的深意,略垂下眼道:“这个也包括不纳妾么?”
“自然。”沈昙抱了抱她,“这次趁机跟你表个衷心,我会把事情处理好,不过日后万一还有类似的,你只管理直气壮的骂走她们,不用给面子,都推在我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日更,五一时间出了趟门,没出省,即便如此,依旧在路上堵堵堵了一番(垂泪)。
第159章第一百五十九回
要说成亲前没有这层顾虑是假,顾青竹在这方面有点执念,不会同意给沈昙纳妾的,之所以事先没提,首先是相信他为人,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算短,平时交谈的字里行间就能分辨出沈昙的某些观念。其次沈家长辈也很开明,不会过于插手小辈的家事,即便将来真遇到事儿上,顾青竹也好从中周旋。
嫁入高门的妇人,一般趁着自己怀孕之时,将贴身丫鬟开脸伺候自家夫君,俗话说知己知彼,若是手慢让外人抢了先,日后鼓着劲儿争宠夺爱,还不如让放心的丫鬟去,身边也好有个帮手。
李氏曾经隐晦和顾青竹说过,需不需挑两个端正伶俐的小丫鬟,作为陪嫁跟来沈府,当时她连想都没想,便婉言谢绝了。
虽然比她预料的提前,但沈昙能主动表态可是意外之喜,顾青竹眉眼带笑的望着他道:“说的轻巧,我若是打着你的名号骂走了人,她们记恨却也记恨不到你头上。”
沈昙耐心请教道:“那你说怎么办?”
她倒也不客气,眉心一扬道:“劳烦沈大哥出面让大姑知难而退。”
“这会儿又不叫郎君,改成大哥了。”沈昙斜睨着她,眼角微微勾起,透着几分促狭,“你就如此求人的?”
顾青竹一噎,沈大哥这称呼的确是喊习惯了,脑子偶尔分下神便唤出来,只得干巴巴的解释道:“...我觉得亲切才这么叫的。”
沈昙沉思片刻,一本正经的道:“也不是不可,那就晚上多试试,那时候更亲切,嗯?”
低沉暗哑的声音混着气息直灌进耳朵,她不由自主的缩了脖子,下意识想往窗边靠,可惜沈昙抱的紧实,没留下丝毫退路。
成亲这才多少日子,顾青竹在房事上还放不开,脸皮子薄,除非沈昙发狠让她实在撑不住了,嘴里头才会溢出奶猫似得叫声,撩的人心头瘙痒难耐。沈昙好歹是个男人,怜爱时偶尔想听她唤几声自己名字,遗憾的是无论怎么威逼利诱,顾青竹硬是害羞的不肯吭声,于是话赶话的提起这茬,探探她的反映。
本以为顾青竹又会避而不谈的绕过去,没想到她只脸红了会儿,喃喃开口道:“你陪我去见见大姑,我便考虑看。”
沈大公子因祸得福,决定下午多少给姑姑留些颜面,毕竟若不是她闹的这出,顾青竹恐怕还是一直不松口呢。
秦夫人来时,后院的丫鬟们正在开箱清点东西,顾青竹放下手中的活儿,先和沈昙一起招待了她们。
三省居没有大丫鬟,顾青竹便拨了如意和喜乐专门管着,原先的小丫头只打打下手。
本是随机应变的举动,在秦夫人眼中可变了味道,还以为顾青竹刚来就把伺候沈昙的人给换掉了,前后安插上自己的心腹。
秦夫人脸上挂着笑,心里头却直突突。
想当初她没沾到魏国公府的几分荣光,稀里糊涂的嫁给一个小县令,夫妻间虽没多大矛盾,但总觉得自个儿是那掉进鸡窝的金凤凰,万般不得志。如今再没走青云路的机会,但她不行,孩子们却可以,沈家现在纵然不再是魏国公府,但眼看着圣人对沈昙扶持有加,日后荣华显而易见。
现在要是不提前占得先机,等沈昙明年春闱后封官,哪儿还轮得到她们?那时候打主意的人恐怕会挤破门槛的。
秦夫人正巧有个干女儿,模样水灵,算是个饱读诗书的小家碧玉,以她看来,给沈昙做个妾室还绰绰有余。
可眼下顾青竹这般作为,想来也是个容不得人的,秦夫人将肚子里的腹稿又过了遍,方才笑盈盈的开口道:“敏姐儿,这是我那大侄子沈昙,那边儿是侄媳妇青竹,她可是顾大学士的嫡孙女,学问好着呢,你以后有甚不懂得,可以请教请教。”
“敏儿给沈大哥请安。”张敏羞怯的从椅子上起身,腰间环佩叮咚作响,明明是寒冬腊月,却穿的薄的很,襦裙外面还套着层纱衣,腰间盈盈一握,目光在沈昙身上逗留很久,才扭头去问候顾青竹,“少夫人大安。”
顾青竹顿了顿,这一句话,就能听出来大姑这位干女儿是确实想鱼跃龙门了。
既然是干女儿,随着辈分,也该叫称呼他们为大哥和长嫂,可张敏却只称顾青竹为少夫人,心思是不言而喻。
秦夫人似是没觉察出不妥,低头嘬了口香茶。
沈昙扫了她一眼,原想留几分薄面的心思淡了,这种话语中耍小聪明的人他懒得对付,也没等她再说第二句,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姑姑刚还夸你知书达礼,眼下可就有口误了,我是你大哥,我夫人自然是你大嫂,少夫人算怎么回事?”
那口气半玩笑半教训,张敏哪里料到他不顾姑娘家脸面就拆穿这话,愣了好半天,僵硬着连看向秦夫人,眼里隐隐透出求助的神情。
秦夫人也是措手不及,别看她是沈昙的亲姑姑,可因出嫁早,沈昙又跑到西北碰不到够不着的,那性子谁也琢磨不透,烈起来连他爹都没辙,她手里端着茶杯,硬是挤出个笑,圆滑道:“你这丫头客气什么?便和璐姐儿一样的,还怕我侄子不认你这个干妹妹不成。”
璐姐儿是她亲闺女,言外之意是指张敏没敢把自己当沈家人,是以才称呼顾青竹为少夫人。
“大嫂。”张敏赶忙接过话,紧张道,“我不是故意的,一时没转过来弯儿。”
顾青竹见沈昙出口把人连嘲带讽的无话可说,便打个圆场,笑一笑说:“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我出门紧张也常说错话,你大哥没把你当外人,才这么直截说的,千万别往心里去。”
一语双关,既安抚了张敏,又为沈昙的呛人话做了解释,秦夫人暗暗后悔小看了顾青竹,之前那套说辞是不能用了,只能先绕着圈子聊天。
对于不待见的人,沈昙可没有闲情逸致附和,他径自走到茶台边,只顾泡茶,顾青竹自己找话题找的辛苦,正想使眼色让他过来捧场时,沈昙却突兀的开口问道:“大姑,我这妹妹芳龄几许?”
秦夫人可不觉得沈昙是看上张敏,停了会儿,才犹犹豫豫的道:“明年春天便十四了。”
沈昙喔了声,嘴角噙着笑:“不早不晚,若是还未定亲的话,我这倒是有人选,可以保个媒。”
闻言,张敏刻意保持的端庄淑丽也撑不下去了,她是期待嫁入沈府才跟干娘来汴梁的,沈家大公子如今在陕西路的名声威望无人可敌,任谁说起俱交口称赞。
闺阁女子倾慕英雄,特别是沈昙这样出身好、学问好、功夫好的男儿,即使嫁过来当妾,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
“保媒?”秦夫人脑袋是个活络的,且不想得罪自家侄子,干女儿只要嫁得好,若不是沈家,其他世家子弟也未尝不可,于是略有期待的问道,“大侄子有人选么?”
“四叔就在陕西路当差,西北大营麾下将士颇多,其中不乏出色之人。”沈昙笑道,“只要干妹妹吃得了苦。”
一提西北将士,姑娘们头个印象就是五大三粗皮肤黝黑,且这些人大都没有家业,军功纯粹拿命拼来的,对于张敏这样的闺秀,肯定看不上他们。
本想着至少沈昙会提个汴梁城的公子,居然说的是军营里的,秦夫人脸瞬间黑了半截,简直像自己被打了脸,语气不怎么好的笑着道:“我这干女儿从小就是家里头的明珠,想来她爹娘舍不得让嫁那么老远,再说她年纪也不大,慢慢来吧。”
沈昙就这么四两拨千斤的把秦夫人绕了进去,顾青竹除了钦佩外,倒是对他的话动了心思,送走她们后,便关起门对沈昙小声道:“郎君刚刚所说,西北大营的将士有可靠的青年,可是属实?”
“营中将士那么多,当然有好的。”沈昙略微思索了下,笑道,“想为你那几个丫鬟物色?”
如意和喜乐先不说,她们俩过了年头才及笄,但颂平颂安可比顾青竹还大,终身大事还得她去张罗着。
顾青竹点点头道:“颂平她们俩个一直跟着我,现在也确实该打算起来,其实我原想在家中给她们寻个合适的,但似乎她俩对府上那些管事仆役不大喜欢,所以,如果你麾下有合适的便和我说说罢。”
对于她的俩个贴身丫鬟,沈昙是比较满意的,特别是颂安,心细且有眼色,于是他想了想道:“大营那边有是有,但既然是你身边的人,嫁远了也不方便,不如从我属下里面找起,如何?”
顾青竹笑着应下,这桩心事有了眉目,高兴之余,晚膳还下厨为沈昙煲了锅骨汤,因为夜里读书熬的晚,便多放了几块冬瓜,吃着能饱腹。而沈昙也乐于享受她的体贴,一锅骨汤见底儿,还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
两人成亲后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顾青竹对于京城其他事儿已经很久没在意了,却不知汴梁城最近闹的天翻地覆,那一连串的祸事可比画本上来的精彩。
她心里惦记着颂安颂平的婚事,在盘点完嫁妆箱子后,把需要她们管的东西分了分,嘱咐完正事儿,才让颂安去把颂平叫来。
顾青竹和她俩感情深厚,对于嫁娶事宜,也没甚好害羞避讳,故而等颂平进门,她便清了清嗓子准备询问。
可颂平却掐腰喘了两下,脸上一副天要塌的表情:“姑娘姑娘,出大事了,你猜我听说什么了?”
颂安当即蹙了眉头:“怎的还喊姑娘,让姑爷听见可不好。”
顾青竹对于称呼倒没所谓,只奇怪何事让她这么惊慌:“出什么大事让你吓成这样?”
“我刚才去前院拿东西,听见府上俩个出门采办的管事说,赵家大公子要跟瑞和县主退婚呢。”颂平说完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咂舌道,“也不知真假,但事情传都传出来了,肯定小不了。”
第160章第一百六十回
县主可是皇亲国戚,单论身份要比顾青竹高出一截,开国以来,还不曾有过皇家千金退婚的先例,更别提是男方主动要求的,消息一出,整个汴梁城一片哗然,托关系打听内/幕的比比皆是,百姓们在街头巷尾热议,就因着景王府和赵家均没有立时澄清,这传言似乎是板上钉钉了。
顾青竹心内愕然,要知道相形之下,六公主横刀夺爱的戏码好像更容易令世人接受,李淑是景王心尖儿上的宝贝疙瘩,若是真的,什么缘由让赵怀礼吃了熊心豹胆去跟县主退婚?
“别的呢?”她震惊之余,忆起瑞和县主不为人知的那面,莫名不安起来。
颂平见颂安和她使眼色,方知自个儿办了错事,赵家大公子毕竟是赵怀信的哥哥,且这事儿跟赵怀信还有瓜葛,真真儿是剪不断理还乱。
赵家小辈只这两个尤为出众,却接连退亲,总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把陈年旧事挖出来参评一番,顾青竹自然就难以幸免了。
“我也没听到再多的。”颂平马上改口道,“前院来来往往都是人,两个管事说了一嘴,便岔开话了。”
颂平和外人打交道时机灵,在她面前便不会说个谎话,这陡然转开话锋,顾青竹知道她心里头顾虑,也没继续问下去,只轻轻嗯的一声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若有其他动静再说罢。”
瑞和县主暗中对她做那些推波助澜的小人行径,颂安颂平还被蒙在鼓里,若不然听到这,早就拍手称快了。
而正因为如此,顾青竹才没和她俩详谈,以前待字闺中没适合的人去商量,为难也要强撑,但眼下嫁给沈昙,夫妻间同为一体,心里头有事当然是先想到了他。
眼瞧着快正月,皇宫外头宣德门的彩棚开始搭建,城郊县地的百姓成群结队的入城购置年货,潘楼街和御街白日熙熙攘攘,车马若想从这儿过那是举步维艰。于是彩旗竹竿之类的物件均是趁着夜里从金水门送进来,堆在巷道两边以供他日使用。
沈府离西宫墙近,运送货物的车马几乎是围着院墙绕到潘楼街的,加之三省居又在府邸的北端,每逢戌时能隐隐听到车轮碾压地上积雪的声响,配合着偶尔起落的马鞭,做其他事尚不影响,但读书却有些困难。
好在沈昙什么苦都吃过,西北大营震天响的嘈杂声中还能捏起卷书读个两页,这点儿动静可以忽略不计,不过顾青竹却掐着时辰送夜宵过去,一举两得。
沈昙的书房除了家中长辈,只有魏姑姑和商陆、沈靖三人能进,如今虽未指明不让颂安她们踏足,顾青竹还是自觉的守着规矩,在垂花门前便接过托盘,打发颂平回去,自个儿端着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