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褪了外袍换上,然后询问府中情况如何,贺莲房一一回答,将贺兰潜的状况也解释的很清楚。她并没有刻意去说上官氏对他们的苛刻,也没有暗示贺兰潜中毒一事跟上官氏有关,但贺励却从中听出来了。他浸淫官场多年,仍能保持两袖清风公正秉直,套话听话的能力自然不俗。他向来是喜怒不行于色的,心里有了数,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难免为三个儿女心疼。回想妻子在世时,一家人是多么美满快活,但三年时间,物是人非,他只顾着自己伤心,竟把孩子给忽略了!
大手温柔地抚过两个女儿的发,她们是如此懂事、体贴、善解人意,“爹爹再不会让人欺负你们了。”
闻言,贺莲房轻笑道:“爹爹这说的什么话,何曾有人欺负过我们了?只要爹爹回府,我们心中也就安了。”
贺励但笑不语,接过贺茉回递上的茶水啜了一口,掀开马车的布幔朝外看了一眼,叹道:“一个人两个人的伤心,终究无人在意。”
“爹爹怎地悲春伤秋起来了?莲儿记忆中的爹爹,可是高吟大江东去的,怎地今日却转了性儿,念起杨柳岸晓风残月了?”
“你这丫头……”贺励难得抒发一次悲伤,便被贺莲房打断,心下好气又好笑,伸手掐了她如玉的小脸一把。“竟敢这样跟爹爹说话?”
贺莲房被他掐的眯起一只凤眼,模样娇俏可人,更添贺励心中慈爱。贺茉回见了,也笑嘻嘻道:“我觉得大姐说的没错,爹爹素来不爱那些酸腐婉约的诗词,方才那句一人两人的伤心,听起来倒颇有前朝女词人裴瑶光的感觉。”
被两个女儿调侃,贺励也是极为好脾气,父女三人天伦之乐其乐融融,整个马车都是一片温馨,完全不在意后头那辆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这个女儿像极了自己,上官氏非狠狠地给她一嘴巴子不可!“绿意,你可知错!”
贺绿意倔强顶嘴:“我哪里错了?!爹爹心里就只有贺莲房跟贺茉回,何曾把我跟三姐放在眼里?我心里倒是真的希望他莫要回来!瞧他方才那模样,若不是贺莲房拦着,怕是要杀了我了!”
“一派胡言!你爹爹他是朝廷一品大员,怎会做弑女之事?我看你真是没个出息,娘平日都是怎么教你的,要你韬光养晦,隐而不发,可你瞧瞧,我只是走开一会儿,你便迫不及待地去找贺茉回的麻烦!”上官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真真觉得这个女儿是烂泥糊不上墙,可她偏又疼她,一时间,简直不知该如何责骂。“你可知道你那一巴掌让你爹爹多生气!方才是贺莲房拦着,他才没说什么,可一会儿回府,他如何能轻饶你!”
贺绿意仍然一脸满不在乎:“我可没听说过谁家家主会亲自过问后院之事的,爹爹若是真插手了,传出去还不笑掉人家的大牙!”她仍觉得这不过是后院之事,现在学士府大小事宜都是上官氏管着的,了不起就去请示下祖母,爹爹就算再恼,也不可能自降身份来管姐妹间争执斗嘴的事儿。
贺红妆则一直抿着嘴巴不说话,她可比妹妹聪明得多,意识到了事态有多严重,忙问道:“娘,难道爹爹真的会责罚于我们吗?”她对这个父亲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从小他便不亲近娘和她们姐妹,一颗心都在嫡出的身上转悠,偶尔面对她们娘仨时,那态度比之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但尽管如此,贺红妆仍对贺励充满惧意。
上官氏又急又怕:“这个我怎么知道!你爹爹的心思,我又怎么能揣测得到?!”真是恨铁不成钢!这两个女儿,怎的就如此不成器!
“娘!你有什么好怕的?”贺绿意就不明白了。“现在学士府是你掌权,祖母又那么信任和喜爱你,府里的下人们更是对你敬畏有加,难道爹爹还能不顾他人眼光不成?他既不喜欢咱们娘仨,那咱们又何必顾忌于他?”
真是好大的口气!仿佛这大学士府是她的东西了一样,也不想想,她是靠的谁,才有的今天这样的身份。上官氏心乱如麻,她对贺励早是芳心暗许,如今隔了三年再见,一颗心仍是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完全做不到往日的沉稳淡定。
各人各心思,等到了学士府,上官氏母女三人刚撩起车帘子,便看见贺励站在地上,挥开妈妈婢女,亲自扶着女儿下车的情形。前后一对比,怎能不叫人心酸妒忌?
好像他们父女三人才是一家人,而她们都是多余的。下了马车,贺励便和女儿们直直朝幽兰阁而去,根本没朝后面望上一眼。他宠爱妻子儿女时,便让人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丈夫和父亲,而当他厌恶排斥一个人时,那种冷淡和漠视,根本让人无法忍受。
贺兰潜躺在床上还未醒,徐氏倚在床头打盹儿,被说话声惊醒后,原想发脾气,惊见是儿子回来了,顿时激动莫名,腾的站起来,又因为年龄大了不跟脚,险些摔倒,还是魏妈妈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励儿、励儿你回来了!”
“让娘担心了。”贺励将徐氏扶到桌边坐好,“是儿子回来了。”
他对徐氏心结未解,但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生身母亲,便是母亲做的再过,做儿子的也不能不孝。
徐氏还有好多话想说,却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贺兰潜的安危,忙让贺励上前去看。
他走到床前坐下,儿子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模样狠狠地戳着他的心,他想起妻子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好好照料三个年幼的儿女,将他们抚养成人,可自己却只顾着伤心,弃他们于不顾。日后到了九泉之下,他如何有脸面去见心爱的妻子?!想到这里,饶贺励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儿,也不免红了眼眶。他轻轻抚摸儿子的脸蛋,低声问道:“毒可解了?”
魏妈妈忙恭敬回答:“回老爷,毒已经解了,只是上官少爷说尚有余毒未清,还需照看几日。”
贺励点点头,又问:“可查出少爷是如何中毒的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陆妈妈气愤道:“如何能查不出!方才老夫人让老奴去查,已查明是大少爷身边的伴读捣的鬼!可他也不是幕后主使,问他是谁指使的,吓得一个字也不敢说,老奴便将他关进了柴房,等候老爷回来处置!若不是发现的早,大少爷可就没命了呀!那伴读前年入的府,跟在大少爷身边已是三年!大少爷身边竟养了这等喂不熟的白眼狼!”
三年,便是贺夫人去世,贺励离府,贺莲房入佛堂,上官氏掌权的开始。
陆妈妈话里话外都说明此事跟上官氏脱不了干系,贺励沉吟片刻,扭头问贺莲房:“莲儿怎么说?”
“女儿觉得,查出幕后主使一事固然重要,但眼下最主要的还是潜儿的身子,便让人好好看管伴读,待潜儿醒了,身子好些了,再一并处理。”
听了贺莲房的回答,进来后始终未发一语的上官氏暗自松了口气。既是日后再说,那便给了她足够的时间销毁证据。
贺励点头:“便依莲儿。”说罢,严厉的视线扫过庶出的两个女儿。“你们两个,回到自己的院子后禁足!何时潜儿身子好了,你们何时再出来!”
原以为贺励会重罚,可谁知他只是将她们禁足,贺红妆贺绿意都颇觉意外,忙恭恭敬敬的拜谢贺励,转身带着自己的妈妈丫鬟离开了,只剩下上官氏还在一旁站着。她神色柔顺,也没有要给女儿辩驳或是求情的意思,而是非常关心地问:“老爷,既然您已经回府了,婢妾便回去收拾一下……”
“不用,莲儿,待会儿你让人将临烟轩重新打扫一下。”贺励毫不留情的拒绝。
☆、19、云里雾里,居心叵测
上官氏的眼神顿时凄苦起来,她委委屈屈地看向徐氏,想要徐氏为自己说句话。正室夫人已去世三载,老爷此番回府,难道不应该和自己住一个院子吗?即便是不愿和自己同住,到自己这儿来过夜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可他竟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还要一个人住在他跟原配的院子里……
纵然徐氏有心要为她说话,此刻也不能贸然开口。因为纳妾一事,她和儿子本就有了隔阂,后来儿媳病故,儿子更是对自己生疏了许多。她是喜欢上官氏,想把她扶正没错,但上官氏再亲能亲过儿子吗?
“是。”贺莲房柔顺应下,走到贺励身边劝道:“爹爹在这里陪弟弟一会,就回院子沐浴换衣吧。”
贺励这才想到自己应该要进宫面圣,点点头道:“也是,我倒给忘了。”只回府却不进宫,若是被某些有心人知晓,少不得又要口诛笔伐一番。
贺莲房浅笑,“弟弟这儿有我和回儿守着呢,爹爹尽管去做自己的事情好了。”言罢福了个身,示意陆妈妈和自己一同离去。
贺励欣慰不已,坐在床边,凝视儿子的眼神更是柔和。看了会儿,抬头对徐氏道:“母亲也回院子休息去吧,这里我留着就行了。”
徐氏年事已高,早晨又起得早,再加上天气严寒,早就疲倦了,当下也不再推辞,对着贺励叮嘱了几句,便扶着魏妈妈的手起身。她看了眼上官氏,委婉道:“云娘,你也回去歇着好了,潜儿这里若有什么事,会有丫鬟去告诉一声的。”得亏上官氏贺兰潜的毒才能解,所以徐氏的口气异常和蔼。
上官氏恋恋不舍地望向贺励,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注意自己,藏在衣袖中的手握成拳,修剪得宜的指甲狠狠地扎入掌心,她用这种刺痛来提醒自己来日方长,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得不偿失。“那……婢妾就先告退了,老爷切莫太过担忧,潜儿的毒已经解了,只要好好调养身体,不会有大碍的。”说完,福身,恭恭敬敬的离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疯狂汹涌澎湃的嫉妒、怨恨、不甘,令她多痛。
虽然贺励离府三年,但临烟轩是每日都派人打扫的,所以说是收拾,其实也不过是将原本放起来的书本衣裳之类的重新拿出来一一分类放好,贺莲房站在临烟轩的卧房中,眸子幽远,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有婢女走过来问:“大小姐,这……夫人的衣裳……”她捧着一堆色泽淡雅的罗裳,颇为不知所措。
贺莲房看过去,眼底一抹忧伤怀念飞逝而过:“夫人的东西全都维持原样不要动,衣裳叠好放在柜子里便是,不必再挂起来了。”睹物思人,不见遗物,心底空落思念,见了遗物,心却只会更痛。但爹爹应该是不想见到娘的东西消失的吧?他选择仍然住在临烟轩,不正是说明这一点了吗?
一切收拾妥当后,贺莲房边向幽兰阁去,边问陆妈妈:“上官悟昏倒之后,可有什么动作?”
“异常的举动倒是没有,老奴亲自去客院送了几次补汤,那上官悟虽看起来无甚问题,但神色间显然颇为慌张,总是拐着弯儿地跟老奴打听大少爷的事情。老奴问是为何,他便说是要了解大少爷平日作息,好对症下药。”
“那,他的药有问题吗?”
“药是解药,开的药方也的确是温补固体的,但他手中怎会刚好有大少爷所中之毒的解药?更奇的是,这解药只消让大少爷服下便好,为何上官悟却表现的那么精疲力尽,非要在府中留下?若非他说大少爷余毒未清,老夫人怕是不会主动提出让他留在府中做客的。”陆妈妈对此十分不解。“老奴不明白,二姨娘要他留下来做什么?若是想念侄子,大可光明正大的要他来做客,何必要用这种手段?”
贺莲房轻笑:“来做客……他是男眷,二夫人又是妾侍,便是请他来做客,也是不能留下过夜的。如今他挟恩住下,又是祖母请求,谁也不能说什么。”
“小姐,奴婢也觉得颇为奇怪。”瑟词皱着眉,先前去相国寺,贺莲房只带了琴诗,她被留下来照看贺兰潜。“小姐去相国寺请老爷回府,奴婢在大少爷院子里伺候,中间不乏出来端药送汤,却发现那上官少爷没在客院休息,而是在府中四处走动。问了他身边的小厮,说是上官少爷已经好了许多,觉得房中烦闷才在府中闲逛的。但若奴婢没有看错,他们……有点偷偷摸摸,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身为男子,在没有得到府中主人允许的情况下肆意走动,未免有点不守礼法。
“可都看见他去了哪些地方?”贺莲房问。
瑟词小心地朝后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只瞧见他去了菡萏筑。”
闻言,贺莲房眼神一冷。上官氏果真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你确定?”
“奴婢确定,因为期间陆妈妈让奴婢回过菡萏筑一趟,出来的时候便见那上官少爷在四周赏花,虽然状似不经意,但奴婢总觉得有些奇怪。”客院在前院,菡萏筑在后院,他是怎么逛到后面来的?府内那么多丫鬟小厮,竟无一人阻止!
“我知道了。这事儿你莫要声张,明白吗?”贺莲房轻声叮嘱,瑟词连忙应下。她握着帕子的双手绞扭在一起,隐约便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便到了幽兰阁,贺励见她来了,说了几句体己话便起身回临烟轩沐浴更衣准备进宫面圣。屋内只剩下他们姐弟三人及各自的丫鬟婆子时,贺莲房招手让贺茉回到自己身边来,叮嘱了她几件事。贺茉回听着听着,神色严肃起来,重重点头,随后便带着周妈妈和姚黄魏紫离开了。
“大小姐,这样能行吗?”乔妈妈有点担心。“万一……”
“没有万一,也不许有万一。”贺莲房冷冷道,正要再说话,突然听到床上传来微弱的呼唤声:“大姐……”她忙走过去,贺兰潜正睁着眼睛望着她,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凤眼里透出些许委屈和彷徨,“我这是怎么了?”
示意琴诗呈上淡蜂蜜水,用调羹细细喂入贺兰潜口中,她微笑道:“还能怎么了,自然是太皮了,所以生病了。”
闻言,贺兰潜气嘟嘟的鼓起脸蛋:“才没有!我这些日子都很乖的!”上课认真听讲,功课认真完成,夫子都夸他进步非常大呢!
“傻孩子。”贺莲房轻戳他额头,状似不经意地问:“潜儿,你昨日去学堂,可是吃了些什么脏东西?”
“啊?”贺兰潜一愣,仔细想了想。“没有啊,都是从家里带去的点心,其他什么也没——”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我就喝了一碗糖水……是德子在市集上买的,他本来是要自己喝的,可我看着那糖水好像很好喝的样子,就要过来自己喝了……”说完,因为自己的馋嘴颇为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是吗?”贺莲房摸摸他的脑袋。“若是你喜欢,叫府中厨子给你做就是了,为何非要去抢伴读的糖水?”
“那不一样嘛!”贺兰潜振振有词的反驳,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不再像是刚中毒回府时那样青白交错了。“也不知道德子最近是哪里来的钱,老是买些零嘴儿来,我看了馋得慌,所以才会抢的……以前他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分给我,可昨儿那糖水,我好说歹说,他愣是不愿意给我喝一口,我这才抢的……”
贺莲房听了,问乔妈妈:“这德子签的死契还是活契?”
乔妈妈听她这样问,愣了一下,忙答道:“德子是爹娘都死了,自己签了死契进府的,正因为这样,老奴当初才会选他做少爷的伴读。”
一个签了死契的奴才,跟在贺兰潜身边三年,却突然对他下了毒,这是为何?贺莲房想了想,交代乔妈妈道:“你再去查一查,看德子在外头是否还有什么亲人。”
“是,老奴这便去。”
贺兰潜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怎么了大姐?为什么要去查德子?德子怎么了吗?”
“知道你自己是生了什么病吗?”
呆呆摇头。
“你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下毒的就是德子。”
“……怎么可能?!”贺兰潜下意识反驳。“德子怎么可能对我下毒呢?我对他又不坏!”虽然偶尔他会欺负一下他,但也从没做过什么太苛刻的事情,最严重也不过是害他被打板子。难道……就因为被打了一次板子,德子便恨上自己了?
“坏不坏是一回事,他也不尽然会因为你对他好坏而下毒的。”贺莲房将他摁回床上躺好。“这事儿交给大姐处理,你还是好好休息,明儿府中可要热闹了,希望你能活蹦乱跳的好起来。”
“怎么,有什么喜事不成?”贺兰潜好奇地问。
乔妈妈在旁边笑道:“是老爷回来了,此刻老爷已进宫面圣,想必明日会有很多人要来拜访,老爷少不得要摆个宴席,大少爷爱凑热闹,可得快些好起来才行。”
一听贺励回府,心中因为德子而聚集的郁结瞬间烟消云散,贺兰潜不敢置信地望着贺莲房:“真的么,大姐?爹爹回来了?”
“嗯。”贺莲房将因为激动又弄乱了锦被的他再次摁回去。“所以你要好好休息,明日才能陪同爹爹应酬,明白吗?”
贺兰潜连连点头,正好莞尔端了补药来,贺莲房喂着他一口一口喝下,然后看着他因为药效再度沉睡,凝望他的眼神温柔似水,但当她起身的时候,那双凤眼里的温柔便瞬间消失,只剩下地狱般冷酷的冰寒。
☆、20、别出心裁,庶女出挑
贺励身为朝廷一品大员,深受皇帝器重,他一进宫,消息便瞬间传遍了文武百官的耳朵。不少人都投了名帖要来登门拜访,因为人数太多,所以贺励命人将名帖全部收下,设宴款待众多同僚。他虽离朝三年,当皇帝始终将他的位子空着,足以说明其是股肱之臣,朝廷里想讨好想拉拢的更是大有人在。但贺励此人有个特点,就是硬骨头,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便是面临再大的威胁也坚持原则。这一点和性情古板的靖国公很像,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成为靖国公的女婿。
前院热热闹闹,小厮婢女们走动络绎不绝,不时还会随风传来男子说话声。贺莲房安静地待在幽兰阁里,一边陪着贺兰潜一边绣花,她前世居于佛堂,平日里除了抄佛经便是看书刺绣,所以女红很好,就连周妈妈见了都是赞不绝口。
贺兰潜此刻颇为兴奋,他今年正好十岁,学堂虽上了几年,但这样的宴会却是没参加过的。一来三年前他年纪尚小,二来贺励也不是喜欢摆宴待客的人,堂堂大学士门下,竟连一个幕僚和门生都没有。他不拉帮结派,也不结党营私,做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这正是皇帝之所以如此信任他的原因。
小小一枚绣花针在绢布上灵活穿梭,贺莲房百忙中抽空瞧了贺兰潜一眼,见他慎重的很,便建议道:“不如穿那件天蓝色的试试看?”
贺兰潜手上正抓着件鸦青色的袍子,他毒刚清,就算前厅烧着火盆不算冷,贺莲房也不许他穿的太单薄。所以他有点不开心地扔掉,依贺莲房所言拿起放在一边的天蓝色袄子穿上。贺莲房瞧着他鼓着个腮帮子,不免感到好笑,放下手中针线走过来,又挑了件狐裘给他披上,叮嘱道:“若是觉得身子不适,便立刻回来休息,记住了吗?”
贺兰潜乖乖点头,好奇问道:“大姐你不想一起去瞧瞧热闹么?”
“前院男子众多,我是女眷,怎能轻易走动?今儿我就打算在你这幽兰阁待着了,直到爹爹宴客完毕再回菡萏筑去。”她温柔微笑,细心地为弟弟腰间系上一块和田暖玉,又给他整了整衣领,见他面色如玉,贴着额头的青玉攒珠抹额更是衬得他脸颊红润健康,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快去书房找爹爹,和他一起去前厅。今日来府中的不止是朝中大臣,想必还有皇亲贵族,记得不要乱说话,凡事多看多听,明白吗?”
“嗯!”用力点头,贺兰潜嫌弃地将手炉推回乔妈妈手中。“我是男子汉,抱着个手炉,那得多难看呀?”
乔妈妈哎呀一声:“我的大少爷,你病体初愈,万一再着了凉可如何是好?大小姐,您说说大少爷,让他抱着吧!”
贺莲房却笑道:“他不愿抱也就算了,随他高兴吧。”
正说话间,莞尔从外头走进来,手里端着个簸箩,里面放着贺莲房要的彩线细针,禀报道:“大小姐,四小姐在外头闹着要来见您呢!”
闻言,贺莲房微微一怔。“她怎知我在这里?”
“说是去了菡萏筑,见您不在,又去了茉莉苑,被二小姐给撵了出来,才来大少爷的院子的。”莞尔恭敬回答,眼底全是对贺绿意的厌恶。她是贺兰潜的贴身丫鬟,对贺兰潜自是忠心耿耿,贺莲房在佛堂没有出来的这三年,庶出的那几位是如何欺负大少爷的,她记得清清楚楚,自然不会给贺绿意什么好脸色。“奴婢问她找您做什么她也不说,只闹着要来见您。”
“可带了丫鬟婆子?”
“没有,她是一个人来的。”
“既是如此,便让她进来吧。”贺莲房细致的眉头微微拧了下,很快便松开了,仍是温婉柔和的模样。
莞尔放下簸箩又出去传了信,很快贺绿意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见了贺莲房,直接问道:“大姐,娘不让我跟三姐去前厅参加宴会,你能否代我们同爹爹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