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双颊飞红,伸出一只手来抚摸他的头发。这只大脑袋,一直在为你的初潮担忧?你真想把他的脑袋抱进怀里笑话他、感谢他,并且宣布:以后不管如何,你都会记住,你的生命里,总算有过他这么个笨蛋。
伯巍将脸贴上你的手掌,又伸手护住你的手臂,想了想,还是把你的手塞回被窝:“别着凉。”
你觉出他的眼角有点湿,一发心底柔软牵动,口中只管笑道:“被子盖得好热嘛!”
他发急道:“那那…来人!换个薄点的被子——”你举手捂了他的嘴,还是笑:“行了吧!哪儿那么娇贵了。我很好,房间里也不冷啊。你放心。”
他便没有动,脸让你捂着,唇角那儿有些许胡茬。
这个大男孩子,也不是孩子了。你慢慢想着,不知不觉走了神。
而他只是看着你,眼神柔和,终于轻轻拉下你的手掌,在掌心吻了一下。麻酥酥电流蹿上来。你失惊道:“干什么?”他抬头对你柔声道:“你现在的神态跟以前都不一样,真美…我想,这双眼睛在想什么呢?我真想走进去。”
你的喉头作哽。
他永远也不必知道。此时此刻,你想的是离开他。
也许你没有爱上他。但你承认他给了你温情,连在他面前装傻的时刻都带着暖意,这令你愿意放过他,带着你新得到的神奇身体,去寻找你这辈子从没幻想过的幸福生活,并也祝他幸福。
这个念头与你的所有念头一样,来得这么自然又坚决,令你疑心着你自己是没有爱情的。小郡爷这样的人品、这样待你,他疏远你,你也就只管罢了,听他安排送于伯巍去,一样讨生活,又一样离开,甚至不算不开心的。你怎的这样不坚贞呢?
这样责备自己的时候,你觉得有些伤感,并且——很奇怪——甚至有点儿自得,这一切感情微微露些端倪在眼中,像暗夜森林里的湖,因带了云影的关系,分外鬼影憧憧。
伯巍“嗨”一声站起来:“好!我现在回去找父王,奉承他去。刚刚我跟他提了,他正好心情不赖,没驳回我,单扇了我个脑门儿,叫赶明儿带你去见见他。我看十有**成了,等我再搞搞火侯——见父王时,你别怕哈!他这个人其实顶顶好商量。那你好好歇着,我走了!宣悦小草,你们照顾好姑娘!”
宣悦与贴虹笑吟吟应下,伯巍大步掀帘子出去。她们坐到你身边来,向你道恭喜。你笑着,只是不语。
腹部的疼痛已经渐渐停止,连血竟然都止住了。婆子们安慰你说:初来时是这样,没个规律的,草木灰的袋子,还得带会儿。你心里想:天意。只是含笑不言语。
直到夜幕降临。晚餐时你额外要了些点心留着,把婆子们支开,示意宣悦和贴虹凑近你,听你轻声道:
“我要逃走。
“太子嬖爱我,不管对我还是对他来说,是祸不是福。
“我不希望事情越闹越大,所以还是及早逃走为好。此刻身在山岭中,门禁较松懈,是大好时机,所以就是今天吧,还可以赶在见王上之前走掉。
“你们跟我之后,没享过半天的福,我很过意不去,如果随我同走,前途未知,我为你们计议,不如留下。我装作捆了你们、堵了你们的嘴,你们过后再转告太子,我是为了他好才离开,请他为了社稷保重自己。以太子之慈心,决不能为难你们,你们看可好?”
宣悦贴虹过于惊愕,一时无话可答。你按一按宣悦手,道:“小郡爷对我有恩,我这样走了,不知他怎么想。但一来,我并不是他买下来献给太子,我的逃亡也须算不到他的‘家主’之罪,太子恐怕还要请他帮忙找我,不至为难他;二来,我跟太子相见,他有份参与,如果宫里事情闹大,他反而脱不了干系。因此,我一走,对他也有益。”复执了贴虹手:“你这个蠢丫头,我最不放心是你。但形势一步步到今天,我也护不住你了。今后你管住这张嘴,少说话、多做事,没了我在,人家倒不忌讳你、反放你一条生路也说不定。你只要小心支吾过去,总比…总比在先前那地方讨生活好。”
这般掏心置腹交代完,贴虹几几乎要哭起来了,宣悦垂头不语,神色来来回回变过几变,道:“我同你走。”
你承认她的反应让你意外。这已经超过一个被转赠给你的丫头的忠诚范围。
但是贴虹随之热泪盈眶的扑上来抱你的脖子、亲你的面颊,说:“小笨蛋,好啦,我跟你一起走!没有你我怎么办呢?”场面一变而为温馨和感人。你对宣悦投注的探究目光,这样轻易被淹没在贴虹的热烈中。一番拥抱、感谢、和表白,你们三人还是一起出逃了。
宣悦顶顶老成、走动也方便,是她弄来了较为适合出逃的青色侍女服装。你们迅速的换好衣服、并将长发扎成最不影响活动的样式时,天已经擦黑。月亮弯得只剩下一丝边儿、客气得简直有些狡黠样子,其他便没什么可提了,不过薄薄的一层云,星星零零散散打着呵欠,你们从这个树丛闪到那个草蓬,一路前行,竟然没有遇到太大阻碍,虽说并没有人特意防备你们逃亡,但就通常值岗的卫士来说,你们能溜过去也算顺利得惊人,这也许得归功于你奇特的运气。
你没有带什么行李,除了些便于脱手的细软,再也没有他物。你当初剪下的头发、还有当初小郡爷送的那个娃娃,宣悦都帮你收着。这次来围场,伯巍问你要带什么行李,你看看这两样舍不得,还是带了过来,但逃亡时,依然丢下了。
所有的记忆和温暖都不能永远携带,要丢下,也只需一个轻轻的手势。
你们幸运的逃亡之旅一直延伸到小断崖边。如果能从这里爬下去、穿越下头一条小径、没入对面的山林中,基本脱出了围场的中心,再往后就能平安得多了。
那石崖约有两丈高,你们用长长带子绑在腰上,慢慢往下头攀。贴虹自告奋勇,做了第一个,果然平安下到崖底,高兴的挥手致意,而后才想起把带子解了,你们握着带子的那头,原没放松过,现在收回来,宣悦便往你腰上绑。你踌躇道:“光凭你一个人力气,怕拉不住我。再说,待会儿崖上只剩你一个,更没人拉你。”便指了崖边松树:“绑在树上好了。”宣悦点头微笑,果然依你。
你下去,心忽然跳得厉害。有什么地方出了错吗?这山崖不算很陡,你做过些端茶执扇的活儿、又练过舞,手脚都有力气,攀得住石头,就算没带子系子,也该不会失手。那你慌什么?这“嗵嗵”跳着的、像鼓声般敲着你耳膜的,是什么?你以为你的葵水又来了。但不是。你没有那么幸运。
连贴虹都听见了,惊惶的抬起头:“马!”
马蹄踏踏,你看见那个人的影子,便绝望的闭上眼睛。
命运。命运踏踏而来。你只是一粒微尘。
他叫:“什么人?!”一箭,射在你颊边。你恨恨回头,露出眉眼,那人失惊道:“连波?”
你的双手瞬间无力,放开,坠下,松枝在这一刻断裂,宣悦在崖边立成一块石头。
马蹄奔过来,挟着死去又复活的日子,那双手臂把你接在怀里,已经有些步向苍老、但仍然有力的肌肉,完全承接你的冲力,箍得那么紧,像这个人一切的决心,从来不知道放松。你一口咬在他的肩上,血腥味于齿间弥漫。他闷哼一声,没有放手。于是就这样了,裹着你、颠簸着奔出去,天堂亦或死亡,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要,犹如这一缕血腥。
贴虹在后面狂奔大叫:“小姐!”马上的人回头,问你:“你的丫头?”你没有回答,他把沉默视为默认,手臂一伸,将她也拉上马鞍。
宣悦在崖边默默站了一会,回去了。她要告诉伯巍,并且不仅仅告诉伯巍:王刚刚带走了你,用一种异乎寻常的方式。
六、燕婉之求(1)
连波…不,你不是连波。[万书楼。。wanshulou_]”他说。你看他说。
他的头发很柔软,像伯巍一样,但是稍微带点栗色,如同秋天的叶子,受了阳光长久的触摸,鲜嫩的生气干涸成金色的痕迹,这金褐色同样浸染了他的瞳孔,而皮肤松弛下来,清凉的,但毫不介意用别人的鲜血来浸染。
“多么奇怪啊…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她。”他看着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一个女孩子,和你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她离开了我。我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
当然不会。你的手脚都被丝带缚着,张开来缚在床的四角上,不是很紧、足够在床上的活动,但是又绝不很松、断然不会让你去碰死在墙上。
“你疯了。”你张着手脚,看着他,说。
“这句话足够送掉你的性命。”他微笑,“但暂时我不会叫你死,你是个小美人儿,阿威有眼光。他向来脑子不坏,可惜太软弱。这个孩子,他不能纳你,因为我决定要你。”他平静的说,“我是王。”
他没有疯,但是比疯了更糟。
他的手触上你小腿时,你终于开始抖,止不住的,发抖。
你曾经愿意毁了他,哪怕用你的身体做代价,你愿意看着你所厌恶的这个世界跟他一起去死,连你自己一起死去,有什么大不了?反正这个世界、他、他们、还有你自己,你都不曾真正爱过。
但不是在这个时刻。
不是在你心底滋生出希望之后。
你不是好人,从身体到心灵都一样污秽,你自己知道,但这样的污秽里不能养出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吗?你不能发誓斩断一切、抛弃一切,悔过自新,用你的生命去养育一个新的孩子吗?
“我是处子!”你绝望的叫出来,“太子没有碰过我!所以,请你,求你,送我回去…不不,我可以不要回去,我可以跟宫廷不沾任何关系。求你放过我。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求求你!!”
嘶声喊出来。你是为那个未来的孩子哀求,尽管它还没有任何形迹,但有这个可能在、就有希望,仿佛能成为你重生的阶梯。你是想借这个孩子看到希望的,所以它不能出生在污秽的、充满痛苦和斗争的地方,不能出生在这个男人的榻上!
而他在笑。你的哀求像任何绵羊的哀求一样落在空气中,
最后的绝望中,你叫:“可是我不是她!”
王的动作停住,从你的小腹抬起眼睛,沉思的问:“她?…哦,是我自己提起过。那个女孩子…当然你不是她。”他温柔的握住你的下颌,“所以我不会再冒一次险。”
他分开你的腿,那个灼热的东西要顶过来了。你在发抖,像一片湿漉漉的树叶。身上的衣物随时可能落尽。他享受着这份权力,带着喜悦和恶劣的微笑:“很害怕?放心,以后就好了。”
以后,都说以后。这一刻的罪恶要用以后的性命来清偿!你诅咒。而那东西要顶进来了!
“王!”帐外一个清朗朗的声音叫。
他停住,手撑在你的身子两边,嘴唇从你的肩头擦过去,吐出含糊的脏话。
小黄门〔注1〕急促的说话,想把外头那个人带走。那人愤怒而坚决道:“军国大事,谁敢耽误!”
王喷了口气,从你身上滑下去,躺在旁边,依然抱着你,闭着眼睛,长声送出一句话:“什么军国大事?说吧!”
“君在帷内,臣在门外,而言军国,于礼不合!”那人抗声答。
王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脸埋在你的衣襟里,自言自语:“把礼部交给他真合适啊。”
当然是礼部那位大人,你从第一句话就听出来了。
你仰面看着天花板,白色云石板将大梁巧妙掩住,漩涡一卷接一卷,直到消失在屋角。
莫愁前路无知己,人世何处不逢君。笑话。你想。这来来去去的相遇多么像一场笑话。
王依然从侧面抱着你,手指勾在绳子上试了试,很结实。他嘴唇贴着你的耳垂轻声说:“只有我叫你走,你才能走,知不知道?”
你背脊骨窜起一阵恶寒。
王起身,束紧袍子,出去了。领叶缔到另一个房间说话。你一个人呆着,慢慢活动手足。
逃不掉了,也好。你本来就是为复仇而生,就拣起最初的心意,掀一场腥风血雨,把报应施布在这个没有公义的地方吧!
——可是,这个身子、这个空荡荡的腹部,真的一并交于污秽吗?
“——臣宁死也要上言!”叶缔的声音高起来,这一句穿透墙壁。
你忽然将额头重重撞在床边,那贝壳一般的美丽装饰,击破你的额角。送命是不至于的,但血流下来,模糊了你的视线。
“反了!”王大叫,比他更响。
你像条鱼一样吐出一口气。任血渐渐浸湿了床单。一动不动。
那边,叶缔是在对王激烈道:“明洛孑遗起兵,中原声称不再有多余的粮食提供给我们!”
“那又怎么样?”王不为所动。
六、燕婉之求(2)
“这几年本来就歉收。[万书楼。wanshulou]臣请求王上减酒、撤围场,并命举国禁酒禁乐,以度难关!”
“你在开玩笑。”王哈哈大笑。
“臣可以用性命来澄清臣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愿意死?”王的笑声像发笑时一样突兀的停止,问句末尾带着意味深长的沉默。
“臣宁死也要上言!”这就是穿透墙壁给你听见的那句话。
王大吼“反了!”抓起玉如意就摔在地上,洁白碎片溅开来,在琥珀色的地毡上,现出美丽景象。王不再说什么,凝视片刻,拉开袍子坐下,脸上竟然又有了宁神静气的样子:“叶行贤 ,”他这么叫着,语气里几乎要加上一句“老伙计”,“我还以为没人比你明白呢。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什么是礼?这就是礼。你管好你的礼部,我管好你们各部,这是我做王的职责。即使我做不好,你也不能跑过来教训我。何况我有什么考虑、有没有失职,要向你证明吗?这是你哪儿来的规矩?”
叶缔愣了会儿,叩头至地:“臣惶恐!臣死罪!”
“行了行了。”王拍拍他的肩,“我也知道你的毛病,你走吧。”
叶缔犹豫一下,王问:“还有何事?”叶缔便答道:“禀王上,臣适才来时,太子也在外头…”
“什么时候太子也关你的事了!”王厌烦的摔下袖子。
叶缔向来不怕摔袖,竹子般坚韧的挺着脖子:“王上与太子的关系,如明月牵星,维系着朝廷的枢机。臣虽不知太子何事,但万万不忍见星月失谐!”
“行了行了,什么失谐。”王怪不痛快道,“不就是我不见他,他急了嘛?你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叶缔委实不知出了什么事,借他一万个脑袋,他也想不出你现在就在王的“帷内”,因而虽疑惑着,也并未多说什么,依命退下了。王叫来小黄门道:“你去给太子传话。他的难题,我会连根儿给他解决了。叫他先回去吧。”
小黄门去给伯巍传这个口信时,伯巍脸上露出的表情,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如果说有人忽然见到自己脚踩的地面下是个无底的地狱,但一时还不愿相信、还宁愿那景象只不过出于是自己无耻的想像,于是将目光移向天穹,指望那里所谓的神祗能出口责怪他的胡思乱想,并安慰他:一切都很好——这个人能流露出的神情大概也仅限于此了。
“这是钢刀架在脖子上、还指望着它不会落下来的眼神啊!”小黄门想着,打着哆嗦,心里很怕太子爷忽然发狂、拔出佩剑先把他这个无关痛痒的小太监给剁了。
伯巍的手确实慢慢捏紧。
“我造了什么孽?也就是不巧被叫来传话而已啊!”小黄门心里叫苦,又不敢逃。腿弯抖得快要站不住。
但是指关节松开了。对天穹的仰赖战胜了对地狱的疑虑。那个地狱,恰恰因为太可怕的关系,叫人宁可选择不去相信。伯巍错开目光,喃喃道:“那末,父王叫我先回去?”语气与其说在询问,不如说在请人确定:这个世界还是很正常的,对吗?是我自己脑子里在乱想。
“王是这个意思。”小黄门小心翼翼的回答。
伯巍便走了。小黄门在心里念了一千遍“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并在方便的时候,第一时间把他在宫外放的高利贷都收了回来,全部换成黄货和白货,这样,若万一起了什么动乱,傍起身来比较靠得住——他实在是个很小心的奴才。
北郡王按照先前得到的命令,于卯正时分到了围场行宫。王虽没说召他有什么事,但他知道最近里里外外都有些不太平,而闽国最怕的就是中原,若说中原要与闽国发难,那得从东边来,他北郡王主掌的是西南防线,靠着迷林与恶海,除了偶尔应付一下鲛人与雾怪的抢掠骚扰外,别无大事,因此听到王传召他时,竟不太担心边防,思量着无非宫中有些男女不安生,着他的御林军防范着些,也就是了。这卯时,乃是晚膳时间,王本来就喜欢饮酒吃饭时谈点儿不大不小的事,这次大约又是如此,哥儿俩借着酒力,发发牢骚、谈妥军国事务,又有效率、又能增进感情,是极好的。
可是直至卯末三刻,宫室里都没有动静,侍女一遍遍替他添茶,单没有烫酒切肉的端倪,北郡王渐渐也不自在起来,心里寻思:把我晾在这儿是怎么一回事?眼看天色早过黄昏,天边余晖都燃烬了,马嘶铃喧,围猎的队伍先前就已经回来,怎的王还不露面?
他心里慌起来,到窗口看看,见到一行人匆匆经过,他认得是太子从人的服色,正待扬声打招呼,眼见这些人的神色都挺严肃、跟平常不太一样,那声招呼又闷在嗓子眼里,悄悄退回去,坐着发愁:
莫不是他私占民宅的事发作了,哪个蠢货上奏参劾,引动王和太子伤脑筋?莫不是他私吞军款的事透了天,王和太子正商量着办他?莫不是——哎呀!前阵子为了意气之争逼死个小小的官员,闹将出来了?
这么一想,北郡王觉得自己真是劣迹斑斑,哪件事情捅出来都够遭殃的。再想想,王对他虽然比较友爱,这么多年了没伤过感情,可王——三哥——这个人,是普通人吗?他们兄弟间的事,能照着普通兄弟感情来说吗?想他们原先总有八个兄弟,撇去早夭的两个不论,长**样的也有六人,但凡跟“老三”争位子、塞刀子、使绊子那些,一年年下来,哗啦啦的全倒光了,台面上倒没见多么难看的大动静,反正到头来一数,那些兄弟本人身死不说,背后的母系、外官、内宦…都死的死、逐的逐,展眼儿就没了踪影。如今还活着的,不就是他北郡王和老二南郡王吗?南郡王一向谨慎,偶然有了点儿不妥当,当年的世子还不是就…唉,不想了!想起来就心惊肉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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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燕婉之求(3)
北郡王不觉汗透内衫。[萬書樓。。wanshulou_]
他再也坐不住,悄悄的开始打探情况。幸亏平常往宫里使银钱没吝惜过,紧当口儿还真有用,一个小黄门来上果盘时,给他递了个消息:有个小美人闹了别扭,王正忙着呢,说不准啥时候能得空过来。
——原来是王后院起火,不关他北郡王什么事儿!
北郡王的心放妥当了。他本来是个不太动脑子的人,也不能说蠢,但命里总有些傻福,既是放了心,便不再多想,吱两盅美酒、剥两个果仁,百无聊赖等着的时候,还琢磨:王费大力气对付的是哪个小美人儿?他真想到场观礼。
幸好他没真的看见,否则,也许会吓一跳吧。
你头发短得像个毛栗子,额头缠着厚厚绑带,肩上的血没有洗,一张小脸透明苍白的睡在血迹与绑带间,像沼泽里一瓣小小的月光。
王怒目向帐外:“怎么还是昏着?这么点伤就昏到现在?”
太医和医女跪在外头,战战兢兢:“已经用了药,奴才们实在不知娘娘为何如此…”
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用了个含糊的尊称:“娘娘”。王也没有纠正他们,目光落回到你的脸上,嘴角冷冷扬起来:“是吗?”
他的嘴唇触着你的耳垂:“那么我把阿威杀了吧。”
你的睫毛抽搐一下:出了什么事?这个人是在用他自己的儿子威胁你吗?
“你喜欢他,是吗?那我就一刀一刀把他片**肉。”他是在这么说着,“或者你还有什么舍不下的东西?我都把它毁掉好了。你要死,我就让它们给你陪葬。”
他的嘴唇干燥而暖和,而吐出的气息,像一条蛇。
你不想死。你只不过是想逃过他的宠幸,保住你的身子,交给一个更值得的人,然而他总要这样的逼你…他是自寻死路罢。
你睁开眼睛。
他的眼里闪烁着兴奋喜悦的光芒,瞳孔稍微带一点金棕色,像某种野兽,或者秋天梢头的树叶,把年轻时的青葱柔软换成了一身璀灿颜色,柔情像水分一般被烤干,仍然招摇着,那么高,好像要把一切好东西都攫为己有,可总有哪儿是不对劲的,痛苦着,像是比谁都清楚的看到那个无可避免的末日就在前面,或者说一年里的好日子都已过去,剩下的事情只有不停的抓取东西喂饱自己的胃,在比闪电还短的间隙中争取尽可能多的享受,而真正的宁静、幸福,那是哪里都不会有。哪里都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