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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眼见得男子的身影压了下来,惊吓之余只得伸掌抵在九儿胸前,却觉着手处却是两团酥软,哪里是男儿的胸膛,一时吓得呆了。九儿被小楼按在了胸口,又羞又气,挣扎起身,踉跄退后撑在桌角上方才站稳了,指着门,颤声道:“你出去。”小楼这才回过神来,自地上站起身来,一时也不知怎地称呼九儿才是, 称姑娘也不是,呼小姐更不对,又见九儿颜色不豫,心上更是忐忑,不敢开口,只垂了头呆在一旁。
九儿气恼下,难免提高了声气,外头福儿听见了,只不知道那小楼怎么招惹了九儿生气,他素来将九儿敬若神明,并不敢贸然推门进房,只得在外头扬声叫道:“姑娘,你快出来罢,一个女孩子家赖在男孩子房里成什么话,可别带累坏了九儿名声。”
男孩子?小楼闻言抬头看向九儿,原来云卿班的人竟不知道九儿是女儿身,只是她这样美貌的一个女孩子家为着什么要扮成男儿身,呆在戏班子里?九儿对上小楼疑惑神色,她是冰雪一样的人儿,自是知晓小楼已然看破,心上只怕小楼一时口快说破了,今后再不能抬头做人。情急之下,伸出手抓牢小楼手臂,想要出言恳求,却是口唇翕动发不出声来 九儿手上颇有点气力,又是情急出手,将小楼臂膀握得生疼。小楼忍痛,轻声道:“九哥儿,你且放手,我不叫便是。”九儿心上犹疑,手上倒是略松了劲。小楼又说:“你与我有恩,我不能替你分忧解劳已是有愧,若再不知好歹,说破你的身份,可是连畜生也不如了。”九儿怔怔听了,心上一酸,松手道:“你去罢,这里可不是女孩子该呆的地。”一行转身移步往床头去,小楼见她步履轻浮,身形不稳,忙过来搀扶,一握着九儿手,只觉掌心火烫,竟是做着烧。小楼不免出声埋怨:“你何苦这般作践自己身子,烧着呢还打赤脚,可是嫌命长了。”扶了九儿坐下,正想着要去喊人,却叫九儿拉住了:“很不必。每日都这样。过一会子也就好了。”又笑道:“我哪里就有福气这么容易死了。若是有福气的,七年前就该死的。”小楼听她话里满是厌倦之意,不知她受了什么委屈,以至于十四五年纪,已是如此心灰意冷,一时不知如何开解,自己倒先落下泪来,怕被九儿瞧见,忙忙的扯了袖子去擦泪。
却说外头福儿久不见小楼出来,不免着急,他不敢进屋,只在门外喊:“姑娘,你可说完了没有。”又怕叫人听见了,并不敢高声。喊了几声不见小楼出来,正焦急间,就听得身后有说话声,,回过头去,却是德生领着个先生往这边来,那先生身后跟着的书童手上提着个药箱。福儿忙接了过去,笑问:“大师哥,这位郎中先生面生的很,像是没来过的。师傅新请的?”德生面上不甚活络,道:“这位是姬相爷府上的家医,冯先生。”因小楼尚在九儿房中福儿只怕叫人撞破了,九儿脸上须不好看,因笑道:“有劳冯先生了,病人房中杂乱,容小人先去收拾下。”冯先生摆手道:“既是病人也不必讲究,先瞧病是正理。”
这位冯先生,叫做冯融,五十余岁年纪,是姬相二十余年前自江南访得,因姬太夫人多病,故此重金延聘了在府内以应不时之需。这位冯先生自幼从学与名医范石湖,于医道上最是精通,善能断生死,行止又谨慎又谦和,故此二十余年来京城内很多官宦世家但凡有内眷生了病都央了他去瞧。今番往云卿班来是奉了姬府二公子姬琅琊之命,临来前二公子又将他唤了回去吩咐,说是不必在病人前提及他。冯融心上疑惑,却不好管主人家是非,领命而来。
说话间已到了九儿房前,德生便要去推门,福儿情急拦道:“师哥,九儿病着…..”德生心上本就不爽快,见福儿拦着,伸手将他推在一边道:“我自有分数。”便要去推门,却见房门自己开了,却见九儿俏生生立在门前,一双凤眼冷冷梭着众人,道:“什么事。”午后斜阳正映在她脸上,照脸生霞,身上只穿一件玉色单衫,倒是另有一番风流潇洒。德生方才还是一股盛气,此刻见了九儿的面,又是这样风姿,早将一股气抛在了脑后,放软了声气,赔笑:“九儿,这位是冯先生,医术精通,最是了得,吃了他的药,你的病便能好了。”回头要将冯先生往里请,却只见那冯先生呆呆站着,将一双眼牢牢盯在九儿脸上。
德生心上不悦,也不好说什么,只把手去推那冯融,唤道:“先生,先生。”冯融方才回过神来,只道:“这位就是九儿么?敢问九儿年庚几何,家乡何处,父母可在,本姓是什么?”九儿听问,只觉这位先生行止怪异,见他神色惊异倒不似无礼取笑,也不好冲撞,只道:“九儿七岁上便跟了师父,其余的已然记不得了。”德生也觉怪异,在旁道:“先生,先瞧病吧。”将冯融延入九儿房中。福儿忙跟了进去,留意四下一瞧,已然不见小楼身影,松了口气,回头再瞧九儿,却见她似笑非笑对着他眨一眨眼,方才分明是她故意拖延时间好叫小楼藏身,不由也自笑了。德生瞧在眼内,当着外人不好发作,只道:“福儿,还不给先生倒茶。“冯融摆手:“先诊脉吧。”说罢了先凝神调息数亭,先诊了左手,眉尖皱一皱,仔细瞧了瞧九儿,又叫换右手,也诊了片刻。
德生留意看冯融神情,见冯融如此忙问:“可是病势有碍?”冯融收手道:“九儿脉息指下端直,长且有力,如按琴弦,又见浮大,来盛去衰,状如洪水之势。原就有气郁之症又逢暑气内滞,好在先天足,尚不妨事。”德生道:“既如此,还请先生往前头去吃茶开方。“冯融起身,随着德生走至门前尤回首道:“九儿果真不记得父母家乡了么?”见九儿依旧摇头,也只得叹息一声。德生走了几步见福儿没有跟上,回首道:“师父昨儿教的戏,你可练熟了?仔细师父问你。”福儿无奈,只能跟了过去。
冯融到了前头,见了沈墨卿师兄弟,将方才的话说了,又拟了药方。沈墨卿忙双手接过,满口道谢,又奉上红纸封好的谢银。冯融不接,道:“学生是奉了我家二公子的吩咐,不敢再领。学生另又一事要请教班主。”沈墨卿赔笑道:“请教二字不敢当,先生相问,定然知无不言。”冯融笑道:“班主客气了,贵班的九儿可是江南人士?学生听他口音,犹带乡音。”沈墨卿笑道:“先生好耳力。九儿果然是江南人士。”冯融听了点头告辞,回去见姬琅琊复命。
第十一章
且说冯融去见姬琅琊复命,那姬琅琊正在外书房看书,见了冯融回来,立时延他坐下,又屏退小厮,亲手斟茶予冯融,冯融忙站起身,连称不敢。姬琅琊按他坐下,笑道:“此番劳烦先生了。”细细询问九儿病情饮食如何,又叫冯融将药方子写将下来,自己细瞧了遍,暗自点头,方放下药方子笑道:“那孩子没有个父母兄姊在身边照应,又难得他出淤泥而不染,不肯自侮,原也叫人敬重。此番病了,我既与他有缘见过两次,倒不能坐视不理,先生说可是?”冯融见姬琅琊相问忙起身,口中称是不绝。姬琅琊又请冯融吃茶,闲闲说过些别话,冯融方起身告退。
却不知二少奶奶孙碧潋哪里得了消息,说是二公子打发了家医去替一个小乾旦瞧病,早打翻了一缸子醋在那里,直忍到晚间,姬琅琊回到房内,孙碧潋自顾在那里逗弄暹罗猫,也不搭理,陪嫁的通房丫头银屏上来替他宽了外衣,又斟上玉露茶来。姬琅琊笑道:“到底天热,吃了点肘子有些腻,须得浓浓地倒杯普洱来方好。”银屏忙应了,不一会子果然煮了酽酽一壶茶来,斟了姬琅琊吃。孙碧潋开口道:“房里可还有普洱没有了?若是没有了,可得多多备着。”银屏笑道:“姑爷平日里不爱吃普洱,有个一二两的也尽够了。”孙碧潋笑道:“你有所不知。这样热的天,我们堂堂首辅次公子,武解元倒是吃起肘子来,油腻腻的,也不怕坏了胃口。改明儿兴致来了兴许就赶个羊肉炉子,吃个兔肉也未可知。怎好不多多备着些。”银屏笑道:“二奶奶多虑了。这样热的天气,吃羊肉兔肉怕不流鼻血呢。姑爷哪里就这样糊涂了。”孙碧潋也笑道:“我是个糊涂的,你也糊涂了不成?今儿他还打发了人往兔子窝去了,你也是他房里人,竟不知道?”银屏这才明白孙碧潋口说的兔子不是吃食,却是世人口中的兔儿像姑,脸上不由红了,低了头不做声。
姬琅琊忍了半日,此刻听孙碧潋越说越是不成话,最后竟是将九儿比作像姑一流,不由心上火起,冷笑道:“兔子窝是什么,难得二奶奶一宦门千金,竟是精通得很,倒要请教一二。”孙碧潋本就窝着火,见姬琅琊反唇相讥,不由恼怒起来,娥眉倒竖:“你做得 ,我就说不得?不过是个戏子,兔儿像姑,死了干净。那等下作地方,别人躲尚且躲不急,你倒好巴巴的打发了人去替他瞧病,打量我是死人不知道呢还是认真眼里没有人。”银屏见孙碧潋说得刻毒,已知不妥,再看姬琅琊满脸的严霜,眼见就要发作,忙过来劝解:“我的好二奶奶,姑爷不过是体念上天尚有好生之德,哪里就会有了外心,可别冤屈了他。”孙碧潋还不及说话,那头姬琅琊已然掷了茶杯。
茶盏在水磨细砖地面上跌得粉碎,茶液溅了孙碧潋一裙子。孙碧潋素来气性也不小,冷笑道:“可是恼羞成怒了。你好歹自己尊重些,你不怕叫人瞧笑话,我还要脸呢。”姬琅琊怒极反笑,站起身来道:“拜令弟所赐,孙府上还有脸面么?倒是稀罕新闻。”说了也不取外袍,抬脚便走,到了门前又站下了,也不回头冷冷道:“我劝你说话好歹也留些口德,没的折了自己的福气。”说罢,摔了帘子便去。
银屏见姬琅琊果真恼了,便要去追,孙碧潋既恨兄弟不给自己长脸,又恨姬琅琊为着个戏子和自己破脸,喝止银屏道:“站住!你若是去了,仔细你的腿。”银屏回转身来,赔笑道:“好小姐,一个小戏子,左右不过还是孩子,姑爷也不过一时心软,哪里就真有什么了,何苦为了这没影的事和姑爷争执,不说气伤了自己身子,还和姑爷生分了,也不值当。”一番话说得孙碧潋有些动容,却又放不下脸来,只低了头不说话,一手摸着那只猫。银屏自幼跟着孙碧潋,对她习性自是熟悉,见她这个情形,便知道是心思活动了。又笑道:“不然就让婢子给姑爷送衣服去,只说是小姐叫送的。姑爷得了这个台阶自然也就回来了,岂不是好。”孙碧潋想了想,方道:“随得你去,只不许说是我的主意。我今儿若是低了这个头,日后哪里还辖制得了他。”银屏只得称是,取了外袍往外头书房来。
到了外书房,却是黑漆漆的没个灯影,不独姬琅琊不在,便是他的贴身小厮小卯也不见踪影。银屏左右打听了方知道,姬琅琊早出了府,往哪里去却是没人知道。银屏只得回房,不敢隐瞒,一一照实回禀,直把孙碧潋气得仰倒,又不好找旁人出气,只把银屏并几个小丫头支使得团团转,动辄得咎,直折腾到近四更天方才歇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白日里冯融走后,沈墨卿便唤了人依着冯融的药方子抓了药来,吩咐厨下立时煎来与九儿吃,一面又同了赵飞卿一起往九儿房内来。却说九儿见冯融去了,将小楼自橱后唤了出来,正要打发她去,才开了门正撞上沈墨卿师兄弟俩。九儿只当沈墨卿要发作,忙道:“她不过来瞧瞧我的病,说话便要走的。”沈墨卿却笑说:“你助她葬了祖父,她来瞧你也是你该当的。”一行又说:“你身上不好,只管上床歇着,不必拘礼。”小楼听了,忙过来扶了九儿在床沿坐下,沈赵飞卿笑吟吟瞧着小楼殷勤仔细的样儿,只不说话,沈墨卿自己在椅上坐下将冯先生的话转诉与九儿知道,又嘱咐她只管静心养病,不必忧心戏班的事。九儿一一应了。赵飞卿见师兄说罢了,方开口:“小楼姑娘家乡可还有亲人么?”
因赵飞卿想着九儿眼瞧着将及及笄之年,这云卿班上下,除了厨下的任娘子再没个女眷,就有许多不便之处,不是长久之计。如今见小楼形容秀气干净,行止也像个知礼数的,对九儿又存感恩之心,若是有她照应,九儿说不得方便许多,固有此问。小楼起身答道:“没人了。”赵飞卿点头道:“既如此,小楼可原留下帮这做些个针黹缝补,我们也方便,你也有个安身之处。”小楼因父母早亡,自幼与祖父相依为命,如今连祖父也故去了,说是携灵回乡,便是到了家乡只怕也没个安身立命之处,更又舍不得九儿病着无人照料,见赵飞卿相问,正中下怀,忙应了下来,九儿欲待阻拦已是不及。
如今云卿班正蒸蒸日上,沈墨卿正愁打杂人手不够,赵飞卿此说倒也正中下怀,便笑道:“如此甚好。”一行又向九儿笑道:“我只说姬公子那样替你谋算,拦着不许叫你出堂戏,怕你受委屈,偏偏自个儿从不来瞧你,叫人琢磨不透。可这一听说了你病了,倒也上心,巴巴打发了家医来替你瞧病,等你病好了,也得亲自上门去谢他一谢才是正理。”九儿的脸腾地红了,挣扎道:“师父。”沈墨卿知她脸皮极薄,再说只怕脸上挂不住,便向小楼笑道:“九儿与你有恩,这些日子你就多照应些。”说了便同着赵飞卿一同起身走了。想九儿与姬琅琊统共不过见过两,三次,哪里就有了甚么,偏沈墨卿语意暧昧,着实叫人难堪,九儿心上懊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罢了。
却说那冯融果然有些本事,几贴药下去,果然见了起色,不独不做烧了,也吃得下东西,沈墨卿与赵飞卿师兄弟俩欢喜得什么似的,吩咐了厨下只管拣着九儿素日爱吃的做。冯融隔了几日又来了次,换了张方子,嘱咐依方调理即可。得了这话,到了夜间沈墨卿便和赵飞卿商量着要选个日子叫九儿重回天蟾楼登台。赵飞卿是知道九儿底细的,难免比对别的孩子更心疼些,到底舍不得,因道:“哪里就急在这几日,九儿还是个孩子,可别留下病根才好。”沈墨卿再听不进,第二日趁着在天蟾楼唱戏,抽了空来寻段去之商议。段去之早被那些看官们逼得急了,听得是九儿可以登台,忙笑道:“真真是救命的天皇菩萨。九儿若是再不好,我的戏楼都要被人拆了。”又道:“你也别怨我心急,实在等不得了,就三日后,你与九儿商议好了戏码,我替他出个大大的水牌。”沈墨卿笑道:“我倒想他唱出《惊梦》 不怕不叫那些看官风魔,你只管写着,我回去叫他备着戏。”商议既定,沈墨卿折返了来,叫了德生过去,嘱他这几日将《牡丹亭。惊梦》一折好生备着,待三日后与九儿合演。
到了夜间,沈墨卿将九儿德生叫来跟前,先问了九儿饮食睡眠如何,又问新来的小楼服侍可殷勤小心,九儿一一作答。沈墨卿絮絮了半日方归入正题,笑道:“冯先生到底是相府家医,果然有手段,九儿这一病可是叫人焦心,你若是再不好,段老板的天蟾楼只怕都要叫人拆了。”九儿何等伶俐,沈墨卿这话一出口,便知道这是打算要她回去登台了,不过是要她自己吐口而已,虽说身子还有些倦怠,手足不甚有力,如今也说不得了,当下道:“九儿如今既好了,并不敢偷懒,但凭师父吩咐。”沈墨卿笑道:“果然是好孩子。师父且问你,你病以前教你的那折《惊梦》可忘了不曾?”九儿答:“九儿记得。”沈墨卿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明儿好生与你德生师兄对一对戏。不瞒你说,段老板已应允给你出个大大的水牌。好孩子,你可不能丢了你师父的人。叫人看咱们云卿班的笑话,也砸了你自个儿的招牌。”又向德生说:“九儿身子方好,你多照应着些。累坏了他我可是不依的。”德生应声,和九儿一起退出来。
俩人一路走来,德生只顾偷眼看向九儿,见九儿素衣鸦鬓,春山含黛,虽说是形容比生病前大大的清减,借着月色倒益发的风流韵籍,惹人羡慕爱怜,不免痛惜起来,不停的拿眼觑她,又怕九儿着恼,只管拣那些不相关的话来说。九儿恼他无礼,又不便翻脸发作,强自忍耐,待得他说了七句八句方才淡淡回上一声,直来至在后院前,德生还要往前走,九儿站住身形,道:“天这般晚了,师兄也该早些回去歇着,明儿卯时还要对戏呢。”说罢了更不停留,转身移步而去。德生不敢相拗,只得慢慢回身走了,到底不死心,走几步便回身瞧一眼,却见九儿一路再不迟疑,转眼已然转过树丛去,瞧不见人影了,心上不舍也只得罢了。
且说到了第二日天蟾楼才将九儿的水牌挂出,因她是久病复出,唱的又是缠绵悱恻的《惊梦》,果然惊动了四城,人人便是一掷千金也是不吝,只怕占不到好位,赏不了佳人,听不着妙音,不过半日工夫,已是满了座。段去之欢喜得不行,到了晚间收了场,吃罢了晚饭便往沈墨卿处来。沈墨卿老远接着,两人坐下闲闲说了写别话,段去之因笑道:“不怕和你说,明儿的《惊梦》,今日一出水牌,座次不过半日工夫便出罄了,涨了三成价钱,那些人还只怕抢不着。你好福气,那九儿可是不世出的角儿,怎么就叫你得了去。”沈墨卿听了也是欢喜,笑道:“去之兄抬爱了,哪里就夸得他那样。”段去之今日来倒是有正经事的,当下正色道:“九儿如今已是如此声势,再叫小名儿,倒是失了身份,也该有个正经名字了。”沈墨卿正色道:“我原也想趁着明儿唱惊梦,正式起个好名儿,一时倒没主意,去之兄可有好名字么?”段去之笑道:“明儿个许文翰许大人也要来,许府书香世代,都是科举上出身的,一门出了两个榜眼一个状元,。若不是他家姑娘死的早,只怕当今的皇后也是出自他许府上。他如今正蒙圣眷,前途自然无可限量,若得他赐个名,那才是十分的风光。”
沈墨卿听说,笑道:“好果然是好,只怕高攀不上,还请去之兄周旋成全才好。”段去之笑道:“那里的话。墨卿只管往年前去想,旁的人我不好说,若是我们九儿再无不答应的道理。”沈墨卿凝神一想,果然恍悟,笑道:“我竟是混忘了。果然有七八分准信的。”以沈墨卿的心思,原是要叫九儿出来见上段去之一见,倒是段去之连称不敢,沈墨卿方才作罢。两人又就明儿九儿登台的事细细商量了,直交初鼓段去之方才起身告辞。
到了第二日午时,沈墨卿并赵飞卿便领了云卿班辞了祖师爷牌位,三乘小轿便往天蟾楼来,且不提楼前如何热闹,人声鼎沸。只说众人不敢惊动声张小心避开,悄悄的入了后台,各自分散,九儿便往自己的小隔间来。她只当自己病了这些日子,房内说不得已是尘埃积厚,方一挑帘子倒是一怔,不独地上也是纤尘不染,桌几更是明净,几乎照得出人影,正吃惊间,德生过来在门口陪笑道:“师叔知道你今儿要回来,怕你嫌气闷肮脏,一早吩咐我收拾干净了,九儿只别嫌我手脚不利索才好。”九儿心上感激,回首微微笑道:“哪里,师兄素来做事勤快干净,再没有不知道的。”德生得九儿回眸一笑,但见她香餍胜雪,横眄如波,三分温柔,十分妩媚,一颗心顿时化了,魂儿只飞到九霄云外,哪里还知道身在何处,傻傻站在门边,也不会言语了。
沈墨卿听得明白,过来踹了德生一脚,骂道:“真个是傻子,呆这作甚,讨赏么?还不去装扮,小心误了场,仔细我揭了你的皮。”德生这才回过神来,不敢做声,垂了头脑去了。沈墨卿转脸又向九儿笑道:“我早说你师叔偏心的很,一样都是师侄,旁人再不在他心上,只偏疼你,旁人不知道的,怕是拿你当他正经徒弟了。他既待你这样,日后有了出息可要好好孝敬他,切莫忘恩负义才好,更别忘了根本才是。”这话听着是向着赵飞卿说话,实则却是在敲打九儿,赵飞卿待你再好也不过是个师叔,我才是你师父,可别混颠倒了。九儿何等聪明,如何不明白,也辩驳不得,顿一顿方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九儿还是明白的。”沈墨卿听了,方笑道:“别怨你师父啰嗦,师父知道你是好孩子,不过白嘱咐几句。“说了撂下帘子,转身出去,却撞见赵飞卿正站在身后,不免有些臊,只得寻些话来说:“外头福儿唱得如何了?”赵飞卿将方才的话听得明白,笑道:““我确是偏疼九儿,也不过心疼她身世凄凉,又自尊自重,着实可人怜些。”又笑一笑:“师兄若是有旁的想头,未免多虑。”说来赵飞卿年轻时也是个烈火烹油的性子,一口气咽不下的,若是旁人有触犯,决计不会吞声,这才惹来大祸,叫人生生打残了。待得伤将养好了,早已将往日的盛气磨平了许多,近年来年岁日长,益发的温和起来。到底性气还在,听沈墨卿猜忌,究竟没有忍下这口气。沈墨卿吃他一堵,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倒不好当这许多孩子翻脸的,也只能摔开手作罢, 且不说两人各自负气走开,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九儿梳妆罢了,自顾挑帘而出,她今儿唱的杜丽娘,虽也是正旦,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年轻小姐,行头自然鲜艳娇媚些。九儿这一装扮起来,虽还是日常见惯的容貌,此刻瞧起来格外的风流俊俏,动魂销魄,屋内的人都做声不得,只把眼牢牢盯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