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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德生出得门来,却见月色如洗,天上一轮月,满如圆盘一般,把个院子照得分明,远远就见九儿与赵飞卿站着说话。德生原也明白不该背后听人言语,只是知道九儿平时肯听赵飞卿的话,保不定便会把心事同他说,究竟忍不住,便悄悄掩过去,借一片树影遮住身形,要听他们说什么。
却听赵飞卿正劝九儿道:“你也休怪你师父,他拉扯着这一大班子人,都指着他要吃要穿,但凡开出门去,每走一步都是要银子的,难免思虑比人都多些。你休急在这一时,急也急不来,且你脸上的伤还不曾好全, 还需将养。待我候着机缘,再同你师父商量,总叫你得偿心愿。”九儿听了,只是把头点了几点.
方才在屋中,德生心中已料到九儿要转刀马旦,怕是因为自己听了旁人挑唆,伤了她的脸,女孩子家自然爱惜容颜,难免衔恨,故此闹上一闹,要煞他威风,如今师父即不肯,想来转头她也只得丢开手,以后还是一样的唱戏.再不料赵飞卿竟肯替她一力承担,去劝服沈墨卿,不免恨起赵飞卿多事来.
又听赵飞卿道:“你便真唱了刀马旦,想德生是文武生,你同他还是要对戏的。德生虽然不堪,该打的也打了,该骂的也骂了,我料他以后再不敢了,你莫怕他。他若再胡闹,你只管来告诉我,便是我镇他不住,好歹还有你们师父在.”却见九儿听到此处,把一张粉脸涨得通红,却是粉脸一扬,娥眉一挑,冷笑道:”师叔过虑了,我不惹事,可也不是怕事的.”
九儿本来颜色就极美,月华下,容色略见迷离,反更增媚,便是说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只是到了此刻德生哪有心思鉴赏,心上便似叫人一把揪住了,又恨又羞,恨的是她不念半点往日情分,一意决绝,说起话来铁口银牙,字字冰冷,伤人的心;羞的是,只怕此刻班中上下人等都猜到九儿为何同自己决裂,日后哪还有脸面在他们面前充作大师兄,怕不被人戳着背笑。
德生看着赵飞卿同九儿一路走远,只握着拳不动,等两人去得远了,方才现身出来,他一腔的怨恨不敢对着九儿发作 ,全不想自己立心不正,把一团怒气都便迁在同他出这个主意的海清儿身上,暗骂:“都是海清儿那个贱人的主意,想她打小就混在歌肆酒楼中,做的是日日做新人,夜夜换新郎的下贱营生,一身的毒,把心肝也熏毒了,定是前番为着争小楼同九儿结了仇,便借我的手害她,我竟是上了这个恶当。如今害得九儿同我决裂,我若是咽下这口气,也不是男人。”想到这里,扭头就向外走,要去寻海清儿算账,却说他自顾气势汹汹往外头冲,却叫个人看在眼中,见他脸色铁青,不敢出声叫他,只是一路跟了下去。
却说德生一路而来,直到了锦乐坊跟前,气哼哼就要往里去,不料叫人一把扯住了袖子,一回脸却是福儿。福儿道:“师哥,你糊涂了,这种地方是有钱人消遣的地,哪里是我们这些人来得的,快些同我回去,若是叫师父师叔知道了,可是了不得的事。”德生冷笑道:“你竟敢跟着我,别拿着师父来吓我,你回去告我黑状,我也不怕,我今儿也豁出去了,横竖回去捱一顿打,你撒手。”一面往回夺袖子。
福儿素日也是个不省事的,听了这番话这也恼了,啐道:“放你娘的屁,我好心劝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还歪派我,老子什么时候告你状了,你今儿要不给老子说明白了,老子和你没完。”一面又将另一只手去抓德生的衣襟。德生本就有气,被福儿一纠缠,更是恼怒,竟是一拳劈面打了过去,福儿也是个身手灵变的,把头脸一侧让了过去,那一拳便落在肩上。福儿哪肯吃这个亏,抬手也往德生身上招呼,又骂道:“你个小妇养的,也敢打爷爷。”
两人在锦乐坊前就打在了一处。此时已是掌灯时分,正是锦乐坊前车马来往甚繁,又有些卖小食零嘴胭脂花粉的小贩支着摊在叫卖,原本就颇为热闹,这一见有人打架,便围上来瞧,渐渐便围了一群的人在看,还有叫好起哄的,竟把个锦乐坊的门也堵得严实。
正打得热闹间,就听有人一行骂着,一行把人都推搡开了,走进来一个是德生同福儿都见过的龟奴尹金,另一个却是面生。尹金见是德生哥俩,倒笑了:“德生小哥许久没来了,想是难得来了,怎么和你师弟打起来了,别是为了你们班那个兔儿爷争风吃醋吃到我这里来了。”德生本就是来寻晦气的,听得尹金言语下流,竟是影射着九儿,很不像话,便撇下了福儿,朝着尹金就扑了过去。
他人比尹金高壮许多,身上又有些功夫,这一下就把尹金按倒在地,照着他的面门就是几拳,边打边骂:“你个王八羔子,没祖宗的畜生,骂谁兔儿爷,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七分不像人,三分倒像鬼的贼样,你骂得谁。”他心中一团气,下手便没有轻重,不过几拳,便把尹金的面门打开了花,眼青唇裂,鼻血直流。
同着尹金一同出来的龟公姓羌单名一个寿字,瞧着不好,过来施展拳脚往德生身上招呼,也骂道:“你个混账行子,这里也是你个唱戏的闹事的地方,再不撒手,爷爷一根麻绳勒死你也就跟捻死只臭虫一样。”福儿虽同德生有气,到底是七八年的师兄弟,见那龟公打德生,上前帮手,也骂道:“你不过是白披了男人皮,见了□都得拜着的龟公,用你屁演赚些铜钱来买白饭吃,也吃比女人脱了裤子扯着嗓子换来的酒席强。要称爷爷,先振作了你裤裆里的威风再说。”几句话,说得满场皆笑。那羌寿头脸皆赤,指着福儿道:“好,你有胆色,你是好汉,有种别跑,给…我.等着。”撇下了尹金自己便往锦乐坊门里退,不一会又带了四五条大汉出来,人人手中握着棍棒。羌寿指着德生同福儿两个道:“就是他们两个,给我只管打,打出事来,自有咱们冯老爷罩着。”
福儿也素来是个不怕事的,见他们人多,却也不怵,先把帽子脱了,往怀中一揣,冷笑几声:“打量着你们人多,小爷就怕了。”眼瞅着棍棒落下来,一些儿也不避,反把头往上送去,一叠声让打,倒把那些打手唬住了,不敢下手,只把眼瞅着羌寿。羌寿往地上啐了口,骂道:“你个贼囚攮,死泼皮,你自己寻死,怨不得我。”一面抢过根棒子来,往福儿头顶直砸了下去。福儿却也不傻,真见棍棒打下来,往旁一闪身,羌寿的一棒子便落空了,棒头砸在地上,反把羌寿身子带得向前一载,福儿趁势在他后背踹了一脚,把他踢翻在地,不待他挣起身来,仗着身手灵便 ,闪到了羌寿跟前,笑道:“乖孙子,给你爷爷磕的好头。”羌寿气得颜色由红转白,爬起身来,往身旁的一汉子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你们这些鸟人,只晓得揩姑娘的油,卖弄一身力气,临到了一些用处也没有,倒不如养条狗,还能护主。”
那些汉子吃骂,恨福儿闹得太过带累了他们,都抡了棍棒上来往福儿身上招呼,只几下,福儿身上头上便捱了好几棒子。德生见了,也丢开了那尹金来助福儿,同那些人打在了一处,他们师兄弟俩身上虽然都有些功夫在,争奈赤手空拳,更兼他们人多,渐渐落了下风。
却说尹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先吐了几口血,血中带着几颗大牙,原来是叫德生把牙都打脱了,尹金深恨,也不回去料理身上的伤,过来和羌寿站在一处,叫嚷着往死里打。
这里打得正不可开交,早有好事的人跑去了云卿班,告诉了沈墨卿知道。直说德生福儿两兄弟为了锦乐坊的□争风吃醋,就在乐坊跟前打了起来。沈墨卿本就窝着气,正没处发作,听了这话,也不同赵飞卿商量,叫上了班里几个武生,赶着到了锦乐坊前,却见德生师兄弟和锦乐坊的打手打在了一处,眼见得棍棒齐飞,都往德生福儿身上招呼,生怕把他们俩打坏了,明儿唱不得戏,忙叫人上去搭手,那些武生听了沈墨卿招呼,只得上前拉人,德生福儿这才得抽身出来,只是早吃了亏,身上有衣裳挡着,看不出伤在哪里,头脸上两人都带着伤,福儿头上油皮破了好几处,滴滴答答有血挂落,眼角都青紫了,德生略好些,也是脸上带了伤,还好不曾破皮。两人过来见了师父,见沈墨卿脸色铁青,都吓得不敢说话,把头低着。
沈墨卿见他们这样,更是气恼,把鼻子里哼一声:“你们好大出息。”他到底是好颜面的人,不愿在这锦乐坊前打骂徒儿,甩了手要走,就听有人笑道:“沈班主敢是带了徒儿来给奴家锦乐坊的姑娘捧场么?”一回首却是海清儿站在门首,站在红纱灯笼地下,穿着大红绉纱的衫儿,露着雪白一抹酥胸,拿着汗巾子半掩着着口笑。
沈墨卿见他们这样,更是气恼,把鼻子里哼一声:“你们好大出息。”他到底是好颜面的人,不愿在这锦乐坊前打骂徒儿,甩了手要走,就听有人笑道:“沈班主敢是带了徒儿来给奴家锦乐坊的姑娘捧场么?”一回首却是海清儿站在门首,站在红纱灯笼地下,穿着大红绉纱的衫儿,露着雪白一抹酥胸,拿着一条洋红汗巾子半掩着口笑。
沈墨卿心中虚火上升,只恼德生兄弟俩不知廉耻给他生事,又不好当众反脸的,也只得堆起笑来:“海妈妈玩笑了,两个孩子不懂事,自家兄弟为了戏吵,倒也没甚么,实不该跑到外头来丢人,叫海妈妈瞧笑话了。”海清儿点了头,又笑说:“奴听说贵班娇滴滴的九儿唱戏失了手,把那粉扑扑一张嫩脸都伤了,只不知道现如今伤可好了没有,若是留下点子疤啊疮啊,倒是可惜了一个绝代佳人。”
德生把她气恨得不行,心中骂道:‘你个千人骑万人睡的□,果然是故意借我的手害九儿,我竟上了这个□的恶当,可恨今儿师父在,报不成仇了。’只是怕海清儿在沈墨卿跟前说破自己曾来过锦乐坊几次,不敢做声,咬牙在一旁站着。倒是福儿气不过海清儿说话恶毒,正要出头,叫沈墨卿喝住了,但见沈墨卿满脸是笑,道:“托赖祖师爷庇佑,九儿的伤倒是好的利索,说句托大的话,容色只怕更胜往昔,再过些时日又可以登台了,海妈妈即如此记挂着,多来捧场才好,才不枉你疼她一场。”他到底是聪明权变的人,历练又多,知道九儿伤了脸之后,一直不见人,外头传言甚多,也有说九儿容貌毁了的,今儿海清儿既递过了这个话来,自是籍机宣扬一番。
海清儿这里听着,不由把银牙紧咬,心中骂道:‘都说沈墨卿是只成了精的狐狸,果然不假,这当众一说九儿那小妖精容色如旧,待他重出山那日,只怕是天蟾楼的门都要叫人挤得破了。我倒是替他做了嫁衣裳。’她旧仇未去又添了新恨,脸上却依旧堆着笑:“果然是好事,九儿登台那日,奴定是要来的,只是给九儿捧场的座儿太多,怕是轮不上奴。” 说罢了,一双眼滴溜溜在德生身上兜了圈,又笑:“你这俩徒儿在奴门前也闹得忒不成话,知道的说他们年少气盛,不知道的,还当是和奴这里的姑娘有什么首尾,故此弟兄俩个在这里吃醋打架。可惜你来的早了,再晚来几步,倒是个现成的短儿捏在奴手中呢,日后他们若是再来胡闹,奴便两起子事儿一块儿到你跟前告状来,瞧你理是不理。”一席话直说得一旁瞧热闹的众人哄然大笑,把个沈墨卿气得脸皮紫涨,又不好当众破脸,只好把鼻子一哼,看着海清儿皮笑肉不笑:“海妈妈真好口齿。”赌气带了二人回去。到得家中,自是请出家法来,把二人狠狠训诫一番,,犹不解气,又要罚他二人在外头跪上一夜,不许睡觉,沈墨卿尚恨恨不绝,有十数日没好脸色对人。
这一折腾,班内人等便没有不知道的,再见了他二人,有胆子大的,当面就嘲噱一番,便是不敢当面笑的,背后也指指点点,饶是他二人素来是不肯在师兄弟跟前低头的,到了此刻也只得忍气吞声,装听不见。关起门来,却是你怨着我,我恨着你,自不待说。
却说德生福儿在锦乐坊前的这一场大闹,可说是街知巷闻,都当做了酒后茶余的谈资,说是云卿班的两个小戏子为着锦乐坊的歌姬争风。有明晓事理的,听过也就罢了,有那起子爱拨火添油的小人或是与云卿班旧有嫌隙的戏班子,不独四下传说,自己又编了许多香艳枝节添在了里头,传扬得十分热闹,连那些官宦公子也都知道了,做件新鲜趣闻来谈笑。
第21章
却说这话传在了姬琅琊处,他素来是个思虑周到,体贴细致之人,别人都当做了笑谈, 到他这里跌足叹息:‘了不得,我竟不知道那些人竟这样混账,九儿那样一个洁净人儿,素来自珍自爱,争强好胜的,偏她师兄弟这样糊涂,怕她不恼,更是外头话传得这样难听,与她声名也是无益,白白给带累了。’ 心上便不忍起来,要往云卿班去探视,正要出门,就见孙毓随身小厮孙秀来在门前,见了他便笑嘻嘻跪下磕了头:“小子给姑爷磕头,我家少爷来了,正在姑奶奶房中说话,姑奶奶请姑爷去呢。”姬琅琊与孙碧涟相见生厌,同孙毓也没甚好说的,只是孙秀来请了,倒也不好不去,只得道:“你且去,我随后就来。”
孙秀应了,又磕了个头,起身去了。姬琅琊见他去得远了,唤小卯过来,吩咐说:“你往云卿班走一遭,瞧瞧怎么着了。”小卯应了,返身出门,姬琅琊忽又道:“回来。”一头沉吟一头把手在桌上轻叩,半刻方道:“明儿再说罢。”说着打点起精神往后园去,小卯不知他如何改了主意,也不好问的,只得跟了上去。
却说姬琅琊到得一进得门,就见孙毓坐在上手,却是坐没坐像,大半个身子靠在黄梨木的雕花木椅上,见人来了,也不起身,只笑道:“姐夫来了。姐姐方才正说你贵客难请呢,断不肯来的,我说姐夫是温柔知礼的人,哪里就会这样无情,可不是一请便来,显见得姐姐冤屈你了,果然是女人的话,听不得。”孙碧涟原在主位陪着,见丈夫来了,忙立起身,姬琅琊听了孙毓的话,恼恨孙碧涟把夫妇之事告诉给兄弟听,全无分寸,只是不好当着人发作,却也堆不出笑脸来,见她站在一旁,故意的不理她,自己在主位坐了,说:“你如今倒有闲来看你姐姐。”孙毓笑道:“我在外头做生意,得了些好东西,不敢自专,专程拿来孝敬姬老爷姬太太同姐姐的。”孙碧涟见丈夫当着自家兄弟不给她脸面,心上有气,接话道:“我兄弟最是知礼的,哪次外头回来忘了老爷太太的,虽说东西不值什么钱,到底心意儿重,这些都罢了,他但凡见面便是三分笑,一些儿也不肯得罪自己人的。”姬琅琊知道她话中有音,不想当着孙毓同她纷争,只做不懂,拿了银屏送上的六安茶慢慢喝。
孙毓笑道:“姐夫平日也是论诗会友在外头走动的人,可听过个笑话不成?”姬琅琊听到这里,心上一动:‘怪道他来,还巴巴的要见我,莫非是为着那事。’脸上不露声色,道:“笑话多了,不知你说的哪桩。”孙碧涟一旁也来了兴致,侧过头来听。
孙毓道:“云卿班里头有俩个小戏子,不知为着什么,在锦乐坊外打得十分热闹,有人说是为着锦乐坊的粉头,也有人说是为了他们班内的一个人。这事街知巷闻的,姐夫真没听过?”孙碧涟听得云卿班三个字,便如同在她心上扎了一刺,早些日子,那个云卿班里有个小戏子伤了脸,他竟巴巴的遣了家医去瞧不说,自己竟也去了两次,十分上心,惹得婆婆私底下责她多次,说她不贤良,不知道劝诫丈夫。孙碧涟无可诉苦,心上早就怀恨,此时听说了,也顾不得孙毓在,冷笑道:“那等下九流的地方有甚好人,只会妆狐媚子哄人,便是打死也是活该的。”姬琅琊哪里听得“妆狐媚子哄人”这样的话,重重放下茶盏,冷笑道:“人家自做自吃,又不曾干犯你,那等咒着人,与你有什么好处,好歹留点官家小姐的体面尊重才是。” 孙碧涟又羞又急,涨红脸,站起身道:“不过都是些供人消遣的玩意儿,你竟当了宝。当着我兄弟的面为着那起贱民来说我,这便是你相府公子解元老爷的体统么。”深感委屈,不由掉下泪来。
姬琅琊骂完,心上便生悔意,道:‘我竟糊涂了,万不该当着她兄弟的面说她,反显得我目中无人,若他回去同岳父母一说,岂不是我的不是多些,。’正懊恼间,听孙碧涟出口顶撞,反成羞怒,正要开口教训,却听孙毓道:“姐姐说哪里话来。姐夫素来是个正经人儿,不像我似的胡闹,且又有银屏那样一个玲珑人在房中,哪里还会有外心。便是他有外心,人若知道他房中早有娇妻美妾,怕也不会理他了。”姬琅琊听到此处,正被说中要害,扭了脸去看着孙毓,却见他笑嘻嘻若无其事低了头喝茶的模样,便也笑道:“ 你也知道自己胡闹呢,只是别闹过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孙毓听了把头点点,笑:“姐夫这是教训我呢,倒是有些怕人。”一面起身告辞,孙碧涟擦了泪站起身,几番留他吃饭了再去都留不住,只得由他去了。
那孙毓出得门来却不是回家,一路到了云卿班住处,也不下马,只叫孙秀去拍门。应门的是个老儿,倒也认得是孙毓这个混世的魔王,唬了一跳,忙不迭的去请沈墨卿。沈墨卿听得孙毓来了,也是吓一跳,心道:‘从九儿伤后,他原也送了几样东西来,都叫九儿使性子退了回去,之后不独人不来,便是东西也不到了,我只当他生了气,不来讨这个没趣,怎地又来了,别是来寻事的才好。’心上想着,不敢多耽搁,整肃了衣冠,堆砌起笑脸来迎了出去。到了门首,见孙毓还在马上坐着,忙忙的长揖到地,又过来亲自牵马笼头,服侍孙毓下马,笑道:“再不料今儿贵客降临,小人不曾原接,怠慢之处,还请公子见谅才是。”
孙毓也不理他,把马鞭子扔给了孙秀,自己大步走了进去,沈墨卿见他神情不豫,唬得不敢再说,碎步跟在了后头。到了园子里,沈墨卿要请孙毓往屋子里坐,孙毓只做不闻,在院里一只凉凳上坐了。沈墨卿见他坐下了,又叫人去泡好茶来,又要人去喊九儿,孙毓止道:“德生福儿在哪里。”沈墨卿本以为孙毓是来瞧九儿的,再不料劈面就问德生福儿二人,不敢耽搁,忙使人去唤。
却说德生二人这些日子来叫沈墨卿训得怕了,一听得前面呼唤,便如惊弓之鸟一般,又不敢违拗,只得忐忑前来,还没走在跟前,就见园中坐着一人,身穿一领青色松花吴绫袍子,白生生一张脸,却是孙毓,对瞧一眼,虽是诧异,心上倒微微一松,过来在孙毓眼前,齐齐跪倒。孙毓先瞅瞅二人,又看沈墨卿一眼,道:“我有话问他们,这里不用你伺候。”沈墨卿不知就里,却也不敢问,只得应声退开。孙毓又笑道:“沈班主,我比不得我姐夫,凡事讲些虚礼,倒把自己拘住了。若说不讲理,怕也没几个比得过我去。你若是不怕我恼,大可在左近听着。”沈墨卿叫孙毓点破心思,把脸一红,连称不敢,果是老老实实退出老远,又禁令旁人也不许进院子。
又说孙毓先把德生福儿二人瞅了好一会,方笑微微道:“你二人如今倒是声名显赫,令人刮目相看。”德生福儿二人听他出言嘲讽,都把头深深低了,不敢出声。孙毓又道:“外头说的话,我很不信,你二人都未出师,哪里来的余钱就往粉头处扔,其中只怕别有内情,到底为着什么,且说来我听。”
福儿本一直伏在地上,听孙毓这样说,他本无愧,当下便把头抬起回道:“公子明鉴,小人是瞧着师哥气哼哼出门,打量着好歹兄弟一场,怕他在外惹事吃亏,故此一路跟着。不料他竟要往锦乐坊里去,小人想着,师父是不许咱们往这些地方去的,叫师父知道了怪他,故此上去拦着,不料他反把好心当做歹意,将小人打了一拳,小人咽不下那口气,正同他撕打,后来锦乐坊的忘八出来,说话不干不净,扯上了九儿,我和师兄气不过,才与他们打起来。实情便是如此,再不敢欺瞒。”孙毓听了,又转向德生,拿扇指着他:“我料你也没钱去孝敬锦乐坊的粉头,你气哼哼过去,怕也不是去寻乐子的,你倒是去干甚么?说来我听,若是说得不尽不实,自家小心些”德生听他那样说了,更怕会翻出从前之事来,没有他的下场,只管低了头伏在地上,一声也不言语。
孙毓见他不开口,便明白了几分,冷笑道:“我知道了,想必是那个粉头一直怀恨,自己不敢动手,借你这个蠢人的手出气,却叫你吃了暗亏,如今你翻想明白了,要去讨个道理来,我说的可是?”德生虽怕孙毓,也不过是因着他是相府公子,有财有势,不敢得罪他,论真心颇有几分看轻他,想着若是不是他出身好,也不过是个街市混帐罢了,哪里有什么出息,此刻听他如亲历一般点破他的心思,唬得脸都白了,把以前轻视的心都丢了,刷的把脸抬了起来,把一双眼直直看着他。
孙毓原也是猜测,见他如此,便确信了,怒到极处反笑了,站起身来,走在德生跟前,把脚去踢他:“王八羔子,才出毛的畜生,下三滥的杂种,不知死活的东西,也不打量打量自己是什么腌趱物儿,就敢起那样的心思,便是天容你,也得问我答应不答应。若不是瞧在九儿面上,皮早揭了你的,还容你到今日。”他脚头甚是沉重,踢在身上,甚是疼痛,德生又不敢避,只得把手护着头脸,所幸孙毓踢了几下也就罢了,不曾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