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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文翰即然立心要震吓他几句,自然要晓得他捏着九儿什么把柄,故此只挑着僻静的路走,半日方闲闲问道:“你哪里人氏,一口官话倒是说的不错。”那汉子笑道:“回大人的话,小人是苏州人氏。”许文翰点了点头,道:“果然是好地方,只是今年不曾听得江苏府报水灾。你家的田地怎么遭的灾?你可知捏造灾情,祸乱人心是个什么罪名?”那汉子心上咯噔一下,深自懊悔:‘原来是替九儿那个小妖精出头的。早知如此便不该跟他来,也不会中了他埋伏。’ 只是话出了口,无法收回,那汉子只得强作镇定,陪笑道:“小人又不曾说今年。大人误会了。”许文翰见他强辩,更是恼怒,冷笑道:“原来倒是我会错意了。冤屈了你。你姓什么?”那汉子一抬头,只见许文翰一脸的严霜,心上已经寒了,又想着他既是替九儿出头,若是撒谎早晚是要揭穿的,不若实话实说:“小人姓郦,丽耳郦,学名叫做郦仲文。因小人行二,乡里人都叫小人郦二郎。”许文翰一听得个郦字,立时勒住了马,,饶他素来镇定老练,此刻也觉心慌意乱。
且说许文翰到底是官场上历练过来的人,心上虽慌,面上倒是丝毫不露。又点了马镫前行,一行道:“这姓倒少见。名字倒也文气,可曾念过书?” 郦二郎已知这许翰林的厉害,说话错不得,因此上一些儿不敢大意,陪笑道:“回老爷,小人也曾上过两年学,究竟不是读书的种子,不过记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认得自己名字罢了。”许文翰点了点头,又问:“你兄长在生时也念过书么?”郦二郎忽见问起亡兄来,不知许文翰心意,心上惴惴,不敢答声, 他自己在那里盘算,便听那僮儿喝道:“兀这厮,我家老爷问话,你做什么不答!作死么?”郦二郎唬得一抖,悄悄抬头一瞧,却见许文翰面上隐隐一团杀气,不敢再瞒,心道:‘是了。定是九儿那小东西把实情告诉了他,他如今要替九儿出气。’不敢再瞒,扑通一声双膝跪倒,磕头不止:“小人情愿直说,只求大人饶命。”许文翰因见在街上,绕是行人稀少,也怕叫人听了去,故此止道:“我也不欲害你性命,你且慢说来。”复又抬头往前看去,眼见街角有一破落小酒馆子,门窗低矮,便是连酒幌子也破烂不堪,若在往日,许文翰定嫌腌趱,眼角也不会掐下,如今也顾不得许多,催马前去,到了门前勒住了,不待许筠来扶,已然反身下马,方跨进门去,扑鼻已是一股霉味,酒馆内不过一个年老的掌柜并一十来岁的小伙计,说不得给了银子打发了出去。
许文翰拣了张干净些的凳子坐下,冷笑道:“说罢,若有一句不实,你也不用活了。”郦二郎已仔细盘算过了,哪些话可说,哪些话不可说,故此老老实实跪在许文翰跟前,把他认为可说的一五一十直招了出来。原来郦仲文的兄长郦伯和本是一榜解元出身,可说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为当地名士。一十六年前也曾赴京应试,本以为依着他的才学,便是不名列三甲,也总在二榜上提名,却不料连个同进士出身也没有捞着,就此灰心仕途,绝了进取之念,好在祖上留有薄田十数亩,虽不丰富,倒也不愁生计,每日只守着妻女过日子,日子原也逍遥。不料八年前,他夫妇二人俱感染了时疫,不上一个月便双双故去,遗下一女便是九儿,彼时不上七岁,便随了叔叔郦仲文过活,郦仲文成亲时分析的家业早叫自个儿败完了,平日里靠着兄嫂周济过活,如今兄嫂即死,遗体又小,家业悉数落在他手上,不上半年也被消耗一尽,更欠了十数两印子钱,着实没有法子,恰逢云卿班来买孩子,九儿又自己愿意跟了去,故此将二十两银子签了十年生死约。
许文翰越听越怒,一拍桌子喝问道:“唗,你这死囚嚢,竟还不说实话,打量本官好性不成。我只问你,九儿缘何愿意跟了云卿班去,又缘何充做男孩子?”郦仲文见许文翰满面杀气,心道:‘罢了,我此刻不说,他回去问了九儿一般知道,说不得罪加一等,不若实说,再求他开个恩,饶过我去。’因道:“那债主因见九儿生的好,说是十日里还不了帐,就要拉了人去抵债。恰逢云卿班来买小戏子,她便动了心思要去,我想着云卿班出的价好,还了债,还能有富余,便答应了。偏云卿班不要女孩子,没法子才假充的….” 许文翰听了,只觉气往上撞,偏还有极要紧的事没问,只得咬牙强忍:“九儿就没个外祖,舅舅,做主么,由得你胡来?”郦仲文道:“不瞒老爷,我嫂子原是我兄长在回乡路上娶的,并不知她出身来历,家乡何处。”
许文翰心上已如明镜一样,知道已有七八分真信了,心上鹿跳,又问:“难不成她在你家那些时候,都没有归宁?” 郦仲文忽地笑道:“老爷有所不知,我那嫂子不是先兄明媒正娶的,不过是私定,瞧形容举止也像是大家子出身,花容月貌的,只是失脚犯了个淫字,便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哪里就有脸回去。”他素习是个下流可恶的,又因念过几年书,刻薄起来更是阴损。许文翰是个燥烈的性子,听到这里,如何按捺得住,扑起身来提脚便往郦仲文身上狠狠踢去.一行骂道:“我把你个披人皮没人性满嘴喷粪的畜生,做下这等丧天良灭人伦的事,便是打死你也便宜了你。”郦仲文哪里防备得许文翰忽然大怒,闪避不及,被踢得如同滚地葫芦一般,许文翰还不解气,复又拿起凳子砸去,许筠眼见许文翰眼睛都赤红了,唬了一跳,知道动了真气,虽说许文翰如今圣眷正隆,当真打死了人,被言官知道总是麻烦,忙上来死命抱住许文翰的腰:“老爷,消消气。砸死他是小事,倒脏了你的手。”许文翰哪里肯依,挣扎着把凳子扔了过去,究竟失了准头,堪堪落在郦二郎头侧,那凳子本就旧了,撞在地上,跌个四分五裂。把个郦仲文唬得魂飞魄散,心道:‘若是真砸我头上,还不把脑袋烂了,果然是要我命呢。他是个官,便真打死了我,也不过跟碾死只蚂蚁一般,我却是白丢了一条命,早知九儿有这么个靠山,再不该来的。’ 许文翰犹不肯罢休,只说:“你与我把他捆了送到大理寺去。”又冷笑道:“我叫他死的心服,他卖良为贱已然是一桩罪,将女充男,颠倒阴阳更是其罪非轻;两罪并罚,管叫皮也揭了他的。”
郦仲文听了惊出一身的冷汗,,顾不得疼痛,从地上爬起身来,不住口的哀求,又道:“老爷高抬贵手饶了小人这条贱命,小人定为老爷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供奉,求菩萨保佑老爷长命百岁,百子千孙,公侯万代。”一行死命磕头,不几下已把额角磕破了,流下的血把半边脸都染得红了。许筠也劝道:“老爷,好歹他也是九儿叔叔,饶人处且饶人,打发他回乡也就是了。真打死了他,九儿未必喜欢。”许文翰冷笑道:“他也配做人叔叔?我放了他去,好叫他再去啰唣九儿不成。”郦仲文人虽无赖,倒也聪明,听得许文翰口风已松,立时指天罚咒,只说若得大人开恩活命,再不去啰唣九儿,如若违誓,死后曝尸荒野不得安葬。
却说许文翰原也无意真把这郦仲文送大理寺,只为一见官,九儿身世便再遮瞒不下,纵她德行无愧也难堵悠悠众口,正所谓打老鼠忌讳着玉瓶儿。见他吓成那个模样,又发了毒誓,许筠也在一旁帮着相劝,便也借机下了蓬,道:“也罢,瞧着我僮儿替你求情份上,暂且饶你。” 一面又叫许筠递过去两铤细纹官银,郦仲文吓得狠了,不敢接。许文翰只道:“我也不叫你白来这一遭,你只管接着。只是你今儿务必要出城去,日后若是叫我再在京城里见着你,可怨不得我心狠。”郦仲文见许文翰依旧脸上如挂严霜,只怕他反悔,忙伸手接了,急急磕了头,夺门而去。
许文翰见人去得远了,又独自坐了一会,定一定神,宁一宁气,方才起身出门。许筠早牵着马在旁候着,见许文翰出来,忙迎过来问道:“老爷,都这个时辰了,张老爷那里可还去不去?”许文翰想一想,道:“先回府。”又正色道:“今儿的事不得向人混说,尤其不能叫老太君知道。若是走漏了消息,唯你是问。”许筠是许文翰的心服亲随,平日里没甚事瞒着他的,但见今日许文翰神色慎重,知道厉害,虽是一腔疑问只不敢问,应道:“是。”许文翰正要上马,忽地想道:‘且慢,今儿这事一闹,沈墨卿那厮定然知道。他又是个惯会拿腔作势的,瞧着宽厚和顺,实则皮里秋阳,不是个东西。只怕九儿年幼,不知人心深浅,叫他卖了还替他数银子呢。倒是赵飞卿也还罢了,或可在他身上周全一二。’
且不说许文翰这里盘算着主意。只说云卿班里,郦守文来闹的事,有小楼搬给九儿听,自也有人学给沈墨卿师知道。沈墨卿听了,半刻不语,心道:‘九儿是女孩子的事只怕瞒不住多久了。那丫头年纪越大主意也越大,现如今我还哄得住,再过些时日,她翅膀愈加硬了,还指不定怎样,揭破了也未尝不是好事。只是她面嫩,身子又弱,还得劝解几句,别思虑过头,回头又病,倒是耽误了唱戏。’因唤来长喜道:“你去同九儿说,若是有人在她面前乱嚼舌根,只管同我说,我给她做主。”
正说着,就听得外面忽地人声喧哗,有骂人的有喊打亦有劝解的,煞是热闹,忙出门去看,就见福儿同连生扭在一起,一旁的师兄弟们有拉架的也有趁机拨火的闹成了一团。,德生摆出大师兄的身份在一旁劝,只是拉了这个溜了那个,哪里就劝得开。
沈墨卿怒道:“成什么样子,还不住手。”喊了几声,众人打得性起,竟没人听他的,待要亲自下场去拉,虽也有幼功在身,不过是正旦出身,功夫又扔下许久,一时竟是插不上手,气个仰倒。好在赵飞卿也听到动静也赶了来帮着德生拉人,他自叫人打伤后虽腿脚不甚便利,到底是武生出身,底子深厚,同德生一起用力,不多时就把人分开了,按着跪下,还有人嘴里咕哝着,不肯罢休。
沈墨卿见状更是生怒,道:“好啊,一个个翅膀都硬了,眼中不独没有师父,连王法也没有了,我留着你们作甚,不如一个个都打死了,我还省心,也不生闲气。”赵飞卿见沈墨卿眉毛都立了,知道气得厉害了,因劝道:“孩子们淘气也是常有的,训诫一番也就罢了,何至于就要打死。。”又向着德生道:“你是大师兄,你怎不劝解些。”
德生脸红了红,道:“我来得迟,并不知道什么,不敢浑说。”一行拿眼去瞅福儿。沈墨卿便指着福儿,冷笑道:“果然是你这个不安分的,又生事。打量我好性么。”上去要打,赵飞卿忙拦着:“且听他说个缘故,再打不迟。”沈墨卿向着赵飞卿说:“你同我去问这个小奴才。有缘故则还罢了。”
福儿跪在地上,犟着头,他脸上一片青紫,一只右眼都睁不开,还自斜着眼恨恨瞅着连生。怒声道:“原是连生嘴里先不干不净,满嘴嚼蛆,我打他还是轻的。”沈墨卿听了,气过头倒是笑了出来,道:“这个话可笑,你还杀了他不成。”福儿便道:“他再混说,我便把这条命同他拼了。”
沈墨卿和赵飞卿见福儿嘴硬,俩人对瞧一眼,赵飞卿便问:“连生如何说的?”福儿恨声道:“那些话,他好意思讲得,我却没嘴说。”意思竟是不肯复述。沈墨卿瞧了瞧一旁的连生,只见他不独头脸打肿了,额角还挂着一缕血,连衣衫都撕扯坏了,显见吃亏更得厉害,因问:“你来说。他做甚么打你。若是他无理,我也替你做主。”连生见沈墨卿相问,吱唔了半日,又瞧一眼福儿,也是不肯说。沈赵两人见问不出来,只得去问旁人。
这云卿班里很有些脸酸心毒的人,平日里很瞧不过九儿得意,自己又没本事出不了头,深自怀恨,连福儿同九儿走得近了些,也叫他们衔恨,因看沈赵二人都偏心九儿,只不敢说。今儿见福儿和连生为打了起来,自是高兴,瞧着是来劝的,暗里却是架火挑拨,指望他们打破头才好。如今见沈赵二人都怒了,谁愿意担干干系,逼问得一紧,自有人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是连生去厨房要水洗澡,恰逢厨房里正忙着备晚饭,没有人搭理他。恰遇见小楼把九儿用完的铜吊子还来,又说了九儿身子不爽,想吃粥的话,那任三娘便赶着叫人去做。连生见厨房下的人都奉承九儿,便恼了,立在门口只说九儿和外头的那些公子哥儿如何如何,底下有许多不堪入耳的话。小楼立时恼了,上去同他撕扯,又不住口的骂他,连生一时不防,脸上还捱了几下,待回过神来便要打小楼,还是厨房里的人拉开了。连生捱了打,怎么肯罢休,更说九儿和小楼也不清不白,又有许多不干不净的荤话,气得小楼要拿刀砍他,她到底是女孩子,体弱力微,不独没有砍着人,自己还叫连生打了几下。
这一番吵闹早有人跑去学舌给福儿听,期间不免自己又加了点作料。福儿是个无理硬三分,得理不让人的主,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忙赶了过来,恰好见着小楼吃亏更是生气,因此便和连生打在了一起。
沈墨卿听了缘故,不免深自恼恨连生多事,指着他道:“好,好,你果然长出息了。你也别说我偏疼九儿,要人疼,自己也得有本事。你也排出戏,我一般叫段老板替你出水牌,若是捧你场的人有九儿的一半,我便一样待你,”连生听了,喜得眉开眼笑,又道:“师父即如此说,连生自当尽力,也不辜负师父七八年来的教导。只是还请师父一视同仁,叫大师兄给连生配戏才好。”
他打了个如意算盘,想德生是出名的文武小生,没有九儿的戏,便是他挂头牌,每日里来瞧他的人也不少,有他在,自然好上许多,谁又分得清那些人是来瞧他还是来瞧德生。沈墨卿哪里不清楚他想些什么,一口答应,又道:“都依你。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没人捧场,今儿的帐,我自会好好同你算。”又向德生道:“你可别偏心。两个师弟,你须得一样看待,认真唱戏才是。”德生还不及答应,便听九儿唤了声:“师父。”旁人还不怎样,倒先把赵飞卿唬了一跳,不禁埋怨小楼多口。想九儿素来心重,那样难听的话叫她知道了,还不气出病来。抬眼看去,就见九儿袅袅走来,伊脸儿雪白,双眼却是微红,显见得哭过了,反倒显得秀丽绝伦。
且说九儿走到跟前,先把连生瞅了一眼,微微一笑,她这一笑,虽说是若桃绽新蕊,明媚鲜艳之极,瞧在沈墨卿眼中也有些胆寒,只不知她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jjwxc./onebook.php?novelid=33563新坑历史上有名的一个红颜祸水的故事,不是打算翻案只是从另一个角度看第一次尝试第一人称,大家多提意见。
第十五章
且说九儿因见众师兄弟们都跪着,独她站着,倒显得势利,便也要跪在一处,沈墨卿见九儿要跪下,忙过来拦着,又笑道:“都是那起子混小子胡闹得不像话,我才罚他们跪。同你不相干。”九儿见沈墨卿亲身来拦,倒不好执意,先谢了,才说:“九儿有个想头,也望师父答应。”沈墨卿听了九儿声气,知道自己说的她都听见了,方才有“也”字一说,因笑道:“师父几时待亏过你不曾,这样的慎重。你只管说。”九儿道:“咱们梨园行自古就有反串的,便是师父年轻时也串过《罗成叫关》。九儿不敢和师父比,倒想唱一折《辕门射戢》,若唱好了,也显一显咱们云卿班的本事。”她的话虽说得和软,听在连生耳中只觉心凉了半截,情知九儿是故意要以偏行来压自己。想九儿原是京城头挑的正旦,平日里捧他的人原就多,这番忽地反串生角,还是雉尾生,只怕来瞧的人都要挤破门,自己如何相争得过?如今只求沈墨卿不肯答应。
想沈墨卿本就是内里行家,知晓《辕门射戢》说的是汉未淮南袁术,派大将纪灵攻打屯军小沛的刘备,又恐徐州吕布相助刘备,备重金以贿之。吕布知袁术欲先图刘备而后谋己,故设宴以说和。不料袁术大将纪灵托军令不允,吕布怒而射戢,终力服纪灵,使其退兵。不独赵飞卿年轻时唱过,便是德生也曾数次唱过,果是一出好戏。只是九儿天生成的清兮婉扬,娥眉善颦,秋水含情,再一打扮起来更是十分的风流袅娜,嗓子又圆润喷薄,实是百年难得的正旦坯子。九儿要反串小生,若是巾生也就罢了,偏要唱武生,虽则九儿身量高挑俊秀,到底体态妖娆了些,失于单柔,只怕撑不住场。
沈墨卿沉吟半晌,想了些推脱之词,又怕九儿脸上挂不住,满脸堆了笑才往九儿脸上瞧去,却见她双眉微扬,凤眼斜睃,凌然有威光慑人,倒是气象万千,自有一派格局,心想:‘且慢。这丫头行事素来出人意表。我也数次听长喜说飞卿私下教她来着,保不定就学过了。若是唱好了,那便是惊人眼目,更上层楼的好事。便是不好,也不怎么要紧,反倒可以刹一刹她的威风,再则反串不过偶尔为之,到底伤不着本行。’ 又转眼去瞧了赵飞卿眼 ,见他面上并无忧色,方向着九儿笑道:“你去问你师叔,当年他每唱《辕门射戢》都是轰动九城,没人不知道的。他若是肯教你,我自然不拦你。”赵飞卿也笑道:“九儿即想唱,倒说不得要把压箱底的功夫拿些出来,才不枉你叫我声师叔。”那连生听沈赵二人都应了,心上叫苦,只是做声不得。
却说沈墨卿听得赵飞卿一口应承,不由转头把他细瞧了眼,心上冷笑:‘果然不错,答应的这样爽快,只不知道私下教了多久。他倒充做好人,独瞒着我,怪道这个丫头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内。’面上却堆起笑来:“九儿,你可得好生学了,也不枉了你师叔这番辛苦。”赵飞卿一般把沈墨卿瞧了一眼,也笑道:“九儿这番若是唱得好了,自然是大扬咱们云卿班威风的好事,哥哥,你说可是?”沈墨卿见赵飞卿把他心思都点透了,有些着恼,只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发作,只得笑道:“那也是九儿的体面。”说了又把众人训诫一番,方令起来。又指着连生道:“你既要上进,我也不好扫你的兴,九儿有你师叔教,我便来教你,免得说我偏心。”说罢自己转身去了。连生听得师父肯亲自点拨不免得意,忙跟上去,走过九儿身畔,嘴角噙着笑向九儿道:“九儿最是聪明,想来这个雉尾生一般能唱好,保不定日后连大师兄也不如你。”又一边瞧眼德生,果然见他颜色有些变更,心上更是得意,正要疾步跟上,却听赵飞卿道:“连生,你且站下。”连生知赵飞卿素来最疼九儿,不免懊恼自己得意忘形,竟忘了他在,不免害怕,到底不敢违背,束手而立,唤了声“师叔。”
赵飞卿上下打量着连生,见他面目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身材五短,腰身粗肥, 偏又做出一番风骚样儿来,格外蠢俗,本意就瞧不过眼,又想起他屡次无故生事,这番更是辱及九儿,不由愈加厌憎,戳指骂道:“不安分的下作东西,只是欠打。你有那些口舌功夫,不说好好的多学些戏,只会瞅着人眼红,满嘴喷粪,再有下次,断不饶你,滚罢。”连生叫赵飞卿一骂,把脸涨得血红,不敢抬头,一路奔了下去。且不说他怀恨,日后终究生出事来,只说赵飞卿见连生去了,又看向德生,倒是和缓了颜色:“九儿反串,不过偶一为之,虽说当不得真,说不得你也要受些累,好好陪她练练,别叫那起小人瞧了笑话去。”德生应了。赵飞卿点头道:“你们也都散了罢。”一面说着扶了双喜的肩往回去,到得了福儿身边,停下脚步,把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几拍,笑赞道:“你很好。”福儿虽是颜面青紫,听得赵飞卿夸赞,也自欢喜,不由得意起来,仰着头去瞧九儿,只不料九儿早已走了,纤纤身影渐行渐远,不一会子已转过弯去,再瞧不见。
话说赵飞卿与沈墨卿各自拿了本事出来指点九儿同连生,一晃便是月余,两人各自学成。沈墨卿便择了吉日,要九儿与连生同一日登台,约下以二人所得彩头为凭,来定输赢。
这一日天蟾楼挂出两面水牌来,一出是九儿反串的《辕门射戢》的《射戢》一折。连生亦是学了出正旦戏,乃是《西厢记》中《听琴》一折。这日里天蟾楼一早便坐满了人,只待好戏开锣。
且不说前头如何热闹,只说段去之虽把水牌挂了出去,心下却没底:‘连生还则罢了,他素来是唱贴旦的,今儿串个正旦,也不算越行,贴旦这一行,素来演的都是活泼可喜的角色,偶尔串个正旦端正雍容许是不足,倒是娇媚妖窕些,保不定便讨了好去。只是那玉梨娇,实在不知他什么想头,便是要串,也该扮个刀马旦,他非串什么吕布,若是砸了,外头这些人中保不定便有会生事的,实在不叫人省心。’他一面心上埋怨,一面又忙着招呼着熟客,偏今儿那些公子哥儿商量好似的,倒来的齐全,段去之一个也不敢疏忽得罪,直忙得脚不点地,好容易招呼完了,已是早轴戏唱罢了,中轴戏是连生的《西厢记.听琴》。沈墨卿倒也待他不薄,一般的做了簇新的行头,把连生从头至脚装扮起来,果然也有个小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