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好热,”林内特说,“我们到外面去吧。”
他们三人穿过旋转门。赫尔克里·波洛转过脸来,他那凝视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到范索普先生背后,然后又转到懒洋洋地坐在那儿的弗格森先生身上。后者头朝后仰着,嘴里轻轻吹着口哨。
接着,波洛朝笔直坐在角落里的史凯勒小姐望去,而她在注视着弗格森先生。
左边的转门打开了,科妮莉娅·罗布森匆匆跑了进来。
“你去了好久,”老太太严厉地说,“你到哪儿去了?”
“对不起,玛丽表姐,羊毛衫不在你说的地方,其实是在另一个箱子里。”
“我亲爱的孩子,你太不会找东西了!我知道,亲爱的,你很勤快,但你必须学聪明点,动作快些,凡事要专注才行。”
“真对不起,玛丽表姐,恐怕我是太笨了。”
“亲爱的,任何人只要努力去做就不会笨,我带你来旅行,希望你也能回报我。”
科妮莉娅脸红了。
“很抱歉,玛丽表姐。”
“鲍尔斯小姐在哪儿?十分钟前我就该吃药了,马上去把她找来。医生说,最重要的是——”
就在这时,鲍尔斯小姐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药杯。
“你的药,史凯勒小姐。”
“我该在十一点钟吃药,”老太太大声责怪道,“我最痛恨不准时。”
“是的,”鲍尔斯小姐看了一眼她的手表说道。“现在正好差半分十一点。”
“我的表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我的表应该是对的,这只表十分准确,从来不快也不慢。”鲍尔斯小姐冷静地说。
史凯勒小姐吞下了药杯里的药。
“我怎么感到更不舒服了。”她气乎乎地说。
“听你这么说,我很难过,史凯勒小姐。”
鲍尔斯小姐说话的声调听起来一点也不难过,只是漠不关心。很明显,她是机械性地做回答。
“这儿太热了,”史凯勒小姐怒气冲冲地说,“鲍尔斯小姐,给我在甲板上找张椅子;科妮莉娅,把我的毛线拿来,别笨手笨脚地把它掉在地上,待会儿我要你帮我绕些毛线。”
这些人都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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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九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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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格森叹了口气,活动一下双腿,然后像对着整个世界喊道:“天哪!我真想把这老太婆掐死!”
波洛颇有兴趣地问道:“你不喜欢她这种人,对吗?”
“没错!刚才在这儿的那个女人,在这儿签什么转让证明书,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是成千上万可怜的工人们为着极其微薄的收入,像奴隶一样工作,她才得以穿上美丽的丝袜,过着毫无意义的奢侈生活。有人跟我这么说过,她是英国最有钱的女人之一,她一生中吃喝从不需要动一下手。”
“谁告诉你说她是英国最有钱的女人之一?”
弗格森先生用挑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一个你不屑跟他讲话的人!一个用自己的双手劳动,而且不为此感到羞耻的人!不是你们这种衣冠楚楚的无用废物。”
他的目光很不友善地落在波洛的领结和粉色衬衫上。
“我?我用我的脑子工作,我也不为此感到羞耻。”波洛迎着他的目光说。
弗格森先生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
“都该枪毙,这帮人!”他断然地说。
“年轻人,”波洛说,“你真是拥护暴力啊!”
“你能告诉我,没有暴力能成就什么大事?在建设之前一定要先有破坏才行。”
“当然用暴力要容易得多,又热闹,又有看头。”
“你是靠哪一行为生的?我敢打赌,你什么也不会,也许你会自称是中产阶级吧。”
“我不是中产阶级,我属于上流社会。”赫尔克里·波洛有点傲慢地声明。
“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是个侦探。”赫尔克里·波洛神态自若地回答,仿佛宣称“我是个国王”一般。
“我的天哪!”年轻人似乎大吃一惊,“你是说,那个女人还带着一个愚蠢的侦探同行?难道她像保养皮肤那样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我跟多伊尔先生和夫人没有任何关系,”波洛生硬地说,“我在休假。”
“度假——呃?”
“你呢?你不也在休假吗?”
“休假!”弗格森先生哼了一声,接着含糊地加了一句,“我在研究社会现象。”
“很有趣。”波洛低声说道,然后慢慢地往甲板上走。
史凯勒小姐坐在最好的一个角落里,科妮莉娅跪在她面前,伸着手臂,上面绕着一卷灰色毛线,鲍尔斯小姐直挺挺地坐着,正在看《周末晚报》。
波洛顺着右舷甲板慢慢走着,当他经过船尾时,几乎撞到一个女子身上,她一脸受惊的表情望着他——这是一张深色的、愉悦的拉丁人面孔。她穿着整洁的黑色衣服,站着和一个身穿制服的高大男子在谈话,从外表看,他是个轮机员。两人脸上都有一种奇怪的内疚和惊慌。波洛感到奇怪,不知他们在谈些什么。
他绕过船尾,沿着船的左舷走去。一扇房门打开了,奥特伯恩夫人走了出来,几乎跌倒在他怀里。她穿着一件鲜红的缎子睡衣。
“真对不起,”她抱歉地说,“亲爱的波洛先生,太对不起你了。你知道,船在摇晃,真的是摇晃的缘故。我向来就没有在颠簸的甲板上走动的本事。要是船能保持不动……”她抓住他的手臂说,“我受不了船的摇晃……在海上我也从来没有真正快活过。我只能一小时又一小时孤孤单单地等待着。我那个没有同情心的女儿,根本不理解为她操心的可怜老母亲……”奥特伯恩夫人哭了起来。“我像奴隶一样为她操劳,自己累得皮包骨——我是一个伟大的母亲,献出了一切的一切,却没有人在乎!我要告诉所有的人,现在就告诉他们,她是怎样地不关心我,她是多么冷酷,竟叫我来旅行,闷得我受不了……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
她匆匆地向前走去,波洛很有礼貌地制止了她。
“夫人,我去请她过来。你最好先回到你的房间去吧!最好是这样。”
“不,我要告诉所有的人,船上所有的人。”
“夫人,这太危险了,海浪不太平静,你会跌到海里去的。”
奥特伯恩夫人疑惑地看着他。
“会这样吗?真会这样吗?”
“是的。”
他的话很有效,奥特伯恩夫人动摇了,摇摇晃晃地又走进了她的房间。
波洛的鼻孔抽动了一两下,然后点点头,向坐在阿勒顿夫人和蒂姆中间的罗莎莉·奥特伯恩走去。
“小姐,你的母亲在找你。”
她本来快活地笑着,这时脸上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她迅速对他投出怀疑的眼神,又急忙沿着甲板离开。
“我搞不懂这孩子,”阿勒顿夫人说,“她变化无常,今天很友善,过了一天,她又变得十分不懂礼貌。”
“被宠坏了,脾气也不好。”蒂姆说。
阿勒顿夫人摇了摇头。
“不,我认为不是那样,我认为她活得不开心。”
蒂姆耸了耸肩。
“哦,好吧,不过我们大家也都有自己的烦恼啊!”他的话听起来既生硬又冷淡。
这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钟声。
“开饭了,”阿勒顿夫人高兴地叫了起来,“我真的饿了。”
那天晚上,波洛看到阿勒顿夫人坐着与史凯勒小姐交谈。他走过去的时候,阿勒顿夫人眨了眨眼,正在说:“当然,在卡里斯城堡,那个亲爱的公爵——”
科妮莉娅服侍过玛丽表姐后,也到甲板上来了。她听着贝斯纳医生说话,他正在冗长枯燥地介绍导游手册上有关埃及的概况。科妮莉娅全神贯注地听着。
蒂姆·阿勒顿身体俯在栏杆上说道:“不管怎样,这的确是个腐败的世界……”
罗莎莉·奥特伯恩回答说:“这世界太不公平了,有些人就是什么都有。”
波洛叹了口气。他为自己已不再年轻而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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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十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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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一早晨,卡纳克号的甲板上,各种各样欣喜和赞赏的话语此起彼伏。此时邮轮正停泊在岸边,几百码外,清晨的阳光照在一座从岩石表面雕出来的大神庙上,悬崖峭壁上凿出的四尊巨像亘久地俯视着尼罗河,迎着正在升起的朝阳。
科妮莉娅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啊,波洛先生,多美啊!我是说它们这么巨大,这么安静,看到它们会使人感到自己多么渺小,就像一只小虫,感到什么事都无所谓了,对吗?”
范索普先生站在旁边,低声说道:“真——呃,令人难忘。”
“很壮观,是吧?”西蒙·多伊尔先生走过来说道。接着他对波洛悄悄地说:“你知道,我是个对神庙、游览这类事情不怎么感兴趣的人,但是我不得不说,像这样的地方确实令人惊叹,要是你真的了解我的意思。那些古埃及的君王们一定是些了不起的人物。”
范索普已经走开了。西蒙又放低了声音说:“这次来旅行我真是高兴。它——呃,它消除了我的一些疑虑。奇怪,我也不知怎么——不过,事实就是这样,林内特的情绪已恢复正常了。她说这是因为她终于把事情应付过去了。”
“这是完全可能的。”波洛说。
“她说当她在船上看到杰基时,她感到害怕……但后来,突然,这变得无关紧要了。我们俩已说好,不再躲避她,她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会她,并向她表明,她这种可笑的做法丝毫不会使我们烦恼,我们就当她不懂礼貌罢了。不过如此。她以为她已经搞得我们晕头转向了,但现在,咳,我们再也不用惊慌失措了,这点应该让她知道。”
“是的。”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所以,这方法很棒,不是吗?”
“哦,是的,是的。”
林内特沿着甲板走来,她穿着淡黄色纱衣,微笑着。她和波洛打了个招呼,但并不特别热情,不过是冷冷地点了点头,就把她丈夫拉走了。
波洛脑子里闪过一丝自嘲的想法,他意识到,他那爱批评的态度大概得罪不少人了。林内特已习惯接受别人对她本人及其所作所为的绝对赞美,而赫尔克里·波洛却显然冒犯了这一信条。
阿勒顿夫人过来和波洛站在一起,低声说道:“这个女孩的身上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啊!在阿斯旺,她看上去很忧愁,不高兴,而今天她显得那么开心,几乎叫人怀疑她是不是发疯了。”
波洛还没来得及回话,这群人又得集合了。他们一起由导游带队,上岸去参观阿布辛拜勒神庙。
波洛和潘宁顿走在一起。
“你第一次来埃及,是吗?”波洛问道。
“哦,不,一九二三年我曾到过这儿,我是说,在开罗。不过以前我从未到尼罗河来旅行。”
“我想你是坐卡马尼克号来的。多伊尔夫人是这样对我说的。”
潘宁顿朝他狡黠地看了一眼。
“哦,是的,是这样。”他承认道。
“我不知道你是否碰巧遇到我在那条船上的几个朋友——莱辛顿·史密斯一家人?”
“他们的名字我都想不起来了,船上坐满了人,天气很糟糕,不少旅客都没露过面。不管怎样,航程很短,你也不知道谁在船上,谁不在船上。”
“是呀,没错。你碰到多伊尔夫人和她丈夫一定深感惊讶。那时你不知道他们已结婚了吧?”
“是的,多伊尔夫人给我来过信,但后来信才转来。我是在开罗意外遇见他们几天以后才真正收到信的。”
“我听说你认识她好多年了?”
“哦,是的,波洛先生。我认识林内特·里奇维时,她还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呢,就这么高——”他用手比了比,“她父亲梅伊许·里奇维和我家是世交,他是个很有才能的人,在事业上也很成功。”
“我听说,他女儿得到了一笔数目很可观的财产……啊,对不起,可能我这样说不太妥当。”
安德鲁·潘宁顿似乎有点惊奇。
“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是的,林内特是个有钱的女人。”
“不过,我想,最近市场价格暴跌,任何股票必定都会受到影响,不管它们曾经多么可靠,是吗?”
潘宁顿并未立即回答,顿了一顿他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如此,最近很不景气,情况是不乐观。”
波洛低声说:“不过,我觉得多伊尔夫人办事很精明。”
“没错,是这样。林内特是个办事讲究实效的聪明女孩。”
他们的谈话停止了。导游继续在对他们讲述伟大的古埃及君王拉美西斯建造神庙的事。拉美西斯的四尊雕像在入口处两边,每边各一对,是从天然的石头上凿出来的,雕像俯视着下面零零落落的游客队伍。
里希提先生对导游的话不感兴趣,他正忙着看入口处两边石墩上的黑人和努比亚俘虏的浮雕像。
这群人一进神庙,就被笼罩在昏暗和安静的气氛中。导游指引大家一起看内墙上栩栩如生的彩色浮雕,但这群人却喜欢各自为伍地观看。
贝斯纳医生声音洪亮地用德语读着导游手册,时而停下来给科妮莉娅翻译一下,她在他身边不声不响地走着。然而,这种时刻未能持续多久,史凯勒小姐由态度冷淡的鲍尔斯小姐搀扶着走了进来,下了一道命令:“科妮莉娅,过来!”
这样一来,介绍就不得不停下来。贝斯纳医生望着她的背影,透过厚厚的眼镜片微微笑着。
“一个很不错的女孩,”他对波洛说道,“她不像有些年轻女孩,她看上去没有那副饥饿相,没有。她体形很美,听人讲话时很专注,跟她谈话是一种享受。”
波洛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好像科妮莉娅的命运不是被人欺侮就是听人教诲似的,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她总是倾听,从来不开口说话。
由于召来了科妮莉娅,鲍尔斯小姐得到暂时的自由。她站在神庙中间,用她那平静的、冷漠的目光向四周望着,对于过去的古迹奇景并不十分感兴趣。
“导游说,这些神或女神中有一个名字叫穆特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里面有个内殿,内殿里面坐着四座雕像,永恒地守护着人间,在昏暗的光线中形象孤高,显得既尊严又奇特。
林内特和她的丈夫站在雕像前,他挽着她的胳臂,她仰着脸——这是一张代表新世代的脸孔,聪明、好奇,不为历史的遗迹所感动。
西蒙突然说道:“我们离开这儿吧!我不喜欢这四尊雕像,特别是那个戴高帽子的。”
“我猜想那个是阿蒙,那个是拉美西斯。你怎么会不喜欢他们呢?我觉得他们很令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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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十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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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该死的雕像太令人震撼了,他们的样子好诡异。我们走出去,到阳光下吧!”
林内特笑了起来,但还是让步了。
他们从神庙里出来,走到阳光下,脚旁是温暖的黄沙。林内特笑了,在他们脚边,是一排努比亚男孩的头颅,有五、六个,样子看上去很可怕,脑袋好像跟身体分离了似的;他们眼珠转动着,脑袋很有节奏地左右晃动,嘴里念着新的祷语:“赞,赞,好棒!”
“真讨厌!他们怎么搞的?身体真的埋在沙子里吗?”
西蒙掏出了一些零钱。
“妙极了!好极了!贵极了!”他学着他们的腔调说。
领头演这场“戏”的两个小男孩很快捡起了钱币。
林内特和西蒙继续走着,他们不想回船上,对游览也感到厌倦了,于是靠着岩石坐了下来,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多美的阳光啊!”林内特想着,“多暖和,多安全……幸福,美好,像我这样多好啊!像我,林内特……”
她闭上了眼睛,似睡非睡地在沉思中遨游,她的思绪像沙子一样被风吹得到处飘散。
西蒙睁着眼睛,眼里也流露出满足的神情。头一天晚上他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多傻呀!有什么好担惊受怕的?一切看来都很正常,杰基还是有理智的——
忽然传来一阵叫喊声,有人挥动着手臂朝他跑过来,并且叫喊着。
西蒙傻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接着跳起来,拖着林内特就跑。
说时迟,那时快,一块从岩壁上飞滚下来的大圆石从他们身旁跃过,撞在地上。要是林内特还在老地方,就会被压得粉碎。
他俩紧紧搂在一起,脸色苍白。赫尔克里·波洛和蒂姆·阿勒顿向他们跑过来。
“我的天哪,夫人,好险哪!”
四个人都本能地向岩壁上望去,但什么也看不见。沿着顶端有一条小路,波洛想起他们第一次上岸时曾看到有几个当地人从那儿走过。
他看了看那对夫妻,林内特显得茫然不知所措——她被吓坏了。西蒙则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该死!”他突然骂道。
他朝蒂姆·阿勒顿瞥了一眼,克制住了自己。
蒂姆说道:“呵,真险!是哪个笨蛋把它推下来的?还是它自己掉下来的?”
林内特脸色非常苍白,吃力地说道:“我想一定是哪个笨蛋干的。”
“真可能把你像蛋壳一样压得粉碎。林内特,你不会有什么敌人吧?”
林内特两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感到很难回答这个玩笑话。
“夫人,回船上去吧!”波洛立刻说道,“你得吃点药镇定一下。”
他们很快向船边走去,西蒙还是气乎乎的,蒂姆·阿勒顿竭力想说些轻松的话,把林内特的思绪从刚经历过的险境中引开。波洛则神色严肃。
当他们走到登船处时,西蒙猛地停住了脚步,脸上浮现惊奇的表情。
杰奎琳·贝尔弗正在上岸,她穿着蓝格花布洋装,今早她看来很稚气。
“我的天哪!”西蒙低声说道,“只是一场意外。”
怒气从他的脸上消失了,那差别如此之明显,以致杰奎琳也感觉有事不寻常。
“早安,”她说道,“恐怕我出来晚了。”
她向大家点了点头,跨上岸来,朝神庙走去。
西蒙一把抓住波洛的手臂,另外两人继续朝前走去。
“我的上帝,这回我可放心了,我还以为,我以为——”波洛点了点头,“是的,是的,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他仍然十分严肃,茫然出神。他转过头来,仔细注意着其他人的情况。
史凯勒小姐由鲍尔斯小姐扶着慢慢走来。
稍远一点,阿勒顿夫人正站在那儿看着一排努比亚男孩们摇头晃脑,她微微笑着。奥特伯恩夫人跟她在一起。
其他人都不见踪影。
波洛摇了摇头,跟着西蒙慢慢走回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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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十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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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能给我解释一下‘fey’这个字的意思吗?”
阿勒顿夫人似乎有点惊奇,她正和波洛一起艰辛而缓慢地朝观赏第二大瀑布的岩石上走去。其他人大都骑骆驼上去,因为波洛觉得骆驼走路有点像船在摇晃一样,而阿勒顿夫人则认为要有点个人尊严,所以两人采取步行。
他们是前天晚上到达瓦迪哈尔法的。今天早上,两艘汽艇把所有的人都送到第二大瀑布来,只有里希提先生缺席,他坚持要独自到一个叫做赛姆纳的偏远荒地去游玩。他说,那地方在阿蒙哈特三世时期曾是努比亚的门户,很有趣,那儿还有一块石碑,记录了黑人进入埃及必须付关税的历史。为了阻止他单独行动,导游各种办法都用尽了,但毫无结果。里希提先生心意已定,把各种反对意见都撇在一旁。这些意见包括:(一)不值得进行这一次冒险。(二)不可能有汽车到那儿去,他无法进行这次探险。(三)无法找到汽车去做这次旅行。(四)汽车费用太高,他一定付不起。对第一种意见里希提先生嗤之以鼻;对第二种意见他表示不相信;对第三种意见他提出自己去找车;而第四种意见他则用流利的阿拉伯语自己去讨价还价。最后,他还是离开了(他没向任何人说,自己一个人偷偷离开了)。他是以一种秘密的方式偷偷溜走的,生怕其他游客也想改变已定的游览路线。
“Fey?”阿勒顿夫人向一旁歪着头,考虑着如何回答,“呃,这是苏格兰话,意思就是乐极生悲。你知道,事情太美好了,不可能存在、持久!”
她借题发挥起来,波洛专心地听她讲。
“谢谢你,夫人,现在我懂了。昨天多伊尔夫人死里逃生前不久你就那么说过。让我很纳闷。”
阿勒顿夫人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真是死里逃生,你觉得会不会是那些黑小鬼滚着玩的?世界上的男孩都爱干这种事,但并不一定真怀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