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奎琳走到船的另一侧去了。林内特使劲地抓住她丈夫的手臂。
“西蒙,西蒙——”
多伊尔的玩兴给一扫而空,他显得怒不可遏。尽管他想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但两只拳头还是忍不住捏得紧紧的。
他们俩走开了几步。波洛没有转过头看他们,耳边飘来一些零碎、断断续续的话语:“调头回去……不可能……我们可以……”然后说话声稍微大了一点,是多伊尔绝望但严厉的声音:“我们不能老是逃跑,林内特,现在我们不得不做个了断……”
几小时后,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波洛站在四周围都是玻璃的观景舱里,两眼正视着前方。卡纳克号正通过一个峡谷。两岸的岩壁陡峭险恶,正势不可挡地直插进水流湍急的尼罗河里,河水在岩堆中奔腾而过。旅客们已经进入努比亚了。
波洛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林内特站在他身旁,不自觉地扭弄着自己的手指;她的表情是波洛从未见到过的,像一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她说:
“波洛先生,我很害怕——任何东西都使我害怕,我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些面目狰狞的岩石、这地方的冷酷和荒凉,都叫人感到可怕。我们会往哪儿去?将要发生什么事?告诉你,我真的感到害怕。我觉得每个人都恨我,我以前从来不曾这样感觉。我一向待人和善,我为大家做了许多事,而他们却恨我——很多人恨我。在我四周,除了西蒙,全都是敌人……感到有这么多人恨自己,我快受不了了。”
“你怎么了,夫人?”
她摇摇头。
“我想,这是由于神经紧张……我觉得,环境很不安全。”
她神经质地向后瞥了一眼,突然说:“这一切会怎么了结呢?我们被控制住了,一点出路都没有。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身不由己地坐了下来。波洛严肃地看着她,目光中不无怜悯之意。
“她怎么知道我们要上这艘船?”她说,“她怎么会知道的呢?”
波洛摇摇头回答:“你必须明白,她是个聪明的人。”
“我觉得我好像永远也摆脱不了她。”
波洛说:“本来有一个计划可以采用的,而你们竟然没想到,实在让我感到意外。对你来说,夫人,钱是不成问题的,你们为什么不单独租一条游船呢?”
林内特无可奈何地摇头。
“如果我们预料到有这些事——可是你明白我们并没有。唉……”她突然显出不耐烦的神气,“哦!你一点也不了解我的难处。我得顾虑到西蒙,他——他对金钱敏感极了,对于我这么富有很不自在!他曾要我陪他到西班牙某个小地方去,他,他要自己负担我们度蜜月的所有费用,好像这很重要似的!男人真愚蠢!他还不习惯——不习惯过好日子。一谈起租船他就恼火,这种不必要的花费……我想我得慢慢开导他。”
她抬起头来,烦躁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似乎感到这样讨论自己的难处有点太轻率了。
她站起身。
“我得去换衣服了。很抱歉,波洛先生,我想我说了太多愚蠢的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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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八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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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顿夫人身穿一件简单的黑色蕾丝晚礼服,显得清新高雅、引人注目。她走下两层甲板,来到了餐厅。她的儿子在餐厅门口赶上了她。
“抱歉,亲爱的妈妈,我还以为我来迟了。”
“不知道我们坐哪儿。”
餐厅里陈列了许多小餐桌,侍者正忙着安排一批人就座。阿勒顿夫人停下来,等待侍者过来招呼。
“顺便告诉你,”她又说,“我请了赫尔克里·波洛跟我们同桌。”
“妈,你居然邀请他!”蒂姆感到吃惊而且气恼。
他母亲惊讶地注视着他,蒂姆平时是很随和的。
“亲爱的,你不欢迎吗?”
“是的,我不欢迎。他是个粗鄙的矮冬瓜!”
“哦,不,蒂姆!我不同意你的话。”
“我们为什么要跟一个外人混在一起?大家关在一条小船上,这么做很不安,他会整天缠着我们的。”
“很遗憾,亲爱的。”阿勒顿夫人显得很失望,“我还以为这会使你高兴。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而你又喜欢侦探故事。”
蒂姆咕哝了一声。
“妈,希望你以后别尽出这些怪主意。我想,我们此刻己来不及打退他了吧?”
“的确,蒂姆,只能这样了。”
“唉,好吧,我看我们只好忍受一下了。”
这时侍者过来领他们就座,阿勒顿夫人跟着走过去时,脸上露出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蒂姆平时很随和,而且性情也好,这样的大发脾气是很反常的。但这不像是一般英国人对外国人所持的那种厌恶和不信任,蒂姆是主张四海一家的。唉,算了!她叹了口气。男人是不可理喻的!即使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反应和情绪。
在他们就座时,赫尔克里·波洛不声不响迅速走进了餐厅。他停步后,一只手搁在他们那桌的椅背上。
“夫人,承蒙你盛情邀请,不胜感激。”
“别客气,请坐,波洛先生。”
“谢谢!你真亲切。”
阿勒顿夫人不安地察觉到,波洛坐下时向蒂姆瞄了一眼,而蒂姆还没有收起他那怏怏不乐的表情。
阿勒顿夫人竭力想使气氛活跃一些。大家喝汤时,她拿起了放在盘子旁的旅客名单。
“我们来认识一下同船旅客。”她兴致勃勃地提议说,“我一向认为这挺有趣的。”
她开始念名单:“阿勒顿夫人,蒂姆·阿勒顿先生。简单得可以!贝尔弗小姐,我看到他们把她和奥特伯恩母女安排在同一张桌子,不知道她跟罗莎莉将如何共处。再一个是谁?贝斯纳医生。贝斯纳医生?你们谁知道哪个是贝斯纳医生?”她把目光转到一张坐着四个人的桌子上。“我看他一定是那个头发跟胡子都仔细剃过的胖子,大概是个德国人,他似乎非常享受他的汤。”
从那边桌上,隐隐传来了啧啧的喝汤声。
阿勒顿夫人往下念:“鲍尔斯小姐?我们来猜猜谁是鲍尔斯小姐?这儿有三、四位女士——别猜了,我们暂时把她放一边。多伊尔先生和多伊尔夫人,啊,他们是这趟旅程的大红人。多伊尔夫人确实长得很美,又穿了一件非常漂亮的晚礼服!”
蒂姆转过身去。林内特和她的丈夫以及安德鲁·潘宁顿坐的是餐厅角落的位置。林内特身穿白色礼服,戴着珍珠项链。
“那件衣服没什么特别,”蒂姆说,“不就是一块衣料,胡乱系了根带子。”
“对,亲爱的。”他母亲说,“你说的是一件价值八十几尼英国的旧金币名。的衣服呢!”
“真搞不懂女人为什么在衣服上花这么多钱。”蒂姆说,“简直荒谬。”
阿勒顿夫人继续对旅客们进行研究。
“范索普先生一定是那一桌的其中一个,就是那个非常文静的年轻人,他从来不开口。人长得不错,一副谨慎、聪明的样子。”
波洛表示同意。
“他很机灵。唔,虽然他不说话,但很留神地在倾听和观察呢。是的,他懂得善加利用他的眼睛。这种人不像是个喜欢到处游山玩水的闲人,不知道他到这儿来干什么。”
“弗格森先生,”阿勒顿夫人念道,“我觉得弗格森先生一定是我们那位反资本主义的朋友。奥特伯恩夫人、奥特伯恩小姐,她们俩我们都很熟悉。潘宁顿先生?也就是安德鲁叔叔,他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我认为——”
“噢,妈!”蒂姆说。
“我说他相貌堂堂并不算言过其实,”阿勒顿夫人说,“不过他的下巴看起来很无情,大概就是我们在报上常看到的那种人,在华尔街工作——或者是住华尔街上?我相信他一定是个有钱的人。下一位,赫尔克里·波洛先生。他的专长在这儿简直无用武之地。蒂姆,你能不能策划一桩罪案让他破解?”
她这个善意的玩笑似乎再次触怒了她的儿子,他一脸不悦。阿勒顿夫人赶忙转个话题:“里希提先生,我们的意大利考古学家朋友。然后是罗布森小姐,最后一个是史凯勒小姐。最后这一个很容易辨认,就是那位长得很丑的美国老太太,显然她以为自己是这艘船上的女王,凡是没有身份地位的人,她绝不打招呼,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怪物,对不对?好像某个历史时期的古人。和她同行的一定是鲍尔斯小姐和罗布森小姐——她们也许一个是秘书,就是那个戴夹鼻眼镜的瘦子;一个是穷亲戚,就是那个可怜的年轻女人,虽然被人当作奴婢看待,她看来倒十分快活。我想罗布森是那个秘书,鲍尔斯就是那个穷亲戚。”
“妈,你错了。”蒂姆咧开嘴笑着说,他又恢复了往常轻松愉快的心情。
“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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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八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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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晚饭前,我在客厅里听见这个老太婆对她身边的那个女人说:‘鲍尔斯小姐在哪儿?科妮莉娅,马上把她找来。’科妮莉娅像条听话的狗似的跑了出去。”
“我得去跟史凯勒小姐会会。”阿勒顿夫人沉思着说。
蒂姆又咧着嘴笑了。
“她不会理睬你的,妈妈。”
“绝不会。我会一步一步来,先坐在她旁边,用轻轻(但有力)而有气质的语气,和她谈起我印象中具有头衔的亲戚或朋友。然后,只要漫不经心地提起你那远房表哥格拉斯哥公爵,差不多就可以使她就范了。”
“妈,你也太不择手段了!”
晚饭后发生的事情,对一个喜欢研究人性的人来说,确实不无有趣之处。
那位倾向社会主义的小伙子(没错,他就是弗格森先生),离开饭厅到吸烟室去了,他看不起顶层甲板观景舱的那一群旅客。
史凯勒小姐坚定地走到奥特伯恩夫人就座的桌子旁说:
“真对不起,我认为我的针织毛线刚才是放这儿的!”
就这样,她即时占上了观景舱里最好的雅座。
那位戴头巾的夫人,在不可抗拒的注视下,起身让出了位子。史凯勒小姐和她的随从坐定下来。奥特伯恩夫人在她旁边找了个位子坐下,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却只得到对方几句冷冷的回应,她只得放弃;史凯勒小姐终于得以耳根清静独处一隅。多伊尔夫妇和阿勒顿母子坐在一起。贝斯纳医生仍然跟沉默寡言的范索普做伴。杰奎琳·贝尔弗独自坐着看书。罗莎莉·奥特伯恩有些坐立不安,阿勒顿夫人跟她搭讪过一两次,想把她拉进他们一伙里来,但是这位小姐并不领情。
赫尔克里·波洛听着奥特伯恩夫人大谈关于她自己当作家的天职,消磨了一个晚上。那晚,在他回舱房的途中,遇见了杰奎琳·贝尔弗。她正俯身靠在栏杆上,她回过头来,脸上悲切愁苦的神色,使波洛大吃一惊。前日那种蛮不在乎、一意挑衅和那种癫狂、幸灾乐祸的表情,都从她脸上消失了。
“晚安,小姐。”
“晚安,波洛先生。”她踌躇了一下,然后说,“你发现我在这儿,感到很意外吧?”
“是很意外,但我更感到遗憾,非常遗憾……”
他说话时语气严肃。
“你是说,为我遗憾?”
“正是,小姐,你选择了危险的道路。正如我们在这条船上开始了我们的旅行,你也走上了你自己的旅程——在水流湍急的河流中进行一次旅行,两旁石壁陡峭,前途吉凶未卜……”
“为什么你这样说?”
“因为事实如此。你自己砍断了安全桩上的铁链。即使你愿意,我怀疑你是否来得及回头了。”
她悠悠地说:“是啊……”然后她把头猛然往后一仰。“唉,一个人必须随着自己的命运之星走,不管它会把我们引向何处。”
“要留神,小姐,这颗命运之星有可能迷失了……”
她放声大笑,模仿着驴夫的吆喝腔调说:
“那颗不吉利的星星,老爷!那颗星是会掉下来的……”
就在波洛终于昏昏入睡时,一阵悄悄的说话声使他惊醒过来,是西蒙·多伊尔的声音,西蒙重复着他在邮轮驶离谢拉尔时所说的话。
“现在我们一定要做个了断……”
“对,”赫尔克里·波洛在心里自言自语,“现在我们一定得做个了断……”
他觉得郁郁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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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九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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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邮轮到了泽布瓦。
科妮莉娅·罗布森笑容满面,头戴着大草帽,跟着人急忙上岸。科妮莉娅从不怠慢别人,她性格温柔,很喜欢交朋友。
赫尔克里·波洛身穿白色西装,粉色衬衫,系着黑色领结,头戴白色圆顶遮阳帽,当科妮莉娅看到他时,完全没有避开,这一点和老贵族小姐史凯勒很不一样。她和他一起朝旁边有狮身人面像的一条大街走去,很愉快地回答他那老套的开场白:“你的同伴们不上岸来看看这座神庙吗?”
“哦,你知道,玛丽表姐——就是史凯勒小姐,从来不早起,她必须非常非常当心她的身体。当然,她需要鲍尔斯小姐——也就是她的护士——帮她做点事。她还说,这儿并不是最值得欣赏的神庙。但是她非常好心,说我可以来看看。”
“那很通情达理。”波洛冷冰冰地说。
思想单纯的科妮莉娅毫不怀疑地表示同意。
“哦,她很好,她愿意带我一块儿来旅行实在是太好心了。我感觉自己真是个幸运儿。她跟妈妈建议让我也来旅行时,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这次旅行一直很愉快,是吗?”
“啊!愉快极了!我看到了意大利威尼斯,帕多瓦和比萨;接着又是开罗——不过玛丽表姐在开罗时身体不太好,所以我不能常常上岸,不过现在又可以去瓦迪哈尔法好好玩玩了。”
波洛笑着说:“小姐,你真是个乐天派。”
他若有所思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向沉默寡言、紧锁双眉的罗莎莉,她正独自一人在前面走着。
“她很漂亮,不是吗?”科妮莉娅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说道,“可惜看上去有点傲慢。当然,她是典型的英国人,而且不像多伊尔夫人那样漂亮,我认为多伊尔夫人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最文雅的女子了!而她丈夫简直崇拜她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不是吗?还有,那个头发灰白的妇人看上去挺高贵的,你觉得呢?我听说,她是个公爵的表妹。昨晚她就在我们旁边谈起他,但她自己实际上并没有贵族头衔。”
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直到领队的导游叫大家静下来,并开始拖长声音介绍:“这座神庙是供奉埃及神阿蒙和太阳神哈拉克特的。他的象征就是鹰首……”
这群人慢慢向前移动着,贝斯纳医生手里拿着导游图,喃喃自语地说着德语,他一向喜欢文字说明。
蒂姆·阿勒顿没有和这群人在一起,他母亲正在和沉默寡言的范索普先生交谈。安德鲁·潘宁顿挽着林内特·多伊尔的手臂,正在专心凝听着,似乎对导游像背书一样叙述的雕像尺寸极感兴趣。
“六十五英尺高,真的吗?好像比我矮一点呢。拉美西斯这个伟大的埃及人真是充满活力。”
“他也是个大商人呢,安德鲁叔叔。”
安德鲁·潘宁顿用一种赞赏的眼光看着她。
“林内特,今天早晨你气色看上去好多了。最近我一直为你担心,你有点瘦了。”
这群人边谈边走回邮轮。卡纳克号又一次向上游缓缓驶去。现在,景色不那么单调了,有一些棕榈树,还有成排的农作物。
景色的变化似乎驱散了笼罩在游客心中某种神秘的压抑感。蒂姆·阿勒顿摆脱了原先忧郁的心情,罗莎莉的神色看上去也不再那么紧绷。林内特则几乎是无忧无虑了。
潘宁顿对她说:“在新娘子度蜜月时谈公事是不妥当的,但是有一两件事情我必须请你处理——”
“噢,安德鲁叔叔,当然可以。”林内特立即表现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结婚了,当然有些东西要变更。”
“正是如此,什么时候方便,我想请你签署几份文件。”
“何不现在就签呢?”
安德鲁·潘宁顿向四周望了一眼,在他俩所在的这个观景舱角落,此刻没有几个人。大部分游客都在观景舱和客舱之间的甲板上。大厅内仅有几个人:弗格森先生,他正在中间一张小桌旁喝着啤酒,两条腿套着肮脏的法兰绒裤向前伸展着;赫尔克里·波洛先生,时而喝喝酒,时而吹着口哨,正坐在紧靠前面玻璃窗的地方,欣赏眼前的景色;此外还有史凯勒小姐,她就坐在角落里读着一本关于埃及的书。
“那好吧。”安德鲁·潘宁顿说着,离开了大厅。
林内特和西蒙相视而笑,笑得有点勉强的样子。
“还好吗,亲爱的?”他问道。
“嗯,还可以……奇怪,我的心情似乎不再那么紧张了。”
“你真了不起!”西蒙说着,语气里充满了信心。
潘宁顿回来了,捧着一捆写得密密麻麻的文件。
“天哪!”林内特叫道,“这些我都要签字吗?”
安德鲁·潘宁顿带着歉意地说:“我知道这是太多了点,但我想把你的事情都安排好。请先签第五大道的地契;接着是西部土地开发公司的文件……”
他手里翻着分类的文件,不停地说着。西蒙打了个呵欠。
通向甲板的旋转门开了,范索普先生走了进来。他漫无目标地向四周看了一下,然后,慢慢走上前来,站在波洛身边,观看着浅蓝色的河水和周围黄色的沙滩。
“你就签在这儿,”潘宁顿把一份文件摊在林内特面前,指着空白处说。
林内特拿起一份文件,粗略看了一遍,一下子翻回到第一页,然后,拿起潘宁顿放在她面前的一支自来水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内特·多伊尔”……
潘宁顿将这份文件拿开,又打开另一份。
范索普又向着他们慢步走来,他透过旁边的窗子向外看,好像沿岸有些什么使他很感兴趣似的。
“这不过是份转让证明书,”潘宁顿说,“你不必看了。”
但是,林内特还是粗略地看了一遍。潘宁顿打开第三份文件,林内特又仔细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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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九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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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例行文件,”安德鲁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些法律术语。”
西蒙又打了个呵欠。
“亲爱的,你不会想把所有这些都看完吧?那可要看到午餐时间,甚至更晚了。”
“我习惯把每样东西都看一遍,”林内特说,“我父亲教我这样做的,他说文件上可能会有誊写错误的地方。”
潘宁顿笑了起来,声音很剌耳。
“林内特,你可真是个精明的女强人。”
“她比我要认真多了,”西蒙笑着说,“我从未细看过法律文件。人家要我在哪儿签字,我就在哪儿签字,就那么简单。”
“这样太马虎了。”林内特不同意地说。
“我没有生意人的头脑,”西蒙高兴地说道,“从来也没有过。有人叫我签,我就签,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安德鲁·潘宁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然后,摸摸上嘴唇,毫无表情地说道:“多伊尔,这不有点太冒险了吗?”
“谁说的,”西蒙回答道,“我不是那种认为全世界都在欺骗你的人,我是个相信别人的人。你知道,这样做有它的好处,我很少上当。”
突然,出乎大家意料,沉默的范索普先生转过身来对林内特说:“但愿我不是多管闲事,但我忍不住要说,我非常钦佩你的办事能力。在我执业的经验中,呃——我是个律师,我发现一般女士们都很草率。在没有从头到尾把文件阅读一遍之前,绝不在上面签字。你的这一点很值得称赞,确实令人钦佩。”
他略微欠身致意,然后有些害羞地再次转过身去注视着尼罗河岸。
林内特有些迟疑地说:“呃,谢谢你……”
她咬着嘴唇,以免笑出声来。这个年轻人竟这般严肃。
安德鲁·潘宁顿看上去很不高兴。
西蒙·多伊尔似乎不能确定是感到生气呢,还是好笑。
范索普先生两边的耳根都红了。
“下一份!”林内特朝潘宁顿笑着说。
但是潘宁顿生气了。
“我想还是另外找个时间比较好,”他口气生硬地说,“正如——呃,多伊尔说的,要是你把这些文件都看完的话,我们就要在这儿一直待到午餐时间了。可不能错过欣赏风景的机会,反正只有前两份文件比较急,其他的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