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走廊站立片刻。四周没有人,寂静无声。每一个房间都已经做好就寝的准备。刚刚
在楼下跟诺顿分手,诺顿的房间就在这个厢。伊丽莎白·柯露在玩桥牌。卡狄斯应该是再楼
下用晚饭才踱,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不是我吹牛,多年来我跟白罗在一起工作并没有白费。应该留心些什么地方,我当然胸
有成竹。
阿拉顿那个家伙,我不能让他到伦敦去见茱蒂丝。
不用说是伦敦,任何地方都不能去。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拿出阿司匹灵药瓶,然后走进阿拉顿的房间,进入浴室。上次那瓶
安眠药仍放在柜子里。只要八片大概够了吧!所规定用量是一至二片,因此,八片一定够用
才对。阿拉顿自己也是说过,只要稍微过量就有害。我详细读了瓶子上的说明:“服用本药
超过规定量以上即危险。”
我微笑了。
我用绸制手帕裹住了手,小心翼翼地旋开瓶盖。绝对不能留下指纹。
我倒出里面所有的要片。好哇!大小差不多和阿司匹灵一样。我放八片阿司匹灵于瓶子
里,留下八片安眠药,剩下的全部放回瓶子。于是,乍看瓶子跟原来完全一模一样。连阿拉
顿也必定不会发觉异样无疑。我退回自己房间。房间里有几乎所有史泰尔兹庄的房客都备有
的威士忌。我拿出两个杯子和吸管,我从来未曾听说阿拉顿不喝酒。等到他上二楼来,我得
招呼他在睡觉前喝一杯酒。
我试把药片放进少量的威士忌中去。药片渐渐溶解,我很小心地舐舐看。有点苦味,但
这个程度几乎全然不会被觉察出来。计画已经完成,等阿拉顿上楼来,我需佯装倒好了酒,
然后把杯子递给他,这才倒一杯自己要喝的酒,非常简单,非常自然。
阿拉顿照理不会觉察到我的用意才对--如果茱蒂丝没告诉他的话。考虑的结果,我认
为这一点可不用担心。茱蒂丝是个不会对任何人讲的女孩子。
恐怕连阿拉顿也以为我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计画吧!
接下去只有等待,可能要等很久吧!阿拉顿大概需等一、两个小时才会上来!他本来就
是个晚睡的人。
我只有静静地等待着。
忽然有敲房门的声音,使我吓了一跳。来人是卡狄斯,他说白罗请我过去一趟。
这时候我才震惊。白罗!今天晚上我没想到他,他一定正在担心我发生什么事了,使我
有点担心。第一我为把他抛在一边置之不理而觉得惭愧,第二我不希望让他猜疑究竟发生什
么事。
“哎呀!”白罗说:“看起来好像要把我抛弃了?”
我故意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假装歉意,微笑着。“抱歉,抱歉。老实说,我头痛得厉
害,连东西都看不大清楚。我想大概是雷声的缘故吧!因此脑子里昏昏沈沈的,连向你请个
晚安也给忘了。”
不出我所料,白罗真的担心起来了,教我各种治疗方法,叫叫嚷嚷抱怨我大概在外头着
了凉。(其实这个夏天未曾有过像今天这么热!)他劝我服用阿司匹灵,我说我已经吃过
了,但甜得几乎令人作呕的巧克力却无法推辞,不得不接受下来。
“巧克力能缓和神经紧张。”白罗说。
我为了避免争论,也就把巧克力一饮而尽。我一面听到白罗似乎担心又充满爱心的关
照,一面向他道了晚安。
我回到自己房间,故意用力关好房门,好使他能听见。然后非常小心地把房门开到一条
小缝的程度。这样做,阿拉顿无论什么时候上来时,我都不会不知道。但时间还早。
我只有静静等待。怀念起亡妻来。我曾呢喃着:“你可以了解吧,我想救救我们的女
儿。”
妻把茱蒂丝交给我而去,我不能辜负妻的期望呀!
万籁俱寂中,我忽然觉得彷佛仙蒂拉就在我身边似的。
她似乎就在这房间里面。
我以果断的决心一声不响地忍耐下去。
第十三章
Ⅰ
要把虎头蛇尾结束的某事的经过冷静地叙述,是多少会伤害自尊心的。
我得老实说:我在等阿拉顿时竟等得睡着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意外,因为我前一晚没有睡饱,而且当日整天在外面,为了把所决心之
事付之实行,而且也为了壮壮胆而加于身心的苦劳和紧张,使我精疲力尽了。还有,天气燠
热得像要打雷。拼命集中精神才反而惹祸也未可知。
长话短说,事情之经过如此这般,我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醒来时,外面有小鸟的叫声,
日升三竿,而我却身穿晚礼服扭扭地快要从椅子上滑下来。口中一股讨厌的味道,头痛欲
裂。
我感到迷糊,不敢相信。充满了厌恶,最后觉得无以估计的没有异议地安下心来。
“挨过黑暗的今天,明天就是光明的日子”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真是至理名言!我已
平静下来,于是我才知道我当时是何等紧张、顽固。悲壮感驱遍了全身,丧失和谐的感觉,
实际上竟坚定了要夺取一条人命的心意。
这时我忽然看到眼前的威士忌酒杯,我战栗,然后站起身来,拉开窗,把威士忌丢到窗
外。昨天的我一定是发疯了。
我刮了脸、洗完澡后,换衣服。觉得情绪好多了,于是立刻到白罗的房间去,他一向早
起,我坐下后把昨晚的事从头到尾向他吐露出来。
说完,觉得很是痛快。
白罗安详地摇头。“看你想得多么愚蠢,现在向我招供做得很对。但昨晚来时,为什么
不吐露你的心事呢?”
我面有愧色地说:“因为我想你一定会阻止。”
“那当然,我一定阻止。难道说你以为我会悠悠自在地看你只为了那位名叫阿拉顿少校
的恶棍而被推上绞刑台吗?”
“我有万全的计画,我不怕被发现。”
“杀人凶手都这样想,你也一样地处于那种心理状态呀,不过,告诉你吧,我的老友,
你照理不像你所想像的那么聪明才对。”
“我有万全的措施,连瓶子上的指纹也擦掉了。”
“不错,连阿拉顿的指纹也擦掉了。如果他的死被发现,将变成怎样一个情形呢?验的
结果,很快可以判断这是服用过量安眠药致死的,是意外?还是故意呢?结果,瓶子没有他
的指纹,为什么呢?无论意外也好,故意也好,他都没有非擦掉瓶子上的指纹不可的理由。
于是警方势必再进一步调查剩下的药片,在这里又可以发现其中有一半已经调换为阿司匹灵
了。”
“可是一般人都有阿司匹灵呀!”我有气无力地呢喃。
“是的,姑且套用一句古典的戏剧性用语吧。阿拉顿心术不正骗取一位女子的感情,而
却不是任何人都是这个女子的父亲。而且你曾经为了这个问题,于前一天和令媛争论,波
德·卡林顿和诺顿这两个人物的证词可以说明你对死者有危险的企图。海斯亭,这样一来,
情势就不很乐观了。大家的注意力立即集中在你身上,而且这时候你也会因恐怖……不,因
后悔而坐立不安,能干的刑警很有自信断定你是凶嫌。此外还可以设想有人目击你调换了药
片的现场,也非不可能。”
“不会的,附近没有人。”
“窗外有个阳台,说不定有人从那里看见。或者是你能说没有人从钥匙洞里偷看吗?”
白罗半闭着眼睛,说我有过份相信人性的缺点。
还有,告诉你,这间房子的确奇怪。要是我,我认为即使卡狄斯在隔壁,我仍觉得从里
面把房门锁好是最妥当不过的。但是搬到这里来没多久,我的钥匙竟不见了……就像是烟一
样消失!我没办法,只好另外再配置一把。”
“总而言之,”我的困恼至今仍重重地压再心上,我一面长叹一声,一面说:“实际上
并没有出事嘛。一响起某种想法如此这般在人的心里一点点茁壮成长,不禁令人不寒而
栗。”我小声地说着:“白罗!你不认为以前……以前那件凶杀案,使得这里的空气也含有
细菌?”
“你是说杀人的滤过性病毒吗?”
“每个家都有各自的气氛。”我想了又想,说道:“而最现实的就是这个家背负黑暗的
历史。”
白罗点点头。“不错,从前有好几个希望别人死去的人住在这里!这倒是事实。”
“这间房子的气氛不晓得为什么原因,总觉得似乎能控制人心似的。但是,白罗,目前
这件事怎么办呢?我指的是茱蒂丝和阿拉顿的事。不想个方法阻碍不行,你想应该怎么办才
好?”
“什么都不要管吧。”白罗加重语气地说。
“可是……”
“听我的,不要干预是避免招致不幸的最好方法。”“如果由我出面找阿拉顿谈……”
“你能说什么,能做什么呢?茱蒂丝已经二十一岁了,以达成自己处理自己之事的年龄
了。”
“但是我也应该尽我之所能……”
白罗阻止我说下去。“不行的,海斯亭。不要自以为你有足够的聪明才智、毅力、狡
猾,能影响他们,使他们二人听从于你。阿拉顿已看惯了只会大发雷霆而一筹莫展的父亲,
而且他顶多认为这是很成功的游戏罢了。茱蒂丝也是一样,她不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
知难而退的女孩。你的忠告也许冒昧了一点,我劝你今后还是采取和过去完全相反的方法对
待她比较好。要是我,我会信任茱蒂丝。”
我凝视白罗。
“茱蒂丝这个女孩子,”他说:“的确具有卓越的才华,我由衷佩服。”
“是的,我也认为她是我值得骄傲的女儿。但总是有点担心。”我说。声音有点颤抖。
白罗忽然用力地点头。“我也担心,但和你所担心的意义不同。我非常担心。但是,我
又爱莫能助……不,应该说完全无能为力才对。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危险已经逼近了,海斯
亭,危险已逼近眼前了呀!”
Ⅱ
所谓危险逼在眼前,我所知道的可不会少于白罗。现实的是我昨晚曾亲自听他们说的
话,我当然比他清楚。
尽管这样,我一面下楼用早餐,一面不断地推敲白罗说的话。
“要是我,我会信任茱蒂丝。”
真是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但是让我听来,却觉得有一股无以言喻的高兴。然而这句
话的真实性很快地获得证明了,因为打算今天赴伦敦的茱蒂丝显然已改变原来的计画了!
早餐过后,茱蒂丝和往常一样,和富兰克林一起进入研究室。他俩今天很明显地可能要
在里面忙碌一整天的样子。
心中充满了一股强烈的庆幸之意。昨晚的我多么丧失理性,多么绝望呵!我以为茱蒂丝
会被阿拉顿的甜言蜜语所惑而答应邀请,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并没有听见茱蒂丝答
应他的。是的,本来就聪明、正经的茱蒂丝绝不会轻易上甜言蜜语之当才对。她拒绝了约会
呀!
阿拉顿匆匆用过早餐,立刻赴易普威治去。他按照预定计画行动了,他以为茱蒂丝会前
往伦敦赴约的。
看来,他就要大失所望了,但我丝毫不产生同情之念。波德·卡林顿走过来,有点讽刺
地说:“你今天早上似乎特别愉快的样子。”
“嗯,我有好消息。”我说。
他说他的消息比我糟。说什么改建工程停顿下来,建师打来令人颓丧的电话……据说当
地的测量师不细心,错误摆出,以致引起了麻烦的争议,而且担心昨天不该让富兰克林太太
那样累。
富兰克林太太的确正在丧失持续了很久的健康和活力。根据顾蕾丝护士说,变得很难伺
候了。
顾蕾丝护士本来想利用假日找朋友的,但现在由于情势所逼不得不取消假期了,使她非
常不高兴。富兰克林太太一大早就向她所以提神醒脑的药啦,热水袋啦,各种特别食物及饮
料,而每当顾蕾丝护士就要离开房间时,她就满脸不高兴之色。她有神经痛、心脏痛、手脚
麻痹、畏寒等一切疾病。
我想我在这里提一提也无妨。我和其他的人已不为她的病痛而觉得惊讶。到了现在,任
何人都觉得这是富兰克林太太忧郁症的倾向之一。
顾蕾丝护士和富兰克林也一样看法。
从研究室被叫了出来的富兰克林,细听妻子所诉症状,他徵求她的意见,是否要请当地
的医生看病(但被富兰克林太太坚拒),于是他就为她调配镇定剂,并苦口婆心地抚慰她之
后,这才回去工作。
“大夫也知道太太只是演戏而已。”顾蕾丝护士对我说。
“是真的不大要紧吗?”
“体温正常,脉搏也没有变化,她喜欢叫叫嚷嚷而已。”
她可能已经忍无可忍,甚至连平常更不谨慎的话也脱口而出。
“太太看见别人快乐就想加以阻挠,让大夫焦虑不安,把我任意使唤,也逼得威廉先生
说“昨天让你累坏了”,所以她就以自己简直不是人的心情而沾沾自喜呢。太太就是那种
人。”至今,顾蕾丝护士才明白告诉我,富兰克林太太是难以伺候的病人。想必富兰克林太
太对她有非常轻率的态度吧,富兰克林太太是个本能上不喜欢护士或使用人的--这并不是
只让她看护,而原因在于让她伺候的态度。
因此,没有人当作她真正生病。
唯一的例外是波德·卡林顿,他简直像挨骂的男孩一样,带着稍微悲怆的表情在附近团
团转。
从此以后,我从来不知道重复多少次回想当天发生的事,不知如何尽力回想一向没有注
意到的地方……例如那些被遗忘的芝麻小事,任何人的态度。他们每个人是否正常到什么程
度?或比正常兴奋至什么程度?等等。
让我正确记述一次我的记忆所级的有关他们每个人的事。
前面已经说过,波德·卡林顿怏怏不乐,似乎有点过意不去。他好像认为前天富兰克林
太太精神太好,因而忘了留心她的虚弱体质,实在太顾自己方便了!他曾打听巴巴拉.富兰
克林的状况一、两次,但情绪不能说很好的顾蕾丝护士都以不客气的态度来应对。他专程到
镇上买一盒巧克力回来,但却被退回,顾蕾丝护士说:“巧克力不适合夫人口味。”
在抽烟室,波德·卡林顿闷闷不乐地打开巧克力盒子,诺顿和我三个人乖乖地拈着巧克
力吃。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早上,诺顿似乎处于一种恍惚状态,像是沈思的样子,心不在焉
的,并曾皱了一、两次眉。
他喜欢巧克力,心神不定地吃了很多。
天气变坏,自上午十点开始下起倾盆大雨来。
这一天的雨并没有下雨天所带来的忧郁,现实地,我们每个人都悠哉悠哉的。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白罗被卡狄斯抱下楼来,安置在客厅的椅子上,伊丽莎白·柯露在
旁边为他弹钢琴,她以明快的节奏弹了巴哈和莫札特的曲子,这两位都是白罗喜欢的音乐
家。
一点十五分前,富兰克林和茱蒂丝从院子走进来,茱蒂丝脸色不好,好像有点紧张。她
一言不发,像做了一个梦似的,心不在焉地环顾四周,但是马上又出去。富兰克林留在里
面,但他好像也很疲惫而恍惚,似乎很焦虑的样子。
我依然记得当时我曾提议何不趁下雨天歇歇。富兰克林立刻答道:“是的,总有这样的
时候,诺,就是有某种事物就要突破的时候。”
然而,不知什么原因,我却获得他说的不单指天气的那种印象。他的动作仍和往常一
样,笨手笨脚,竟撞上桌子,弄翻了差不多一半的巧克力,仍和前例一样,先是一愕,然后
向巧克力盒道歉。
“哦!对不起。”
如果这在平常,应该很滑稽才对,但现在不知为什么,却不滑稽。他急忙弯下腰,捡起
散落的巧克力。
诺顿问他上午的工作是不是很吃力。
这时候富兰克林的脸上才泛起微笑,这是热心、天真无邪,非常有活力的微笑。
“不,不是这样,我忽然发现以前的方法错了,原来还有更简便的方法,以后可以抄近
路的。”
他站立着,身体微向前后摇晃,眼神虽然呆板,却流露出毅然的神色。Ⅲ
上午每个人都很焦躁,精神上,无处发,下午却意外的晴朗。太阳露了脸,气温凉爽,
赖特雷尔夫人也被带到楼下,舒服地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她的精神非常好,无论天生的魅
力,或是举止都不是以前的大吹打擂的模样,而且也没有隐藏平日的泼辣。虽然偶尔开开先
生的玩笑,但是充满温柔与爱情,上校也以笑脸随和着她。
白罗也坐在轮椅上出来,今天的他,看起来精神抖擞的样子。我想,白罗看见恩恩爱爱
的赖特雷尔伉俪,心里也一定很高兴才对。现在的上校似乎年轻了不少,再也看不到优柔寡
断的态度,连拉拉胡须的恶习也戒了,甚至邀请大家今天晚上玩桥牌。
“狄姬好久没玩过桥牌了。”
“是呀。”赖特雷尔太太说。
诺顿问她会不会累。
“只玩一局就好。”赖特雷尔太太说。然后戏谑似地眨眨眼睛,补充一句:“我会乖乖
守规矩,不再唠唠叨叨地责怪乔治。”
“喂,你说什么,我自己也知道我打起桥牌来很糟。”
“那不就得了吗?就是这样才多了一种嘲弄你、压迫你的说不出来的快乐。”
大家都笑了。赖特雷尔太太继续说:“我知道我的缺点,不过我想一辈子不抛弃这些缺
点,可不是?好不容易才让乔治忍受我来吧。”
赖特雷尔上校呆若木鸡似地望着妻子。
也许是大家看见赖特雷尔伉俪如此恩爱的缘故吧!那一天后来开始谈论结婚和离婚的问
题。
男人和女人实际上是不是由于离婚比较方便,这才比较幸福?或是常见的例如暂时性的
兴奋和不和睦……或由于第三者之介入而发生的纠纷,只要经过一段短短时间,是不是会被
再度萌芽茁壮的爱情或友情取而代之?
根据各自的个人经验,每个人的看法经分为那么多种多样,实令人费解。
我本身的婚姻美满与幸福,令人难以置信,而且我本来是个守旧的人,但我赞成离婚,
为了极力减少受害,以便重新开始。波德·卡林顿尽管有不幸的婚姻之经历,依然主张由于
结婚而结合的永续性。他对婚姻制度非常尊敬,他说有了婚姻制度这才奠定了国家的基础。
既没有结婚经验,而且也没有可资发表意见的诺顿,却支持我的看法。而具有近代科学
思想的富兰克林,意外地却断然反对离婚,离婚可能与他的理想,亦即明快的思考与行动背
道而驰的样子。他认为凡人皆因结婚而负起责任。这个责任需负担,不准回避或放弃。契约
终究是契约,既以自己意志缔结了此一契约,就非履行不可。否则的话,纠葛将层出不穷,
结果,婚姻就无法美满了。
富兰克林靠在椅背,用他的长脚无心地踢着桌子。
“男人选择太太,在那位太太未死以前都是丈夫的责任。或者是反过来说,丈夫未死以
前也是一样。”
诺顿开着玩笑说:“因此,有时候也为对方之死而沾沾自喜吧?”
大家都笑了。波德·卡林顿说:“你免开尊口吧,你没结过婚。”
诺顿摇摇头说:“我已经太迟了。”
“是吗?”波德·卡林顿投以嘲弄似的眼光。“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这时候,伊丽莎白·柯露加入我们伙伴来。她刚才逗留于富兰克林太太的房间。
波德·卡林顿把视线以深邃的意义,从她身上转移到诺顿来。使人觉得诺顿的脸上胀
红。不过也许这是我的错觉。
我在脑海里有了新的念头,我改变态度重新注视伊丽莎白·柯露,她可以说的确还年
轻,又长得漂亮。是富于能使男人获得幸福的那种魅力和体贴的女人。而且,最近他俩时常
在一起,透过寻找小鸟和野花的时光,成了朋友。对,我想起她曾说诺顿是个很斯文体贴的
人。
果真如此,我应该替她高兴。早年被迫过着贫穷生活的不幸的青春时代,想必也不致妨
碍最后降临于她的幸福吧。毁灭了她们之人生那幕悲剧可能绝不是毫无意义的了。我一面看
着他们,一面觉得比我刚来史泰尔兹庄时要幸福多了,对,明朗多了。
伊丽莎白·柯露和诺顿……嗯,或者有这个可能也说不定。
我忽然感到被一股漠然的不安和畏惧所侵袭。认为在这间房子可以得到幸福,是不安全
的。史泰尔兹庄的空气含有恶性成分,至今我依然有这种感受,现在这个瞬间,忽然感到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