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孩子的眼睛 1
在张无忌使足了吃奶的力气,脚抵着椅子腿,双手拽着杨不悔肿成一个小猪蹄似的手腕用力一拉再一推的时候,杨不悔终于还是忍不住,惨叫随着卡巴一声闷响一同响起。
“这回应该行了,”张无忌擦擦额头的汗说。
“菩萨保佑。”杨不悔哭丧着脸,“可是上次和上上次你也说应该行了的。”
“谁让你过了这么长时间才过来?没常识。史密斯骨折那节课你又睡过去了吧?肌肉张力那么强,过了这么多小时当然不好复位了。”张无忌一边扶她起来带着她去照X光检查复位情况一边说。
“我当时想到了的。”杨不悔托着手腕,“可是那么多人呢,让人家知道我为救一个球把手摔了史密斯骨折,还不得笑死?我折的起这个手,丢不起这个人啊。”
张无忌忍不住放声大笑,对着杨不悔愤慨的目光,边笑边说,你别怪我啊,我也不是想幸灾乐祸,我是觉得你可爱。。。。。。你说,这怎么不管多么富有悲剧色彩的事儿它只要发生在你身上,都那么具有喜剧效果呢?
“混账王八蛋。”杨不悔瞪着他,恨恨地从齿逢里骂道,“我怎么净认识你这种滥人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无忌拍着她的脑袋,拿起片子看了看,先是说,这回好了,可算到位了;忽然又皱起了眉头沉吟着不说话;杨不悔打量着他的神色,知道大事不妙,颤颤巍巍地问,“还没到位,是不是?还要重来?”
张无忌挠挠脑袋“那倒不是。不过这回我使劲太大了,这边是好了,对面好像被我掰出了一个青枝性骨折。不过,很轻微很轻微,可以自己愈合的。”张无忌安抚着杨不悔。
“我靠。”杨不悔咣当一声把头砸在桌面上,“我怎么命这么苦赶上你这个水货。”
“命苦不能怨政府。啊,我请你吃饭吧。”张无忌嘿嘿笑着说,“你想吃什么?”
“我懒得出去了。”杨不悔折腾了一个下午实在没有了跟人一起吃饭的心情,“办公室应该还有我一包泡面,走了。”她冲张无忌摆摆手,走出了骨科的门。
消化科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病房里隐隐有有说话的声音。一定是哪个病人有突发情况,值班医生去看了,杨不悔想,正好,不必跟人解释这摔断了手的尴尬。她倒了开水泡了面,等着面熟的时候才觉得饥肠辘辘。今天真是太背了,她想,手好了之前千万不要见到令狐冲,他一定会过意不去的;更加千万不能让岳灵珊和林平之知道,那她不如干脆找块豆腐撞死。
面终于泡好,她咽了口口水,急不可待地掀开盖子,先喝了一口汤,觉得美味无比;她贪婪地用筷子挑起一大口面――挑得太多了,筷子不禁重负碰到了碗壁,碗摇晃起来,她想放下已经来不及,赶忙用带着夹板的手去顶碗壁,碗反而被一挤之下哐啷砸到了地上,她的仅仅喝了一口汤的面,完全地孝敬了办公室的地板。
杨不悔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间悲愤得难以名状。她蹲在地下,抱着膝盖哭了起来。她实在不能想起长了这么大,有没有另一次比这次更衰的情况了。――――虽然多半会有,但是她向来能很快地忘记不开心的事,于是眼前的一件,就变成了最痛苦的一次经历。
她狠狠地哭了一阵之后觉得心里畅快了,而哭掉了郁闷愤慨之后更加饥火中烧。她决定在饿晕之前冲出去吃饭,这个想法升腾在心里的时候,她站起来,抬起头,看见殷梨亭站在门口,正在朝着她看。他脸上的表情颇为矛盾,似乎在犹豫是关怀一下她为什么哭,还是应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地走开----不过既然她已经抬起了头,他也就只好走了进来。
杨不悔狼狈地抹抹眼睛,结结巴巴地叫了声殷老师,站起身来,抬头问道,“您怎么会到这里来?会诊么?”
殷梨亭嗯了一声,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簸箕和笤帚,拿过来低头收拾地上的残局,一边看了一眼杨不悔吊着绷带的手,问道,“骨折了?怎么搞的?”
杨不悔坐在凳子上,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打球摔了个大马趴。很典型地手撑地面然后史密斯骨折,教科书上讲的理论,果然是来自实践的总结。”
“啊?”他颇为不以为然地摇头,“打球这么拼命干嘛,又不是打仗。”
杨不悔眉毛一挑,“您可不知道,本来是无所谓的,可是,他们太欺负人,这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殷梨亭抬起头,看见她瞪大了眼睛,脸上有着愤懑的神色。他笑了笑,没有打听“他们”怎么样地让她忍无可忍,只是突然觉得她样子认真得相当可爱。把地上的面搓进了簸箕,他再找到了抹布把地上的汤汁擦干净。
殷梨亭收拾好了,才刚刚站起身,杨不悔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两声,她的脸一下子通红,埋下了头去。他愣了一下,很想笑,努力地忍住,尽量自然地问道,“你是不是还饿着呢?”
杨不悔不知道该无耻地点头还是大义凛然地摇头,傻乎乎地看着他。
“你还有面没有,我帮你再泡一包?”
“这是最后一包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杨不悔的表情认真地凄楚,这样凄楚的表情跟一碗打翻了的方便面联系在一起,殷梨亭看着,终于再也不能控制地让笑意飘到了脸上。他心里确实觉得,对着一个实习生这么嘻皮笑脸,非常地不合自己的年龄,和曾经“老师”的身份,可是竟然忍不住有想要逗她继续说话的冲动。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愉快,虽然他并不太明白,一个摔断了手的,又打翻了面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带给他这么轻快的心情。
杨不悔怔怔地看着他,心情益发地悲愤了。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自从转出了外科,她天天盼着第二分区的病人多找点麻烦坚持叫消化科会诊;几乎一有机会就跑过去找找同学说点不相干的事,或者三天两头地管张无忌借东西还东西,搞得那天宿舍里面,大家对她集体大逼供,问她是不是爱上了青梅竹马的张无忌,正在拿最传统的方法步步迫近;虽然她听了之后差点让一口茶呛死,但是有了隐藏住了心事的欣慰。她在病区里偶然可以碰到他,却总不过是她叫一声殷老师,他淡淡地答应----即使是这样,她心里也很快乐,走回消化科的路上就慢慢地回味他冲她点头的表情,或者是从病房门口看见他给病人做检查的背影。
今天是头一次----自从她转离了外科之后的头一次----他们之间的对话超过了“殷老师”和“嗯。”;并且,在他低头帮她清扫残局的时候,她禁不住地想入非非了。他在这个非常“恰好”的时候和她再次碰见,而她,千载难逢地“楚楚可怜”,应该是激发起男人“怜香惜玉”的心情的。至少很多种言情小说都有过这样的情节,多么经典的套路啊!可是事情却并没有照经典的方向发展,他的脸上,非但没有半点痛心疾首的怜惜,反倒是堆上了越来越多的,跟张无忌那个猪头没太多分别的笑容。她想起张无忌方才说的话,喜剧效果。她低低地靠了一声,喜剧效果是无论如何不能跟爱情联系在一起的吧?
正在她沮丧到了极点的时候,她听见殷梨亭说,“我要出去吃饭,你去不去?”
她抬起头,看见他正微笑着看着她,这个笑容让他平时总是太过淡然的的脸有了一股很年轻的气息。
“吃饭?”她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然后这个词让她方才被关于“爱情”的失落暂时忘记了的饥饿感气势汹涌地回来了,并且压倒了一切。她于是对他很郑重地点头,“当然。”
“走吧。”殷梨亭说着往门外走去,转过头不让她看见满脸压不下去的笑容。杨不悔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跟在了他的身后,跟他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吃饭这个画面,让她异常地快乐了起来。。
杨不悔的嘴巴一直没有停下来,吃得很多说得也很多,殷梨亭除了帮她把远处的菜递到面前或者在她舀汤地时候小心地帮她扶住汤碗,以及偶尔微笑点头表示一直在听她说之外,似乎就没有再做什么了。
其实杨不悔并不是会和别人什么都说的人,比如,今天她为了她骨折的手,一直跟张无忌一起呆了有三个多小时,却一直懒得跟他讲今天的遭遇――虽然他们满熟,从她5岁就跟着张无忌同一帮男孩拿弹弓打鸟了。
她觉得很开心,和殷梨亭面对面坐在这里,他安静地听她讲话,微笑地看着她;不穿白大衣的他显得年轻了很多,粗线的灰色毛衣下面,肩背的线条是很挺拔的。
杨不悔眨巴着眼睛说到令狐冲的时候,郁闷起来,“他真的很好”,她重重地强调着“好”字,“每回过来看杨康,总得多多少少地当当义工,六病房那个老没人来看的老爷子,不知道多少回麻烦他帮着提吊瓶去上厕所;七病房的阿姨总是托他从外面带杂志,他可一点都不嫌麻烦;走在楼道里,病人问哪个科哪个科在哪儿,他知道的,怕说不清楚就带着爬好几层楼去找,不知道的,还到处帮人家打听;他干什么都乐呵呵的,不觉得自己亏了什么。他认真喜欢岳灵珊,很认真很投入的那种,不是光说几句就完了。你说,她不喜欢他就罢了,就不要理他,不要让他有希望,干什么非得这么样,似乎就是想让别人和他都知道,尤其让那个林平之知道,他是痴心妄想。”杨不悔越说越气愤,正要接着说下去,猛地抬头,忽然发现殷梨亭愣愣地地看着她,于是她的话嘎然而止,开始为自己的忘形而后悔――他这么安静的人,一定不会喜欢一个话多的丫头的。她沮丧起来,有气没力地说,“我是不是太呱噪了。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我在胡说什么。”
殷梨亭一怔,接着摇摇头说,“没有啊,你说的故事,都挺好听的。”
她有点脸红地抬起头,“你好像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动物那样看着我。”
他笑了笑,“是有点奇怪,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见有女孩夸赞男孩,是因为他肯帮别人的忙。而不是很帅,书读得很好,很能干,很有专长,甚至很能喝酒打架。”
“帅哥才子是都很吸引哪,可是,有什么,比心肠好更重要呢?”杨不悔把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并没有看他,语气自然得就像在讲一件所有人都认同的真理。
殷梨亭对着她的眼睛,竟然好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种很难形容的,久已未有的感动,悄悄地在身体里升腾。他想起了一本很久以前看过的书,很薄的童话,写一个星球上的小王子的故事。飞机机械师面对着剔透的小王子在思索成年人和孩子的世界的不同。
孩子们谈论一个人的时候,会去说他喜欢做什么,他声音是否好听,他有什么样子的习惯。。。。。而大人们,会觉得谈论他挣多少钱,他的父兄是谁,他的高矮胖瘦。。。。。。才是真正对一个人的了解。
他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杨不悔。她有一双很大很漂亮的眼睛,而且这双眼睛似乎有些与众不同,这是一双,孩子的眼睛。
第五章 孩子的眼睛 2

郭襄两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跟令狐冲已经绕着汴大走到第五圈了。她听着令狐冲语无伦次地说,比如第一次见到岳灵珊的情景,他反复讲了好多遍。
郭襄一直听,没怎么说话。像令狐冲说到那时候岳灵珊天天跟他一起自习,天天,真的是天天的时候,郭襄看着他那种幻想幸福式的笑容,没有打断他。她知道如果是杨不悔一定会愤慨,杨不悔从来讨厌“不喜欢不肯说清楚,耗着当预备队”的男孩或者女孩。但是她不觉得有什么好愤慨的,虽然她比杨不悔在更加容易义愤填膺的年龄。
她只是问了一句,是我和不悔姐姐催着你这样的,你怪我们不怪。令狐冲很使劲地摇头,我一点也不后悔,真是一点也不后悔。然后他叹了口气,说你信不信,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老六那人不见得多在乎她,她太热情,老六太深沉,她挺爱任性发脾气的,但是我打赌老六不悔理她,让她自己发脾气去。你说到时候她会不会很难受呢?
令狐冲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虔诚,让郭襄想起来唱赞歌时候的仪琳。
令狐冲问郭襄说你是不是特同情我?郭襄摇摇头,有什么好同情的,自己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么想做的事情你一辈子有多少?而能让你放开没顾及地做的又有多少?令狐冲一拍郭襄肩膀说,你才是我的知己,杨康那臭小子,肯定一脸不屑说我死面包子吃多了。真奇怪,他这么没有心肝的人,居然写得出那么好看的情书。
想起杨康,郭襄迷茫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必须承认对杨康有点好奇,好奇于他的心思。如果她把她现在的这种想法说给令狐冲听,令狐冲一定会大大地嗤之以鼻,他会说你别逗了杨康这家伙哪里会有心思?郭襄没有说,她自己也不太确定,然而脑子里面,无所谓地微微撇着嘴说令狐冲“吃饱了撑的”的杨康的脸和怔仲着握着打折了的残拍的杨康的脸相交错着----如果不是幻想,那么当她拉着欧阳克去搭档替换下杨康的时候,她看见了他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个眼光有点柔软,有点暖和。
她忽然非常想知道杨康的心思。
想到这里,她迷惑了。为什么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保留的部分,并不只是杨康。比如她自己。从来没有人说她是一个骄傲的人,事实上,很多人觉得有着各种凌驾于别人之上的骄傲资本的她,随和普通得不可思议。她确实不喜欢站在领奖台上那种被所有的灯光集中照射,被所有的目光行注目礼的感觉――――也或者是太多了,让她厌倦;她更加不会像她姐姐那样,动辄地把父母的名字挂在嘴边, ―――但是也并不介意别人对她提起父母,这毕竟只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她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可骄傲的,可却也不认为值得把它们当成自己的负担。
郭襄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拉着杨不悔一起走在街道上,买两包街头的糖炒栗子两瓶汽水,一边走一边吃;唯一的遗憾是杨不悔走得太快,总是像个火车头似的往前赶,让她晒着太阳吃栗子的心情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她有时候会喜欢自己漫无目的地双手插着兜在街上走,偷偷地看着路人各种各样的表情微笑;她的心里有好多故事,比如今天故事的主角有可能是令狐冲有可能是杨康,但是他们却都不是今天穿着运动服的大学男生,令狐冲变成了一个白袍的忧郁的书生,而杨康成了面目俊秀性格乖张的少爷,这个少爷或者很喜欢一个至普通至普通的给他梳头的小丫头;今天的主角也可能是那个打折了的球拍,那个球拍变成了一个哀伤而妩媚的精灵,在某个时刻,啪地短掉了,于是它的灵魂低吟浅唱着远去,却留下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她有时候会忍不住笑起来或者泫然欲泪,她姐姐对于她骑着自行车的时候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总是觉得恐怖,担心她下一分钟被突然拐弯的公共汽车撞死。但是她想这些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特别富有,跟周围其他的人都不一样。在这样的时候,她不为人所知地偷偷地骄傲着,虽然同时她也会觉得孤单。
郭襄绝对不肯跟任何人说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如果有人不小心看到了她的故事们她一定会不知所措;但是她时常会幻想春天的一个温暖的午后,她和某个人并肩坐在一段大圆木上胡说八道地情景,那个人的面目总是模糊,而那个画面,却经常地,清晰地,在眼前浮现。
第六章 生命的重量 1

郭襄听到刘正风跳楼自杀的消息的时候,正小心地握着加样枪,把刚刚做好的PCR样品加进琼脂糖胶的孔道里面去。
这时候那个汴大医学院基础系的女孩子推门进来,对正在做实验的另一个女孩子说,
“明天刘正风教授的追悼会,你去不去?”
“去啊,怎么能不去?唉,到底为什么跳了楼呢?”
郭襄手一抖,混了蓝色染料的样品没有加进孔道,从旁边流泻,电泳池里本来清澈的缓冲液里,便漾起了一朵深蓝色的小花,迅速地晕开,变成浅蓝色的圈圈,继续晕开,慢慢不见,而让透亮的缓冲液有了点点蓝色的混浊。
郭襄放下加样枪摘下手套回过头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已经都出去了,实验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往四周看看,离心机还放在最里面的台子上,三台PCR机旁边的记录本依然登记满了名字,一直排到明天的午夜,里外屋之间放置的蒸馏水大桶半满着,外屋门旁堆着几个装试剂的包装箱。。。。。。一切如同大半年前完全一样,只是那个带着他们四个中学生走进这间实验室的人,跳楼死了。
“欢迎你们,”那天他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未来的小科学家们。我想你们是走进这个实验室最年轻的人了。”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四个---这一届汴梁中学生生物竞赛的两名一等奖获得者和化学竞赛两名一等奖获得者。“这是我们第一次,尝试带中学生做标准的生化试验搞科研,我们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很有信心。” 他看着他们的目光,仿佛看着一个宝藏。
郭襄当时有一点激动,她从小是有过作科学家的梦想的,虽然并不是很明确和强烈。但是在那一瞬间,在走进这间对她而言有些神秘的,放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奇怪机器的实验室,抬起头看见清瘦的刘正风教授睿智的目光的瞬间,她想做生物学家的想法忽然变得炽热。
从那之后,他们四个分成两组,分别从最基本的实验方法学起,同时察看资料,和带他们做实验的博士后一起讨论课题,这个由刘正风参考意见选题的研究果蝇性染色体连锁性疾病的课题,就真的一点一点由几个中学生进行了下来。
他很忙,并不真正带他们做实验,不过他经常会过来看看他们,有时候提一点意见,有时候带来一些前沿的资料,有时候察看一下他们的进程。
那次他来,正好是郭襄刚刚给跑完的一批PCR照了像,他拿过来看了看,竖起了大拇指, “做得多好,这么清楚,一条杂带都没有!”他赞许地说,又要来她的实验记录翻看,接着询问了她一下关于对这个课题的看法,然后拍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又细致严谨,思维有创造性,你是个好苗子!”
郭襄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嗯,你现在高二,等你考大学,大学毕业,还得5年,到时候我要是还在这儿,一定跟别人抢着招你当研究生。”刘正风呵呵笑着说。
5年之后。
他当时笑着说5年之后要做她的导师。可是现在,大半年过去,她的论文已经开始动笔,是他开的题,他指点的路线,他甚至还修改过第一部分的文字。。。。。。隔了她学校期末考试的一段没有来,她再回来继续的时候带着好多的问题,很想见到他一一地请教,但是现在,他居然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郭襄咬着嘴唇,咬出了血。她看见窗外渐渐暗了下来,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惶恐和失落,她抓起外衣,如逃跑般地冲出了这间实验室。
她小跑着跑进汴医校园旁边的北城医院,经过急诊的时候,看见几个穿白大衣的实习生聚在一起,她隐隐地听见他们在说起刘正风。
“明天追悼会,听说都没有骨灰。”
“当时刑部曾经叫人去认尸,老刘的儿子在西域,家里也没有别人了,就找到他们系里,居然没有人去。”
“副主任费彬根刘正风斗了十七年了。”
“我还是更喜欢老刘,他课讲得真是好,比费彬强多了。”
“可是据说老刘是跟练大法的光明教有联系的,现在朝廷这么紧张这件事,好像是让领导作他工作,他不肯,就跳楼了。”
“不是吧,我听说是因为他是同性恋,又不愿意让人知道,可是偏偏被费彬知道了,拿起来大做文章。”
“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也可以大大方方地么,人家西域同性恋都可以结婚。我看还是大法。”
“费斌到底跟他有多大仇,至于人都死了,连尸体都不让去认?”
“多了。老刘在上面,他就做不了主。俩人各个方面的意见一直不和。老刘一直主张纯学术,反对手下在外面公司任职;费斌主张要搞活,可是手下的研究生,太 “活”了,心杂,他又不太管学生,据说博士生毕业答辩的时候,被老刘连问了几个问题张口结舌,简直连硕士生的水平都没有,费斌丢透了人。。。。。。”
郭襄停了一会儿,觉得脑袋发胀,一阵一阵晕眩;她定定神,快步地往楼上的消化科病房冲了过去。
七八个大夫正在例行地查房,每个人都抱着一摞病例夹子,杨不悔就走在最后,打着哈欠;她看见郭襄,赶紧冲她摇摇头吐吐舌头,偷偷地指了指走在最前的中年大夫,脸上挤出凶恶的表情。郭襄明白她是说今天带查房的是最凶的副主任李莫愁。皱皱眉头,小心地退到了楼梯口。
杨不悔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她想,回家去?
不,父母都不在家,姐姐值夜班,她本来从来不害怕自己在家过夜的,但是今天不行。
郭襄紧紧地抱着双肩,缩在消化科楼道的一个角落。她背着的书包里有一个笔记本,上面记了好多问题,后面还有她想到这个问题的日期。。。。。。她本来应该是拿着这个本子和笔跟刘正风讨论的,她还有点期盼他看完了之后鼓励地说,“想得好,这个问题的角度很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