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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眨巴着眼睛,张着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来有一车的话已经涌到了喉咙口,但是想到痛斥的对象是岳灵珊的老子,这一车的话便卡在了喉咙口没有涌出来。
于是两张让令狐冲省吃俭用半个月买的吉他音乐会的票子,就没有能够从令狐冲的口袋里出来见到天日。令狐冲看着岳灵珊的背影有点发呆,忽然觉得萧索。她也去新东方上英语课,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也会离开大宋去到千里之外的西域?岳灵珊虽然成绩不好,专业也并不适合出国留学,但是她爹是岳不群,如果她爹想把她送走,总有法子;而令狐冲呢,令狐冲的成绩也不好,专业也不适合出国留学,并且,令狐冲的老子只是广东早上卖鲜鱼晚上把死鱼做成鱼丸的鱼贩子。
令狐冲愣在当地,看着岳灵珊上了小公共汽车,绕着黄绒线球的辫子在车门关上的一瞬间在他眼中消失,他觉得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
愤青令狐冲像一头呆鹅一样地在汴医三院门口站了好久之后,发现自己无处可去。难兄难弟杨康现在没有在宿舍里等着他打侍魂,而是躺在消化科的病房里输液。他终于决定再回去看一眼杨康这小子干嘛呢,也许他也很想跟自己一起胡说八道。
于是令狐冲慢腾腾地走回汴医三院的院子,才抬脚准备迈上台级,身后一个很焦急的女孩子的声音喊,“喂,同学你能不能帮个忙,我朋友摔伤了腿我抬不动她了。”
令狐冲回过头,看见一辆计程车停在身后,一个短发的小姑娘费力地架着一个比她高出半头,壮了不知道多少的另一个女孩子,人高马大的女生满脸眼泪,完全趴在短发小姑娘身上,似乎是摔断了腿。
令狐冲赶上两步用肩膀担起女孩的大半个身子,想了想,对短发女孩说,“我蹲下,你想办法把她弄到我背上去。”
短发女孩腾出一只手抹了抹汗,一边说多谢多谢,一边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把伤号周在了令狐冲背上;令狐冲深吸一口气,心中对自己喝了一声“起”,两条小细腿终于哆哆嗦嗦地艰难地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和背后粗壮的女孩,靠着“坚决不能再女孩子面前丢脸”的伟大意志的支撑,令狐冲颤颤巍巍地把伤号背上了十几级台阶,走到了分诊护士的面前。
当分诊护士在单子上写下骨科两个大字的时候,新近轮转到骨科的实习医生仪琳正好路过分诊台抱着一摞片子去找被送到了普外急诊的骨折病人。令狐冲身边的短发女孩喊了一声仪琳姐姐,仪琳回过头,一下子没有看到被令狐冲和高大的伤号夹在中间的郭襄,眼光落在了满头大汗的令狐冲脸上。令狐冲的眼镜有点被汗雾所模糊,他正在把眼镜摘下来再肮脏的羽绒服上擦拭,并没有看清楚仪琳的样子,要不然他一定会惊诧于仪琳抬眼一望之间惊人的美丽;后来田伯光见到过仪琳,虽然仪琳当时只是穿着白大褂并且头发梳得光溜溜的全都束在蓝色的一次性手术帽里面,有点像淄衣光头的尼姑―――但是那种美丽,真正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纯净无暇的美丽,愣是让同样天生丽质并且修饰精致的王语嫣都显得略微伧俗了。
令狐冲当了一下午的义工。
帮忙找推车,推轮椅,送片子,拿纱布,以及看东西。
在郭襄摔断腿的同学的父母终于收到口信来到医院拼命拉着郭襄的手说谢谢谢谢,被摇晃得有点头晕的郭襄伸着脖子想找一号苦力兼大功臣令狐冲的时候,他已经溜走了。
令狐冲其实是个英雄主义者,并且还有一点点小小的虚荣心;本来他并不太介意被人拉着手说谢谢,可是今天,他的心情很落寞。方才一阵忙乱折腾,让他没有空闲去想西域,新东方和岳灵珊,可是当一出热闹的话剧落了幕,跑龙套的演员也该走下舞台收拾东西回到自己家里去了。
令狐冲手插着兜,下意识地依然捏着两张票子,低头往医院外面走。走到门口,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一回头,郭襄笑嘻嘻地抬头看他,“喂,同学,想要做无名英雄啊?跑这么快。”
令狐冲被人很直接地表扬的时候,都会非常地不好意思,此时,他伸手挠挠一头乱发,居然有点羞涩地笑了笑,想了想说,“我就是饿了,着急出去找东西吃。”
“噢,正好。”郭襄点点头,“我们也要去吃东西呢。这样吧,我和仪琳请你吃鲜肉包子鱼头小火锅以示感谢。”
令狐冲看了看郭襄,以及郭襄身边的微笑点头的仪琳,有点夸张地说,“我今天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两个美女主动要求陪我吃晚饭?”
“好人有好报嘛。”郭襄继续笑着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大家要做乐于助人的大宋好青年。”
事实上这顿饭陪令狐冲一起吃的又加上了杨不悔,当令狐冲郭襄仪琳说说笑笑地走进贯通快餐店的时候,杨不悔正提着一塑料袋鲜肉大包冲出来。郭襄一把拉住杨不悔说,“赶着回去值班啊?”
“那倒不是。”杨不悔烦恼地说,“我倒霉催的跟了宋青书这个王八蛋,一来就给我一麻烦到了姥姥家的病人。。。。。。”忽然她抬头看见了令狐冲,诧异地问,“怎么是你?你不是杨康的同学么?”
“怎么这么巧?大家都认识?”郭襄看了看令狐冲又看了看杨不悔,“杨康又是谁?”
“杨康?我管的病人。嘿,还真是巧了,你还见过,前几天在一个小店。真让你姐说着了,吃辣的吃出了胃出血。―――不跟你说了,我赶着回去。”杨不悔说着往外走。
“那个小店里把我姐气够呛那个男生?”郭襄双眉一扬,拉着杨不悔的胳膊不放,“来来,陪我们一起吃吧。人多热闹。―――喂,杨不悔,你既然不值班,你那么火急火燎地干嘛?”
“去去,我大病历还没写完一半呢,哪有功夫跟你闲扯皮。”
“得拉,得啦,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大病历写不出来,到时候挨骂的也是带你的住院大夫,你替宋青书着什么急?来来来,今天我请客,我刚刚拿到太祖杯的那批奖金。”说罢郭襄不由分说地拉着杨不悔拽着仪琳在屋角的一张桌子坐下,叮嘱仪琳别让杨不悔跑掉,就拉着令狐冲一起去端砂锅包子去了。
那天他们一顿饭吃了好久好久,郭襄中间还跑出去提了8瓶啤酒回来。杨不悔一边开盖子一边说“臭丫头,你就害死我得了。明天早上宋青书非得把我脑袋敲穿。”
令狐冲说你别担心,不就宋青书么,丫跟周芷若面前就是一个孙子,周芷若还求杨康帮他整汴大生活周刊评奖好跟赵敏争下一届学生会主席呢。杨康现在不跟你手底下呢么,一层压一层,你怕个啥?
杨不悔说我还没那么黄世人到压榨一病号的地步吧?他都那样了他还能整文章?令狐冲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颜康弟是谁啊,颜康弟那文采风流,个把文章还用费尽?颜康弟就是一大宋的李白。。。。。。
郭襄一边自斟自饮着,一边颇有兴味地着听他们说杨康的才气,杨康的豪放,杨康的不在乎。。。。。努力地把这个才华横溢,洒脱不羁的“杨康”跟狭窄的小店里,缩着脖子坐着,嘶嘶吸气地喝辣椒汤,眼泪鼻涕往外冒的懒散男孩相联系。很有意思啊,郭襄想。
或者是本来就是同龄人,或者是本来就有着自己各自的心事需要一些不太跟自己有关的听众来诉说,或者。。。。。。
反正喝完了8瓶啤酒之后,令狐冲又窜出去抱回了10瓶。令狐冲华光了口袋里的所有的钱---那是从来就囊中羞涩的令狐冲准备在听音乐会的时候给岳灵珊买爆米花和冰淇淋的。
不知道喝了多少瓶啤酒之后令狐冲说到了岳灵珊,新东方和西域,说的时候他趴在桌子上,杨子很衰,像一只卸了气的皮球。
这时候郭襄也已经喝得脸色血红,她拍着令狐冲的肩膀说,“不就是一托福GRE么,你也去上,近水楼台。”
令狐冲摇摇头,“你说得轻松,就我那英语,靠,还托福呢?再说了,就算我想去跟她一起上托班,我也没那个钱啊!”
杨不悔一推令狐冲肩膀,“我们学院特困生真想出国的一个假期出去给人当家教,晚上给药物公司送药赚钱,学费都是这么挣出来的。你打过工么?留着那时间打游戏还有脸说你喜欢人家?”杨不悔对着令狐冲说,“这么着,你要是真有心,我帮你跟我爸一朋友说一声,他开医药公司现在正找临时工在各个点儿之间送药呢,报酬可真不错。”
郭襄眯着眼睛看着令狐冲,从书包里掏出钱包,拿出了7张100的票子拍在桌上,“我刚拿的奖金,也没什么急用,先借给你交学费好了。你打了工挣了钱再还给我。”
令狐冲张着大嘴呆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郭襄仰着头,脸上带着一个有点茫然的微笑,“你确定你真的很喜欢一个人,这已经很幸福啦,你还知道到哪里能找到她,而且有足够的理由和她坐在一起。。。。。还想什么呀?”
杨不悔斜睨着令狐冲,“我最看不起男人说得多做得少了。”
令狐冲热血上冲,说得多做得少,眼高手低这句话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过他,他总是不屑的驳斥―――然而现在,被两个女孩子逼到了这个角落,我们的令狐冲,忽然满心升起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豪气,撑着桌子站起来,“好,就听你们的!”
郭襄微微一笑,“好,你要有什么困难,听力什么的。。。。。。我可以帮你。”
令狐冲一楞,方才他才知道郭襄只不过一个高二的学生而已,于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污辱,还没说话,杨不悔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事,哼了一声说,“你别这幅不服气的样子,你知道她的奖金怎么得的,大宋太祖杯杰出学生十项全能第一名,参赛的可是汴大宋朝大学才子一大把。小郭襄去年考托福已经考了满分了。”
“我靠,你。。那么牛。。。。。。”令狐冲不敢相信地结巴着。
郭襄的表情却既没有得意也没有羞涩,她把一摞子钱递给令狐冲,抓起羽绒服披在身上,在餐巾纸上写了个电话号码推给令狐冲,然后挥挥手走了出去。令狐冲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目瞪口呆,心里的仰慕如滔滔江水,这女孩子潇洒得简直没有任何词句可以形容,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当有,然而温暖的笑容却又如此地尘世。
杨不悔伸了伸懒腰,说我回去赶病历了,明下午你来消化科找我,我带你找我那个叔叔去。 仪琳一直都没怎么说话,这时候也是静静地站起来,跟杨不悔一起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转头,看了令狐冲一眼;很可惜,令狐冲满脑子的托福班,岳灵姗,全没有注意到她目光中,水一样的温柔。
第三章 也许太年轻 3
人一生的缘分真的是件怎么也说不清的事情。比如说,杨不悔,杨康的“大夫”,曾经非常愤慨于杨康的狐朋狗友们聚集于本来应该安静肃穆的病房之内嘻嘻哈哈,而现在,她正靠在门上,不时回头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门里面,杨康坐在枕头上,挥舞着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对有点颓地坐在旁边的令狐冲说,“你也太衰了吧,都追着岳灵珊去上新东方了,居然没能拉着小手儿跟人家一起回家。。。。。。”
“今天她跟老六一块儿走了,说是要问老六几道听力题。”令狐冲闷闷地说,“她听力做得巨差,上课笔记也没记全,想找人给帮帮忙,可是我做得比她还差。。。。。。”
“我靠,谁给你出这种馊主意上什么托福班,简直就是把弱点暴露给敌人。。。。。。对了,还是传统方法吧,约她出去,新东方下课之后一起去看电影总行吧,或者去喝个茶听听民乐什么的,邀请得自然点,就随口一说,别太生硬。。。。。。”杨康继续开动脑筋。
“我约了。”令狐冲苦着脸说,“我今天下课之后约她看大宋人民艺术剧院的话剧,西域那个叫莎士比亚的人写的,她以前念叨过好几次。可是她问我几个人去,我说我就两张票,她说她爸不许她单独跟男同学去看电影看话剧什么的,她爸说单独约女同学去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的男同学一定心怀不轨。她说她虽然相信我是不会心怀不轨的,但是这样还是不好,后来。。。。。。”
“你那两张票呢?”正在一边吃栗子的郭襄嚼着满嘴的糖炒栗子问,“那可是我从我姐那儿顺的,你反正也没用上,还给我得了。”
“后来她说可是她很想看啊,然后说这样吧,你把两张票子都卖给我吧,我找人去看。。。。。。”
“然后你就把两张票都卖给她了?”杨不悔问,“你可真笨啊,你就不能说,那卖给你一张吧,我也想看,你去你的,我去我的,不就完了?”
“老令狐要是这么机灵就变成欧阳克了。”杨康叹道,“不过我打赌他没有把票卖给岳灵珊。。。。。。”
“噢,是啊。。。。。。”令狐冲接口,“我送给她了。”
杨康嘿嘿一笑,郭襄眨巴了半天眼睛,终于咽下一颗栗子之后说,“令狐冲这孩子,挺实在的,真挺实在的。”杨不悔目瞪口呆了一下之后,心里倒是有点感动,觉得总是蓬头垢面的令狐冲,实在是个厚道人,那双瓶底眼镜后面的眼睛里,有着温暖的目光。
令狐冲张着大嘴看着他们,想了想,很认真地问:“那你们说,怎么办呢?”
杨康看着令狐冲,想了一阵,忽然抬头问杨不悔,“我快能出院了吧?”
“差不多了。”杨不悔回答,“你再禁食一天也就行了,要是要求出院下周一就可以出去,继续静养,服药,调整饮食。”
杨康转转眼睛,拍拍令狐冲得肩膀说,“我记得你跟我叫嚣说你羽毛球打得不错?还说要跟我单挑来着?”
“那是,”令狐冲说,“我从小就打遍我们小学没敌手。”
“嗯,”杨康点点头,“岳灵珊那小丫头痴迷羽毛球,约她去大宋国民体育场打球,单独约她不去咱们就说一帮人呢,大家一起玩嘛。到时候你大发神威,把老大,老五和我打得满地找牙,这一下没准就要拜你为师请教球艺,一来二去,大家逐渐可以退场,不就剩你们俩了,这教打球这件事,”杨康嘿嘿一笑,“免不了耳鬓厮磨肌肤相接,没有点邪心歪念的话。。。。。。”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拿起郭襄方才找出来的柠檬汁喝。
“你也知道恶心说不下去,”杨不悔哼了一声,看见杨康手里的饮料,一个大步冲过去抢下来,“喂,你怎么回事,跟你说两万次了,不能吃喝酸性的东西,你想再多住两周院是不是?”
杨康看了看,“噢,没注意,没喝出来。”
“令狐冲发傻也就罢了,”郭襄脸上带着狡诈的微笑,盯着杨康问,“你想什么呢?不会是琢磨着跟谁肌肤相接耳鬓厮磨呢吧?”
杨康冲郭襄一呲牙,“我琢磨着你资质不错,我就牺牲一次跟你耳鬓厮磨给老令狐示范示范。”
郭襄却并没有小女生那种尴尬和羞涩,嘿嘿一笑,把肩膀凑上去,“来,来,厮磨。。。。。”
“真恶啊你们。”杨不悔皱眉道,“我先出去吐了。”
“别走,”杨康招手,“就这么着,羽毛球活动。”他往床头一靠,有点得意,“以这项健康向上的活动拉开征讨小妖女大会战的第一步。”
第三章 也许太年轻 4
六点钟,例行的晚查房之前,郭襄和令狐冲走了,杨不悔跟宋青书一起接了一个新的消化道出血的病人,过去做入院检查,方才热热闹闹的病房忽然安静下来,杨康平躺在床上,觉得有点冷清。
他闭上眼睛,想象着将来岳灵珊那个鬼丫头和傻笑的令狐冲手牵手走在校道上的情景,忍不住笑了出来。想起自己的构思实在有点得意,羽毛球,多么健康的向上的运动,堂堂正正地一说谁能把阴暗龌龊的想法想进来谁就是自己阴暗龌龊。
嘿嘿,杨康得意地笑,就是要从光明正大的活动中发掘出暧昧温馨的机会,比如羽毛球,你可以循循善诱地手把手教给她,比如一起爬山,妹妹走不动了你可以不辞劳苦地拉着她往上走,比如一起参加个你很牛她没有你牛的竞赛,她愁眉不展的时候你特英明神武地指点她一下,。。。。。如果运气好,可以适时地充当一下大义凛然的英雄,救个美,不过对手最好不要太强,当然,这都是让她怎么仰视你,按金庸那老头儿的理论,通常女人还都有母性心理,那就是同情弱者,那你最好适时地柔弱一把,比如受个重伤倒在她怀里让她照顾几天什么的,那样就彻底圆满了,她不铭心刻骨才怪。。。。。
杨康笑得肩膀抽动,笑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下来,呆呆地仰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花板上一滴水雾凝集而成的水珠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脸颊上,凉凉的,好像一滴眼泪。
穆念慈家。
穆念慈搓洗着自己的白色毛衣,彭连虎把一车煤拉回来,码好之后,洗干净了手一边喝穆念慈给他泡好的茶一边随手翻着穆念慈放在书架上的相册。
“洗不干净了”穆念慈低声唠叨了一句。这件毛衣的袖口上,是杨康嘴角漾出来的鲜血,没有及时地洗,现在留下了淡褐色的痕迹。
“洗不干净就不要了。”彭连虎说,“买件新的不就完了,别搓了,天这么冷。”
“我喜欢这件。”穆念慈依旧低着头使劲地洗,再加了一勺洗衣粉。彭连虎挠了挠脑袋,念慈很温柔,从来不任性发脾气,可是执拗起来,却非常执拗,而最糟糕的是,当她执拗的时候,他从来不知道为什么。
彭连虎自己翻着相册,里面的穆念慈是个高中生,剪着傻乎乎的学生头,穿着土得掉渣的蓝布裙子,远没有现在清秀美丽。但是她的笑容特别开心,似乎比他认识她,做了她的男朋友,牵了她的手之后的任何一个笑容都更加开心。
彭连虎一页一页地翻过去,里面多是穆念慈和同学出游的照片,划船的,她和一个女生拼命低着头似乎想要把头藏在船舷之下,穆念慈的手里撑着一件男式运动衣挡着泼过来的水;旁边的一个男生往对面的船上撂水,另一个男生---杨康,奋力地划船,头发衣服都被泼得透湿但是笑容相当灿烂;跳舞的,---他还记得那年他们汴大附中为了跟西域来的友好学校的访问者搞联欢,竟然搞了一场学生交谊舞舞会。每班10个代表,五男五女。那年彭连虎已经高三了,跳舞的主力军就是高一的穆念慈杨康他们。照片里的穆念慈表情异常的严肃紧张,搭在杨康肩上的手臂僵直得如同石柱,杨康倒是面带微笑,似乎很沉着,可是下一张照片,依旧是那个舞会,旁边其他的同学翩翩起舞,而杨康和穆念慈两个呆立当地,杨康挠着脑袋表情尴尬,穆念慈低头看着地面,彭连虎忍不住抽出照片,照片的背面是一行工整的小字—臭杨康,忘了步子,丢死人了。
彭连虎再把照片翻过来,仔细地看照片上的穆念慈,她低着头,刘海几乎挡住了眼睛,紧紧抿着嘴唇,她的纤纤的手指和杨康颀长的手指搭在一起;杨康彭连虎忍不住去想当时穆念慈的心情,是恼火吗?一定不是,是失望吗?也一定不是。那么她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彭连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低头洗衣服的穆念慈,比照片里美丽很多的穆念慈,然而为什么,他觉得照片里的她比现在的她更加开心呢?他想不出来当时她的心情,但是他知道,不论她当时是气得跺脚,是恼火地一拳打在杨康肩头,还是无地自容地从大家的目光中逃跑然后回家狠狠地写下臭杨康三个字---她都不是像现在这样,微微地蹙一蹙眉,然后淡淡地笑笑。
彭连虎发了好一阵子呆,把这张照片插回去,他接着翻动着本相册。后面有许许多多有着不同的人的照片,其他的人如同背景,不变的是每张照片里都有杨康和穆念慈,甚至,没有穆念慈,只有杨康。骑在枣树上打枣的杨康,提着袋子捡枣的穆念慈;飞身投篮的杨康,鼓掌喝彩的穆念慈;表演成语“鬼哭狼嚎”的杨康,微笑着猜出这个成语的穆念慈;骑术娴熟,一手控着自己的马缰,一边回头拉着另一匹马的缰绳的杨康,紧张地抓着马鞍桥,身子左摇右摆的穆念慈。。。。。抱着生物竞赛和应用数学竞赛双冠军的满不在乎地笑着的杨康,指挥全班唱大宋朝廷好的杨康,打雪仗的时候被同学按在地上塞了一脖子雪的杨康,赢了中学生羽毛球联赛最后一场振臂高呼的杨康,打牌打输了脸上一边画了乌龟一边画了一堆狗屎的杨康。。。。。
各种各样的杨康,和各种各样注视着杨康的穆念慈。
彭连虎终于把翻到最后一页,只有一张照片,杨康穿着一身有点夸张的白色制服,和穆念慈一起跟高中的班主任合影。彭连虎忽然想起来当年劫持穆念慈的情景----人的记忆有时候是件说不清楚的事情,有些人,有些事,蛰伏在你的脑子里,也许永远不会唤醒,也许就在某一时刻,突然间就变得鲜活----那天,穿着白色制服的杨康一手提着雪糕,一手提着板砖,一脸狠象地在夕阳的余晖里跑过来,方才被惊吓住了的穆念慈,似乎早已经忘记了身边的劫匪,只是微微仰着头,张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向她跑来的少年,那个表情忽然就在彭连虎的心里复苏。彭连虎突然发现,和那时的她比起来,现在的穆念慈竟然如此冰冷呆板,虽然美丽,但是只能算是一块没有气息的美丽的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