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道:“嗯?”
“今儿最后一天,等晚上咱们就上火车回东北了。
下回再来这首都城,不定是啥时候呢。
你娘医院那头,那大夫不是说了吗?还得等中午开出票子的,下午你娘才能出院,其实就是出院,我一个人也能忙过来,没啥玩应。
趁着上午这功夫劲儿,我看你俩都别在医院干呆了,没必要,你和源达,你俩溜达溜达去吧。”
苏玉芹赶紧摇头:“不的,爹,咱走,咱俩现在就回医院,看看有啥吃的给我娘买点儿。”
“你听我的!”苏老头立刻拉下脸,继续训女儿道:
“那医院到点儿有病号饭,我也花钱买一口就得,完了你和源达去溜达。
记着点儿,给我那老亲家得买点儿啥,挑好的贵的买。
还有源达弟弟妹妹家那俩孩子,都给买点儿。
甭管咋说,你们这也算是出趟远门,多了少的了,就是带块奶糖,多多少少也是那么个意思,听见没?”
苏玉芹还没等说,那爹你咋回去啊?你一人我还不放心呢,江源达马上笑着抢话:“走,爹,我给你打车,咱直接到医院门口。”
说着话的功夫,就像是引领着老丈人一样,还不忘边走边继续解释道:
“是,我俩可不得溜达溜达,我刚才还寻思呢,唉,给不给我爹他们买东西倒不要紧,家里还有男男呢。
我寻思等会儿去趟书店,这首都的书店指定比咱那大,买点儿男男能用的学习资料。
完了再领玉芹逛逛商场,这商场多,看看给她也添两件衣裳,这都啥天气了,眼瞅着热了,她还穿呢子大衣对付呢。”
苏老爷子坐在出租车上,冲车外的女儿女婿挥了下手。
他被女婿成心给撵走了,他女婿也立刻回眸讨好道:“我领你去吃点儿好的啊?”
这回苏玉芹干脆也不用装了,她微眯着眼:“江源达,你怎么那么烦人?”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头,太阳依旧照常升起的清晨,夫妻俩的身后是天安门广场。
江源达在苏玉芹说完那句话后,这段日子瘦了五斤的他,就一直和苏玉芹对视。
直看了一分钟之久,久到苏玉芹都含糊江源达此刻是在想啥时,江源达忽然又咧开嘴,装作挺兴奋道:
“走吧,咱好不容易来一次,咱俩还有个孩儿呢,孩儿搁家一直傻等,盼着咱们回家,咱俩总不能空俩爪子回去吧?”
苏玉芹深呼吸看向旁处:“你这样有意思吗?真的,你这样挺没劲儿的,我前几天和你谈过的,那次我真没开玩笑,也没置气,说的都是心里话,等男男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咱俩就离婚,你别再像刚才那样了,行不行?我也尴尬,我爹娘到时候知道咋回事儿了,会更缓不过来那股劲儿。”
江源达立刻抿紧唇角。
是,说离婚那天,就是他心口热的慌,热的不行,去买山楂糕那天。
当时苏玉芹是哭着吃山楂糕,一块接一块的吃,给他吓的,都不敢让吃了,也当时感动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本以为是往好了发展呢,却没想到一盆凉水浇下,浇的他半天回不过神。
因为苏玉芹在吃完了也哭完了后,居然很平静、一点儿没发火的和他说:
“谢谢你能掏钱救我娘。
冲你这段日子的表现,冲你这关键时刻抠门半辈子掏几十万,我也不算太眼瞎。
说实话,我心里平衡多了,我那口气,真的好像咽下去一半儿了。
那我就不能坑你,不能拿你当掉进马桶里的人民币对待。
更不能一边捞出那钱去花、去享受,一边还心里觉得,冲下去舍不得,捞上来嫌弃你埋汰。
咱俩离婚吧,等男男考上大学那天就去办手续,财产一人一半,再把给我娘花的这钱,从我那一半儿里扣出来,我省点儿花,后半辈子应该够了,自己能活的挺好。
我也会告诉男男,不全赖你,我也有问题,或许走到这一步,我有很大的问题吧。
咱女儿已经长大了,不是吗?
到时候男男选择跟谁就跟谁,过年过节两面儿看,我也不会拿孩子必须跟我当离婚条件,都随男男决定。”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不知道的事
夫妻俩的那些事儿,直到今天,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也似乎因为苗翠花的这场病,某些方面的争吵,戛然而止。
苏玉芹没和任何人说起,她早就收到秦雪莲的信了,那封三页多的纸张,满满充斥恶心信息的信。
那信上,一笔一划,白纸黑字,详细写着几个方面:
江源达第一次和秦雪莲在一起时,换了新人,第一次贪新鲜,那天夜里,他们激动的直到天亮,他和新女人总共做了几次;
第一次偷偷摸摸的去约会,江源达主动迈出那条腿,主动前往十四道街,进屋后还装作假正经先关心了秦雪莲几句,都冠冕堂皇的说了哪些话,秦雪莲全写上了。
当然了,写那些主要是为了告诉她,假正经的江源达,在听到秦雪莲一句想他后,马上又变成了什么色狼样子;
还有,秦雪莲第一次收到江源达的礼物是什么,他们在外面,算作第一次公开场合亮相吧,都见了江源达的哪些朋友,都是哪个朋友管秦雪莲一口一句小弟妹的叫着;
秦雪莲甚至详细地写道:在他们确定关系后,第一次应约,去她这个“朋友”和明媒正娶的妻子家吃饭,江源达是怎样紧张的,是怎么特意提前打电话提醒秦雪莲要注意分寸的。
又是在她家、在她这个妻子面前,他们有着怎样偷偷摸摸的眼神交流。
还告诉她,他们好像越是这样越刺激,因为每次从她这里离开,江源达只要当晚再返回秦雪莲那里,就会比以往显得激动得多。
以及,江源达曾对秦雪莲说过哪些甜言蜜语,在床上是怎样勇猛的表现,还有更喜欢的体位、敏感点在哪里。
可想而知,苏玉芹是怎样的恶心。
她此刻望着天安门广场,就觉得自己有天即便老年痴呆,都能记起来看完信后,她马上冲到卫生间大吐特吐一番的景象。
再之后,她记得,她看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她哭着对镜子里的自己,承认且接受道:
老了,还被养废了,要能力没能力。
面临的事实是,离婚后,不会再找到各方面般配的了。
重新选择,不再是二十年前,不再是扒拉着挑的时候了。
而是头上多了个名字叫:中年离婚女人。
即使找到个年龄相当的,男方也会挑她有没有经济负担、能不能做饭顾家养老人。
她要是从此一个人过日子呢,真的要省点儿花钱。
她现在腰疼头疼心脏还不好,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好几次做梦梦见头发掉光,一熬夜,就会连续几天没精神头,早就没了二十年前的好身体,不是想拼就能拼起来的。
她要接受自己奋斗十年,或许都不如江源达一年挣得多的事实。
再后来,让她下定决心离婚,是因为她娘病了,因为老家的那些叔叔婶婶有句话说的对,姑爷那玩意儿,有多少一到花钱时就缩了,冲这个,玉芹啊,你真有福气。
她想,这救的是亲娘的命,这要是没有会赚钱的江源达,估计让她出去借钱给人下跪都干,所以她是真心谢谢了。
而继续过,那些景象,以前是瞎联想,这回信到手了,好多场景都太具体了。
单拿出哪条,她只要选择过下去,都有要剁了江源达的心,甚至她都很纠结地想给老姜和大老李打电话,发疯一样的质问他们:她怎么对不起他们了?他们怎么就能好意思管破坏她家庭的女人叫弟妹?
看,到时候就会变的这样歇斯底里,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但是要是不过了呢,离了呢,那口气也就算了,离都离了,再将就一年多,江源达就是陌生人了,见面只是她女儿的父亲,他就是再娶十个八个的,也和她没关系了。
要是都到了那个地步,那还纠结这信里的每一条说的是真是假干嘛?
留给江源达一个体面吧,那是女儿的父亲,再说争吵那些没意义,也算是给自己这场婚姻一个体面,尤其是她娘住院这段日子,江源达忙里忙外,没功劳也有苦劳。
正所谓,勉强走下去,会计较、会不甘、会疯了一样看见就来气,想折磨死对方。
而停下来、结束呢,倒是就会认命了,看他也就不在乎了。
江源达上前一步,一把拽住苏玉芹的胳膊。
苏玉芹立马回眸看过去,语气里似乎都掺杂着无奈:“咱俩当我爹娘面儿,当男男面前,你这样也就算了,那都有点儿特意,不难看吗?就剩咱俩时,就更别这样了吧?”
江源达松开了拽苏玉芹胳膊的手,他还两手举起,意思是我不碰你,行了吧?
他点头,瞪着眼珠子,情绪略显激动道:
“好,我知道,我也都记得你那天说啥了,包括离婚细节,你咋分财产咋安排女儿的,我都记得。
不用你老提醒我,你絮絮叨叨的!
我问你,咱俩离不离的,咱俩就算现在去死,不都得给高考让路?不都得是一年半载的事儿?你能不能别口口声声离婚?烦不烦?!”
苏玉芹微皱眉头,她试图耐下心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别再整刚才那出,没意义。”
“我哪出啦?”江源达插腰,急脾气上头:“我特么又没说假话,不就说句要抱你?又不是没抱过!”
这一嗓门,吓的苏玉芹又赶紧看向四周,手指也点着江源达:“你真是,真是…”
“我真是啥?我看你才是有毛病,叫你去吃饭,我特么又没让你跟我睡觉去,你这就开口闭口又离婚离婚的,走!”
江源达没羞没臊喊完,这回他啥也不管了,扯过苏玉芹的胳膊就往道边儿气哼哼地走,边走还边大嗓门吼道:
“咱吃点儿好的去,我一人吃不了,行了吧?你是去打扫剩饭的!
你放心,你吃的喝的穿的,等离婚时,那钱都算我头上,不扣你那份儿!
我看你这娘们得喝点儿静心口服液,太太牌的,精神病,吃饭你也能说一堆,瞅给我气的?好好的心情…
逛街要给你买东西,你特么也能扯上离婚,你现在不提醒我离婚,我看你都得死!”
“师傅!”
哐的一下,车门关上,苏玉芹也被气吼吼的江源达塞了进去。
出租车司机被江源达的气势震住了,小声问:“去哪啊?”
“哪热闹往哪拉,我要吃点儿你们这好的,有特色的。”
结果…
“呸!”江源达坐在小吃店,一口吐掉豆汁。
他一脸痛苦凑到苏玉芹面前,小声打听道:“你能喝进去?快吐了吧,别硬咽,这啥味儿啊?骚轰轰,臭不啦机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他除了搞破鞋,其他都尚可
苏玉芹低头握着勺子,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豆汁儿被江源达二话不说给端走了,沉默地听到江源达嘱咐她,说去窗口重新排队,看看再买点儿别的,让她先别吃。
她放下勺子,用筷子夹起一个芝麻烧饼,一边干噎着,一边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下来,她就最近这段日子最清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日子就过成了,江源达不喜欢吃的,就不让她吃,就认为她也不会喜欢;
江源达认为女人不该打扮成什么样,就不让她那么穿衣服,给她买回来他眼中好的、高档的;
江源达认为不该花钱的,不值的,就不让她买,买了就会挨说,说她乱花钱。
最开头,她甚至还觉得这样真挺幸福。
理由是:你看江源达都给她操心到了。
无论是逛商场,拿着女装硬往她身上比划,训着她必须得去试试,试好了还没等她开口要呢,那面儿江源达只要看好了,早已经付完账了,她觉得甜在心里;
或者是家里老人孩子缺啥少啥,就是哪怕钱找不着了,哪个证件忘记藏哪了,江源达都能边训她两句,边轻而易举的就能拿出来,跟那动画片里的机器猫似的。
她有那么几年,真的把这些,当成了是无边的幸福。
当依赖变成一种习惯,习惯到,甚至不用再去动脑分析遇事要怎么办时,江源达开始一言堂了、脾气也大了。
好像就是在那时,她开始有了点儿反抗意识,觉得不能这样过啊,那动不动就扯嗓门跟她喊,老说一不二的,她又不是江源达的奴才。
结果还没等找人聊啊谈啊闹啊,夫妻吵架那点儿流程还没走过场呢,江源达只要满身疲惫靠在沙发上,人家都不用说话,她就心疼了,她先贱皮子替人家考虑了。
问自己,钱多难挣呢?
别人家那些老爷们,一个月挣一千块钱都得累死累活,恨不得晚上还得再干一样伙计,而她家这个,一个月挣六千,那么容易呢。
再说让她出去挣六百都费劲儿,她还风不吹不着雨淋不着,伸手接钱花的,就别作闹了吧,哪来的底气。
就是总这么劝自己。
再之后,她就变的能退让就退让,实在憋气就自己偷摸哭,还暗自给江源达找借口:过日子,哪有饭勺不碰锅沿儿的,自己一年到头还得咬自己几次舌头呢,他是挣钱压力大,心情不好,不是冲自己特意发火。
而江源达是变的越来越大嗓门,脾气更是沾火就着,更是说一不二当家做主,更是拿她当没脾气的泥人在捏。
慢慢的,挣的钱越多,在她面前越狂妄,训她的口头禅从“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变成了:“外面的事儿,你懂个啥?少瞎打听。”
回忆到这,苏玉芹嗤笑自己一声:
女人啊,能让人欺负到这种程度的都是活该,总是想的太多,贱皮子总是站在丈夫的角度主动去善解人意,该不该温柔的时候都瞎温柔。
而难怪那些对丈夫不咋太好、大把大把花钱,做人做事先替自己考虑舒不舒服的女人,她们倒是能把日子过好。
就比如她和任嫂子,多少年前,他们两家前后脚一起发迹。
她在小区的名声是,变富了也勤俭持家,贤惠极了。
任嫂子呢,她是让多少小区邻居背后讲究:那就是个败家娘们。
犹记得在好多年前,任嫂子和她唠嗑时就说过:
“她们那一帮吃饱了撑的,爱讲究我啥讲究我啥,说我好换不来钱花,背地里骂我不好,我吃喝我老爷们的。
我老爷们发现我花钱如流水,更得卯足劲儿挣,要不然怕供不上,让那些没福气没好老爷们的眼气去吧。
这年月,玉芹,你要是都跟自己算计,你就记住了,你丈夫也总有一天会跟你算计,没谁会站在你立场考虑。
这就相等于你穿惯了便宜衣裳,冷不丁买件贵的,你丈夫都不适应。”
苏玉芹现在想起来这些,就觉得真对啊,真照那些话来了。
任嫂子半辈子让别人眼热眼气,人家活的滋润。
她呢,当真离婚那天,那些曾经夸她勤俭持家的,赞她是过日子好手的,备不住背后会更笑话她一句:做女人做的糊涂。
看,这就是失败者。
苏玉芹告诫自己,等将来,这些经验都要告诉女儿,要让江男活的自私、得劲儿、现实一些。
因为夫妻之间,真的没有相亲相爱等量交换,过日子只有跷跷板,谁更想得开,谁就能压谁一半儿。
此时,江源达端着面茶回来了,他瞟了眼装饼的空盘,拧眉道:“不是让你等我一会儿吗?”
说完,将面茶放在苏玉芹面前,接着不是好气儿继续道:
“你就干噎饼?我也挺服你这个劲儿,你要是嫌我排队慢,道边儿就有卖豆浆的,饼就着豆浆吃也行啊,兜里又不是没钱,跟个受气包子似的,吃个饭你也能对付,啥你都能对付。”
苏玉芹深吸气。
江源达正好抬眼看到,他又紧急咽下去到嘴边埋怨的话,推了推面茶碗,这回态度好了一点儿点儿:“趁热喝吧。”
“我吃饱了。”
“啧,”江源达觉得自己真不是有意的,但是这女人老拱他火:
“你尝尝呗,又不是毒药,买都买完了,特色,每个地方都和吃息息相关,是不是?
要了解一个地方,那就得吃,不是有句话叫,嗳?那说书的咋说来着,啊,一座王城、一日三餐,百态人生。
你听听,说的多好,所以嘛,管好吃孬吃呢,就是抿一口也得意思一下,快点儿!
你像我这么的,我刚才跟那面儿老北京人学的,这么转动碗抿,你试试,撅嘴吸溜。”
苏玉芹就觉得这人烦死了,连怎么吃都管?
而且要是不接过勺子,她太知道了,那人就能执着的一遍遍磨叽,非得把勺子塞她手里不可。
你说她要是发火吧,勺子啪的扔出去砸碎了…
唉!其实哪是吃饭的事儿,她要是事事计较,她和江源达在这个陌生的京都城,就得人头打成狗头,早就干翻天了,可她娘还在医院里呢。
苏玉芹端起面茶碗,到底学着江源达的样子转动碗边吸溜一口。
江源达似受到鼓励了,他高兴了,张罗的更欢了,紧着推小筐道:“这叫焦圈,你配咸菜丝吃,嗳?不是让你都吃了,又上来那实在劲儿了,你都吃饱了咬一口就行,别硬撑,你再尝尝那个奶油炸糕,意思一下。”
等这顿别扭的早饭终于吃完,江源达就踏上了逛街的旅程。
他在前面,一路走一路看,还不忘时不时回头,看两眼后面慢腾腾跟着的苏玉芹。
江源达嘴上更是没闲着,一口浓重的东北腔,啥都打听两句,跟谁都能唠上:
“这是啥玩应啊?芸豆卷?能尝尝不?”
“那个多少钱吶?粘的啊,老人孩子吃能消化不?叫啥玩名?”
“嗯,老同志,有耳力,听出来了,嗯那,东北来的。
我打听一下哈,一般外地的,到这都买啥带回去啊?稻花村?稻花村搁哪呢?谢谢你啊。”
苏玉芹一直没什么精神头的在后面跟着,等她蹲下身拿起一把扇子,刚问完多少钱后,再一抬头…
妈呀,江源达呢?
只看在极其热闹卖京剧脸谱的摊子前,二十几个男人,各个年龄段都有,都在那瞧热闹呢,他们满眼欣喜地看向好多大花脸。
红白黄绿蓝,甭管是谁,甭管认识不认识,这些男人都能热热闹闹指点曹操张飞的脸谱胡侃几句。
就在苏玉芹心里发慌、满眼焦急,正每个摊子前搜寻江源达的身影时,有人喊她:
“苏玉芹?”
苏玉芹顺着声音望过去,江源达也刚好摘下红脸的关公脸谱,他站在远处冲苏玉芹咧嘴笑。
就是这一刻,就在江源达看她笑着招手那一瞬,苏玉芹立刻双手攥起了拳头。
她一直靠江源达最近跑医院的表现支撑着,一直靠劝解自己,还有一年多,一年多后就离了,可在这一刹那,差点儿全面瓦解。
苏玉芹攥紧拳头,原地站住。
江源达拿着脸谱过来时,还笑着问她:“怎么啦?我就上那面儿瞧瞧热闹”,随后献宝一般给苏玉芹看脸谱:“你看看,画的是不是挺逼真?还没几个钱儿,买一个回家给姑娘戴着玩。”
汇报完这些,江源达就腋下夹着他的脸谱,又开始接着在前面领先逛街,嘴上还哼唱道:“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
苏玉芹愣是得在原地先缓缓,她闭上眼睛,连续几遍深呼吸,被身边路过的人撞了个趔趄,她也像是没反应似的,直到松开紧攥的拳头,心脏也跳的不那么快了,才睁开双眸。
但她心里清楚,今天情绪起伏太大,今天得坐火车回家,今天得…她不能和江源达在一起逛了,再逛下去,非得被气的,不一定哪下子就得炸了。
所以等到了商场门口时,苏玉芹是一副平静且认真的样子,对江源达坦白道:
“我和你在一起逛街,心情很不好,真的,特别不好,你要是非得跟着呢,我这就打车回医院,也不给女儿买东西了,我…”
还没等苏玉芹说完,好心情的江源达,情绪全无,咬了下后槽牙挥手叫停。
他现在是不怕苏玉芹作闹,就怕这有啥说啥的模样,那是真哏吶,真伤人啊。
江源达开始掏怀兜,摸出手机先递过去:“这个你拿着,我能信着自己丢不了,但我信不着你,这大商场一般都好几个门呢,我三个小时后给你打手机,估计你也逛完了,到时候你告诉我品牌名字,呆在那别动,我去找你,然后咱俩回医院。”
苏玉芹接过手机。
江源达又接着掏裤兜、屁股后面的兜,他一向装钱时小心,会分几个地方单装,以防被偷后傻眼,再回不了家。
这一次倒是掏的彻底,把钱全掏出来递过去,包括他装银行卡的钱夹,裤兜里就剩下烟和打火机,接着嘱咐道:“你把这钱都装好了,谁离你近,瞅着点儿,别让人摸了。”
苏玉芹点头:“不能。”
江源达舔了舔唇,一看苏玉芹那个样儿,知道再磨叽就得更跟他掉小脸子了:“那你走吧,给咱闺女买贵的,买好的,是衣服是裙子啊,没发现她现在可认牌子挺能臭美吗?相中了就下手,啊?我就在门口蹲着抽烟,不远走。”
苏玉芹这回连嗯都没嗯,转身将挎包挎到胸前,她就进了商场,结果刚走出几米远,商场门口的江源达又喊她道:
“玉芹?”
“干啥啊!”
江源达翘了翘脚,他那脸上的意思很明显,让苏玉芹瞅瞅他这惨样,穿棉皮鞋穿皮夹克来的,可首都比老家热,皮夹克棉皮鞋脱了后,那两天还在医院忙丈母娘手术的事儿,就在医院门口啥都卖的大商店里,对付买了双二十块钱的旅游鞋,人造革的,买了件三十五的夹克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