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建于三十年前的这栋大楼,作为标志性建筑,甚至被制成院徽,当做经济学院的标志。
经过多年使用,教室虽已年久失修,却依然保持着旧有的风貌;教师办公室靠近山坡,居高临下地拱卫大门;层层楼梯有规律地起伏排列,展现出灵动的建筑之美。
墙角下的花坛里,种植着当季花草,在春风中招展摇曳,被阳光照耀得生机勃勃。
当年田教授的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周唯怡记得那一地血泊,也记得貌似完整的尸体,就连老师脚上穿的鞋、身上穿的衣服,都仿佛历历在目。
回忆常常历久弥新,正如生命有多么坚强,就有多么脆弱。
张任留意到女人视线发直,体贴地挡在她面前,柔声提醒:“走吧,我们进去转转。”
周唯怡抿紧嘴唇,盲目跟着他走进大楼,像个幽魂般亦步亦趋,漫无目的地从前到后,又从下到上,整整转了一圈。
最后,他们站定在院办值班室的门口。
星球六负责值班的女老师百无聊赖,正对着电脑玩植物大战僵尸,听到敲门声吓了一跳,差点将鼠标扔在地上。
只见衣冠楚楚的一男一女站在走廊上,既不像老师,也不像学生,一时看不出他们的来意。
“不好意思,打扰了。”
张任礼貌开口,顺手将神志恍惚的周唯怡牵进办公室,非常自然地打招呼:“您是经济学院的老师吧?”
女老师年纪不大,答话时涨红了脸:“是啊…你们有什么事吗?”
张任并未着急作答,而是拖出一把椅子,安置周唯怡坐好后,转头解释道:“我朋友是你们的校友,很久没有回来了,情绪有点激动。”
“没关系没关系。”对方连连摆手。
“是这样的,”他双手插兜,不够严肃却足够潇洒地说,“我们想向贵校——确切地说是贵院,捐助一笔钱,设立校友基金。”
女老师恍然大悟,却没有特别惊讶:经济学院的校友都跟钱打交道,平日里捐款捐物很常见,以校友名字命名的奖学金就有好几个。
听到对方介绍奖学金的设立流程,张任微笑着摇摇头:“不,您听错了,我说的是校友基金,不是奖学金。”
女教师眨了眨眼睛,尚未明白两者的区别。
周唯怡以为张任又在胡闹,一开始也没有认真听他讲话,思绪还沉浸在淡淡的哀伤中。
“一千万人民币,一次性到位,特设基金确保专款专用,全部用来兴建经济学院的新大楼。”张任长腿交错,俯视着自己的两名听众,成功地吸引到全部注意力。
“唯一的条件,这栋楼要命名为‘齐奥楼’。”
第22章 坐北朝南
女教师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似乎拿不准该以何种态度应对。
她是毕业留校的学生, 清楚学院历史上的种种丑闻。对田齐奥教授身败名裂、跳楼殒命的悲剧, 自然也略有耳闻。
看看眼前的两位访客——虽然衣着打扮讲究, 却是各种不着调——女人神情恍惚, 像如梦初醒般怔忡;男人则年轻得过分, 近乎随意地谈论千万巨款。
容不得她不心生怀疑。
“这位先生, ”女教师清清喉咙,“我只是一个行政老师, 周末值班防范紧急事故…”
言下之意,是麻烦对方别乱开玩笑,为难在身处学院人事底层的自己。
张任早料到会有此反应, 指尖夹着一张名片, 不紧不慢地递过去:“我叫张任, 你上网查一查。”
瑞信作为当地的龙头企业, 对普通民众来说遥不可及;集团继承人的种种八卦, 也仅限于茶余饭后, 很难与现实产生联系。
正因如此,女教师刚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直到她看清那张薄薄的纸片,以及抬头上烫金的“瑞信”二字,方才恍然大悟,继而觉得呼吸困难。
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消化信息,女教师连连摆手道:“不不不, 不用了…请您稍等,我这就给院长打电话。”
学院通讯录挂在内墙上,她连跑带跳地凑近前去,抖着手按下院长的电话号码,开始焦虑地等待回音。
与此同时,周唯怡扯动张任的衣角,满脸无法掩饰的不安,用口型发问:“你,要,干,嘛?”
男人没有做声,而是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然后再次将手插&进兜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一会儿,女教师赶回来,激动得面红耳赤,声音也起伏不定:“张,张先生,请您和您的朋友跟我来。先去会议室坐着休息一下,院长他们马上就到。”
张任颔首:“有劳。”
NJ大学是当地的老牌名校,始于晚清的洋务运动,解放后一直由教育部直属管辖,拥有极强的科研能力和社会影响力。
这所大学不仅历史悠久,占地面积也很惊人,从教工生活区到经济学院的直线距离有四公里,开车一般需要十五分钟。
然而,院长十分钟后就出现在会议室里,进门时还气喘吁吁地指示道:“快,快去做准备,校长和书记马上过来。”
几位随扈立刻听命,开空调、备茶水、擦桌子、扫地板、摆席卡,行动速度之快、办事效率之高,简直令人佩服。
院长挂着满头大汗,负责亲自接待贵宾。
他显然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反复说着同样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感谢。
张任早已习惯此种待遇,对各种巴结奉承都来者不拒,言行举止也应对合宜,在陌生的场合里镇定自若,仿佛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倒是周唯怡感觉拘谨,不习惯被曾经的老师们奉若上宾。
半个小时后,NJ大学的校长和书记果然都到了。
副部级的领导,气度和城府比院长高出一个档次,却也是远远地伸出双手,握住张任一阵猛摇——那情形,就像朱毛大军在井冈山会师一般,洋溢着令人难以招架的热情。
周唯怡恨不能缩进墙角里,但求避开眼前的虚与委蛇。
她原本就不喜欢交际,更何况是面对一群伪君子。
和大多数事业单位类似,NJ大学的领导班子严重板结,过去几年都没有发生人员流动。会议室里的这些人,08年的时候也都在位,亲历过田齐奥教授自杀时的风风雨雨。
那时候的他们,可不像如今这般和蔼可亲,一个个生怕受到事件波及,恨不能装作睁眼瞎,对沉甸甸的人命视若无睹。
追悼会上,只有几名远亲到场,整个NJ大学甚至没有派代表出席。
周唯怡清楚记得,为了让工会出一份讣告,她跑遍院办校办,在各位领导的办公室门口一等就是半天,受尽白眼和漠视,还是没能替老师争取到最后的尊严。
曾经的学术泰斗,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就受到民众迁怒,作为理所当然的替罪羊,死在舆论的口诛笔伐之下。
如今的纨绔子弟,仅仅用金钱作为诱饵,就轻松征服一切,无视年龄和地位的差距,享受众星捧月的超凡礼遇。
让人如何不唏嘘感慨?
繁冗的客套告一段落,主宾分别入席,依次围坐在宽大的会议桌旁,开始就设立基金的具体细节进行商议。
张任和周唯怡坐北朝南,面对着以校长书记为首的校方代表,阵容稍显单薄。但从金主应有的排场来看,他俩又明显高人一等,并未表现出任何弱势。
特别是张任,虽然也是正襟危坐,嘴角却挑着一丝习惯性的弧度,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他对校方的各项条件均表示认可,包括资金到账时间和划拨方式,都没有任何异议。直到提及大楼命名权,方才调整坐姿,语气慵懒道:“我朋友是贵校经济学院毕业,当年师从田齐奥教授。老先生一辈子仙风鹤骨,不求名利,如今捐赠教学楼,正是为了彰显这种精神。”
“因此,”张任停顿片刻,清清楚楚地说到,“我们要求把这栋楼命名为‘齐奥楼’。”
有人倒吸凉气,随即捂住嘴巴,会议室陷入一片尴尬而诡异的沉默,只剩墙角的老空调还在咿咿呀呀地运转。
院长自觉有推进会谈的责任,硬着头皮开口:“张总,田教授是经济学院的没错,但具体情况你有所不知…”
“我知道。”
男人摆摆手,明确打断了对方的转圜:“正是因为我知道个中情况,所以才提出这样的要求。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田教授的学生希望以此为恩师正名,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要不然,你们以为我在哪里花不掉这一千万?嗯?”
说完,他翘起二郎腿,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坐等校方给出答案。
方此时,会议室里的老空调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停止了运转。
凝滞的空气就像这压抑的氛围,沉沉笼罩在众人头顶,如同一团乌云般驱之不散。
如果校领导坚持原则,没有打过这笔钱的主意,或许还能狠心拒绝;已经煮熟的鸭子飞了,比吃不到嘴里更难受,足以让当事人陷入两难境地。
“建筑物是活的历史,会永远存在于NJ大学校园内。”
校长不愧是一校之长,刚开口就提升了高度,言谈间充满魄力:“我们不仅要对当下负责,更要对子孙后代负责。选择一个有争议的人物命名教学楼,会引发很多问题,必须全面考量。张总,感谢您捐资办学的热情,具体事项可以等将来慢慢商量嘛。”
听到这里,书记也点点头,暗地里与校长交换眼神,似是达成了一致。
“瑞信资本去年的增值率是32%,按照10亿元的初始规模计算,相当于每天赚进87万,每分钟600块。”
周唯怡刚才一直保持沉默,此时却突然开口,思路清晰地报出一长串数字,令所有人惊讶不已。
环顾四周,她脸不变色地继续道:“张总花了两个多小时在这里开会,损失至少十万块——即便不算后期投入的精力和成本,也不可能等你们‘慢慢商量’任何问题。”
与会者被这强硬的表态震慑,都不敢再轻易出声,只有张任嘴角含笑,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睥睨着一干院校领导,漫不经心道:“如果对数额满意,我马上通知财务人员开支票;如果不接受刚才说的条件,就当我们没来过吧。”
面积不大的会议室里,熙熙攘攘地坐了一桌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胆量拍板。
见此情形,张任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拍拍周唯怡的肩膀,冲门外偏了偏脑袋,假装连话都不想多讲,示意对方跟自己一起离开。
女人很快会过意来,也躬身离席,跟随男人向外走去。
眼看二人就要跨过门槛,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突然听见校长猛一拍桌,兀地决断道:“就这么定了!”
生米煮成熟饭,院长作为最大的受益人,终于松了口气;书记思想保守,依然有所犹豫,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校长打断。
“设立管理基金,一次性支付到位,专款专用于修建经济学院新大楼。为尊重捐赠者的意愿,这栋大楼将会被命名为‘齐奥楼’,用以纪念我校教授,田齐奥先生。”
在众人自发的掌声中,一男一女转过身来,无言地相视而笑,目光里充满了默契。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百度了一下,在别人家作客的人应该坐南朝北…考虑到土豪的王八之气,我决定让他们坐北朝南。(认真脸)
PS:这两天会更新一篇公众号的文章,谈谈我对金正男遇刺事件的想法,可能会有些阴谋论的观点,权作为《脱北者》世界观的延续吧~~~(捂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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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锅巴肉片
“怎么感觉像买白菜一样?”
签完捐赠协议,婉拒校方的盛情邀请, 两人终于从NJ大学里出来, 周唯怡忍不住有感而发。
张任开着车, 注意力集中在路面上, 却嘴角微挑:“因为本来就是啊。”
“就是什么?”
“就是买白菜。”
他难得耐心解释说:“年收入十万, 花几百块买件衣服, 恐怕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年收入一个亿,几十万也不过毛毛雨;瑞信集团去年利税14个亿, 你以为一千万算什么?”
周唯怡抿抿嘴唇,斟酌道:“…集团和资本公司之间,财务应该是相互独立的。”
张任猜到对方会有此反应, 表情愈发不以为意:“这笔钱不是集团出, 也不是瑞信资本出, 你放心好了。”
心中的感激转变为困惑, 周唯怡扭头看向他:“钱从哪儿来?”
“‘齐奥楼’肯定要建, 而且会建得很好, 你相信我就是了。”
合同是张任签的,他身后是大名鼎鼎的瑞信集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公子脾气再荒唐, 也不可能做完全没有把握的事情。
周唯怡劝自己不要杞人忧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再做声。
大起大落的半天过去,太阳早已偏离了最高点,四周只剩下融融暖意。道路上行人稀少, 春日午后的氛围格外慵懒,悄然弥漫在空气之中。
野马车已经驶出大学城,正加速开往市中心的方向。
见对方沉默不语,张任轻松换挡,恢复吊儿郎当的语气:“凭我今天的表现,是不是该奖励奖励?”
闻言,周唯怡立刻全面戒备:“什么奖励?”
男人无奈:“给别人买束花还会说声谢谢呢,我为你捐了一栋楼,请客吃顿饭也行啊。”
周唯怡冷笑:“刚刚还说不是你出钱,现在倒有脸讨赏?”
“得了便宜卖乖可不行啊,周秘书。”他假装正经,“那些数据怎么算的来着?增值率32%,乘以10亿的初始规模,相当于每天赚进87万…看看我都‘陪’你多少天了?怎么样也要补偿一下吧?”
“这好像是我的车吧?被中式田园装修毁掉的,好像也是我家吧?确定是你‘陪’我?不是我‘陪’你?”
张任自知理亏,只好讪笑着实话实说:“好姐姐,我是真饿了,您就发发慈悲,赏口饭吃吧。”
见此情形,周唯怡嘴角噙着笑,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现在已经三点了,外面餐厅恐怕都不再营业…去我家吧,把那几样菜重新烧一遍。”
“好嘞!”
刻意将语调拉长,张任动作夸张地扭转方向盘,满脸难以掩饰的期待和兴奋。
对方不仅没有拒绝提议,还要求亲自下厨,重做昨晚被当做“惩罚”的那几道菜——这相当于接受公寓被毁的现实,也接受了他的歉意。
持续十几个小时的压抑情绪,自此彻底烟消云散。
张任突然发现天也是蓝的,水也是绿的,就连身下的野马车,也焕发出比以往更加精彩的魅力。
将油门踩到底,充分感受引擎震动制造的共鸣,车身就像一道红色的闪电,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而过。
午后的气温渐渐升高,连带身体也开始感觉燥热,与肾上腺素交相呼应,催动心脏如擂鼓般跳动不停。
周唯怡没有出声阻止,而是默默系上安全带,任由男人带着自己风驰电掣。
尽管她也曾热衷于公路赛车,却受限于国内的交通环境,很少放飞自我。然而,从张任开车的技术来看,对方不仅驾驶水平高超,还对路况了如指掌,能够让“野马”真正地驰骋起来。
在副驾驶座上感受着久违的速度与激情,周唯怡回想起自己对田云飞说的话:的确,这人烦是烦了点,但还不至于要挨打。
将车停在公寓外的停车场里,为尽快解决温饱问题,他们依旧选择去楼下的超市进行采购。
一前一后地穿梭于超市货架之间,两人似乎少了几分争执,多了几分默契。
张任从来不做饭,对食材也没有任何研究:昨天下午纯粹是受到动物觅食的本能驱使,任何东西看上眼就直接拎走,导致最后结账时的货品严重超标。
汲取教训,周唯怡知道硬碰硬无法解决问题,很明智地改变了斗争策略。
她不再直接表达意见,而是有技巧地加以引导:“再做一道凤尾虾吧?不不不,不需要那么多,会糊锅的。嗯,用蛋清、面包糠裹起来…家里有土鸡蛋,味道更好。再买点面包糠就行——住手!不是面包!”
因为存在对美味佳肴的想象,张任果然更容易听进去意见,再也没有自作主张地盲目扫货。
事实上,不可一世的张总已经变身人肉购物车,一路肩背手扛、任劳任怨,最后还乖乖地站在收银台前排队。
作为回报,周唯怡刚一到家里,便开始洗手作羹汤。
她在灶台前忙忙碌碌地处理食材、准备炊具,却始终能够感受到那份无比期待的虔诚目光。
看了一会儿,张任有些迫不及待,干脆侧身跪坐餐椅、弯腰趴在流理台上,一边咽口水一边急切地发问:“能吃吗?这个能吃了吗?”
“不能吃!”
周唯怡将番茄一把夺过来,踮脚藏进橱柜里:“待会儿要用来打汤的。”
男人立刻垂头丧气,很快便再次伸长脖子,主动请缨:“我来洗荸荠吧。”
结果,他连水龙头都没打开,三下五除二便将白白嫩嫩的果实塞进嘴里,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生吞入腹。周唯怡精心准备、好不容易完削皮的食材,就这样“尸骨无存”。
主厨急得直跳脚:“那是配菜!你生吃光了,让我拿什么下锅?!”
张任打了个饱嗝,恬不知耻道:“反正最后都要进肚子,无所谓先后顺序。”
她随手把刀具砧板一扔:“你来,你来表演生吃肉片,再舔两口调料——‘反正最后都要进肚子,无所谓先后顺序’。”
“姐姐,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吗?”见对方发飙,男人连忙双手合十,弱弱地哀求,“麻烦您快点做饭,再饿下去真该出人命了。”
周唯怡这才白了他一眼,继续操办面前的“无米之炊”。
好在电饭煲刚刚跳闸,餐厅里充满着浓浓的米饭香味。她打了一勺出来,用保鲜膜仔细包好,用力按压制成米饼。借着做凤尾虾的热油,米饼被炸成锅巴,酥脆金黄,看起来就令人垂涎欲滴。
周唯怡这次学聪明了,所有成品、半成品都直接放入橱柜,唯恐又被偷吃。
知道自己被嫌弃,张任只好舔着饭勺,可怜巴巴地望向她,再也不敢随便造次。
将肉片下到锅里翻炒,依次添加各种调料并勾芡,周唯怡半真半假地训斥道:“半天都挨过来了,再等等就能大快朵颐,为什么偏要放纵自己?”
“人生得意须尽欢,”他撇撇嘴,“我不想等到快死了,发现回忆里有任何遗憾。”
“世间总有遗憾。”
“我的世界里就没有。”
盖上锅盖让肉片收汁,灶台上的油烟渐渐散去,周唯怡的脸庞也变得再次清晰:“谁都不是一座孤岛,你总要受到他人影响。”
“不,偏不。”
抿抿嘴唇,她试图再次开口,却被对方打断:“只要自己不愿意,就没谁能够影响到你——‘人言可畏’的悲剧,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隔着开放式灶台,两人对视片刻,周唯怡了然道:“田教授的事,果然是大牛告诉你的吧?”
张任耸耸肩,不置可否。
揭开锅盖,高蛋白食物的醇厚香气四处飘溢,成功缓和了此时的尴尬。
周唯怡一边翻炒肉片,一边尽量柔声细语地说:“虽然很感谢你为老师正名,但我对他的敬意,绝不是一千万或是一栋楼能够表达的。”
见对方没有回应,她自嘲地笑笑,继续解释:“死者的人格受到尊重,靠的是他留给大家的回忆,否则就算树立成百上千座纪念碑,恐怕也只是耻辱柱。”
“原来你是嫌一栋楼不够,还想要一座纪念碑?”张任故作惊讶。
周唯怡好气又好笑:“擅自曲解我的意思,你还想不想吃饭啊?”
鲜滑软嫩的肉片带汤出锅,迎头浇淋到香脆的锅巴上,发出咝咝啦啦的声响,听起来就格外诱人。
先前弄熟的西芹牛肉、番茄鸡蛋汤、凤尾虾被逐一摆放到餐桌上,周唯怡这才解开围裙,款款地从厨房里走出来。
张任的目光紧盯着食物,头也不抬,声音却十分清晰。
“别说故作清高了,你就是怕为这一千万欠我人情吧?说什么不需要纪念,自欺欺人…实话告诉你,不用有压力——资本圈子里从来没有单纯的‘慈善家’——捐资办学的形式再漂亮,总归还是一种赚钱手段。”
第24章 邪门歪道
周唯怡心中抖了抖,表面上依然宠辱不惊:“此话怎讲?”
张任用筷子夹住肉片, “刺溜”一下吸进去, 烫得龇牙咧嘴, 表情痛苦道:“吃饱饭, 先让人吃饱饭。”
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 精力充沛、饭量惊人, 铲尽电饭煲里的最后一粒米,依然不够过瘾。
见他眼巴巴地瞧着自己, 周唯怡只好将面前的那碗饭推出来:“我没怎么动,如果你不嫌弃…”
话音未落,对方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过碗, 哼哧哼哧地埋头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