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都很清楚,发出这些声音,意味着缆车经过支架,相对地反倒安全——至少比单薄地挂在钢缆上要强。
大概过了两分钟,行至半山腰的两个支架间的最低点时,缆绳毫无征兆地停止了运转。
就像长久的担心终于成真,无论结局好坏,反而倒让人松了口气。
随即,灯光熄灭,车厢里终于和窗外的密林一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紧接着,头顶的钢缆猛然绷直,把吊箱都带动得剧烈颤动起来。远处的绞盘似乎正在朝相反的方向旋转,将原本横跨在支架之间的缆绳越绷越紧。
李正皓的第一反应不是自保,而是摸索着靠近宋琳。
最终握住那带伤的右手时,他心中缓缓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女人哼道:“别管我,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说完,她甩开他的手,趴到厢壁上,开始试图破窗。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钢缆越绷越紧,缆车发出怪异的噪音,为这不安的黑暗增加了令人心悸的注脚。
他们临时从唐人街出发,都没有随身携带武器,除了一张首尔地图,口袋里空空如也。
缆车距离地面有几十米,掉下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眼前意外并非偶然,很有可能出自林东权的精心设计——尽管尚未找到逃脱的办法,但李正皓也明白事不宜迟。
顺着窗沿一阵摸索,他很快发现徒手破窗是不可能的:整个吊箱是全封闭设计,加厚玻璃与厢壁无缝对接,非专业人士有工具也不一定拆得下来。
宋琳脱下高跟鞋,用尖细的鞋跟一阵猛敲,很快便把鞋跟敲断了。然而,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效果,吊箱依然像个闷罐头似的纹丝不动。
另一方面,头顶的钢缆还在持续盘绞,刺耳的锐鸣声如同最后的哀嚎,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摇摇欲坠地挂在半空中,伴随着金属撞击的声音,车厢陡然晃动起来。宋琳回头发现车厢正中的长凳已经被踢断,李正皓正大步走向凳子的另一端。
固定的螺栓经不起纯粹暴力的破坏,很快便断裂开来,长凳轰然倒地,很快被他扛上肩头,成为理想的破窗工具。
“让开!”
宋琳十分配合,迅速向角落靠去,听到金属与玻璃猛烈撞击的声音,手心里握满了汗水。
玻璃上很快便出现了裂缝。
李正皓无暇他顾,抖抖肩膀,将长凳掉了个头,继续反复撞向玻璃。
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声如同擂鼓敲击在心房上,与厢顶缆绳变形的声音相互呼应,进行着一场生死攸关的比赛。
宋琳恨自己双手受伤,没有办法提供助力——这种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的感觉,对她来说实在太过怪异。
好在没过多久,李正皓的努力便取得了成效,缆车窗户像蛛网般碎裂开来,随即轰然落地。
从玻璃砸碎的声音判断,这里距离地面至少还有三十米的距离,掉下去非死即残。
李正皓将手伸出窗外,很快将门外的锁扯掉,随着门扉滑动打开,高空中的夜风灌进来,席卷了车厢里的每一寸角落。
用金属凳抵住滑道,吊箱门被固定在原地,男人的声音随风声传进宋琳的耳朵里:“快,跟我过来!”
风力的作用下,车厢左摇右摆,双手无力的她只能一边靠近,一边扯着嗓子提议道:“这里太高了,跳下去会死的!”
“下面有植被,还有树,都是有效缓冲。”李正皓长臂一捞,将女人护在自己怀里,“缆车挂钩是固定的,等到缆绳扯断了,车厢会被直接拍在支架上,那才是必死无疑。”
话没说完,头顶的钢缆发出最后的呜咽,随时可能以实际行动印证此番预言。
“抓紧我!”
几乎在缆绳断裂的同时,李正皓抱住宋琳纵身一跃,消失在漆黑无垠的密林深处。
第37章 木马计
风声在耳旁呼啸,眼前的场景瞬间变换,光影被拉成细长的直线,扭曲了整个时空。
宋琳听到那沉稳的心跳响在耳畔,像承诺,更像祷告。
脚下失去支撑,自由落体的速度比想象更快。崩断的钢缆在空中划了个圈,破音的哨声尖锐而刺耳——缆车失控地撞向一旁的支架,直接被削成两半。
李正皓带着她,以精妙的角度跳到近旁的一棵大树上,用尽全力,方才稳定身形。
越冬的枯木无法承受两个成年人的体重,很快便开始摇摇欲坠。
她试图松开李正皓,自行滚落地面,却抵不过男人铁锢一样的臂力,只能被迫依附在对方身上。
“放手,这样不行,两个人都会没命!”寒冷的夜风中,宋琳大声疾呼。
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却看也不看她,手中紧攥着从缆车上卸下的安全带,以极其迅速的动作挽成活结,准确套在大树的主杆上,趁势拽了拽。
下方的树枝开始松动,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做好准备。”
话音未落,他们便开始急速坠落,数不清的枝叶在身旁折断,持续的擦碰无休无止。
直到撞击感间接传来,她才听到李正皓闷哼一声,紧接着便是天昏地暗的翻滚。
秋天刚过,地面有草、有泥土,有厚厚的落叶覆盖,再加上一路树枝折断造成的缓冲,撞击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她被保护着。
宋琳被迫圈成一团,四肢蜷缩起来,尽量减少与地面的接触,整个身体都躲进李正皓怀里。虽然受伤的左肩被压得生疼,但好歹避免了再次脱臼,除了几处表皮擦伤,并无大碍。
从跳出车厢到最终落地,大概只过了十几秒钟,感觉却无比漫长。
除了最开始的那声闷哼,男人没再发出任何声响,却始终将她牢牢抱紧,如同一堵无法穿透的墙壁。
再高的自尊,也强不过求生的本能。
与劫后余生的庆幸相比,宋琳不得不承认:在双手受伤、行动不便的前提下,如果没有李正皓,自己恐怕就死定了。
她不怕死,只是不甘心死在这里。
巴勒斯坦、格鲁吉亚、埃及、乌克兰…冒着枪林弹雨走过大半个世界,最终却命丧公园缆车?说出去绝对是个笑话。
宋琳在心中默默给林东权记上一笔。
山坡地势逐渐变缓,两人最终被一棵树桩挡住,停下了无休止的翻滚。
李正皓仰躺在她身下,承受了绝大部分的撞击:裸&露在外的肩颈早已血肉模糊,大半个后背的衣服破破烂烂。伤口沾满树枝、枯叶,正一点点向外渗着血。原本清峻的脸颊尽是伤痕,额角的创口深可见骨,显得触目惊心——幸好没有伤到眼睛。
若非鼻翼间呼吸尚存,几乎让人以为他已是一具死尸。
宋琳几次试着挣开,却敌不过紧紧相扣的一双长臂,最后用尽全身力气,方才摆脱男人的怀抱。
尽管神智短暂昏迷,他的身体仍然如同一部精妙的机器,严格执行着所有命令。
与这样的人做对手,绝对会是一场噩梦。
从发生意外到决定破窗,其中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李正皓的反应却极其迅速,充分说明此人的判断力、行动力有多强。
更难得的是,他并没有因为情急就贸然作出的决定,而是在全面考察周边地貌、挑选好落点的前提下,凭自身借绝佳的身体素质、合理利用现有条件,最终实现了安全着陆。
跳出车厢之前,李正皓就已经扯断安全带作为索具,准确起跳的同时,想方设法地扑向树冠;整个速降过程中,他又巧妙借助树枝反弹的力量,避免受到次生伤害,控制身体在落地时进行自我保护。
尽管由于落差太大、缓冲距离太短,两人不可避免地受了伤,但这已经是能够想象的最好结局。
事实上,如果没有宋琳,李正皓很可能毫发无损。
朝鲜的义务兵役长达十年,部队里全是老兵油子。刚入伍时,他也曾经受到过明目张胆的欺压、排挤。
和大多数有体制的社会一样,人民军非常讲究资历,如果无法在基层连队站稳脚跟,即便身为万景台革命学院的毕业生,也很难再往上爬。
所以,他才必须在演习中露脸。
朝韩双方常年处于敌对状态,地理位置又唇齿相依,所以都很青睐特种作战,希望通过定点打击在可能爆发的战争中赢得先机——李正皓所在的特种空降营历来都是朝鲜人民军的拳头部队。
伞兵的基本功是速降,速降的精髓在于缓冲,没有缓冲的“自杀式速降”是其中最危险的项目,没有之一。
从悬停的直升机上起跳,毫无防护的自由落体,以最快的速度接近目标,在离地一两米的高度拉挺绳索、瞬间减速,稍有偏差便要以生命做代价——看似简单的动作要领,实则需要极强的身体素质,以及面对死亡毫不畏惧的决心。
那次演习,即便远在看台上的高级将领,也对这个不要命的新兵印象深刻。正是从那之后,李正皓被侦查局收编,全面接受专业训练,成为一名外勤特工。
然而,他从未带人做过这样的动作。
几乎是在撞击地面的一瞬间,李正皓便失去了意识,只记得死死抱紧身前的宋琳,确保她不会受伤。
每根骨头都散了架,仅凭血肉勉强牵绊,身体像一袋打湿了的沙子,根本动弹不得;眼前一片漆黑,依然感觉天旋地转,连眼睛都无法睁开,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头部受到严重撞击,耳边持续嗡鸣,温热的血液肆意流淌,暗示着生命的流逝。
若非那持续而急促呼唤,他恐怕会就此睡去,再也醒不过来。
“醒醒!李正皓,你醒醒!”
宋琳胡乱拍打着他的脸颊,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焦虑。
寒冷冬夜,伤者又处于丧失意识的边缘,倘若任由其陷入昏迷,最终必然是死路一条。
李正皓的眼睑在微微颤动,四肢毫无意识地发着抖,原本所剩无几的意志力,渐渐聚集起来,汇合成向死而生的勇气。
恢复知觉的瞬间,他的身体猛然绷直,随即被嘴里的血水呛到,激起一阵猛咳,差点再次背过气去。
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宋琳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连忙上前扶住对方。
男人的脊背布满伤痕,想帮忙顺气都无处下手,她只好自言自语:“没死就行,没死就行…”
被这话气得笑起来,李正皓偏头啐出一口血水,气息羸弱地问:“…你很失望?”
宋琳见对方还有精神开玩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还能动吗?”
李正皓勉强撑起上半身,来回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发梢凌乱、沾满草叶,却无损于他的气质;五官轮廓分明,被伤痕磨砺得愈发锐利;浅灰色眼眸平静无波,和“幽灵船”上初见时一模一样。
宋琳彻底松了口气,终于还是低头吻上了他的唇瓣。
这是个混合了感激、歉疚和疼惜的吻,与先前纯粹欲念的发泄截然不同。鲜血制造出的腥味,如同最上等的春&药,令短暂的亲密接触沉静而深刻,足以令人在野外的寒风中温暖起来。
唇齿间夹杂着太多情绪,每一寸交叠都耗尽彼此最深的心力。
不远处的缆车开始漏电,被撞击的支架扭曲变形,折断的树木四处凌乱,周遭一片狼藉;山下传来刺耳的警报声,高功率的探照灯聚焦事发地点,公园广播进行紧急播报,救援车辆迅速聚集。
很快,南山公园的缆车事故就会登上各大媒体的头条,事故幸存者的身份也必将暴露无遗。
李正皓和宋琳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此地不宜久留。
她将男人架在背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下走去。避开搜索范围的同时,尽量抄近道行进,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公园后门。
消防车、警车、救护车第一时间赶到,身着制服的各色人等匆忙散去。参观首尔塔的游客们聚集成行,正在有组织地撤离。
警察手持大喇叭,将人群划拨成片,分别引导至一辆辆旅游大巴前,敦促他们尽快上车。
缆车突然意外坠毁,在无法排除恐怖袭击可能的前提下,警方的做法无可厚非。
如今,旅行团和散客混在一起,被强行塞进现场的各辆大巴车、迅速从公园撤离。马路上还不断有车开来,附近变得异常热闹,喧哗声打破了寒夜里凝固的寂静。
李正皓遍体鳞伤,还在血流不止,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腥锈味道——即便两人想办法混进疏散人群、登上大巴车,恐怕也会被很快发现。
不远处的路口已经有警察站岗,正在指引游客走向乘车地点。宋琳和李正皓所处的山坡旁边,恰是一处断崖的落点,周围有稀稀疏疏的灌木丛,非常有利于黑夜里的隐蔽。
宋琳咬着牙,将男人轻放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掩藏在浓密的阴影中。
将长发挽至脑后,她蹲下身子,直视那双灰色的眼睛:“等我。”
由于失血过多,李正皓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却依然打起精神,勉强笑道:“好。”
将固定左肩的绷带取下,又拍掉衣服上面的尘土,宋琳迎着探照灯的强烈光线,走出警方的封锁线。
考虑到公园的占地面积很大,增援力量一时无法到齐,如今警方只在几个主要路口布置了人手,分别引导游客疏散。
“请往这边走!”一名年轻的交警站在路旁,眼尖地发现了树林里的单身女孩。
只见她身材高瘦、面色苍白,满脸惊慌失措的表情。一头长发略显凌乱,像只落单的小动物,令人顿时怜惜之心。
“不好意思,”女孩深深鞠躬,用不甚熟练的韩语说道,“我们迷路了,我妈妈还在山上,能麻烦您帮我去找找她吗?”
看出对方不是本国人,交警的神经也有些紧张,用英语打了个招呼,便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继续。
女孩十分善解人意,语速很慢地解释道:“我是日本留学生,能听懂韩语,只是说不流利。”
交警这才松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别着急,公园里发生了缆车事故,救援人员正在赶到,我们一定会替您找到母亲的。”
闻言,女孩的眼眶里顿时盈满泪水:“妈妈身体不好,天气这么冷,我担心她发生意外…”
路灯下,那原本高瘦的身影更显单薄,连带着肩膀都在一抽一抽地抖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眼看对方这般梨花带雨,年轻的交警也感觉过意不去,赶忙上前搀扶,口中柔声安慰:“别着急,我这就帮你想想办法。”
偏头按下对讲机的通话按钮,交警呼号道:“这里是3号路口,山上有人失踪,请求支援!再说一遍,3号路口请求支援!”
女孩的瞳眸黢黑发亮,润着微微湿意,眼神里充满急切的期待,令人无法回避。
年轻的交警不再犹豫,没等到指挥中心的回话,便微笑着点点头:“走吧,我先跟你上山。”
如蒙特赦、如临神迹,那张俏丽的脸颊上尽是惊喜的表情。她连连欠身,感激涕零地致谢:“给您添麻烦了。”
公园里照明不足,原本崎岖坎坷的山路愈发寸步难行,两人循着女孩下山的路径折返,很快便进入密林深处。
交警个子很高,时不时地撞上树木枝干,走得有些狼狈。女孩则像打了兴奋剂一般,步伐飞快地向前迈进,似乎急切地想要找到自己的母亲。
他们离开主干道,钻进一片灌木丛,渐渐走到没有路的山坡上,四周只剩厚厚的枯叶,与枝桠光秃的树林。
山底下,更多的探照灯架设起来,正来来回回地反复逡巡。强烈的光线穿透黑夜,在山体上烙印出奇形怪状的树影,令气氛越来越诡异。
指挥中心传来回话,要求他们汇报具体方位,表示增援马上就到。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根本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一个就算晓得也说不出来——大眼瞪小眼好一阵,交警不得不放弃希望,回复指挥中心道:“我们已经上山了,待会儿再下去与搜索部队会合。”
挂上对讲机,交警开始感觉不安,一边走,一边试探道:“你们怎么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女孩的解释断断续续:“我们刚刚从首尔塔上下来,原本打算乘坐缆车…目睹意外发生后,妈妈很害怕,想快点回酒店休息。我就自作主张,带她抄近路,没想到…”
似乎是为了确保自己的韩语发音,她的脚步放慢了些,渐渐落到交警身后,隐没进树林的阴影里。
脚下的道路越来越看不清楚,女孩的母亲始终不见踪影,交警只觉得再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大概前进了十几步之后,他终于站定原地,气喘吁吁地说:“我还是再跟指挥中心联系一下吧,山上太黑了,很容易错过目标。”
然而,还没等他翻出对讲机,便听见女孩惊呼一声:“妈妈!”
这凄厉的呼唤划破了夜的宁静,也让人心陡然提了起来,交警连忙抬头、四下张望,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老妇。
正当他要回头询问时,突然感觉颈后一阵剧痛,随即眼冒金星,很快便如同一滩烂泥,软软地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宋琳无声地从阴影里走出来,一边来回甩动自己的手腕,一边长腿轻抬、身姿轻盈地迈过交警头顶。
此时的她,不再刻意耷耸肩膀,也没有假装哭泣,却像一只捕猎成功的黑豹,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自己的猎物。
和之前预判的情况差不多,年轻的交警身材高大,冬装制服也很宽松,应该刚好合适。
确认无误后,宋琳很快弯下腰,干净利落地解开那身制服的纽扣,三下五除二便将昏迷的交警剥剐干净。而后,她又用腰带将对方捆扎结实,牢牢绑在近旁的一颗大树上。
为了防止伤者提前醒来呼救,宋琳捡起地上的砖头,照着他脑门来了一下。鲜血顺着发际线迅速蔓延,染红了年轻的脸庞,同时也令那人彻底昏死过去。
她从制服的口袋里翻出手机,扔在交警脚边,然后捡起对讲机和手电,转身离开了事发地点。
距离3号路口不远的树丛里,李正皓脸色惨白地靠坐在石块上,一动不动。
宋琳小跑着赶回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没走近便开始小声呼唤他的名字。
仿佛过了几秒钟,又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双浅灰色的眼眸终于睁开,却没有说话的力气,而是颤动唇角,回应给她一个有气无力的微笑。
夜太冷,外伤导致的流血不止会让体温下降,最终陷入昏迷,以及死亡。
只要他还能对外界作出反应,就说明情况没有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宋琳加快脚步,靠近男人身旁,将手中的衣物在石块上来回摩擦,很快便刮出几个窟窿。
她单手扶住对方,将制服抖落开来,略显焦急地问:“还能站得起来吗?我要给你换身衣服。”
李正皓费力地撑住手肘,整个人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再次倒地的可能。
见此情景,宋琳干脆将他架上自己肩头,直截了当地决定:“我的手臂不能用力,你稍微牵一下就好。”
经过刻意的撕扯、搓揉、磨损,交警制服如今皱皱巴巴、沾满泥土,就像在林中滚过一圈。穿戴在李正皓身上,倒和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彼此呼应,显得很是搭配。
宋琳将男人原本的衣物揉成一团,远远扔进茂密的灌木丛中,确保旁人无法发现端倪。
来来回回折腾一番,此次换装耗尽了两个人的最后一点力气。结束后,李正皓早已脸色苍白,干脆顺势躺倒在地,勉强维持着仅剩的呼吸。
宋琳站起身,按下了对讲机的开关。
与营救初期的人手不足相比,此刻频道里明显热闹很多,四面八方的救援力量齐聚南山公园脚下,正在进行有组织的搜救。
大部分游客已经成功撤离,警察封锁了各大路口,救护车整装待命,消防队员组好队,开始拉网式的排查。
她清了清喉咙,声音再次变得楚楚可怜,气息起伏不定:“有人吗?有人在吗?”
突然出现的求援声,令频道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好在那头很快便反应过来,清晰回复道:“这里是指挥中心。”
她抿着嘴唇,故意将韩语说得磕磕巴巴:“我…我们在3号路口,有位警员坠崖受伤了,麻烦你们快来救他。”
指挥中心传来一阵骚动,不一会儿便换了个声音说:“请站在原地,救援人员马上就到。”
宋琳低头看看已然丧失神智的李正皓,终于感觉如释重负,按下通话键回应道:“好的。”
将手电点亮放置路旁作为引导,她在灌木丛里打了个滚,让身上沾满尘土和落叶,看起来也狼狈至极。
拐角处有车灯闪亮,一辆警车迅速靠近,最终准确地停靠在宋琳和李正皓身旁。
一老一少两个警察分别从副驾驶座和驾驶座跳下来,一边检查伤员,一边联系指挥中心:“已经发现目标,请求尽快派出救护车。”
救护车原本就在山下待命,没过几分钟便沿着公路开上来,随车的医务人员随即开始进行初步治疗。
接过宋琳交还的对讲机,又检查了一下警员编号,年纪较大的警察低头看看伤者,疑惑发问:“这小子是谁?”
另一个年轻警察来回打量着那身制服,猜测道:“交警吧?应该是出事后第一时间赶到的,可能恰好在附近执勤。”
说完,两人同时将视线调转到宋琳身上,却见她依旧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韩语夹杂着日语:“对不起,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