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色顿时一囧,仍然目不斜视地走在前面。不过,我还是看见了他唇角微微的一勾,还是淡若羽毛的“嗯”字。
我暗笑,心底却暖暖的。
真好。
我找回他了。
第五节 做戏
我们没有回大厅,而是在中途一个转弯的地方,径直走向了右边的一个小房间。林子情推开门,把我往屋里一带,随即将门带上,又很快将耳朵贴了上去。
我被锢在他的双臂间,也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脚步声果然是针对我们的,大概在离房子几步远的地方,他们停了下来。
听声音,大概有三四个人吧!
我正在琢磨着该怎么做,手心一痒,低头看看,林子情正在我的手心上快速地写字。
一笔一划,字正方圆。
“配合一下。做场戏。”
我一乐,扭头瞧着身边这个人:端正英俊的脸,仿佛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唇边却噙着淡淡的笑,笑意溢开,仿佛钻石般璀璨洁白。
我福至心灵,莫名想起,很久以前似乎就逗弄过他。
“这么猴急干什么?人家不都已经是你的人了吗……”我突然出声,然后笑眯眯地瞧着他。
果不其然,林子情脸红了。
这个人,一面让别人配合他,一面又经不起挑拨。
真逗。
“你也要配合啊!”我继续乱说话,反转过他的手,也在他的手心里迅疾地写上一句。
林子情咳了一声,顺着我的话勉强说了一句,“别啰嗦,女人。”
我快要憋出内伤了,别扭了这么半天,就迸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帅哥,先让我看看……你的腹肌吧!”我促狭地挤挤眼,把手放在他的胸口,往前一推,人也顺势翻了过来,反将他压到门上。
笑得又张狂又猥琐。
手也顺势扒开他的背心。
他一愣。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不过,此时的他也不需要接话,脱衣服的声音就能说明一切。
林子情没料到我真的要脱他的衣服,傻在原地,有点哭笑不得。
他不得不压低声音,凑在我耳边,低声提醒道:“只是做戏,他们很快就走了。”
“可我没有做戏啊!”我也贴到他的耳根,吹气如兰,笑吟吟地反驳。
不过,事儿虽然很可乐,心却是疼的。
疼着他身上的伤疤,新的旧的,琳琅满目的伤疤。
必须将他扒光,数数他到底有多少处伤痕,亲眼看看它们的深浅,才能真正放下心来啊!这样想着,手抓着他的背心下摆,已经拖曳到头顶了。
他没奈何,只能配合着举起手脱了下来,脸色更是尴尬,“锦夜。”
我丢开衣服,退开一点,看着此刻的样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成这样,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盯着他,低低地问完,还不等林子情回答,又极快地提高声音,非常花痴地感叹了一句,“哇,身材好好啊!”
林子情一头黑线,他也知道外面有听墙角的,所以,只能配合地发出一点响动,证明我们已经进入战斗阶段了。
而他的响动,就是将我扑倒在地。
林子情之前垂在身侧的手臂突然抱住我的背,将玩得不亦乐乎的我擒住,从门口,一直压到了床边,然后,床腿咯吱一声,我们重重地滚到了上面,他重新获得主动权,从上而下,俯视着我,“你怎么会来泰国?”
床腿的咯吱咯吱声不断,我们却静止在这个诡异的姿势上,两人都是一头一脸的疑问。
我眨眨眼,看着尽在咫尺的他的脸,又有了想笑的冲动。
不过,现在的景况,确实什么都不方便多说。
我伸腿踹了他一脚,林子情也不死皮赖脸地居高临下了,他就势躺到了我身边,依旧摇得这架窄窄的单人床嘎吱嘎吱响。
我也滚来滚去,以示助兴。
地方本来就小,如此滚啊滚,当然会时不时地撞上林子情,每撞一次,我就笑一声,到后来,几乎忍不住要笑场。
内伤啊,憋出内伤了。
尤其看见林子情那张精彩至极的脸。
好在,那些听墙角的人终于离开了。
林子情的手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别乱动了,我于是老实下来,与他肩并肩地躺在床上,笑声也渐渐息了。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问。
“谋生。”林子情很自然地回答道:“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而且身无长物。”
“不管怎样,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林家?”我不解。
他好说歹说,也是林家的一个大少爷,在丹青即位之前,他的权限甚至比丹青还要大。
“我失去了法力。”他浅淡地回答。
我愣住,“失去了法力,就会被林家遗弃吗?”
“不关林家的事,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我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适合回林家了。”林子情这样回答,神色安详,果然没有一点怨言。我默然片刻,很认真地问他,“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林子情却直接跳开了这个话题,他转身,面向我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泰国?”
“不知道啊,本来是要找你的,但去法国的路上,被他们直接扔到海里来了。”我摸头,讪讪道:“我也想不通。”
——这天底下过得如此糊涂的人,大概仅我一个了。
林子情闻言沉吟了片刻,随即道:“可能他们也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敛了神色,很严肃地问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告诉我,子情,那束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子情只是笑,笑而不答,明亮的眼睛纯正清澈,没有一点阴霾。
我知道他是不会回答了。
想起林丹青的话,我又不太敢逼问得太紧,撇撇嘴,姑且这样罢了。
只要他还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
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看时间差不多了,林子情起身,说:“你现在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想了想,报出阿来的地址。
既然何处都可安身,这里似乎也不错。
“你呢,打算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我反问他。
“这里也不错啊!”林子情说着,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我还赖在上面,这才花心思去打量小屋的环境:很朴素的一个地方,二十平方米的一件地下室,除了床、简单的桌椅,还有零星放着药品和衣服的柜子,再无其他,连一面镜子都没有。
想当初,林子情虽然比不上丹青的娇贵,但也绝对是人上之人,乍然间到了这样的景况,连我这个旁观者都看着心寒,他身为当事人,却表现得那么淡然自如。
真正匪夷所思。
“他们这样是变相地囚禁你吧?”见林子情将衣服穿好,眼见着赖不下去了,我索性翻了个身,趴在床头,双手支颐,问他:“嘿,我带你逃跑吧!”
他帮我承担了一个诅咒,我带他逃离抢强盗窟,所谓礼尚往来,大抵如此了。
林子情笑,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凝目看了一会儿,然后,亲昵而自然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其实,我觉得这样很好。从前一直在想,倘若自己不是林家的,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到底是什么感觉。经过这段日子,我突然喜欢上这种简单的生活了。如果你也喜欢这里,我们就一起在这里生活,这里……也许会成为我此生最怀念的地方也说不准呢!”
我眨眼,对他的话表示不能理解。
可无论如何,林子情要留下来了,这是事实。
“好,听你的,我们就在这儿待着,可是你每天这样打架,天天受伤……”
又想起他斑驳的伤痕,我舌尖一阵发寒。
“以后不会受伤了。”他淡淡地道:“之前因为……算了,我已经适应了,以后绝对不会受伤,也不会败北,你不用担心。”
“你确定?”我怀疑地瞧着他。
林子情微微一笑,清隽的容颜坚毅而柔软,“我保证。”
我听着这三个字,心莫名地一颤,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脸贴向他几乎赤裸的肩膀上。
——林子情裸露在外的肌肤炙热而柔滑,就像阳光下,芭提雅海边细腻的沙滩。
“那我们说好了。”我喃喃道:“这一次,咱们就在这里待着,好好过过平常人的生活吧!让前尘往事都见鬼去吧!”
林子情迟疑了一会儿,手终于抬起来,按到了我的背上。
“锦夜,你想要的凡俗的快乐,我们一起去找。”
我有点不太明白他的话,但心里是感动的,虽然我自个儿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可我其实很容易满足,哪怕只是坐在大街上,看着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人生百态,似乎也是一件很欣喜的事情,好像求了千年也不曾得一样。
第六节 现世
第二天,林子情将我送到了阿来的院子外。
阿来见到我,虽有羞惭,但更多的是欢喜。
我也不怪她,甚至不想给她造成什么心理负担,只是说在那里刚好遇到了老朋友,所以脱险。
又不咸不淡地问了一下她那个混蛋男友,得知那人已经因事离开,捏在身侧的拳头,这才不甘不愿地放了下来。
如果可能,我真想替阿来狠狠地揍他一顿。
遇人不淑,对男人而言是杯具,对女人而言,则很致命。
说话的眨眼工夫,阿来已经张罗了一桌好饭菜,招呼我们去吃。林子情本执意要回去,可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拽,终于答应坐了下来。
这顿饭,我吃得不亦乐乎,林子情却受罪不小:阿来的风格偏辣,他被辣得嘶嘶吸气,偏偏为人太过内敛,就算是辣,也生生地憋着,只把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莹润如浸水的鹅卵石。
我在旁边瞧着,也按捺住狂笑,不住地给他布菜,然后,亲眼看他一点一点地吃下去,阿来终于看不下去了,在桌底下拉拉我,凑过来低声劝道:“锦夜,别捉弄人家。”
“你别管,我就是想知道,这个人能闷骚到什么时候。”我的声音不小,估摸着林子情也听到了。
林子情一哂,还是优雅地、不紧不慢地、非常礼仪周全地,将我送到他面前的菜肴全部吃了下去,末了,还用餐纸擦了擦嘴巴,合掌对阿来道:“多谢款待。”
我撇嘴。
这人还得瑟上了。
“我要回去了。”他这样对我说。
我点头,将勺子往桌上一搁,“那我送你。”
林子情点头。
我们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这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的样子,旭日初升,芭提雅特有的炙阳灼烤着我们的脸。
“我以后会常去那里看你的。”我说。
“嗯。”他没反驳,只是淡淡地叮嘱,“那里龙蛇混杂,还是我多出来看你好了。还有,如果你真要去,旁人问起我们的关系,你就说……就说,你是我女朋友。”
他说“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尴尬,好像我占了他那么多便宜都不作数,他担了一个名分,就是冒犯了我一样。
我又很奸诈地笑了起来,扑过去大咧咧地挽住他的胳膊,涎着脸道:“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我也不算吃亏嘛!”说着,已经拽着他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去。
海边沙滩,烈阳如镜,这是一个如此美丽的世界。
——何必管蓝天白云后的汹涌暗流。
生活又恢复到最初的平静,唯一不同的,是少了小爱,多了一个林子情。
我租下了阿来的一个房间,虽然阿来执意不要我的房租,可我还是得为一日三餐奔波。好在是海滨城市,游客又多,无聊的时候,随便兜售一些小纪念品,竟然也能维生。
想想我以前好歹也是一个酒吧老板,假假的有产阶级,再对比今日,顿时感悟道:人生就是要能屈能伸啊!
不过,比起林子情,我的屈伸幅度似乎小了一些。
他还是留在那个地下赌场,名气也渐渐大了,有几次,阿来还巴巴地凑过来,兴致盎然地打听林子情与我的关系。
我常常带着煮好的汤去探望他,那边的人也渐渐认识我了,见面偶尔还会打趣,有时候遇到那个时而可爱时而不可爱的大叔,他还会遗憾地叹道:“哎,早知道,我就该先下手。”
我笑眯眯地越过他。转而向看台走去。
林子情又成功地击倒了一个前来挑衅的人,他举着手,神色淡然地接受众人的欢呼,脸上无狂喜无傲慢,仿佛绝世的名将。
“这小子太能打了。”旁边有一个胳膊上刺青的小混混睁着眼睛,由衷感叹。
显然,林子情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日益重要,虽然一开始不受待见,但人总是会崇敬强者,尤其是那种百折不挠、深不可测、偏偏又谦恭内敛的强者。
对于他与日俱增的荣耀与地位,我与有荣焉。
待他从台上下来,我赶紧拎着自己新炮制的当归乌鸡汤前去献宝,在人前当然要装成很恩爱,免得无端端惹人怀疑。
所以,林子情一头黑线地看着我“小鸟依人”地靠在他的胳膊上,脸上的汗水,越擦越多。
“又是汤?”他的唇角在抽,终于淡定不起来了。
我点头,还非常好心地招呼众人,“大家一起喝啊!”
众人作鸟兽散。
临走时,还全部无比同情加幸灾乐祸地瞅了林子情一眼。
林子情深呼吸,捧着保温瓶,一咬牙,壮士断腕般全喝了。
“怎样?”我星星眼地望着他,满语殷切。
“很好喝。”林子情强忍着脸上渐渐漫上来的铁青与红晕,勉力对我笑笑。
我心中一乐。
怎么会好喝呢?
明明加了那么多黄连。
好吧,还是那句话,看你闷骚到什么时候——林子情的隐忍总让我倍感不爽,我一定得逼得他对我口吐真言,哪怕一次也好。
喝完汤,还是回到他的那个小屋子去聊天,待足几个小时再离开,这是必须制造的假象,免得他们起疑。
我们像往常一样推开那扇简陋的门,我正向他说着沙滩那些喜闻乐见的琐事,所以背对着房门,正向林子情做手势模仿之前那对沙滩男女的言行,林子情含着笑看我,目光温柔且和煦,甚至带着一点父母对子女的宠溺……反正我所见过的宠溺,只有这一种,其他的,不认得也不了解。
只是,在门彻底被推开,林子情抬头看向屋里时,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怎么了?”我诧异地问他,就要回头去看。
林子情却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几乎将我全部搂进他的怀里,低低地嘱咐道:“别回头。”
这样严肃认真的语气,我许久没听过了。
所以,我很配合地偎在他身上,非常听话地没有转身。
林子情的身子有点发冷,抱着我肩膀的手,坚实而有力。
“听说子情阁下失去法力,我们还当是传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子情阁下,好久不见了,林家既然不要你了,不如你改弦易辙,投奔我们妖界吧!我们可比他们有人情味得多。”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如是说。
林子情沉着脸,表情依旧淡定从容,“且不说这本是我自愿的,就算我真的因为其他原因不得不离开,那也是林家内部的事情。如果你想乘虚而入,让我与你们这些魑魅魍魉同流合污,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哟,都被主人抛弃了,还愿意给他们当狗呢!想必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听说你只是一个……”
“住嘴!”林子情又是一声断喝,目光陡然变得森冷凌厉,如刀刃一样,一片片,闪着寒光。
我被他们的谈话弄得一头雾水,偏偏又插不上话。
林子情将我抱得很紧,手臂硬得像钳子一般,我有点疼了。
可疼归疼,却不大敢动。
此时的林子情,就好像一根全身绷紧的弦,那么僵硬严肃,好像我稍微碰一碰,就能将他扯断似的。
他这个样子,比起那满身的伤,更让人觉得心疼难忍。
“还恼羞成怒了?”那个尖利的声音继续响个不停。嗡嗡嗡嗡,如蚊子一样讨厌,“你已经没有法力了,连人类都不如,还有什么资格嚣张!我们看得起你,才要拉你入伙,如果你铁了心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怪不得我们……哼哼。”
最后两个字“哼哼”,让这个地下室无端端起了一阵瘆人的凉风,好像有一条滑腻冰冷的蛇,顺着脊梁,一丝丝往上攀爬似的。
我打了一个寒噤。
林子情也察觉到我的情绪,他低下头,在我耳侧急速地吩咐道:“等下你先走,不要回头,一直跑到地上去。”
我非常自然地想反问一句:“那你呢?”林子情却不给我时间询问,他已经一把推开我,在电光石火间,将门重重一甩。
他把我关到了门外。
或者说,他把自己与那个意外访客,一起关到了里面。
我愣愣地看着合上的、冰冷的门,突然哂然。
他有什么事情不想让我知道吧?
这样急急地将我推出去,到底是在惧怕什么?
我站在原地,一时间甚为踌躇:这段日子,虽然与林子情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但对于他,我其实是不了解的。
只是下意识地不去想那些事情罢了。
里面的声音渐渐地传了出去,我听见林子情的闷哼声,还有那个蛇信般,嘶嘶的笑声。
子情在劣势,我知道。
可即便知道了,也无计可施。
心中焦急越盛,听力突然变得奇好无比,纤毫可辨,我能那么清晰地听见里面的动静,甚至于,屋里的画面也可以通过各种声响在我面前再现。林子情被一波光束击到墙角,他的唇角溢出了黑色的血,手勉强扶着墙壁,不让自己倒下,可是,攻击此起彼伏,那人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下一轮光波很快将至,子情躲得很快,可刚站起,双腿忽而一软,又重新跌了下去——
我这才真正相信林子情最开始的话:他真的已经失去法力了。
此时的子情,其实是连个普通人都不如的。
天知道,他到底靠着怎样的意志与天分,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下赌场活到如今。
当然,也感谢有这个地下赌场,他尚能依靠这段时间的训练,支撑到现在。
可我知道,无论林子情再如何天才绝伦,这一击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
……就这样死了吗?
那个天才的、英俊的、让三界闻风丧胆的最强战士,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在一个小妖手中?
我心中一阵凄凉,同时也深知,我的凄凉,比起林子情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有比我更凄凉十倍百倍的理由。
他是为我失去一切的,之所以不能回林家的理由,并不仅仅是因为失去法力,而是因为他失去法力的理由实在太无稽。
也难怪这样的小妖怪都可以欺负到他头上来,想必,对于林家人来说,林子情已经成为了一个笑柄。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只看到他温煦的笑脸,他总是被我捉弄后的隐忍与柔和,他在拳击台上的凌厉与精准,他一次一次站起时,噙在唇角眼梢的、钻石般的光芒。
愧疚与感伤,海潮般冲击着心脏,我忍无可忍,不再顾忌林子情想隐瞒的东西,本来绑成马尾的发丝忽而崩断,红发纷飞,伸手处,那扇铁门如同一块不经摧拿的豆腐。
门倒了,几乎是闪电般的速度,我抢到了林子情之前,举手间化解了迎面而来的冲击。
近乎本能,且易如反掌。
林子情咳了声,用手抹去嘴边的血痕,无奈地望着我。
我却没有看他,只是站起身,手掌虚张,光柱形于手心,渐渐成为一柄剑的模样,剑锋凌厉,上面缠绕数以百计的冤魂与浓腥的杀伐之气。
而站在我对面,那个尖嘴猴腮、耳朵奇丑、仿佛老鼠般的怪物,在看清我的时候,脸上划过一缕异常尖利的恐惧。
“修罗!修罗!”他叫喊着,就要夺路而逃。
我笑,即便自己看不到,也知道那抹笑容应该又阴冷又噬血,体内有什么在拼命叫嚣,它们急切着要冲出来,急切着要用这柄剑,去品尝鲜血的味道。
我不可能放过他。
不仅仅是为了林子情,还有……
那不可抑制的杀戮之意。
剑光如匹练,铺天盖地,笼罩着他,白色的光芒,足可夺去日月的光环,无数惨叫嘶喊,在这光环里重现,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的杀伐岁月,长剑染血,尸横遍野。
然而从前又是何年何月,只存模糊的影像,待看清晰,又已消散。
剑就这样迎着他的脸劈下,没有犹豫,没有怜悯,冷酷如同杀戮本身。
那人惊恐地看着我,吓得动也不动,两只凸出的眼睛,简直要突出眼眶而出。
可是,我到底没有杀了他。
不是心存仁慈,也不是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而是,有人按住了我的手。
我转过头,看着林子情蕴着微伤的脸。更奇怪的是,他的脸很是模糊,好像一团渐渐散开的水雾,有种奇怪的、透明的质感。
“子情……”我惊愕地望着他,几乎想伸出手去摸一摸,此时站在我面前的人,到底是真还是幻。
林子情神色黯淡,那双钻石般璀璨如星的眼晴,哀伤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