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之事,只有魔宗极少人知道,少庄主又是如何得知的?”卓云愕然,不自主地露出警戒之意。
“我自有我的办法。”李写意并不正面回答,只随便敷衍了一句。
“当日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人士并不知小鱼的重要性,以为她不过是一个从魔宗叛逃出来的普通小孩,若他们知道了小鱼的身份和能力,只怕当时的凤翔庄要对付的人,就不仅仅是魔宗了。”卓云也知探不到什么,话锋一转,语带轻蔑地叹了一句。
李写意不以为意,淡淡地说:“在我心中,小鱼本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难道少庄主不知魔宗的圣女…”
“不要说了,我命由己不由天,比起命运,我更相信自己。”李写意断然打住他的话,目光蓦然一寒。
卓云微微一怔,随即欣慰地笑笑,“如此,还望少庄主好好照顾小鱼,不要忘了今日说过的话。”顿了顿,卓云又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问道,“既然是不信命的人,为什么要造出‘凤命者’的谣言?”
“那少宗主呢,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怎么会韬光养晦至此?”李写意若无其事地回望着卓云,轻然一笑。
李写意话一出口,气氛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嬉笑调侃至此结束。
对于卓云知道“凤命者”是自己一手炮制的谣言,李写意并不吃惊,这种把戏,可以瞒得了天下人,却瞒不了魔宗的人。
因为天下第一算原本是魔宗的长老,他的底细,卓云不可能不知道。
何况天命一说,本就真真假假,难以判定,只是世人对于虚无缥缈的事物,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一点,卓云也自知之明。
“难道少庄主也有意参加这场庙堂之争?”卓云挺直身子,灼灼地望着李写意,“不知少庄主意属何人?秦王殿下,还是太子殿下?”
李写意避而不答,只是含笑回望着卓云,轻柔如水的眼眸突然伶俐了,如寒冬冰棱般,似乎可以映射万物,“敢问卓公子,当今太子,真的值得你辅佐么?”
卓云闻言,心顿时一沉,看来李写意是在秦王那边了。
“先不论太子的文治武功,据写意得知,太子王子遥,开元十二年立为储君,得京郊外封地万顷,之后虽有封赏,却再也未加一寸领土。而如今,太子的封地竟横跨京郊,南到安吉,北至临平,侵占百姓良田无数,致使近万名无辜民众或流离失所,或沦为他的佃农。不仅如此,他还纵奴行凶,堂堂国储,竟使人化装为土匪恶霸,占地为王,私吞矿山。开元二十一年临平大旱,他非但没有开仓赈粮,反将所囤粮食高价出售,大发国难财,这样的行径,也值得卓公子如此倾力相助吗?如此中饱私囊、无视万民利益的人,难道会成为一个爱民如子的明君么?”
第六章选亲记事(7)
卓云并不反驳,只是苦笑一声,淡淡地说:“朝堂之上,真的有完全公而无私的人?”
“太子之所以会如此聚财,秦王也有部分责任,秦王手握户部和礼部,世代皇子,光靠俸禄根本不足以成活,历来的规矩,皇子可向户部借款,而秦王大力压制,每次户部拨的款银只是杯水车薪——何况,你以为秦王又是什么为国为民的人吗?”卓云冷笑着,目露不屑,“且不说他任职户部的那些把戏,单单就谈历年的科举,为了讨好豪门大族,他一直不遗余力地打击寒门子弟,凡寒门学子的试卷,便极力打压,如果有好的文章,不惜冒名,换与寒门公子,至于行贿卖题,更是常事,这才真正寒天下人的心。”
李写意淡淡然回头,那老板已经煮好了开水,拿着两个水青色的瓷杯,用开水烫了几遍,这才从身后的破碗里撮了两撮茶末,放进去冲泡起来。
杯,是劣质杯,茶,是劣茶,只是老板的脸,却是全然的认真恭敬,让人没来由觉得安心。
“朝堂的人,见过了,无非是一丘之貉而已,少庄主若是追究各自的德行,试问满朝文武、王孙贵族,有哪个又是身直影正的?在江湖之时,难免会有点书生意气,如今才知道,以恶制恶、以强压强的道理,原来不仅仅限于江湖。”卓云的声音,透着丝丝疲惫。
“听卓公子之言,对太子殿下似乎也深不以为然,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投身于他呢?”李写意神色自若,一边含着笑迎上老板端上的两杯苦茶,一边随口问道。
“一茶之恩而已。”卓云端起茶,抿一口,然后冲着侍立在一边的老板展颜一笑,“很好喝,比去年的又见功底了”
老板搓搓手,咧嘴嘿嘿一笑。
李写意也端起一杯,细细品着,初时极苦极涩,只是她已习惯吃药,这等味道还不至于让她动容,喝下去后,渐觉得舌底生津,如饮甘泉,沁人心脾。
卓云一直注视着她的表情,见她并未露出难耐之色,反而面有赞色,李写意果真丝毫不像其他的娇惯女子。
“果然是好茶。”李写意轻笑,“我自问饮过的名茶已属不少,却不曾喝过如此生津止渴的妙品。”
“其实不过是一些止渴的粗茶而已。”老板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姑娘说的,太过了。”
卓云嘿然一笑,“我初次喝这茶可没有少庄主这样淡定,茶刚入口,就喷了出来,还骂了老板几句。”
“哦。”李写意挑眉,“卓公子不像如此鲁莽的人啊。”
“我在魔宗浸淫长大的,当然谈不上什么正道人士。”卓云不以为意地笑笑,脸色却有点阴郁,“六年前初到京城时,自以为才华盖世,其心可表,自然有些孤傲。来到这里后,交了些朋友,后来一起参加了科考,又自以为定会金榜题名,待放榜后,才发现大家都名落孙山。当时也不觉得什么,只是不久后,京城里传阅状元爷的答卷时,发现原来是我的文章。我自然不依,找过衙门,联名告状,却总是被乱棍打回。这才发现,原来想当一个普通人,规规矩矩地为国出力,原来也是一件难事。”
卓云是魔宗宗主的独女,对外一直以男子之身自居,性格也甚为不羁,总以为习武只能保几人平安,不如兵法文略,可掌战场数万人的冲杀,可保一府一省的平安。也因此,她是魔宗唯一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少宗主,被强权打压,自然无力反抗了。
“我心灰意冷,在这茶铺借题发难时,很偶然的,见到了太子,太子当时也不过是个少年,在一旁冷眼看了我半日,突然走到我面前说:‘如果我喝下一壶,你能不能为我效力?’太子那时穿着一件及其华贵的锦裘,排场极大,我当时想,定是哪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豪门公子了,这茶入口极苦,他定然受不住,也就应允了,太子果真端起了一壶茶,硬着头皮喝了下去,良久,才笑着说‘竟是甜的’。”
李写意哑然,原来这样就收服了一颗那么骄傲的心。
“也许你不能理解,或许觉得当日的誓言过于儿戏,虽然之后太子的表现并不尽人意,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卓云神色凛然地说,“太子固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却也不是宵小之徒,若加以引导辅佐,未尝不可成为一代明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写意摇头叹道,“你固然全心帮他,又焉知不会落到鸟尽弓藏的下场?”
第六章选亲记事(8)
卓云并不接话,只是话音一转,淡淡地说:“楚国本有三大家,以瑾王为首的苏家,以辰妃和楚侯为主的楚家,还有辛皇后主持的凤仪一脉。苏家自瑾王灭门后就一蹶不振,现任丞相苏可南虽继承了苏家家主的位置,却是旁系,苏氏一门的英才豪杰早在八年前就被圣上一并铲除了。而剩下的两派,各拥了一位皇子,秦王的口碑略过于太子,只是太子更名正言顺。各自实力可谓旗鼓相当,要想略胜对方一筹,就必须打破现在的平衡,吸收中间力量,也就是——湘南王,只是湘南王是死忠的皇派,他已决意不参加朝中的党政,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场选亲大会了。”卓云顿了顿,“只是朝阳郡主今日以绝句为题,显然有推搪之意,恐怕湘南王也已心有所钟,要踏进这滩浊水了,只是不知,他老人家是会帮秦王还是太子殿下?”
“也许是朝阳有了心上人,无关朝局。”李写意随意笑道,停了停,又说,“除却朝廷,江湖中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你虽然已与魔宗脱离了关系,但是必要的时候,也可动用魔宗的力量,相比之下,太子应该略胜一筹。”
卓云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如今江湖也有三家之说,魔宗自不必多言,而白道人士又以凤翔庄马首是瞻,药谷则代表方外力量,最是神秘。太子得一魔宗,药谷应不会出世,所以,现在就看少庄主如何抉择了。”卓云步步相逼,显然是想让李写意当场表态了。
李写意抬头望了望红霞尽染的天际,淡淡地说:“天暗了。”
“小的去点灯。”在一旁听得战战兢兢的老板慌忙退开,不一会儿就端来一盏煤油灯,显然是刚刚点燃的,灯芯还没有烧烈,火光微弱。
这次老板没有留下来,只是将灯放在桌上后,便忙退到了一边。
秦王与太子之争,举世皆知,即使是平民百姓,也知道这种皇家自残之事,是碰不得的。
“其实,你很清楚自己走的是一条什么路,也知道这条路的结局,何苦如此?”李写意忽而开口,答非所问。
卓云愣了愣,随即浅笑道:“我只是想坚持一件事情,人生在世,若是什么都靠权衡而无所坚持的话,未免无趣。”
灯光如豆,夕阳已经沉尽,缥缈的火光中,卓云的眉眼显得有些模糊,那里似乎隐藏着淡淡的倦意、淡淡的坚持…
卓云也抬眸打量着对面的李写意,昏暗的灯光下,她薄雾般氤氲的容颜显得那么清雅高贵,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傲然与冷意,目光明亮澄澈,仿佛有着洞悉一切的聪慧。
“我可以答应你,绝不会帮秦王,却也不会帮太子。”良久,李写意突然说道。
卓云未料她说得如此决绝,微一怔忪,“那你帮谁?朝中的势力,不过两派而已。”
李写意敛眸,“无论帮谁,以后应该没有这样秉烛夜谈的机会了,想想,未免可惜。”
“也未必,除却公事,我仍然是卓云,你仍然是李写意,不如做朋友吧。”卓云灿然一笑,“今日的谈话,只是朋友相叙,我不会报与太子。”
李写意慨然应允,“既是朋友,送你一个礼物吧。”
“愿闻其详。”
“楚云笙在晋江城受到伏击,暗杀的人,用的是苍翠门的武功。”李写意并不点破,聪明如卓云,却早已一脸了然。
回来的路上,小鱼一直沉默不语,闷闷不乐,李写意知道她想起了从前在魔宗的日子,也不开解她,只是让李铮多照应一点。
李铮一边应着,一边迟疑地问:“少庄主,你真的相信卓云的话吗?”
李写意唇角一勾,本清雅淡然的脸突然有种邪邪的味道,“又不是第一次与魔宗的人打交道,就算是一个所谓的‘不肖子’,能从魔宗里安然出来的人,自然不简单。”
李铮愣了愣,忽而一笑,“少庄主竟连我都瞒住了,方才那样,还以为…”
“还以为我真的与她开诚布公吗?”李写意失笑,“恐怕她也不会全然相信我吧。魔宗与凤翔庄的隔阂,并不算浅,我虽然不知道卓云到底想干什么,但绝对不相信她会对区区一个王族子弟屈膝,她和随溪一样,是天管不了、地束不了的人,想藏拙,就不该还那么傲气。”想了想,她回头郑重地吩咐了一句,“吩咐下去,让风信子时刻监视他,有任何风吹草动,报与我。”
第六章选亲记事(9)
“是。”李铮肃然回答。
“京城各堂…”李写意还待说什么,却又突然顿住,呆呆地看着前方。
李铮也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从比肩的位置,退到了小鱼旁边,微垂着头,谨守一个侍卫的礼仪。
小鱼本来在发愣,此时也发现了异常,抬头望去,楚侯府的大门笼在浅夜的薄雾中,红灯高挂,却晕染得此夜此景愈显朦胧。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如远古的野兽,本应是狰狞的,可怖的,可是因为那人站在旁边,便连这对狮子,也温和了许多。
他本是世上最温柔和气的人,更有着儒雅风流的气质。
“齐王殿下。”小鱼低呼了一声。
李写意犹疑了一下,微顿的脚步再次稳重而优雅地迈了出去,缓缓走近,向那个在夜色里看不清面容却仍然熟悉如指尖空气的人裣衽一礼,“不知齐王殿下来访,所为何事?”
王子情倏然敛眸,哑声问:“你认识我?”
李写意挺身平视他,依然是清淡得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悦耳如冰玉相击,却也无情得如冰似玉,“今日在会场有幸见过一面。”
王子情探寻地望着她,李写意却始终平静坦然,良久,他才继续问:“我去找过朝阳,她说那句上联,是你告诉她的——你从哪里得到的?”
“一个故人。”李写意仰首,淡然道,“当日听她说起,觉得别致,故而记住了。”
“你,认识苏颐?”王子情蓦然握拳,努力不想让那个熟悉的名字使自己的语气颤抖。
李写意抬眸,扫过他俊雅忧伤的面容,“写意在关山住过一段时日,与苏颐郡主相交颇深。”
“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从未听苏颐提起过?”灯光下,王子情的目光凌厉如剑,似乎要划开时光的重重帷幕,寻求那个呼之欲出的真相。
“只是半年相交而已,那时候齐王殿下还在晋国出使,后来…”李写意停住,后来的事情,便是死别了。
王子情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不知是失望,还是缅怀。
“你既是苏颐的朋友,就应该知道…我和苏颐的关系。”好半天,王子情才艰难地斟酌着词句,“为什么还要帮朝阳…嫁与我。”
今日散场后,湘南王亲自拜访他,很委婉地表达了联姻之意。王子情惊诧之余,想征询朝阳的意见,朝阳却含糊地说,这本是她自己的意愿。绕了半天,又说是天意,具体情况,让他去问客居在侯府的李写意。
关于李写意,王子情也略有耳闻,虽然她来京的日子不长,而且也不怎么与豪门世家走动,但是关于“凤命者”的传言,却让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而且,王子忻近日也常提起这个名字,子忻说起她的时候,脸上会浮起一抹欢欣的笑意,让王子情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有了这第一次会面。
因为不想惊动楚侯,他在门口等了许久,直到暮色降临,才在灯火阑珊处,见到那个姗姗来迟的身影。
有一瞬间,他绷紧了呼吸,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久违的梦境。
直到走近,才发现那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人,美丽淡雅的容颜,玉般清冷,梦般遥远。
“苏颐已经逝去多年了,殿下又何需为一个死人守心?”李写意狠下心,冰冷的词句从唇角逸出,目光却投向别处。
“你!”王子情微怒,可是一开口,又觉得凄然无力。
“与其一味地缅怀故人,不如让她安心吧。”李写意继续说道,“朝阳郡主倾慕于殿下,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写意相信,郡主是当今最适合殿下的女子。”
“本王的事情,不需要一个外人插足。”王子情不悦地打断她的话,怫然转身。
“齐王殿下!”李写意冷静地叫住他,“写意知道你无意夺嫡,也无意湘南王的权势,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历来无权无势的亲王,有哪个得到善终?齐王殿下,难道你就丝毫不在意自己么?”
王子情脚步不减,越行越远。
“那子忻殿下呢?若你倒下了,谁还会保护他?你想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受人欺凌吗?”李写意突然失控,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你一个人躲着,就以为了不起吗?既不能为死去的人申冤,又让活着的人难过,王子情,这就是你所谓的情深义重吗?!”
王子情蓦然顿足,回头冷冷地看着她。
“你已经逃避了八年。”李写意怒极反笑,嘲弄地说,“难道殿下打算逃一辈子吗?若你真的对苏颐郡主至死不渝,当日就该追随她而去。既已选择了活下来,那就为活着的人好好地过,想一想至今仍被冷落的静妃,想一想被驱逐宫外的子忻殿下,想一想那些在党争中无所适从的朝臣,想一想被你抛弃的责任。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那么多人,仰着你的鼻息而活,至于苏颐,你既无法与她共生死,那就让她安心地去,你还打算逃到什么时候?这样懦弱无能,又怎么为死去的瑾王平反?”
第六章选亲记事(10)
“殇情”二字,已经刺入掌心了吧,隐藏在袖子里的刺痛,让李写意的语气越来越冷,一个字一个字,滴成水,结成冰。
对不起,可是我不能不逼你。
刺入骨血的匕首渐深,她的神情不变。
李铮突然皱眉,犀利地扫向李写意,他已闻到空中浅薄的血腥味。
王子情脸色惨白,握紧双拳,木讷地站在原处。
没有共死,没有与苏颐共死,是因为世间有着太多的牵绊,可是他不想、不能若无其事地活着!
世界陷入沉寂,只有夏末偶尔的蝉鸣声,王子情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滴滴答答的水滴声。
李铮心中揪痛,盯着从李写意手心处滴落的血滴,眼睛发红。
然后王子情转过头,更加决绝地走开,脚步却比方才紊乱了许多。
李写意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却不提防一个人猛地抬起她的手,愤怒地喊了一句,“该死!你在干什么!”
睁眼一看,面前是一张暴怒到近乎狰狞的脸,剑眉入鬓,眉头紧皱,极怒的眼神里邪肆泛滥,正是风随溪。
“你怎么来了?”李写意抽了抽手,反被风随溪攥得更紧,修长的手指箍着她的手腕,硬如钢铁,仿佛要嵌进去似的。
“你…抓疼我了。”轻轻蹙眉,李写意偶尔也会示弱。
“咦,原来你也怕疼?”风随溪挑眉嗤笑,“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知疼为何物。”口中这样说着,手上的劲道却松了许多,只是仍然把握着力度,不让李写意挣开。
李写意也不答话,任他一双冒火的眼刷刷地将自己烧个遍。
“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将伤口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伤到经脉,风随溪这才放开她,语气说不上是怒还是气,或许更多的,是深刻的无奈,“一个对自己都舍得下手的人,对别人岂不是更加无情?”
“风谷主,少庄主不是那种人。”一直在身后阴着脸的李铮,本来也满心埋怨李写意的胡来,此刻却忍不住出言反驳道。
风随溪信手一挥,乜斜着他,压着声音骂,“住嘴!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胡闹?还好意思说话!快去准备绷带草药,想让她的手废掉啊,小鱼,你去打水!”
风随溪是颐指气使惯了的人,两人也常常被他呼来喝去,所以也不觉得什么,转身便去办理他交代下来的事。
他们从后门而入,避开众人,轻巧地回到偏院。等进了厢房,风随溪反手将门一关,立刻换上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将李写意逼到墙角,手撑住她的两侧,把她囚禁在自己手臂间,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为难到不惜自伤的地步,怎么,见到老情人,难过了?”风随溪稳住心神,嘲弄地问道。
李写意平静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淡淡地说:“只是需要一段时间而已。”
风随溪凤眸微敛,唇角一勾,“还要时间?八年还不够?”
李写意不露痕迹地躲开他的气息,微微侧开脸,生硬地说:“这似乎不是风谷主该关心的问题吧。”
风随溪一愣,怔了半晌,忽而大笑道:“原来你也会生气,难得啊难得,我还以为你已经成仙,没人间的喜怒哀乐了。”
李写意并不理会他的调侃,兀自伸手,格开他的桎梏。
哪知她的手刚刚抬起来,风随溪却猛地一收,身子压了下来。李写意仓促扭头,仍然被他攫住,冰冷的唇瓣被温热的气息包围,每一寸僵硬都被他细细地舔舐着。
李写意吃了一惊,随即木然地站在原处,既不反抗,也不迎合,任他予取予夺。
风随溪察觉到她的冷意,虽然舍不得,却还是停下动作,一边平复自己的呼吸,一边低声叹息道:“不要再伤害自己了,跟着我,我会好好地保护你。”
李写意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保护吗?”
上次他一亲芳泽,她的神智并不清楚,所以未觉得冒犯,若是平时,李写意或许也能淡然拒绝,只是现在,她突然觉得厌烦,觉得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