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王于我有恩,我不过是报恩,少庄主无需挂心。”李铮别过脸,生硬地回答。
“无关恩情,我只是,不知不觉,将你当成自己的亲人,可是这样的眷恋,太过于自私。”李写意叹了一声,“可见,我不是什么好人。”
李铮纷乱的眸子突然沉淀下来,幽深温润,专注地看着李写意。
“夜凉了,你想看月色,不如找一间酒楼,坐下来慢慢看。”沉默了半日,李铮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李写意点点头,移步沿着河岸走去。
她记得,临河的地方,确实有一间雅致的酒楼,多年前,她与王子情便常常坐在阁楼上,激扬文字,指点世情。
果然,行了没多久,一座两层楼高的古雅竹屋便映入眼帘,格局还是从前那般精巧,只是破旧了许多,柱子上,多了几道剥落的漆痕。
因为是乞巧节,大家都到街上看花灯去了,所以这里的客人很少。竹屋外是清冷的河畔,河畔上薄雾翻涌,让人感觉恍若梦境。
刚刚踏入大厅,便听见阁楼上的小二喊了一声,“那醉鬼!说要以这首破诗抵酒钱!”
李写意仰首,阁楼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撞击声,雅间的门被拉开,一个白色的影子跌跌撞撞地闯了出来,手扶着栏杆,踉跄地走下楼梯。
李铮回头,为李写意脸上的伤痛所惊诧。
那人走了下来,更准确地说,是跌了下来,全身的酒气,质地甚好的苏州缎锦也沾满了酒污尘灰,他面向着李写意,走近时,他抬起头。
李铮看见一张极其俊雅的脸,星目修眉,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也挡不住他骨子里的清雅与华贵,风华如月。
仿佛,红尘万千,本污不了他分毫,只是他执意于红尘,刻意去沾染。
“四殿下。”李铮低呼了一声。
王子情扫了他们一眼,目光经过李写意的时候,微微停顿了片刻,可也不过是片刻而已。
李写意闭眸,任他的衣摆擦过她的裙衫。
任他的气息,及近,又及远。
心,还在跳吗?或许是停止了吧。
世间一切都变得虚无,只能凭借着最后的感官,探寻着他离开的距离。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后。
“客官,这诗不能抵酒钱的。”见醉鬼冲下楼去,后面的小二才如梦方醒,拿着一张纸紧追上来。
第五章往事如烟(5)
“我买下来吧。”一个清淡而动听的女声响起,小二回头望去,却是一个淡雅美丽的女子。
那女子,美得如湖边的雾,五官模糊,似看不真切,却仍然让人觉得美。
“这位姑娘要买吗?”稍稍怔忪后,小二笑吟吟地将手中的诗稿递了上去。
李写意伸手接过来,又将一锭重达十两的银子放在小二手心,小二顿时眉开眼笑,抱着银子跑去向掌柜交差了。
李铮走前一步,借着余光打量着那缓缓展开的绢纸。
挺秀飘逸的字体,挥洒中透着张扬与狂意,淋漓的墨迹,一气呵成,本应豪放的笔法,却又蕴涵着说不出的惆怅缠绵。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戏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齐王的诗稿,曾一度造成京都纸贵,我们做了一笔很合算的生意。”掩饰了忧伤,掩饰了过往,李写意淡淡一笑。
李铮没有说话,只是不经意间,瞥见她攥紧的手心,连手中的绢纸,也似乎要被手指戳破一般。
“太晚了,我们回去吧。”没有去揭穿她的故作轻松,李铮只是回身,若无其事地说。
“好。”身后的人低低地应了一声,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一路上,他没有回头。
一路上,她也没有再说话。
已经八年了,子情,为什么你还会痛?
瞒着你,到底是对,还是错?
“小鱼?”待李写意与李铮走到楚侯府角门的巷子里时,依稀看见本应该在家睡觉的小鱼领着一个单薄的黑影,站在巷子口。
“颐姐姐,”还没有等小鱼回答,她身边的人已经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李写意一怔,随即迅捷地走向他们,借着星光,看着那个白白瘦瘦的少年,“子忻殿下。”
“颐姐姐。”王子忻又叫了一声,手虚虚地朝她伸过来,仿佛一个在海中行了许久的人,努力捕捉着最后的浮木。
李写意不由自主地握住他小而薄的手掌,叹息道:“子忻殿下,你唤错了,我是写意。”
王子忻并不应承,也不反驳,只是握住她的手,怔怔地愣了良久,似乎想将她掌心的温暖全部吸收一般。
可是她的身子是如此的冷,明明是夏季,手心却没有一丝热度。
“这个…”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子忻突然抽出手去,从怀中掏出一把金柄短悍的匕首,李铮见状,正准备伸手格开,却不料李写意突然颤动了一下,呆呆地望着那把匕首,脸上现出哀恸之色。
金身银鞘,这本是当年父王送她,她又转送王子情的信物…
“此匕首叫做‘殇情’,情至深处即为殇,不过啊,我们会永远喜乐不殇的,是不是?”那日,她仰首,笑吟吟地对王子情说。
王子情低下头,接过匕首,手指趁机缠绕上她的,十指紧扣,吻轻落在她的鼻尖,“有你在,便是永世的喜乐了。”
恍惚多年,伊人的话似乎还响在耳畔,却不知当时的戏言,转眼,便已成真。
“看见上面的血迹了么?”王子忻等了半晌,方才幽幽地问了一句。
李写意这才抽开银亮的刀鞘,玄铁打造的刀身泛出一股夺魂勾魄的寒意,似龙吟乍起,铮铮作响,宝刀立现。
只是,那本应清冷如雪、光洁如冰的刃口上,却兀自沾了一团暗褐色的印迹,历经多年,依然鲜艳如昨。
她见过太多的血,所以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什么样的血,才可以染就这一把至寒至冷的‘殇情’?
溅在刀刃上的,到底是多么炙热的心头血?执刀的人,到底是如何的决绝,如何的伤痛?
“四哥的胸口,有一个疤…颐姐姐,你可曾看见?”王子忻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痛。
这一次,李写意没有否认,亦没有动,只是惨白着脸,握紧匕首,努力地让自己不至于摇晃,“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声音,有点找不到根般的虚幻缥缈。
“四哥回朝的那天…和父皇吵了一架…晚上,我隐约听到四哥在哭,很压抑,钝钝的。我顺着哭声走过去,然后听见水滴嗒嗒溅落的声音,空气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很害怕,跑过去,冲着他大声喊着‘四哥’,我喊了很久,他才走过来,我伸出手,摸索着他的手臂,慢慢地滑下来,到了他的手心,却是满手温温热热的血。我当时就哭了,拽着他的手叫着‘四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他沉默着,没有理我。直到我哭得喘不过气来,他才叹息一声,匕首砸在了地上,四哥抬手抚着我的脑袋说:‘我不会离开你。’可是他流了好多血,又发了好长时间的烧…”王子忻喃喃地说,神思恍惚,仿佛在重新经历着当初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后来,我求他将匕首送给了我…”
第五章往事如烟(6)
那晚,他无助地哭泣,近乎绝望地攥着四哥的手,求着四哥不要死,不要丢下他,那时的恐惧,直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李写意捂住嘴巴,不让一丝一毫的泣音逸出唇角,泪水却早已不受控制地蜂拥而出,顺着脸颊,放肆地滑落。
泪流满面。
“颐姐姐,四哥是为了我才独活的,他不曾背叛你,他一直在等你,可为什么你回来了,却不肯告诉他?”王子忻抬起头,纯美干净的脸面向着她,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竟然有着几丝企盼的意味。
“你还想让他再这样伤自己一次吗?”忍住心中撕裂般的痛意,李写意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静,但是话语出来后,仍然在空气中不停地颤抖,犹如此刻的她。
子情,你一定很难过吧?即使相隔八年,这份伤痛,还是如此如影随形吗?
记住一个人,需要多久?转眸的一瞬,还是嫣然的一笑?
忘掉一个人,又需要多久?八年,还是一世?
王子忻满脸不解,仍然固执地仰着脸,等待着她的答案。
“子忻,我还是会走的,永远地离开。你既然已经留住了你的四哥,那就一直留着他,让他忘了以前的事情,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还会遇到很多的人,他会慢慢好起来的。”李写意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翻腾的心绪,含糊地向王子忻解释道。
王子忻迷茫片刻,随即了然地垂下头,虽然他依然不懂,但是他相信苏颐姐姐,也相信,她是真的为四哥好。
无论如何,那晚的绝望与无力,他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他不想,失去四哥!
“子忻,不要告诉他我回来的事情,在别人面前,我是李写意,并不是苏颐,你想帮他,就答应为我保密,好不好?”
王子忻点点头,随即轻声问:“你会去看我吗?像以前那样为我种花,吹笛吗?”
“当然。”李写意莞尔一笑,弯下腰,将手搭在王子忻稚嫩的肩膀上,眼角兀自带着泪珠,可是笑容,却是少有的柔和温暖,“你永远是我最尊贵、最纯净的子忻殿下。”
王子忻这才放心地笑笑,转腕将手压在李写意的掌心里,少年掌心的温润,与李写意手心的清冷,静静地纠结在一起。
“李铮,送子忻殿下回去吧。”许久,李写意才抽出自己的手,转而摸了摸他的头,顺着脸颊滑下来,一如八年前的亲昵。
王子忻歪着脸蹭了蹭她的手背,仿佛确认了她确实存在这个事实,脸上露出一种踏踏实实的满足感。
无论如何,苏颐姐姐,是真的回来了。
李写意欣慰地望着他,想扯出一个笑容,心却开始痉挛,无关喜忧,是暖极、痛极、怅极的疼。
一阵一阵袭来,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最后的一丝彷徨,已经消失无踪,她只是在心底默念,“子情,对于你来说,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又何苦让你再走一遭?以后,也许还是会痛,还是会伤,还是会有太多的无奈与折磨。只是,我已没了退路,也绝对,不能后悔!”
送走王子忻,李写意随小鱼一同往别院走去,小鱼说了一些白日里在外面玩耍的听闻,又说自己是如何在门外遇见王子忻的。
小鱼说:“少庄主,子忻殿下的眼睛真的不能治吗?何不让风谷主帮忙试一试?”
那样一个纯美洁净的少年,小鱼到底有点不忍心他眼残的事实。
李写意心念一动,随即微笑道:“是了,我竟然没想到,下次随溪来的时候,可要记得请他才是。”
小鱼听了也很欢欣,笃定地说:“风谷主都能救活你,子忻殿下的眼睛,也一定会好的!”
小鱼对风随溪一直有种盲目的崇拜,李写意也不反驳,只是含着笑望向她,毕竟,有希望总是好的。
两人正说着,上次领他们去别院的管家李福突然从角落了走出来,拱手作揖,“李姑娘可回来了,侯爷在大厅里等着见姑娘呢。”
“楚侯回来了吗?”李写意诧异地反问。
因为朝阳郡主的事,楚侯已经好几日不在家里,也因此,李写意来了这几日,却始终未见到侯府的男主人。
只是,明日就是选亲的第一天,楚侯应该更忙才对,为什么反倒有时间回家了?
疑虑只是一瞬,李写意随即了然,楚侯是秦王的舅舅,秦王得了消息,请舅舅出马,也是应该的。
李写意温婉地笑笑,伸手一引,“还请李总管带路。”
第五章往事如烟(7)
“秦王殿下今天来了,等了姑娘一下午,只因天色渐晚,李姑娘迟迟未归,殿下这才回去了。”在通往大厅的路上,李福又絮絮叨叨地说道。
李写意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不知秦王殿下找写意有何事?”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李福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然后指着前面一间灯火通明的大宅子说,“那就是大厅了,姑娘稍候,我去通报一下。”
李写意点点头,停下脚步,随意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果真是一点都未变,只是树长高了,郁郁葱葱的叶子,将四周的小径掩得严严实实,乞巧节的喧哗早已过去,连月亮都躲到了云后面,侯府一片静谧。
李写意将手缩进袖里,把玩着掌心的“殇情”,目光冷静而清明。
是来给秦王当说客的吗?抑或是,别有心思?
李写意的唇角滑开一个近乎讥诮的笑容,马上,就能看到所有人的嘴脸了。
那些她曾经亲近,曾经唤着叔叔、伯伯、哥哥、姐姐的人啊。
小鱼怏怏地在站在李写意身后,在扭头的不经意间,却瞥见了少庄主唇边那抹既模糊又邪魅的笑容,心中不知怎么的,突然一冷,随即又心疼起来。
少庄主,你并不适合这样的表情,你知不知道?
远处,李福又匆忙赶了过来,毕恭毕敬地将她带入大厅。
她从暗夜里慢慢显形,一步一步,踏入前面的灯火辉煌中。
满厅的人都望着那个缓缓走近的人影,门口处忽明忽暗的光线笼了她一身,让整个人虚无起来…
直到她完全走了进来,座上的人才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心中却不免暗暗思忖,方才那股莫名的压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女子,分明是美丽而清雅的,周身是水一般柔和的气质,丝毫不显凌厉。
大厅的正中间那个戴着紫金冠、穿着紫青色蟒袍的中年男子,正是——楚侯。李写意盈盈下拜,“民女李写意,见过楚侯。”
八年未见,楚侯也老了不少啊,鬓角也染上了白丝,只是轩昂依旧,霸气依旧。
“你就是凤翔庄的李姑娘?”楚侯的声音堪称和蔼,从高座上走下来,踱步到她的面前。
李写意淡淡一笑,转眸看向厅上的其他人。
左边果然坐着楚云笙,苏亚竟也来了,另一边则是一个膀阔腰圆的中年汉子,四方脸,五官端正,谈不上英俊,但是粗犷中自有一种慑人的豪气。他也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却是武士装扮。汉子的后面坐着一位摇扇的文士,五官甚清秀,几乎称得上面如好女了,只是眼神倦倦的,仿佛没睡好一般,月白色的棉布长衫松松垮垮,整个人都随意地贴在藤椅上,仪态慵懒。
人来得并不多,看来消息并未传开,太子和三殿下的情报网,还是不够完善啊,李写意轻叹。
“李姑娘!”苏亚显然是侯府的常客,即使楚侯在场,他还是咋咋呼呼的,毫不收敛,“这位就是我的师傅,田京——田大人了。李铮大哥在吗?师傅听说了李铮大哥的剑法,想与大哥切磋一下。”
“真不巧,他方才有事出去了。”李写意歉意地笑笑,又向田京深深地福了一个礼,将眸光的闪烁隐在低头的阴影中,“写意见过田将军,将军美名,写意身在江湖,也时有耳闻。”
田京忙伸手做了个免礼的动作,“少庄主快不必多礼,在下纯粹是技痒,想与贵侍卫比试比试,怎么担得起如此大礼。”
他的声音大气豪爽,让人没来由地心生亲近。
李写意也是一笑,缓缓起身,当下转头,探询地看向那个一直没说话的棉衫青年。
“在下卓云,无官无职,纯粹是仰慕凤翔庄,听说它的少庄主在此借住,所以厚着脸皮跑来一观真人。”青年拱手,笑嘻嘻地自我介绍。
他的眼睛极为细长,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弯成一条细细的柳,很像…狐狸,一只慵懒狡黠的狐狸。
“卓兄是太子殿下的…门人。”楚云笙突然低声补充了一句,不知为何,神情有点扭捏。
原来太子那边还是有消息啊,只是为何会派了他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李写意着实不解。
“今日乞巧节,外面灯火甚美,写意贪玩,深夜才回,让各位久等,实在是写意的不周。”李写意话音一转,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楚侯。
楚侯也知自己深夜要见她的行为极其不妥,当即咳了一声,敷衍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李姑娘来了几日,我们做东道主的,总该见上一面…夜深了,李姑娘也早点歇息吧。”
李写意也不追问,又转头对田京说:“等李铮回来,我会命他亲自拜访将军的。”然后行了个告退礼,从大厅里退了出去。
“他们好奇怪,巴巴地等到深夜,却都没什么要紧事,这些人很闲吗?”回别院的路上,小鱼忍不住嘀咕道。
“他们都有事情,只是人太多,互相牵制着,反而没事了。”李写意笑笑,抬头看着远处兀自璀璨的星空说,“世间的事情,微妙得很,平衡了,自然万事都好,若不平衡,那就麻烦了。”
“少庄主说话,我是越来越不懂了。”小鱼嘟起嘴,迷茫地跟在身后。
李写意转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宠溺地笑笑,“你呀…”
其实,若一直不懂,未尝不是一种幸事,懂了,就会失去很多可喜可乐的事情了。
第六章选亲记事(1)
李写意的目光沉寂下去,语气无奈至极,“我现在,便是为他点上这把火,让他知道,逃,只能让自己处于更可怖的绝境里,不如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把他以为的温情打碎给他看!”
朝阳郡主的选亲大会终于开始了。
一大清早,皇城前方的广场便被士兵清扫一空,高台架了起来,一整队御林军鲜盔亮甲,手执森森刀戟,将会场围得如铁桶般牢固。
旁观的百姓被隔在离御林军十尺远的地方,台上的情况根本看不清,却仍然伸长脖子,巴巴地等着看楚国第一美人和各位王孙贵族们的风姿。
与会的人员有许多,上午卯时,朝中大臣的适龄公子,江湖知名的侠士豪客,各大家主的公子,约莫三五十人,齐齐地聚集在高台下专用的席位上,等着楚王驾临。
李写意也在楚云笙的盛邀下,登上了楚侯特定的观礼台。楚侯掌管着驻扎在京城附近的风雷营,因恐有人搅局,除却田京的御林军外,风雷营也调度了许多兵力严守京城安防,所以今日楚侯要在下方指挥调停,故而观礼台上只剩下楚云笙、楚侯夫人,还有李写意他们。
如此观礼台还有好几座,皆为王侯高权之人准备,李写意对面的,便是各大皇子的位置,湘南王与朝阳则陪伴皇上坐于主位之上。楚王姗姗来迟,湘南王与朝阳郡主也没有现身,倒是四位殿下来得甚早,依次排开落座。
之所以只四位,是因为王子忻从不参加这样的典礼,大家也习以为常,渐渐的,也忘记了他的存在。
楚云笙挨着李写意坐定,手指着台下的各官员,向她一一介绍,无非是,“这是陈御史的公子…那是张巡抚的内弟…”李写意似听未听,只是将目光停在对面的四个高台上。
楚云笙注意到她的走神,随即一笑,指着最靠近会场的高台上,一个穿着湖蓝色长衫、星目朗眉、形容轩昂的青年男子说:“他是秦王殿下,他的母妃是我的姑姑,算起来,应该算我的堂兄,秦王殿下是楚国最平易近人的皇子,这是有口皆碑的。”
李写意淡淡地点了点头,却不料秦王也突然转了过来,一双过于深邃的眼睛,就这样交织着她审慎的目光。李写意蓦然敛眸,楚云笙却向秦王欢快地招了招手,秦王礼貌地一笑,然后也冲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重新将视线挪到会场中去。
“那位是吴王殿下王子永,楚国的三皇子,也是秦王的同胞弟弟,和我同岁。”楚云笙又指着一个穿着淡青色锦袍的人,兴致勃勃地说,“听法觉寺的圆通大师说,吴王殿下是一个极有慧根的人,殿下自小就喜欢修仙寻道,对各种经文佛理的领悟,曾让楚国的许多高僧都自叹不如呢,如今他就住在法觉寺,每日诵经清修,为大楚祈福。”李写意循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王子永正闭目静坐,清秀疏朗的眉眼即使在这样艳阳高照的日子,依然有种烟雾朦胧的出尘之意,果然有点修道的意味。
“另外一位就是齐王殿下,楚国的四皇子——王子情。”楚云笙话题一转,手指往旁边挪了挪,“齐王殿下在八年前可是诗词冠翰林,风流盖楚京,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不知怎么,他竟弃文从武,去边境历练了几年,回来后,就再也不写诗了,而且…”楚云笙惋惜地摇摇头,“可惜这样盖世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