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我吗?”他问。
李写意偏过头看着他,她的眼睛在薄薄的阳光里有种透明的润泽。
风随溪屏住了呼吸。
风过竹林,飒飒作响。
全世界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服下第一颗天香豆蔻后,我在黑暗里徘徊了很久。那是一种纯粹的黑,连时间都是黑的。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整整一个月,看不见一点光,看不见一点希望,你永远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恐惧,就好像你已经死了,你的尸体在腐烂,你的意识却始终清晰,你感觉到自己一点一点烂成泥、变成灰。”李写意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继续道,“那个时候,我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渴望,来一丝光,或者,见到你。”
风随溪愣了愣,随即一脸了然,那是一种等候许久、终于姗姗来迟的喜悦,可也因为太久太久了,它已经融入呼吸,即使实现,也如呼吸般自然舒缓。
“你怎么逃出来的?”他吻着她的额头,声如气息。
“我给秦旭飞下毒了。”李写意笑笑,“他想要解药,就必须把我交还给李铮。”
“燕王是那么容易被人下毒的吗?”风随溪问。
李写意的脸上突然浮现一个很调皮的笑容,让她眼中的忧郁冲淡了不少,“我的毒,涂在我的唇上。”
秦旭飞又如何能够防备,在他忍不住低头吻她冰冷的嘴唇时。却被一个已经失去知觉的人算计了。
风随溪揉着她的发梢,终于笑出声来。
这一次,秦旭飞应刻骨地了解,什么是情毒了。
“李铮用解药换得我后,就按照原先安排的方案找到了柳丹青,然后给我服下第二粒丹药。第二粒丹药服下后,我痛了好久,丹青不得不回魔宗找文献,然后发现了…”李写意淡淡地笑道,“丹青与我成亲,只是为了给卓云一个交代。他愿意以朋友之义待我,我也愿意在西水边终老---只是没想到你仍然不肯放弃…”
“让李铮撺掇我去燕宫,然后请言非请来风二他们将我揪出来,置之死地而后生,为了让我死心,你可谓用心良苦啊。”风随溪自嘲地笑笑,“你知不知道,在得知你死去的消息时,我差点疯了。”
李写意眼眶一热,手指不由得扣住他的,十指交缠,“对不起。”
“好在我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就算被你整得死去活来,还是把你找了出来。”风随溪笑着俯下身,蜻蜓点水一样拂过她的唇瓣,“世上的事,倒也公平得很。”
李写意的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哽住,在没有冲破之前,已被他极尽缠绵的吻封住了所有出口。
风随溪的眼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缓缓敛起。
没有什么可以从他手中夺走她。
如果死神没有办到,时间更不可以!
美人谋 第三十四章 分庭抗礼
楚王驾崩,楚国大丧。
朝廷里针锋相对的声音,在这个时刻都停了下来,为自己曾经的君王守灵。
楚哀帝在位二十五年,前半生固然极尽辉煌,后半生却猜疑善嫉,坐视皇子党争,致使楚国国力一衰再衰,一世功过,皆留史书评说,至于他的死因,也将成为千古之谜。
大丧毕,太子王子遥宣布登基,皇后辛清璇被尊称为皇太后,而太子妃辛清净则成了新的楚国皇后。
之前极受先皇宠爱的淑妃娘娘,则在皇弟驾崩的当晚,不知所踪。
静妃娘娘则以调养之名,很早便常住江北,连先皇大丧,也因为身体缘故不能及时赶回。
五皇子王子忻则在第二日由虎骑军派专人送入京城,在京的全部时间,都与齐王形影不离。
七七四十九天后,齐王王子情上折请求回到自己的封地江北。
王子遥虽有心留人,不想放潜龙归海,但是京城被田京防备得滴水不漏,卫津也派大军驻守京郊城外,想动手终究困难。在与皇太后一夜长谈后,王子遥准奏,着齐王回封地听候朝廷差遣,无宣召不能随意入京。
圣旨下达的当天,王子情与王子忻一道离京,卫津也引兵回江北驻地,田京自动请辞,京都防卫很快由苏亚接手。这一批人事变更后,老一批的田京、楚侯、湘南王已经退出了朝堂,而以苏可南、苏亚父子为首的新朝红人,则很快浮出了水面。
一朝天子,一朝臣。
江北方面,王子情原先储备的人才立刻走马上任,在王子情进入江北的那一天,卫津擅自派遣虎骑军全面戒严,全然脱离了朝廷的管束。
静妃与朝阳也被接到了江北,王子忻也以五皇子的身份正式出面,为四哥分忧。
只七日,王子情自立为王,正式与朝廷划分界限。
齐王于江北称王半年后,江北已是一片繁华,卫津带兵驻守各道,朝廷始终未敢妄动。江北俨然是楚国以外的另一个朝廷。
王子情上台后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将一年一度的科考改成一年两次,不遗余力地选拔人才;取消寒门的限制,大力发展经商;以农养兵,开拓西水以南的荒地…
每一件措施,都是惊世骇俗的,可毕竟只是江北之地的改革,并不是全国范围内的大变革。那些士族吵了闹了,却并没有过分执着。
而李写意安插在各部门的暗棋,也在此时发挥了自己的功能:不遗余力地淡化齐王对楚国的影响,甚至暗中对初立不久的江北施以援手。
而天机阁其他的人,也都在各自的位置上,推波助澜,凤翔庄更是直接带动了江北的商业繁荣,全新的贸易模式,俨然有取代汇通,成为楚国商界翘楚的趋势。
新的政策,新的格局,就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确立了,转眼间,星火燎原。
有识之士纷纷投往江北,百姓们居家搬迁到江北境地。
短短一年,江北的人,只认识江北侯,而不知皇帝为何物。
而王子情的勤政与温和,一样得到了所有人的敬仰。
他用他的坚持、他的强硬、他的睿智与一切,缓慢而坚定地抵御着各方压力,为江北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局面。
他是真的勤政,没日没夜地工作,甚至熬夜到吐血的境地。
刘先生将他的情况报上来的时候,李写意的喉咙一阵发疼,似乎自己也要咳血了。
萧淑靠过来,瞟了一眼刘先生的信,然后轻声建议道:“少庄主,我们去看看齐王吧。”
李写意折起信,默然地望着远方。
从燕国回来后,李写意一直住在药谷,天机阁虽然仍然在暗处帮着他,她却已经不怎么露面了。
子情,已经成了一位独当一面的王者。
他不再需要一个指手画脚的帮手。
萧淑自先皇驾崩后,就回来陪在李写意身边,除了随溪,她是李写意另一个极亲近的人。
信很久没有消息了,丹青说,卓云还在别扭中,信脱不了身。
“别扭”两个字,让她莞尔。
这一年李写意并没有变化多少,随溪总是变着花样权她吃下各种各样的草药,她知道他在找到可以克制天香豆蔻残毒的草药。
似乎一辈子都无法与药摆脱干系啊,其实李写意很想告诉他:让我安安静静地,当一个健康的人吧。
可是看着他期待的眼睛,终究说不出口。
有希望,总是好的。
李写意对自己,远没有随溪对她这般热衷。随着江北的形势渐渐稳定,她也渐渐淡定,外面的事都不大管了,反正有李铮,他旁边还有言海那个智囊。
她已铺好了一切退路。
晚上随溪又端了一碗黑魆魆的药来,灵气飞扬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想着用什么借口让她喝下去。
李写意倾过身,一言不发地接过来,一口饮尽,然后吻住他。
唇舌间未尽的苦涩让他萎缩地退了退,随即更加激烈地攻了进来,搅乱了她口中的药味。
在他呼吸声加重的时候,她退出,轻声说:“我要出谷。”
他愣了愣,然后平静地问:“去江北?”
她点头,“子情病了。”
“一起去。”他没有多说,只这三个字,就已经霸道得让人哭笑不得。
“萧淑陪我去好了。”有点无力地反驳。
“不行。”这一次,摆明了没有一丝谈判的余地。
见她不喜,随溪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眼神里的情绪,是孩子般的懊恼与倔强,甚至…有点委屈。
李写意笑了,伸出手指描绘着它的轮廓---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
也许十年,二十年后,依旧英俊。
只是那时,她已经看不到。
“那就这样定了。”他自顾自地下着结论,“现在睡觉。”
说着,便自发地爬上床,从后面紧紧地搂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与萧淑不告而别似的。
他睡得不安稳,李写意则暗自好笑,按住他不安分的手。
“明天上路,你今晚要好好休息。”他闷闷地解释,“你不要引诱我。”
她一本正经地点头,真的不再理他,他又做了若干小动作,确定自己搬的石头砸到自己的脚后,只能沮丧地睡了。
他的呼吸很均匀,她却一直未睡。
很奇怪,这一年她已与随溪在一起了,同桌共食,同床共眠,可仍然有一股浓浓的不真切感。
这样的生活太温暖、太美好,以至于一觉醒来,以为不过是未尽的一场梦。
很长时间,没有去想子情了。关于子情的记忆,也显得模糊。
忘记他,正如忘记自己从前的面容。
可他仍然在心里的某个角落。虽然落满尘埃,结满蛛网,但只要打开门,往昔的气息依然扑面而来。
那一块地方,无人能触及,也无人能取代。
甚至随溪。
那么他呢?
整整一年,李写意这个人已经死了整整一年,而苏颐,死了足足十年。
为了同一个人经历了两次剜心剜肺的痛,他终究还是挺过来了。现在他是辽北之王,是百姓爱戴的齐王,是许久以后的楚王,会有天下,会有后宫三千,会有累累史书,千秋万代!
儿女情长,对于男人来说,或许会成为渐渐淡漠的记忆。
只是,为什么会那么拼命呢?他到底在争什么、赶什么?
恍惚了一夜,感受着随溪轻微的动作,回忆着故人模糊的音容笑貌,有种潮湿的感伤。
人生如戏。
第二天,随溪竟真的没能与她同去。
他接到了来自魔宗的一封信,看完后,他犹豫了一下,吩咐风大、风二他们保护李写意,说另有急事。
李写意点头,笑着让他别啰嗦。
与萧淑踏上嘉兴城的时候,李写意惊叹于王子情的能耐,那个前年还备受旱灾和瘟疫的地方,如今街道宽敞,房屋林立,商家云集,人群熙熙攘攘,与京城比也不遑多让。
然后他看到了王子情,还有王子忻。
王子忻又长高了,这是她的第一感觉。
他与王子情站在一起,若只看背影,根本分不出谁是兄长,他们都是那么修长挺直。连气质都是何其相似。
他们由一群官员簇拥着,身后还跟着大批身手不凡的侍卫,许是办什么公务,王子情一直低声与子忻说着话。
不能离得太近,也根本无法靠近,李写意远远地望着他们:王子情的外貌变化很大,让她吃了一惊,那是一种经历沧桑后的平和,如打磨后的璞玉,挫掉了一切棱角、一切本色,只剩下最脆弱的一层,留给世人瞻仰---可它已不是他,只是一块华丽昂贵的装饰品而已。
她看不到王子情的灵魂,只有在他微笑地看向王子忻时,眼中温柔宠溺的华彩,才有种依稀熟悉的痕迹。
然而,他无疑是英俊的,即使站在俊美若画的王子忻身边,他的荣华高贵依旧无人能及。
小鱼也在旁边,在人群经过李写意时,她的脚步顿了顿,狐疑地望了过来。
李写意连忙低下头,虽然易了容,可她知道小鱼的直觉一向可怕。
在李写意低头的瞬间,他们擦了过去。
最后的一瞥中,王子情就这样走了过来,举止文雅、气度非凡。
他的眼神是平静的,唇微微弯起,刚刚够得上一个笑容。
这一幕永远定格在她的脑海中,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曾褪色。
“走吧。”李写意对萧淑说。
如果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他…
李写意转过身,甚至没有回头。
又与萧淑在嘉兴随便转了转,看着欣欣向荣的一切,不免为他高兴。
若长此以往,人心尽收,以后与王子遥相争时,就能将战争破坏降到最低了吧。
到了下午,李写意按照约定的那样,伪装成送药的伙计,到王府给刘先生送药材。
小厮进去通报,后门微微敞开,她静静地站在门前。
“抱抱小卫初。”偶尔听到院子里传出王子忻的声音,禁不住莞尔一笑。
三十五章至三十七章
卫津常年在外,素素与他儿子卫初一直住在王府。
他们很快乐,真好。
“少庄主。”见到她,刘先生很是兴奋,“属下有一年未见少庄主了,少庄主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李写意轻声笑道:“刘先生看上去也不错,在江北过得还好吧?”
“一切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齐王不怎么听话了。”刘先生抱怨道。
“他又不是小孩子。”李写意失笑,“让静妃娘娘管管他啊。”
“静妃娘娘在庙里清修呢,其实齐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工作起来太不要命了,属下实在为他的身体担忧。”刘先生确实满面忧色。
“要紧吗?”
“也说不上什么特别的病症,等江北稳定下来后,可能会好一些吧。”刘先生安慰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李写意想了想,没有细问。
又随便聊了聊江北的现状,刘先生恐谈得太久引人怀疑,问清楚她现在的住处后,就拿着药走进门去。
李写意等那扇门合上后,再到客栈与萧淑等人会合,一起回客栈。
第二天一早起床,李写意便开始不安,萧淑问她是不是病了。
李写意摇摇头,捂着心口,不懂为什么会有种空荡荡的抽搐,好像有一把锋利的刀,从心上生生地挖走一块,它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甚至没有痛,只是空了,有什么东西丢了。
“萧淑…”她正准备开口问“是不是有事情发生”,客栈的门响了,萧淑过去开门,进来的是刘先生。
他似乎一夜未睡,眼圈黑黑的,眼珠也是红红的。
“怎么了?”李写意站起来,诧异地问。
刘先生深吸一口气,然后破釜沉舟一般说道:“齐王今早病逝了。”
“骗人吧。”李写意笑了一下,“怎么可能?”
刘先生沉痛地望着她,半天才回答,“对不起,少庄主,我没有照顾好他。这一年来他根本不肯休息,不肯好好吃饭,我尽力了,可还是…还是…心力交瘁。”
“那只是劳累,他并没有生病,对不对?你昨天不是说,一切都好好的吗?”李写意还是不敢相信。
“太突然,事先连征兆都没有,突然倒下,我们还没来得及施救,就…”刘先生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李写意听不见,耳边,只有自己的笑声,冷冷的笑,嘲弄的笑。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她让他尝了两次的痛,他终于,全部还了回来!
干脆!彻底!打得人措手不及!
“我要见他。”她安静下来,淡淡地说。(橘园枫花血月手打)
“少庄主…”萧淑扶着李写意的手。
“我要见他!”李写意重复了一遍,不容反驳。
“我去安排,傍晚的时候,灵堂没人。”刘先生连忙说。
灵堂…
这个字眼儿让她如遭锤击。
重击后,一切开始摇摆旋转。
她忘记了后面的事情,忘记了他们是怎么安排的,忘记了她是怎么发着脾气、怎么失常的。
当意识回来的时候,她已站在江北王府的后堂。
阴森的殿堂,是上古的兽,张着嘴,冷冷地望着她。
白色的灯笼挂在屋檐上,和她的意识一起摇摆。
奠…奠…这是死者的地方。
她在灯笼下走过。
恍惚间记起他从前说过的话,他说,如果再经历一次,他会活不下去。
她一直没有当真。
可是此时此刻,她信了。
站在灵台前,又是深秋,秋天的夜,比冬天更阴冷。
冷得粹不及防。
她不自禁地发着抖,望着咫尺之遥的棺木,想走过去,却终于动不了分毫。
蜡烛摇曳不定,一直以为蜡烛是用来提供光明的,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烛光可以如此惨淡,比黑暗更惨淡。
指尖触摸的,是冰水一般的夜,夜就这样有了实质,她快喘不过气来。
那里面,那黑糊糊的地方,那冷冰冰的地方,躺着王子情。
她爱过、守护过、逼迫过、伤害过也遗忘过的人——从此不在了。
真的不能呼吸了,目光所及,全是黑沉沉的棺木,铺天盖地而来。
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吱呀声。
她茫然地回头,神色恍惚地看着一个极像王子情的少年,白衣素颜,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你是谁?”他停在她面前,警惕地问。
李写意想回答,可是一开口,腥甜的液体莫名地冲了出去,溅在他的衣服上。她怔怔地望着那一点点红,再抬头望向他。
他美丽如宝玉的眼珠立刻涌上了一层水雾,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哑声问:“你是苏颐姐姐,是不是?你是苏颐姐姐,是不是,是不是…”
李写意依旧茫然。
苏颐是谁?那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当从他的口中出来时,她看到了陌生的笑颜,听到了陌生的笑声。
笑声里,有子情,鲜衣怒马的子情,肆意飞扬的子情。
“我不是苏颐。”她说。
少年怔怔地望着她,梦呓一般开口:“你知道四哥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他不会去喝那碗孟婆汤,下一世,再也不要经受对面不相识的苦楚。”
那股腥甜又涌了上来,头晕目眩,她窒息在一片空洞里。
少年踏前一步,似乎想扶她,可是另一个人比他快了一步,她被那人抱了起来,全身轻飘飘的。
“子忻,有什么话,以后再说。”那人沉声丢下一句,很舒服的声音,她叹息着合上眼。
可是那个声音却不容她睡去,它不停地在耳边聒噪,不停地要她呼吸,不停地让她睁眼。
她睁开了眼,大口地呼吸了一下,麻痹的肺抽痛不已。
呼吸也是能流血的。
“写意…”终于看清他的脸,是风随溪,他憔悴得让人讶异。
她伸手摸了摸他,不知是她的手冷,还是他的脸冷,她瑟缩了一下。
环顾了一周,王子情的棺木已经看不见,风随溪搂着她,在一个旷野里。
“没事了。”他偏过头,吻住她的手指,有种隐约的温暖。
麻木潮水般退去,疼痛席卷而来。
李写意开始思念王子情,疯了一般地思念他。她的手指滑了下去,又被风随溪紧紧地抓住,指甲扣入了谁的肉里,空气里有丝淡淡的血腥味。
抬眸,头顶满天繁星,依稀仿佛是那一年的满街华灯下,她抬头时,他含笑的眼眸。
风随溪抱着怀中的人,一整夜,不敢移动须臾。
听到消息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可依旧迟了,在她最伤最痛的时候,他不在身边!
从王子忻身边接过她的时候,李写意惨白失神的脸,让他心痛无比。(橘园枫花血月手打)
事情是那么突然,谁也不会想到,王子情会这样逝去。
没有征兆,没有理由,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时间!
世上的事,永远也算不准,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刻会遇到什么。
风随溪抱着她,突然有种无力感。
抱得再紧,也不能肯定,下一刻是不是会握住一手的虚无。
凌晨来临的时候,李写意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躲在黑暗里,将伤痛拦在知觉之外。
这一次,风随溪没有再唤醒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而李写意的昏睡,整整延续了十天,这十天中,风随溪将她带回药谷。
这十天中,王子忻日日站在药谷之外,请求见她。
这十天中,初有规模的江北乱成一团,卫津不得不回去主持大局,好在有李铮他们事先安排的隐秘力量,一时也不会有什么大变故。
这十天中,她依然熟睡。
第三十五章·信的身份
当年瑾王对她说的话,再次回响在耳畔:“若信不以真面目示人,他就永远是信;若他有一天不想当信,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世上就再也不会有信这个人存在了。”
阴山,魔宗总部。
卓云倚在花间青石上,闲适地翻阅着手中的书。
发黄的书卷,在指腹下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魔影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宗主,突然觉得那是一幅绝好的画卷。
疏影下,卓云低头沉吟,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眸。
负责信起居饮食的小厮匆匆赶来,行了礼,然后低声汇报道:“他要求见宗主。”
卓云又翻了几页,仿佛没听见一般,直到那小厮犹豫着要不要重复一遍时,她终于站了起来,大步往高塔的方向走去。
魔影不悦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终于跟了上去。
塔楼之上,信随意地靠窗而立,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去,琥珀般清亮的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卓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