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写意留了下来,依然住在当初的宫殿里。
这种变相的软禁,她却并没有表现得多慌乱或者不安,每日只是安安静静地抚琴、饮茶、看书,或者与宫人闲聊。向秦旭飞报告的探子,无一例外地用了一个词:淡定。
秦旭飞闲闲地翻阅着她的日程记录,微抿的唇角微微勾起,良久才抬起头,淡淡地说:“摆驾。”他要去看看她了。
“齐王已经在外求见很多次了。”旁边一个宦官小心地提醒道。
秦旭飞沉吟良久,方抬头道:“待朕走后,将朕的行踪告诉他,他自会去找朕。”
宫人领命而下。
秦旭飞见到李写意的时候,她正站在一株枝叶摇尽的梨树下。细碎的秋阳从交缠的枝干间斑驳而下,打在她的脸上,影影绰绰,像一幅清淡的水墨画。
“在想什么?”他极安静地出现在她身后,语气出奇的和善。
李写意倏然回头,见到秦旭飞,她并不惊奇,只是莞尔一笑,“我在想,燕国的冬天是什么样子?”
“你想知道,冬天朕带你出去巡游。”秦旭飞顿了顿,很正经地许诺道。
李写意垂下眼眸,淡淡一笑,“可惜,我没时间了。”
“什么意思?”秦旭飞挑了挑眉,不解地望着她。
李写意恍若未觉,回头漠然地看了一眼秋意阑珊的燕宫,想到竟然会命尽于此,突然满心喟叹——人生如戏,很多人害过她,她也害过很多人,现在,都结束了。
远远地,一个修长的身影疾步走来,她的唇角朝上勾起,“子情......”
秦旭飞骇然地抱住那个软倒的身子,王子情也蓦然加快脚步,在她倒下的瞬间,狂奔到她的面前。
“写意!苏颐!”他惊慌失措地叫着她的名字,全然顾不上解释,从秦旭飞的手中将她抢进自己的怀里。
秦旭飞哑然地望着王子情,那个总是隐忍俊雅的齐王,竟也失态若此。
“怎么回事?”
“天香豆蔻!快把天香豆蔻拿来!”王子情慌乱地探着她的脉息,望着奄奄一息的心上人,心如刀绞。
原来她真的病得这般严重,原来她真的时时有性命之忧,可笑他还那么逼她怨她!
“朕去取来。”没有怪王子情的失礼,秦旭飞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救人。
王子情则打横抱起李写意,疾步向最近的宫殿走去。
秦月影住过的宫殿,清清冷冷,空空荡荡,回荡着王子情紊乱的脚步声。
御医被召了来,天香豆蔻也被秦旭飞从密室取了出来。
丹丸被喂了进去,却迟迟不见李写意咽下,王子情轻轻拍着她的胸口,可她根本就不能咽物了。
王子情沉声说道:“一定要让她喝下去。”
旁边侍奉的太监探询地望向秦旭飞,秦旭飞点头道:“按照齐王说的做吧。”
他就这样事不关己地看着王子情为她忙碌,看着他含住化了的丹丸,一口一口地为她渡进去,看着他眼中的柔情和伤痛。
秦旭飞有一瞬的迷惑,或者说,淡淡的嫉妒。
这个女子,得到了太多人的宠爱。
白衣男子的、木言的、帝林的,以及......楚国齐王的。
即使自己,被她如此欺骗,却也无法生气,甚至为她所动。
丹丸尽数喂了进去,王子情牵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天香豆蔻是上古奇药,能不能奏效,谁也说不清。”秦旭飞淡淡地说,“齐王要有心理准备。”
王子情身子一震,没有答话。
秦旭飞挥袍走了出去。
乱了。
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乱成了一团糟。
楚国和亲公主病危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秦旭飞没有再去探望李写意,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大量的奏章、大量的朝务。
他甚至,连乱心的资格都没有,没有时间,没有多余的精力!
只是王子情那边的消息,还是被一封封事无巨细地传与了他。
一天,两天,三天......
齐王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死死守着“闵柔公主”。
而公主不曾醒来。
到了第五天,终于来了准信。
“闵柔公主”的脉息停了。
秦旭飞的毛笔落下重重一团墨迹,在宣纸上晕开。
“齐王呢?”他的声音依旧平静,轻轻地搁下毛笔。
“齐王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因疲劳过度、哀极攻心,吐血昏迷,现在也是......生死不明......”
秦旭飞长身玉立,推开面前的奏折,大步向外走去。
床榻上,李写意的容颜安详而憔悴,薄而淡的唇,放松着,宛如微笑。
此时的李写意,没有了醒来时的睿智与透彻,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好像随时都会睁开眼睛,准备一家人的早餐。
秦旭飞凝望了许久,终于转过头,淡淡地问:“齐王醒了没有?”
“醒了,正往这边来呢......”
秦旭飞刚走到门口,王子情已经抢了进来,第一时间停在了李写意的床前,轻声问:“怎么样,她醒了没有?”
秦旭飞没有回答,其实根本不用回答,王子情也能看到床上的人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这句话,自欺欺人至极。
这一次,王子情非常平静。
所有的伤痛,在李写意脉息停止的那一刻,已经泛滥成灾,侵入骨髓,化为一体了。
“我明日回国。”王子情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秦旭飞点头,“朕对齐王的表现拭目以待,燕国与齐王的盟约,永远有效。”
“本王知道陛下不会食言。”
三十二章至三十四章
“李姑娘…”
“我要带她走。”王子情凝视着那张已经去除伪装的脸,静静地说。
“齐王此次回国,前途叵测,从此风雨飘摇,真的能保护李姑娘吗?”秦旭飞毫不客气地点破道。
王子情语塞,脸上渐露惨然之色。
他要完成她未竟的事情,这一次,也不知会有多少腥风、多少血雨,他又有什么能力护着她?
“燕宫底有一座冰宫,朕可以将李姑娘安置在那里,等你登上楚国大宝后,再来接她回去吧。”秦旭飞委婉地劝慰道,“至于齐王在楚国的事,朕会遵守承诺,鼎立相助。”
王子情坐在床边良久,然后缓缓地合上眼。
秦旭飞没有再追究真正的闵柔公主,事情的关节他已经多多少少想通了一些。
只是恩怨纠葛,现在已成定局,
死去的人不可能再复生,各自的损失各自承担。
而现在,燕国与齐王的联盟,才是真正的国之重事,在这个前提下,其他的细微末节,已经没有追究的必要了。
王子情终究同意了将李写意留下的提议。
为了完成她想要做的事情,成为他唯一的动力、唯一的路。
若是不按照这条路走下去,王子情怀疑自己会随时倒下。
她已经承受了那么多、忍受了那么多,他不能让她功亏一篑。
不然,九泉之下,他也没有任何面目去见她。
“好好照顾她,我会尽快将她接回去。”王子情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安详,好像他要托付的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秦旭飞心中暗叹。
魔已入瘴,即使他点破,王子情也决计不会承认她已死的事实。
“你放心。”一诺千金。
李写意被安置在燕宫下的冰宫里,重重铁锁,重重落下。
冰宫,才是整座燕宫最精妙的所在。
裹在厚厚的狐狸皮裘之中,秦旭飞与霍子路站在最里侧的房间。
“知道世上为什么会有两粒天香豆蔻吗?”秦旭飞突然问道。
霍子路吃惊地望着,“陛下?”
“一粒陷入永眠,一粒重生。两粒相辅相成,不能分开服用。”秦旭飞淡淡地说:“所以李写意并没有真的死,她只是假死,只要得到了另一粒天香豆蔻,她便能重新醒过来。”
霍子路怔怔地呆在原地,为天香豆蔻匪夷所思的药效,也为秦旭飞脸上莫名的光晕。
“可是,另一粒天香豆蔻…”半晌,霍子路才迟疑地冒了一句。
“会有人送来的。”秦旭飞静静地丢了一句话,又遥遥地望了一眼躺在冰床上的李写意,目光变得极为复杂,“幸好,我们不是敌人。”
霍子路被这句话扰得莫名其妙,却又不好再问,只得沉默地跟在秦旭飞的身后,一步一步,从冰宫走出。
“风随溪!你还想不想活?!”李铮将挣扎着爬起来的风随溪按回床上,大怒之下,连风谷主都顾不上喊了。
风随溪被按到伤处,闷哼一声,无奈地说:“天哪!我现在知道写意以前的苦处了,你…你太难缠了。”
“我若难缠,当年怎能请动风大谷主出马?”李铮没好气地顶了一句,递过一碗汤药,皱眉道,“风谷主总不会还让人劝药吧?”
风随溪讪讪地接过来,一脸为难地小口啜着。
“还没有写意的消息吗?”等他喝了一半,又问了一个千篇一律的问题。
李铮沉默,没有应话。
风随溪察觉到异样,顿住手中的碗,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李铮犹豫了片刻,终于回答道:“外面有一个传言,说楚国的和亲公主,今早病逝了。”
风随溪手一抖,药汁泼了出来。
“少庄主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李铮坚定地加了一句,“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这有可能是燕王的疑兵之计。”
风随溪没有说话,只是剩下的药,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了。
李铮不再强迫他,两人默然以对许久,风随溪霍地站了起来。
“无论真假,我必须去燕宫一趟。”
“一起去。”李铮也站了起来。
“不,你去找信,如果燕宫的天香豆蔻拿不到手,就只能靠信了。”风随溪沉吟道,“我现在…对自己也没有把握。”
“…难得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李铮笑笑,努力地掩饰自己的担忧。
风随溪自嘲地一哂,“好像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用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一切变得越来越不受他控制了。
李铮摇了摇头。
经过这几日的调理,风随溪的情况已经没有当日那么糟糕,李铮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放他单独行动。
“你真的打算辞隐?”秦旭飞按下手中的奏章,抬头望着自己十多年的好友。
换下戎装,褪下披风,一身普通布衣打扮的帝林仍然英气飒爽。
“是。”慨然一诺,帝林同样笔直地望向秦旭飞,奇怪的是,心里并没有多少愤恨或者埋怨,有得,只是浅浅的哀伤。
虽然早就料到这一步,早就知道会有功高震主、黯然隐退的那一天,可真正来临时,仍然有种世事无常的喟叹。
以这种方式来结束十多年的君臣之情、朋友之义,多多少少,有点意难平!
“齐王回楚国后,楚国不久便会发生内乱。”秦旭飞自顾自地说,“庆国方面会不会趁机而动尚不自如,天下会再次陷入纷争,帝林,你真的忍心在这个时候离开朕?”
帝林垂下头,避开秦旭飞殷切的目光。
“不错,朕疑过你,算计过你!”秦旭飞站起来,大步走到帝林身前,坦然道:“但你确实是朕唯一的朋友,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帝林的肩微微颤了颤,却执拗地不肯抬头。
他知道,只要自己看一眼秦旭飞,就会心软,就会不管不顾地为他效忠,秦旭飞有这样的魅力,让所有人为他驱使!
可是帝林不允许,不允许自己妥协。
月影死在他面前,他亲眼看见自己最宠爱的公主小妹死在自己面前,无论真相如何,他不想原谅。
秦旭飞终于叹了口气,负手在帝林身前站了许久许久。
“你去吧。”
帝林如释重负,向秦旭飞深鞠一躬,缓慢而坚定地退了出去。
帝林出去没有多久,一个鬼魅般的影子悄然地出现在秦旭飞身后,“陛下?”
秦旭飞犹豫着,迟疑着,也不知站了多久,才似下定决心般挥了挥手,“做得干净点。”
月影已死,帝林…已绝。
很好!
像帝林这样的天生名将,若是不能为他所用,便不能继续留在这个世上。
这个道理,帝林何尝不明白?
他选择辞隐,而不是安心地去做秦旭飞给他安排的闲职,便是逼着秦旭飞下手。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逼朕!”手掌砸在御案上,落下一地残屑。
前不久未痊愈的伤口,崩出了血痕。
帝林走得很快,出了宫门,便直奔外面的马车。
一路无事,直到马车行入京城的小巷之内,帝林才策住马,冷静地看着四周,“现身吧。”
十几个影子从屋脊树影里悄悄现身,形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银亮的飞镖在他们的指尖褶褶生辉。
“帝林,得罪了!”为首的黑衣人迈步走出,冲着帝林拱了拱手。
“是来杀我的吧?”帝林昂首,毫无畏惧地问道。
那黑衣人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我在赌,赌他除了是一个帝王外,还是一个朋友。若是皇上今日不派人来追杀我,我自会重返朝廷,鞠躬尽瘁。但是他还是派人来了,还是选择了当一个最无情的帝王。”帝林凄惶一笑,“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那黑衣人又是一拱手,“请帝帅亮兵器!”
“不用了。”帝林淡淡一笑,从马夫座位上缓缓走了下来,“也许轮不到我动手。”
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忽见方才黑影跃下之处,又出现了一批同样诡秘的人,演练整肃,行走间片尘不惊,竟个个是高手。
黑衣人脸色一变。“帝帅竟早有准备?”
帝林不答,只是转过身,如未看到眼前的一切,抬步向巷子口走去。
黑衣人脸色急变,正欲抢上前,第二批人已经从屋脊上跃下,挡住了秦旭飞的人。
后面冰刃声不绝于耳,帝林恍若未闻,仍然只是静静地向前走,淡淡地停在那个衣着素净、优雅清朗的男子面前。
“丹青,”帝林熟络地打了声招呼,“都安排好了吗?”
柳丹青微微一笑,近在眉睫的斗争仿佛不能影响他分毫,“自然安排好了。”
“我们谈好的事?”
“我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柳丹青轻轻地说,“这一点,帝帅应该比谁都清楚。”
帝林颔首,“走吧。”
巷子口早已停好了一辆马车,柳丹青掀起车帘,等帝林先上去后,自己再悠然地跟了进去。
巷子里的械斗还在继续,无论是燕宫的杀手,还是魔宫的刺客,两强相争,都有一番厮杀。
可无论再激烈的战争,总是有人胜,有人负。
只是,结局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帝林已经走了。
掀开帘子,柳丹青望着燕国的大街,淡淡地说道:“好像要下雪了。”
美人谋 第三十二章 物是人非
楚国落第一场雪的时候,齐王王子情回国。
回国当天,卫津便派人将王府戒严,对外宣称“防贼人加害”,其实明里暗里已经与东宫势如水火,暗杀层出不穷,田京不得不将原风雷营的人一并调来,维护京畿安全。
王子遥向燕王提出的请求被驳回后,他也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很显然,燕王选择了帮王子情,而不是站在他这个储君这边。
只是楚王还在位,王子遥不至于当众做出什么事情来,京城暗潮汹涌,表面上却平静无波。
在王子情回国的一个月里,发生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王子情得到了本次科考的主考官之职。秦王出事后,礼部还未来得及被太子的人掌控,王子情的上位,恰恰将那一批还未“投主”的人收入麾下。王子情领命后,第一时间戒严考场,杜绝试题泄露,严惩行贿受贿,摒弃寒门贵族之分,让天下士子耳目一新,振奋异常。
考试结束后,上榜的人不再如往常那样全是贵族子弟,其中有半数是真正有才学的寒门士子。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百姓当然歌功颂德,但是朝堂上近大半的世家官员则对此大有微词。
楚王虽然还坐在皇位上,但是一直有点痴痴愣愣,对朝堂上的争吵充耳不闻。王子情望着御座上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老人,很奇怪地,心中已没有了丝毫纠结。
他就这样若无其事地阐述自己的观念,并表示,那些寒门子弟可以先调往地方,若功绩卓越,再调到京畿。
这个折中的方法让众臣终于停歇下来,龙椅上的皇帝点了点头,匆匆地走了下去。
后面的帘子被寒风吹起一角,露出萧淑艳妆的脸。
王子情的手又开始发凉。
从燕国回来后,他总会感到莫名的寒冷。在面对铺天盖地的刺杀时,在用强硬手段将静妃从宫中接出去的时候,在王子忻来信拼命地询问“写意姐姐是不是真的死了”的时候,他都会变的很冷,冷到骨髓,冷到心底。
可是心很平静,一次比一次坚硬,一次比一次沉着。
王子情的手腕与冷静,让楚京的人大吃一惊。他就像突然崛起的新星,耀眼而疏离。
那批入选的人才全部被调往了江北,鼻子灵的人,已经闻到了异味。
王子情在为自己铺设退路。
第二件,是有了潜逃在外的吴王的消息,自上次帝都流血那夜就一直行踪不定的王子永,被人发现出现在庆国,与庆国的国君把酒言欢。
楚国的使者前去索人,却被庆国的人无端地赶了回来,两国的关系变得相当紧张。
但庆国上次被燕国偷袭,受了损失,而楚国内政混乱,两国都有投鼠忌器之疑,一时半刻,也打不起来。
暂不为虑。
第三件,是一件小事,极小极小的事情。
素素要临场了,卫津要在家照看妻子,特意请了两天假,专心专意陪着素素。
王子情合上公文,在大批虎骑军的簇拥下,从衙门向王府走去。
官府明文规定,军队是不能进京的,但王子情就敢将虎骑军光明正大地引入京来,每次出行,都是声势浩大,前前后后的随从不少于三百人,若是人想从中行刺,那几乎是难于登天。
军队的人,虽然并不是武林高手,但是整体协调,行军布阵,却远远胜过那些成名高手。
当然,若行刺的人是魔影那样的绝顶人物,当然要另当别论,只是卓云是皇后私生子的谣言传开后,魔宗似乎撤出了楚国政局,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们活动的消息了。
齐王走过的地方,百姓们好奇地观望着。
那次科举的改革,显然为他赢得了极好的名声,即使是这样明目张胆地率众示威,百姓也没有什么异议,反而以为,齐王之所以会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全是因为他在堂上为寒门子弟据理力争的缘故。
他赢得了人心。
可是真相是什么呢?
王子情撩开马车的车帘,漠然地望着两旁对他指指点点、说说笑笑的群众。
真相只是,他笼络人心,只因为他要用这人心!
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变得如此理智、如此冷漠了?
变得,越来越像秦旭飞。
王子情又笑了,他当然不会变成秦旭飞。
秦旭飞是为了他守护的燕国而牺牲他所爱的人。
而他王子情,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牺牲整个天下!
帘子被轻轻地放了下来,不小心瞥见他面容的少女低低地呼了一声,“齐王好俊!”
那是一种脱胎换骨的冷、脱胎换骨的傲。
让人不敢直视。
马车停在一扇熟悉的大门前。
满园的兰花已经枯萎殆尽,寒风袭来,春寒料峭。
过了残冬,转眼又是春暖花开之时。
王子情掸了掸衣襟,大步走了进去。
守门的管家匆忙地跑到内堂,向卫将军禀报。卫津撇下素素,快步向厅堂跑去。
跑到门口,卫津突然心里一酸。
负手静立在大厅中央的王子情瘦的吓人,并不宽大的锦袍在他身上,多多少少有点体不胜衣的错觉,飘飘荡荡,直欲羽化,眉宇间是高处不胜寒的孤寂。
齐王变得强势了,变得心狠手辣、当断则断了。
可为什么,自己反而觉得更沉重了?
“卫津,”听到脚步声,王子情转过身,微微一笑,“今天有闲暇,特意过来看看。素素怎样了?”
“多谢齐王挂念,素素…”
卫津的话还未说完,一直在里面照顾的稳婆突然冲了出来,大声喊道:“将军,将军,夫人要生了!”
卫津一听,也顾不上招呼王子情,迅速向素素的房门走去。
稳婆笑着挡住他道:“女人生孩子,男人是不能进去的,将军且在外面等着。”
卫津嘿嘿地笑了笑,在外面搓着手,不安的踱步。
素素的孩子不是他的,他知道。但这段日子,看着素素的肚子越来越大,不经意听到小小生命的踢腾,那种深入骨髓的喜悦,早已让他忘记了这个事实。
何况他也不是古板的人,当初决定娶素素,就是决定接受她的一切,包括孩子。
王子情也走到他的旁边,有点好笑地看着那个在战场上挥手谈笑、生杀予夺的大将军像小孩一样紧张不安。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素素一定会为楚国再添一位小将军的。”
“不,”卫津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不要封侯拜相,也不要成什么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