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写意唇角一勾,“一言为定。”
“君无戏言。”说完,秦旭飞淡淡地扫了一眼她的窗口,然后略偏过头,向身后的虚空处唤了一声,“千里冰!”
一个鬼魅般的影子倏然飘落,穿着普通的灰色太监服,敛眉束手站在一侧,未睡醒般恹恹的,将凌厉的精光掩在微合的眼眸里。乍看之下根本辨不出年纪,许是中年,又偏偏长得极清秀,若是少年,他的神情动作又过于老成。
但是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一定是一个高手,一个随身保护燕王的绝顶高手。
李写意的耳目已算聪敏,却不曾听到他的一声脚步,或者一丝呼吸,那个人便如一个不属于凡尘的幽灵,让人遍体生寒。
燕宫,果然是鬼神莫近的地方。
“请言非公子出来。”秦旭飞淡淡地吩咐道。
他知道“言非”的武力,既然决定立威,这一次,显然不打算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千里冰目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身体向前一倾,竟恍若无重地往闵柔公主的寝宫飘了过去。
不一会,千里冰从里屋走了出来,立在秦旭飞身后,附耳小声地禀报了什么。
秦旭飞神色一凛,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李写意,“你是怎么做到的?”
“如陛下所见,闵柔什么都没做。”李写意微微一笑,说得云淡风轻。
秦旭飞牢牢地望着她,这样的镇定让他有些许迷惑:她怎么能讳莫至此?
“夜深了,公主早点休息吧。”秦旭飞突然有点索然,她的冷静让他失态。
李写意起身行礼,恭送圣驾。
“月影公主可好?”临走前,李写意终于问了一个在心中徘徊已久的问题。
秦旭飞的神色略微黯了黯,随即浅笑道:“还好,公主挂心了。”
李写意低头后退一步,再抬起头时,秦旭飞挺直的背影已经走到了角门处,空荡荡的袍袖迎风招展,飒飒作响。
转眼不见。
等秦旭飞的身影终于不见,李写意才缓步往宫内走去。
几个照顾她寝居的宫女在屋外,而在她的要求下,送到内宫的贴身侍女在屋内。
李写意走了进去,看到椅子上泪流满面的紫烟。
“见到他了吗?”李写意叹息着问。
紫烟点点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无意识地抓紧再松开,松开再抓紧。
“你…有什么打算?”李写意怜惜地走过去,握住她微颤的肩膀,“其实秦旭飞也不错…”
“我不会嫁给燕王的。”紫烟蓦然抬头,晶亮的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既然已经见到他,又怎么还会离开他呢?”
李写意垂下头,近乎残忍地提醒道:“可他一定不想再看到你,你与他在一起,只会提醒他的伤痛,只会让他受煎熬,这样的爱,也要坚持吗?”
紫烟咬着下唇,平日里那么温婉的人,现在却倔强得可怕。
“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李写意不再说什么,也许执念是需要靠伤害来释解的,等他们互相伤到体无完肤的时候,无论以前多么铭刻的山盟海誓,都会消散。
可是言非,真的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即使是谨慎如燕王,大概也不会想到,会有人自残进宫,却只为救另一个人。
是的,风随溪在大牢里得知了三件事。
第一件,天香豆蔻在燕王寝宫的秘阁里。
第二件,言海的地点。
第三件:找到了言非的踪迹,然后用楚国特有的情报人员之间的密码取得了联系。
言非在三年前进了宫,并被调教成燕王的贴身影卫,他现在的名字叫做千里冰。
所以千里冰方才进来带走“言非”时,他反而为风随溪解了毒,并且协助他从寝宫的一条密道里逃了出去。也因此,秦旭飞怎么也想不到会有此番变故。
李写意不敢想象千里冰会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以前的爱人,但是她知道,如果有选择,他宁愿不见。
正如,她宁愿王子情不知道她的身份一样。
爱情的永恒也许在于回忆,当现实中的两人不复从前,留下的,便只是焰火后的残屑。
“他们今晚会成功吗?”紫烟抬头担忧地问。
“不知道,但愿。”李写意有点恍惚地应了一声。
李写意要救言海,是因为言海真的很重要,他拥有遍布各国的谍报网,上至士族高绅,下至贩夫走卒。虽然在他桎梏燕宫的时候,情报网一度处于瘫痪,但只要他复出,所有的环节都会重新恢复运转。
李写意,需要他的力量。
可是一旦得手后,风随溪他们必须很快离开燕宫,她现在担心的不是他们会失手,而是担心,风随溪会去秦旭飞的寝宫拿天香豆蔻。
越想越可疑,李写意霍然站起,拿了一件斗篷说:“我去见燕王。”
她得去燕王的寝宫守着,以确信风随溪没有去冒险,不会出意外。
紫烟怔怔地看着她疾走的背影,没多时,又重新陷入感伤中。
秦旭飞离开别院后并没有回寝宫,而是重新转到月影的住处外,看着里面闪烁的烛火。
川流不息的人影已经散了少许,守夜的宫女提着灯笼在外面无精打采地站着。
王子情应该还在里面,月影情况不稳,他不可能提前离开。
而御医给他的答复,永远是:还很危险。
这一夜过后,王子情就必须娶月影了,身为燕国帝姬,总不能任闲言闲语诋毁自己的名声,而以王子情的为人,也必然懂得负责。
这一切,王子情是心知肚明的。
秦旭飞很想知道,此时的王子情,是什么样的心情?
此时的王子情,依然坐在离月影不远处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近在咫尺、美丽却陌生的脸。
在这里滞留一夜后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他心知肚明。
既然他知道,燕王也一定知道。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来提醒他,或者劝回他,所以,这一切都是在燕王的授意下完成的。
王子情叹了一声,站起身,想提前告辞。
没有波澜的容颜下,早已怒火丛丛。
所有人都在欺瞒他,以为他那么不经事,那么软弱,容易摆布!
当初将他一贬再贬的父王是这样,尽力打击他的兄长是这样,他那么爱着的李写意是这样,现在,连一个番邦的皇帝,也能这样操纵他!
只是因为不想争,仅仅是因为不想计较,就活该,被这样一直一直地瞒骗吗?
他不是怨,只是很气愤,气愤到自厌!
连自己的婚姻,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所迫。
他也许是世上最无能的亲王了。
王子情敛眸,拳头缓缓握紧,目光重新转到床上月影的脸上。
这也是一个被自己兄长摆弄的可怜人。
虽然不知道燕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娶一个燕国公主实在是百利无一害。
那么,娶吧,让你们称心如愿吧。
写意要的江山,秦旭飞要的联姻,统统都给你们!
只是,我不会再这样沉默了。
只有站得足够高,只有足够强大,才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
才可以,摆脱不被他人重视的局面吧。
才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她,不再这样求而不得吧。
王子情握紧双拳,手拢进宽宽的袍袖,那双温雅含情的眼睛,第一次,有了一种称之为狠厉的异芒。
他缓缓地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床上的月影,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李写意并没有去秦旭飞的寝宫,走了半途,她返了回来。
因为她看见了王子情,隔得很远,王子情刚刚从月影的房里走出,身边只有一个太监提着灯笼。
月光凄迷,王子情的脸笼在光影之间,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子…四哥?”她试探地唤了一声。
王子情淡淡地看着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漠然,这种漠然让李写意莫名心惊。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回去吧。”在李写意开口前,王子情重新抬步,缓缓地走过来说。
李写意的唇动了动。
“风凉,注意身体。”王子情轻轻一笑,用手将她的斗篷理了理。
这个动作如此自然,如此随意,仿佛已经做了无数次。
李写意低下头,嗯了一声。
随溪…应该不会有事吧。
两人就这样并肩在燕宫复杂的宫道上走着,带路的太监一前一后,举着灯笼。
“我明日向月影提亲。”王子情冷不丁地说。
李写意顿住脚步,讶异地望着他。
王子情则紧紧地盯着她的表情,她只有吃惊,没有受伤。
他听到心沉的声音。
果然,果然,已经失去她的心了。
“她为我受伤,以后不会生育了,我要负责。”强迫自己将视线挪开,王子情的语调平缓冷漠,“燕王想用这种方式拉拢我,而燕国是我求之不得的助力,我想不到不提亲的理由。”
李写意垂下眼眸,好半天才低声问道:“你愿意娶她吗?”
“你逼我娶朝阳的时候,为什么不问我这句话?”王子情低低地问,没有责难,没有刻薄,有的,只是深深的疲惫。
李写意身子一颤,无言以对。
“我很害怕,写意。”王子情叹息道,“你明明回来了,可是却越来越远,无论我怎么追,怎么追…都追不上你,这一次,让我用自己的方法追上你。”
李写意仍然无言以对,对子情,她的感情是奇怪的,那么拼命为他着想,那么介意他受到伤害,却又一手制造了所有的伤害。
维系着他们的,只是回忆的残屑吗?
她突然想起言非与闵柔,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相遇了,才发现无论怎么努力,大概,都回不去了吧。
“…我会要求燕王将天香豆蔻作为嫁妆。”等了一会,王子情又说,“你会得到它的。”
李写意的手倏然握紧。
“成亲后,我立刻回国,退守江北,用几年时间韬光养晦,再与太子决一雌雄。等我登上大宝,就彻查瑾王的事情,关山遗留下的所有亲属,朝廷都会补偿他们。”王子情继续说。
李写意静静地听着,头微垂。
“到了那时候,写意,你有什么打算?”王子情深吸一口气,扳过她的肩膀,笔直地望着她,“那时候,我们还有机会在一起吗?”
李写意沉默,持续沉默。
这本是那么容易回答的问题。
她性命无忧,他为她翻案,还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在一起呢?
可此时,此刻,当王子情这样问她的时候,她竟然回答不上。
什么东西,不同了。子情。
年轻时的爱恋,已经不足以支撑着这太多的变化。
“到了那天,我会退隐,也希望你能好好当皇帝,不要再让悲剧重演。”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在王子情几乎绝望的时候,她开口了。
可这句话,却加速了他的绝望。
“为什么?”王子情哑声问。
月亮垂入了乌云里,清明的世界突然晦暗,王子情的脸笼在暗影里,阴沉而厚重。
“因为…我累了。”李写意抬起头,坦然地望着那张曾经魂牵梦萦的脸。
那么多年,他变了许多,明亮飞扬的眼,温柔缱绻的笑,都已不复存在。
而她呢?
面目全非。
王子情颓然地放下手,转身,“回去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可是在他的手垂下时,他的指尖触到了她的手背。冰冷。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越离越远,她在前,他在后。
一步之遥,那便是时光的距离,永远,无法逾越。
回到别院后,紫烟焦急地靠过来,李写意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消息。
那一晚过得辗转反侧,她本来就浅眠,这段日子以来,竟没一次睡安稳过。
风随溪一直没有消息。
到了第二天一早,燕宫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没有劫牢的谣言,也没有寝宫被盗的消息。
所有的信息来源似乎突然断了,连李铮都没有只言片语传进来。
可是燕宫确实有了一件大事,那便是楚国的齐王殿下,向燕王提出了迎娶月影的请求。
燕王慨然而允。
秦月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订婚了。
秦旭飞没有解释,只是安静地宣布了这个消息,然后望着满脸憔悴的妹妹道:“你不是一直很崇敬齐王吗?”
秦月影倔强地咬着下唇,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嫁。”
“朕已经派人去帅府捉拿木言,他的生死,取决于你的态度。”秦旭飞没有废话,只是站起来,淡淡地说。
秦月影霍然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秦旭飞,“哥?”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秦旭飞怔了怔,随即转过身,负手背对着她,“你应该知道朕决定的事情从来不容更改。”
“哥,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要永远把我当成妹妹,永远不会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忘记了吗?”秦月影激动之下,扯动了胸腹处的伤口,接着便是一阵咳嗽。
守在一旁的御医连忙靠了过去,秦旭飞紧紧地扣着手边的桌角,执拗着,不肯回头。
任他一直宠爱的妹妹,在身后咳出血来。
他当然不会忘记,昨晚帝林曾质问过他一模一样的话。
那时候,他不过是最不受先皇待见的皇子,母亲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嫔妃。
森冷的宫廷里,他与月影一直受人欺负,被他的兄长欺负。
他总是护着妹妹,不惜与当时身为太子的大哥扭打,然后被先皇罚跪,在倾盆大雨里跪了整整一夜。
月影跑去找他,小小的女孩,用自己柔软的身躯抱着他,想为他取暖。
他握着她冰冷的手说:“月影,只要哥在一天,永远不会让人欺负你,永远不会让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大雨淋漓,女孩记住了这句话,记住了有一个很宠爱自己的哥哥。
那以后,他认识了帝林。
也许不是认识那么简单,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帝林被世人欺凌到最脆弱的时候,用朋友的姿态,出现在帝林的生活里。
帝林没有让他失望,他是一个合格的朋友,一个优秀的军人,一个值得妹妹托付的男人。
有一度,他想将月影嫁给帝林,让帝林与自己成为一家人。
也许还是别有用心,但那时的决定却是真心为月影考虑。
可奇怪的是,一直与帝林走得很近的月影却笑着推辞了,帝林也推辞了,他们坦诚只有兄妹情。
那一次,秦旭飞没有坚持,他当着他们的面说:以后碰上喜欢的,朕一定会成全你们!
这是对朋友,对妹妹的承诺。
说那句话的时候,也是真心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同了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再没有一个人能轻易地左右他的决定了?
哪怕是从小到大宠着爱着的小妹,也可以眉头也不皱地利用。
可即使如此,秦旭飞仍然觉得无愧。
因为——他是王。燕国的王。他要为他的臣民谋求最大的利益,在这个前提下,一切罪孽都能被原谅,一切人都可以牺牲!
身后的咳嗽渐渐变成嘤嘤的哭声,秦旭飞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你好好休息吧,大婚近日举行。”
说完,他并不回头,只是甩开袍袖,大步向外走去。
秦月影泪眼朦胧地望着燕王远去的背影,突然抓住身边一个太监的手,急声说:“快去找帝帅,让帝帅来见我。”
“帝帅昨晚在殿前跪了一夜,皇上也没有收回成命。”月影的贴身宫女在她耳边小声地说。
秦月影愣了愣,颓然地松开手,呆呆地坐了许久,突然抬头道:“请齐王殿下过来,本宫有话要问他。”
在此之前,她一直期盼见到楚国的齐王,因为读过他太多的诗,听说过关于他的太多传奇。
可现在,她只想问他一句话——
难道你也是身不由己吗?
王子情安然地坐在秦月影对面。
俊秀温雅的面容,平静得像一枚厚厚的面具。
秦月影由宫女扶起来,靠着枕头吃力地坐着,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
“月影公主,”在秦月影开口前,王子情彬彬有礼地说道,“我可以先说几句吗?”
秦月影愣了愣,然后点头,“齐王请说。”
“这一桩婚姻是楚燕两国的政治联姻,也就是说,并不仅仅与我们两人有关,它是一种象征,代表燕国站在我这边,所以,它避无可避。”见秦月影脸色微变,想出言打断他的话,王子情沉声继续道,“如果你还没有心上人,我会尽一个丈夫的责任,尽可能对你好。若你已有心上人,我也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但是表面上,你必须嫁给我,私底下的事情,我绝不干涉。”
秦月影怔怔,诧异地望着他,“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必须嫁给我,但是不用爱上我。”王子情淡淡地说,仿佛在说一件无比寻常的事,“我也不会阻挠你的自由。”
秦月影哑然,牢牢地盯着王子情的脸。
那张温润的,俊秀的,才气横溢,沉静的脸。
“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秦月影吸了一口凉气,“在你来燕国之前,我就一直听说你的传言。”
“嗯?”
“说你不畏权势,当瑾王遇难之后,所有人都落井下石,只有你据理力争,并且不惜被贬斥;说你才华盖世,明明诗词无双,却为了国家弃文从武;说你至仁至孝,对母亲,对五皇子全心维护;说你待人和善,说你情深义重,未婚妻死了八年也不曾另娶,即使娶楚国第一美人朝阳公主,也不过是遵循湘南王的遗训——这样一个十全十美、痴情善良的人,会说出方才那番话吗?”秦月影满眼的不可思议。
王子情自嘲一笑,“想知道真相吗?”
“真相?”
“真相便是,我之所以为瑾王辩驳,不是出于义愤,只是因为它关系着我所爱的人;我弃文从武,不是为了国家,只是她死后,我再也做不出一首诗一首词;我待人和善,是因为从来不曾计较过别人,他们不曾入我的心,我又何必苛求他们?我娶朝阳,不是为了湘南王的遗训,那同样是一桩政治婚姻,至于痴情…”王子情顿了顿,伤痕从眸中一闪而过,“只是再没有其他的女子让我动情而已。”
秦月影呆呆愣愣地坐在原处,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为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
“没有贬低,我只是想告诉你,事实是残酷的。”王子情近乎残忍地望着她,“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像你以为的那么美好。”
秦月影头一偏,执拗地说:“你这是借口。”
王子情淡若柳丝地一笑,“事实也罢,借口也罢,世事总是身不由己的,月影公主应很清楚。”
“什么叫做身不由己?”秦月影转过头,眉毛一挑。
即使是一个小女孩,她毕竟当了几十年的公主,此时的气势,仍然凛冽。
“我命由己不由人。”秦月影傲然道,“即使哥现在想不通,我也不会乖乖地受人摆布,不像你,自欺欺人!”
“哦?”王子情并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你想怎么做?”
秦月影语塞,想说什么,又只是恼怒地望着门外。
“逃婚?”王子情失笑地问,“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是,怎么逃?”
秦月影没有说话,但是闪烁的眼神已经透露了她的答案。
“也许你真的有逃跑的渠道,但你不要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总有被找到的一天。到时候,燕王碍于兄妹之情,自然不会难为你,却一定不会放过助你逃婚的人,即使他没有找到你,这满宫的下人,恐怕也要被牵连,你的任性建立在这么多人的鲜血上,你真的忍心?”王子情的声音云淡风轻,却又似有千万斤重,压得月影透不过气来。
“…我有办法让皇兄收回成命。”等了半晌,秦月影又不服气地说。
王子情轻声笑道:“你千万别说以死相逼。”
秦月影的脸色青白一片,无言以对。
显然,王子情又猜对了。
“你何必逼你大哥,说起来,他不欠你什么,反而是你一直亏欠于他,若你真的以死明志,你将他又置于何地?你想让他背负逼杀亲生妹妹的罪名吗?”
秦月影怔怔,又是无语。
“所以,你身不由己。”王子情淡淡地下着结语,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秦月影咬牙切齿的模样让王子情啼笑皆非。
长久以来,虽然他一直不曾对谁有过什么出格动作,但是倾慕于他的女人也不在少数,即使朝阳,也对他情根深种。
而现在,他在说服一个对他没有兴趣的女子嫁给自己,两人就这样冷静地讨论着种种可能,将一生一世的承诺变成一句笑话。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真正由着自己吗?”王子情漫不经心地转开话题。
秦月影疑惑地望着他。
“无父无母无情无爱无国无家。”王子情一口气说了六个无,这才转过头,微微笑道,“只有除了自己外一无所有的人,才能由着自己为所欲为,否则,你只能身不由己。”
秦月影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样相对着沉默,秦月影在慢慢绝望,而王子情,自始至终,都显得平静而安详。
看着秦月影的坚持,便如看到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