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一起的一月来,表面上天天柔情蜜语,骨子里,却是钩心斗角,费尽心思。这一月的温柔缱绻,竟谁也不知对方的真假。
卓云进门的时候,阳光刚好从推开的窗棂里泻了进来,明晃晃的一片,水一样摇荡在地板上,床上,信的脸上。
她支起手臂,呆呆地望着那张美到脱俗的脸,唇角再次弯了上去,笑意蔓延到眼睛里,无比温柔。
阳光的碎点终究扰了信的美梦,他睁开眼,望见正盯着自己一眼不眨的卓云,神色未动,翻身打算继续睡。
“喂,太没有警觉性了吧,万一我要对你不利怎么办?”卓云推了推他的肩膀,不依不饶地吵着他的清梦。
“你要对我不利,又何必那么麻烦?”信抬了抬眸,漫不经心地说。
卓云愣了愣,然后嗔怪道:“我又不会武功…”
“你不是在我身上中了蛊毒吗?”信淡淡地提醒道。
卓云立即瞪着眼睛发誓道:“我不会催动蛊毒的,也不会伤你。”
只是,同样不会为你除去。
信似乎并不在意,一笑置之。
卓云眨眨眼,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很介意…”
“不介意,你高兴就好。”信突然抬起身,将卓云剩下的句子全部吻了进去。
卓云挣扎着表示抗议,却无不例外地沉溺在晨曦的温柔里。
魔宗之顶,宗主寝居的门外。
柳丹青与魔影坐在石桌上下棋,棋局很乱,全然没有套数,魔影根本不懂战术,只是借着下棋的动作寻求休息的手段而已。
柳丹青摇摇头,突然怀念起与李写意在山上的那几日。
只可惜,宗主下令魔宗所有人都暂停活动,连着他们几大护法也被约束在阴山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下山。
“柳护法,你觉得那个人…”魔影还是看信极不顺眼,即使卓云已经向整个魔宗的人公布了他的身份,可他毕竟是曾经的敌人,而且统御天机阁这么多年,魔宗众人根本不会掉以轻心。
公然表示他是自己的爱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还只有卓云干得出来。
“红颜祸水啊。”魔影耳力甚好,早已听到里面的动静,本就皱成川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柳丹青重重地将白子敲在棋盘上,扰乱着魔影的听觉,“懂不懂什么叫做非礼勿听!”
“他们根本没打算瞒着我们。”魔影恨恨地说,“宗主那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一个男人迷成这样?”
柳丹青但笑不语,眼角瞟了一眼远处紧闭的房门,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个世上,他还不知道有谁能让宗主失常,那些自以为做到的,往往死得不明不白。
只是,信…也许真的不同吧。
夜深露重,阴山山巅寒气沁人。
信悄悄地推开卓云,又在她腰上的昏睡穴上点了点,随便披了件衣服走出门去。
秋天的月色昏暗惨淡,笼在绝顶的薄雾里,平添了一份凄惶。
明知道结果,却还是不得不为之。
回头又望了一眼卓云的方向,信深吸一口气,开始慢慢地换上纯黑的夜行服。
按照卓云“不经意”透露的消息,他在魔宗错综复杂的建筑群里穿行。
到了最大的那座高塔前,信猿臂微伸,顺着塔身从容地攀了上去。到了顶层,他微微翻了个身,游鱼一般从窗户滑入。
卓云手持着一支蜡烛静静地站在阁楼门口,魔影则站在廊檐的不远处。
“你果然还是为了天香豆蔻而来。”卓云的语气,说不出是怅然还是释然。
“你将天香豆蔻的地方透露给我,不就是希望我来偷吗?”信丝毫没有被捉住的惶恐,反而从容地靠着窗户,坦诚地望着她。
“…天香豆蔻,我已经给柳丹青,让他带往燕国了。”卓云愣了愣,然后淡淡地说,“我总要为你做一件事。”
信并不吃惊,反而了然一笑,“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这一趟?”卓云用看白痴的眼神望着他,“你该知道,我对背叛我的人,从来不会手软,即使是你,也不会。”
“我知道,”信微微一笑,“你需要我的背叛。”
卓云皱皱眉,挑眉问:“什么意思?”
“你在害怕,害怕自己会真的用心,所以你费尽心思让我做出背叛你的行为。”信一脸了然地望着她,“其实我接近你的目的确实不纯,你没有怀疑错。”
卓云虽然早知道答案,而且也是她自己需要的答案,可是神色依然黯淡了些许,“这些日子以来,你有真心过吗?”
“你呢?”信反问。
我为了天香豆蔻而来,你却一直利用我拔出阴蛊衍生的蛊毒,旁敲侧击天机阁的消息。两人在一起的一月来,表面上天天柔情蜜语,骨子里,却是钩心斗角,费尽心思。
这一月的温柔缱绻,竟谁也不知对方的真假。
“…你用情来骗我哄我,我当然不会上当。我生平最不屑的,便是什么情深意厚。”卓云犹疑了一下,然后讥嘲地笑道,“你一开始就是骗我的,是不是?”
信抬眸望着淡淡烛火下卓云清秀微红的脸,神色清明地道:“关于这一点我不曾骗你。”
“你以为我会信吗?什么是情?”卓云抱臂冷笑道,“当初辛清璇用这两个字让我父亲守了一辈子,伤了一辈子,到头来不一样贪恋权势,弃之如敝帚吗?”
信静静地站在对面,等了许久,才轻声道:“…我帮你过身。”
小时候便阴蛊缠身的卓云,体内的蛊毒早已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她需要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为她过身,而她选择的那个人,便是信。
所以她需要一个理由,需要信背叛她的理由,这样,自己才可以理直气壮、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让信为她过身,让信替她承受阴蛊之毒。
这样的初衷突然被信点破,卓云免不了脸色一白,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都知道了?!”
信微微一笑,“你也根本没打算隐瞒我。”
卓云咬了咬下唇,半天才问:“为什么?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要…”
“你问过我同样的问题,而我已经回答了。”信突然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蜡烛,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极温柔地搂着她。卓云的身体僵硬在他的怀里,却并未推开他。
“你一直不信任何人吗?”信叹息。
卓云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缓缓握紧,脸色青白交加,想脱离信的怀抱,却还是眷恋着那抹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味。额头顶在信的肩膀上,久久未动。
“好了,不用犹豫了,你让柳丹青将天香豆蔻带给少庄主,我的心愿已了,现在…做你该做的事情吧。”信的手扶着卓云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淡淡地笑道,“你的身子越来越冷了,又没有内力,再不过身,可能要受更多的苦楚。”
卓云愠怒地望着他,突然将握着的拳头松开来,伸手在信的胸口上一推,转身道:“你先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吧,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说完,她根本不看信,疾步往塔下走去,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魔影不解的询问声,渐渐远去。
信倾耳听了片刻,随即微微一哂,真是别扭的人啊。
从那以后,信便一直住在魔宗的高楼上,饭食皆由人送上去,楼下更是防守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最初的几日,卓云执意不去看他,却总是在黄昏时有意无意地经过楼底,淡淡抬眸,潋滟的眼波不明情绪地望上去,然后不发一言,离开。
信也靠在窗口处,在暗影里看着卓云愈显苍白的面容,心中微叹,继而揪痛。
她在憔悴,但绝口不提“过身”的事情。
信在沉默。在囚禁中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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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情义几何
“无父无母无情无爱无国无家。”王子情一口气说了六个无,这才转过头,微微笑道,“只有除了自己外一无所有的人,才能由着自己为所欲为,否则,你只能身不由己。”
秦旭飞从御书房大步走出,一直没有回看帝林的身影,跟在身后的太监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走到中途,遥望见月影的宫殿,来往的御医在火把的掩映下川流不息,不停地提醒着他:里面躺的人,在生死关头徘徊了一圈的女子,是他曾发誓要一辈子照顾守护的妹妹。
可是,他首先是燕国的王,其次才是哥哥!
月影,即使你知道了真相,也会明白朕的苦衷的,是不是?你不会像帝林那样不懂事,是不是!
朕问心无愧!
秦旭飞笔直地站在走廊上,深秋的夜浓稠清冷,透过他华贵却单薄的黑衫,风拂鬓角,拂过深刻英俊的脸,目光依旧如鹰一般明净坚毅。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无法重新走到月影的身边,无法看着他用心呵护的人苍白的脸。
至少,王子情是一个不错的妹夫。
秦旭飞自嘲地笑笑,突然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跟在后面的太监连忙跟了上去,有点不解地问道:“陛下要去哪个宫里,奴才派人去通知接驾。”
“不用。”秦旭飞淡淡地说,望着前方冗长的宫道,“朕去看看楚国公主,不用惊动其他人。”
太监立刻诺诺,脑中却满是狐疑——这深更半夜,楚国公主怕早已安寝了吧?
“她一定没有睡。”秦旭飞的目光闪了闪,唇角勾出一抹高深的笑容。
走在静谧的燕宫里,一路上无数的人影向秦旭飞致敬。那些躲在树上,藏在墙后的暗影纷纷发出飒飒的响声以表示自己对燕王的敬意。这一路走来,明里暗里的守卫竟不下千人。
若不是熟识燕宫的结构,想要安然地在燕宫里行走,实在难于登天。
可是宴席上的那个人却逃了!那个言非竟逃了!他没有下令全宫搜查,是因为没有人能在这样严密的防备下逃走。
除非——
除非躲在了一个庇佑他的人的住处,也就是——
闵柔公主的下榻处!
他不着急拆穿,也不着急将人搜出来,在银针打向闵柔的时候,秦旭飞就打了一个赌。
若言非只是忙着自己脱身,当场格杀!
若言非为她挡了下来,他不妨将游戏玩长一点,毕竟——这个死气沉沉的宫殿,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至于那个催眠,秦旭飞一开始就不相信他这么容易中招,身为堂堂的情报人员,抵抗催眠是最起码的素质!
言非的父亲言海,不就是在十几年的囚禁后,仍然咬紧牙关,不吐一言吗?
他的儿子,可不能让人失望才是。
事实证明,秦旭飞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对这个言非起了兴趣——一个人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咬牙承受那么严重的酷刑,假装被催眠,重情重义。
这样的情敌,也不算失了堂堂燕王的身份。
秦旭飞的脚步戛然停住,情敌?
他为自己脑子里闪过的称呼惊愕不已,皱了皱眉,随即又释然:闵柔公主是自己将来的妃子,成为敌人不足为奇吧。
这样想着,人已经迈进了李写意暂居的别院。别院外的守卫挺直脊梁,行了个军礼。秦旭飞摇摇手,淡淡地问:“可有什么异常?”
“里面有旁人。”其中一个守卫说,“轿子经过的时候,有两个人的呼吸。”
为免齐王与公主反感,别院的守卫并不多,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不多的几人恰恰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百里内气息皆可闻,监视的最高境界,便是这般正大光明的窃听了。
“哦。”秦旭飞并不惊奇地应了一声,“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吗?”
“不能靠得太近,公主在周围洒了迷香,有所干扰。”守卫公事公办地回答道。
秦旭飞也未责怪,只是饶有兴致地望着一小豆灯光从紧闭的窗棂里逸散出来,对那个“公主”的兴趣愈浓了。
只可惜,心有所属!不然,能笼络到她为燕国效力也不错。
秦旭飞漫不经心地望着窗户后若有若无的身影,突然觉得,当初联姻时决定随便封个名分高高挂起的计划,也许要变一变了。
“闵柔公主,今日月白风清,公主可有兴致,与朕赏月对饮?”秦旭飞并不靠近,只是站在殿前,朗声问了一句。
他知道言非在她房里,也并不急着逼迫她,用言语在外面相邀,原是最合理的方式。
门被轻巧地推开,李写意沐浴在一片月光下,没有预想的慌乱或者不安,她的神色依旧清冷坦然,就像那天在城楼上初见的模样。
秦旭飞心中微微一动,然后颔首而笑,“深夜造访,打扰。”
“陛下既有此雅兴,闵柔又怎能不解风情?”李写意笑得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明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快手快脚的太监早已布好了酒杯,秦旭飞撩袍坐下,李写意也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的对面,丝毫未意识到这样平起平坐是大不敬的行为。
可即使底下的人发现了她的逾矩,却不知为何不想去提醒她,她的表情实在太过自然,让人恍惚间忘记了身份。
秦旭飞似也不介意,等着宫人倒好一杯酒后,他自顾自地抬起杯,并不迫着李写意也同饮一杯,只是从容自啜,豁达得,仿佛对方是自己一个熟识的朋友。
李写意犹疑了一下,虽然风随溪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千万不能喝酒。可是如斯月色,如斯人物,她若是坐着不动,未免辜负了这位传奇的人物,这样和美的韶华。
所以她也端起了杯子,神色自如地浅饮着。
秦旭飞的目光扫过她淡定从容的面容,极优雅的动作,隐着克制,宛如她的人一样,明明是瘦弱柔依的,却偏偏,有种说不出的坚定。
他还记得,城楼上,女子一袭素衣,发髻高耸,怀抱琵琶,冷极,傲极,那样俏生生地一站,便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他都为之心折。
可偏偏,再一次在宫里见到她,她甚至连走路都要被风吹走似的。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如此矛盾?
“公主冰雪聪明,又擅兵术,这次往燕国和亲,毕其余生于宫廷之中,可有不甘?”单刀直入,秦旭飞是一个善于玩弄权术的人,也懂得与什么样的人说话需要什么样的技巧。
可是此时此刻,月明风凉,酒香人和,帝林的指责犹在耳侧,月影的伤势仍在眼前,他突然不想伪装,只想那么清清楚楚地和一个人聊一下天。
李写意愣了愣,以闵柔的心态将这个问题想了想,却终究得不到答案,“甘心与否,根本就不重要,既然闵柔选择了来燕国,自然会承担选择的后果。”
这是一个狡猾的答案,或者根本就是避而不答。
秦旭飞却只是笑笑,愈发觉得面前的人聪明至极,方才帝林带给自己的彷徨也蓦然安静不少。
是啊,如果选择了去做一件事,又何必去管自己甘心与否,你选择了,那就做到底,否则,就不要选择!
“公主选择了朕吗?”释然之下,秦旭飞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李写意怔了怔,疑惑地望向秦旭飞。秦旭飞却一副坦然自在的模样,好像他刚才的问题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作为假扮的闵柔,她应该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可是作为李写意,她知道对面的秦旭飞是何等的人物,在她自以为是说了一番“选择”的话后,若再答这一声“是”,秦旭飞一定有能力,有把握,让自己承担这个选择后的责任!
静默了片刻,李写意决定对他坦诚相对。
当两个人都足够睿智的时候,坦白反而是最让人摸不清楚的战略。
“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选择的,譬如,前后之分。”她说得很委婉,但是秦旭飞明白了。
她来燕国,是因为她别无选择,而心中,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单凭这句话,就足以让秦旭飞判她大不敬的罪,她是他的和亲公主,是燕国未来的堂堂皇妃,后宫翘楚,现在,却神色自如、无丝毫畏惧地表示自己根本就不心仪这个皇帝!
秦旭飞笑了起来,大笑。
张扬的笑容遮下了骨子里的懊恼。
李写意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情,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坚定。
他一定知道了,他一定知道随溪就在自己的寝宫里。
这并不足以为奇,虽然风随溪受了毒针躲入自己的轿辇是随机之举,可是又怎么能瞒得了燕王?他苦心筹谋了那一场闹剧,刺客逃脱后,却根本不急着大规模搜索将他灭口,大概也是猜到“言非”藏在公主寝宫了吧。
那这场月下之言,彻头彻尾,都不过是试探?
想到这里,李写意反而释然,眉毛微挑,笔直地望向燕王。
“既无心,何必来?”秦旭飞笑毕,敛正颜色,很认真地问。
即使这句话问出来后,自己都有点啼笑皆非。
政治婚姻,她根本就无从选择,正如——月影一般。
李写意却并没有逮到把柄嘲弄,沉吟了半晌,她莞尔一笑,“既知无心,陛下肯不肯放了这无心之人呢?”
如果这位燕国皇帝真的如此深明大义,也许她连假死这个环节都可以省略了。
不过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准新娘的这个要求未免太嚣张,太跋扈,换成别人,一定会恼羞成怒,在未造成丑闻之前,将她与“言非”一并铲除。
可是对面的男子不是旁人,是以十七岁之龄就杀兄夺位的秦旭飞,他有他的骄傲,近乎自负的骄傲——这一点,他与随溪很像。
所以秦旭飞没有生气,只是对于她的坦白微有点讶异,讶异之后,却又更是懊恼。
“怎么放?”他保持着仪态,不动声色。
“陛下对闵柔也并无夫妻之情,所求的,无非是楚燕两国长久和睦相处,陛下…可以为闵柔找一个替身,只要她顶着闵柔公主的头衔住在燕宫里,这桩婚姻便算有效——不会有人去分辨她的真假的。楚国的闵柔公主,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一个称号而已。”李写意冷静地说道。
秦旭飞啼笑皆非—,她在说服她的准新郎帮助自己私奔吗?
如此大胆,如此自信,可恶至极!
见她言语自如,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就寝之内的小事,秦旭飞不怒反笑,幽深的眼眸微微敛起,如考究猎物一般望着她,轻语道:“谁说朕对公主没有夫妻之情?朕对公主一见倾心,爱护尚且不够,又怎么忍心让公主流落江湖呢?”
这句话真假参半,秦旭飞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会如此坦然从容,只是想看到她失去冷静、难以自持的模样,倒并非非卿不娶。
兴趣,确实有之,倾慕——这是一个太久远的词。
果然,在他戏谑到凌厉的注视下,她的眉毛微微皱了皱,那张太过平静的脸,终于有了一点点波纹。
这让秦旭飞心情大好。
“陛下是邀请还是要求?”李写意微抬起头,傲然地望着他。
“是命令。”秦旭飞摇着酒杯,漫不经心地说,“你已是燕国人,就应该听从燕王的命令。”
“对女人也如此么?”李写意不恼不急,声音也听不出丝毫情绪。
“看着朕。”他倾身过去,挑起她的下巴,笔直地迎向那双清冷如幽潭的双眼,“没有人能拒绝朕,你也一样。”
开玩笑,一个女人都制服不了,还谈什么统一天下!
李写意依然毫不畏惧地回望了过去,他目中让许多人闻风丧胆的锐芒,就这样倾落在她的眼眸里,不留痕迹,水一般柔和,水一般无处遁形——这样的神采,真的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公主可以拥有的吗?
秦旭飞的思绪有点乱,抑或是心乱。
可是他仍然一脸淡定,漫不经心地散着岳山压顶的气势,然后饶有兴致地望着她终显不安的表情。
“我有拒绝的资格吗?或者说,陛下根本就不给人这个机会?”李写意终于移开眼神,不露痕迹地往后挪了挪,避开他的桎梏。
秦旭飞眉毛微挑,“这样以退为进,是逼着朕不杀言非吗?”
李写意微叹,跟聪明人说话果然不要耍花样。
“陛下会做出此举吗?”她索性抬起头,淡淡地问。
秦旭飞沉静地望着她,突然觉得这场谈话有点诡异,好像他一直处于强势,可不知不觉,又似乎落入她的陷阱。
事已至此,他显然不能伤害言非了,除非自认征服不了一个女人。
可是放一个男人在准皇妃的宫里,而这男人偏偏还是她的旧情人,正常人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大度。
秦旭飞显然是正常的,他自负不代表他蠢。
“在结局出来之前,我不会伤他。”明知是她想要的结果,成全又如何?
“但是他必须回到大牢里去。”他淡淡地加了一句。
李写意并不吃惊,也没有得寸进尺,“怎样才算结果?”
“你会心甘情愿地放弃他。”秦旭飞深有把握地说。
“若我一直不放弃呢?”
“朕放你们走。”秦旭飞慨然道。
“时限?总不能是几十年或者一辈子吧?”此时的李写意冷静得像一个睿智的生意人,好像他们之间本就在进行着最普通、最平常的交易。
“两个月。”秦旭飞自信地说,“两个月若不能让你心甘情愿留在燕宫,朕不会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