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信到底算不算红颜…也无人追究了。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在林里转了大半夜,信已垮下脸,确定这迷魂林是以先天八卦布列总局,内含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象三才二仪太极,虽然只要破了阵眼就可解体,但这一路却得先成功闯过护关阵法再说。
卓云还是一副洒脱自在的模样,显然成竹在胸,“你闯不过去的,还是乖乖地回去好了。”
信懒得理她,又扯着她往林子深处走去,卓云脸色微变,急忙道:“喂,你要找死,不用拿我垫背吧。”话音一落,信的脸色也是一变,“为什么在山顶还会有这么多毒蜂?”
嗡嗡之声越来越响,千军万马的蜂兵宛若熟识兵法般,骤然分开左右包抄而来。两人视力在暗夜中视物绝无问题,见那拇指大的虎皮蜂一身黑色蜂纹,气势汹汹铺天盖地,头皮都麻了起来,立即转身,逃之夭夭。
卓云边跑边在袖内摸索,不知自何处取出一把粗粗短短的黑色薰香。信见着了,也忙从怀里取出火折子。两人分工合作,薰香一下子便点燃起来。浓烟冒处,气味刺鼻,卓云首当其冲,被风一吹,一双桃花眼立时被熏得水汪汪的。
“这是什么见鬼的香!”卓云唉声叹气,不停地眨着眼睛。
信早就避开风头,让香吹向蜂群,闻言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半天才说:“驱邪的效果确实不错。”
卓云瞪了瞪他,只是充耳不闻。
只是到了这种田地,想继续藏私是不可能了,卓云只得搬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小心地引导信避开阵法。
但这迷魂林里遍地机关,要速度就顾不了安全。但若要安全,每步落脚先思索一番,那只怕早就被蜂群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汗水滴滴滑过眉睫,带着个人奔波了一夜,信此时也有些真气不济,卓云也是唇色发白,眉端隐泛铁青之色,也不知身上的伤势撑不撑得下。
信无意回头望了她一眼,也觉担忧。分心之下,脚下落处便差了。
机关阵内是半步也错不得的,这一错脚,眼前风景陡变,怪石磷峭,下临深崖,清楚地感觉到寒风刺骨刮面,信不由惊了一身冷汗。幸好卓云一直被他捉在手上,见他一步踏错,脸色大变,心知不妙,急急将他拉回,方才摆脱困境。
但信心神在刹那间为阵法所迷,被卓云拉回时心有余悸,不由自主用力一挣。卓云虽有准备,但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信的功力也不弱,被信一挣抱不住,两人都随着惯性向左侧摔了出去。
西方乙水之位,以水行为主,卓云虽及时站直身,但发觉脚下实地移动下沉,竟是片沼泽。她未察之下,双足都已陷入泥泞,泥泞间带着旋涡吸力缓缓流动,黏腻腻无处借力。
目光在信身上转了一圈,卓云想也不想就猛力推开了信。信在半空中打了个盘旋,足尖一踏右足足背,真气转换,略一停顿,拂袖拍向一旁树枝,借力弓身弹向实地。
这一番行动虽快,但沼泽似乎更快,信落定身形,卓云已陷至齐腰处。他略一迟疑,袖内游丝蜿若矫龙,飞出绕了卓云一圈,将她拔出沼泽。
生死关头走了一圈,皆是搏命一击,云信二人气喘吁吁,好半天都不敢妄动。幸好越过这沼泽,机关略少,暂时免了切身危机。
天已微亮,阳光隐隐透过树梢,照亮了两人身影。
信抹了把额际冷汗,目光复杂地看向卓云。卓云半身都陷入沼泽过,难免沾染了一身秽物, 脸色比方才更白了一分,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被信打伤的地方在作祟。
“好臭…”卓云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然后自顾自地开始脱衣服。
信愣了愣,然后黑着脸看着那个已经褪尽外衫的卓云,“你干什么?”
“把你的衣服借给我。”卓云一边说,一边上前主动地扯着信的外衣。
第十九章云信定情(5)
信连忙按住她的手,正准备动怒,只觉指尖一片冰凉,再看卓云,却见她唇色已青,情况显然并不乐观,心中不知怎么一软,很配合地将外面的灰衫脱了下来,递给冷得打战的卓云。
卓云接过来便迅疾地裹在身上,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冷得厉害,她本没有功力护体,又被信重伤,再加上连番劳累,现在早已元气大伤。
信终于看不过去了,迟疑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我去生火。”
秋季傍晚的阳光晦暗,不到申时,天色就一片昏沉沉,纵是疏林也难明亮。
干柴在火堆里发出噼啪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燃烧的味道。金黄色的火光照映着信的脸,半边明亮,半边阴影,闪灭不定,益发绝美难辨,望之有若谪仙人。
卓云托腮看得津津有味。
信虽待人冷淡,而且已打定主意不再理卓云,但被她“热情”到无所顾忌、越来越明目张胆并且带着挑逗意思的目光上下切割,还是有点坐不住。
“有结论了吗?”他冷着脸问。
“有。”卓云一边往火堆处靠拢,一边眉飞色舞道,“信果然是个美人!”
信瞪了她一眼,坐在火堆的另一侧,不再理她,心里盘算着怎么利用卓云将解药送下阴山去。
“信,过来给我抱一抱吧。”卓云突然说。
“你自己过来。”信正想着问题,闻言随口应了声,话音一落便觉得不对劲,火堆对面的人果然已站了起来,扎手扎脚张手抱住他。
信没想到卓云如此赖皮,骑虎难下,还未决定是拒是迎,卓云整个人已窝到他怀中,缩了缩肩,靠得很安稳的样子。
肌肤相触,极为冰冷,虽有篝火,还是难掩寒意。
心中又是一软,稍一犹豫,卓云已经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大剌剌地睡起来。
没过一会儿,卓云已鼻息均匀,垂眉合睫,似已睡着。
信啼笑皆非,不敢相信卓云对自己如此信任。
苦笑过后,冷冷看着趴睡在自己身上的卓云,十指劲气微凝。
卓云唔了声,明显感觉到周围有气流,环在信腰上的手搂得更紧了,一脸“我信任你”的纯真。
这丫头…信指上真气散去,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睡着了!虽然目下情景,说得好听点是同舟共济,说得难听点是一条绳上的两只蚱蜢。自己的确不便再对卓云出手,免得添了个累赘,但两人关系终究是敌非友的,纵是盘算过厉害,敢这么放心地倒头大睡,信只有叹气。
便这样相靠到半夜,因为被卓云缠住,信无法寻柴续火苗,渐熄的火焰也带走了火的热度,秋寒彻骨,信下意识将卓云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却发现那人早已冻醒了。
卓云抬头,望著信望下来的凤瞳,突然苦笑,“我讨厌寒冷。”
信愣了愣,黯淡的火光下,卓云的脸有一半掩在了阴影里,没有了往日的骄傲,没有了那可恶至极的灵气与算计,只觉得如此无助而脆弱,如所有讨厌寒夜的孩子一样。
“我也不怎么喜欢。”喃喃低语着,信缓缓低下头,二人已近得鼻息相闻。
黑夜让一切行为变得理所当然。
信温热的唇轻轻厮磨着她有些冰冷的唇,宛若蜻蜓点水般,一触,二触,三触…酥麻的感觉从唇瓣传向周身,卓云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信近在咫尺的脸。
唇上的力道突然加深,含住了她的唇瓣,湿热的舌尖抵开她僵住的双唇,轻易滑入…但在卓云不及反应前,他突然退出。
“睡吧,我去添火。”信松开她,让她靠在一旁的树上,然后起身。
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天空,他心底不由叹气——黑夜,果然是会坏事的。
卓云则出奇地沉默起来,抱膝缩在树边,垂眸一夜未语。
天色未亮,他们便启程赶路,夜露沾在脸颊上,林间寒气森森,呼吸一口便是一片冰刀入腹,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卓云照例冻得咯咯作响,信则将休息过的痕迹全部抹消。
信寻了一条相对安全的下山路,高陵背丘,绝山依谷,虽然极险,却避开了魔宗的大部分关卡。
卓云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不好,信的那一掌之力虽然在最后关头收回了五成,但是对于一个全然没有内力的人来说,还是够戗,到了中途已经无力支撑,昏迷前吐了不少淤血,血迹带黑,内挟紫色血块,内腑伤得极重。
信只得先寻一处隐秘山洞藏身,将卓云安置好后,再仔细地察看她的伤势。
第十九章云信定情(6)
卓云的黑发被汗水浸湿,微微曲卷,脸色惨白,唇轻启着,似吮吸般微微开合着,脆弱得近乎妩媚。这种妩媚是以残酷为本的,越是将她逼到极致,便越见鲜妍,连骨头都带了荡意。
多看几眼,连信这般定力深厚的人也觉得心神荡漾,难以自制,手不由自主地伸到卓云衣领上,扯开了第一道绳结。
但他修为终是高人一等,立即回过神来,目光阴晴不定。
卓云突然呻吟了一声,似受到了极大痛楚一般,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山顶四季如春,一个女子一身雪衣,美艳不可方物,她蹲下身,温柔地笑道:“云儿…”
两岁的女孩笑得如此欢畅,张开手臂,迈着小步向自己的母亲跑去。
可是刚跑到中途,她被一块突出的石头绊倒了,膝盖磕在尖锐的石棱上,生疼。
那女子站了起来,自高处冷冷地望着她,那么温柔的唇里,却吐出一行将她打入冰窖的声音,“我没有那么没用的女儿。”
女孩痛得想哭,却又不敢哭,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白衣背影,心一抽一抽的…
信见她又渗出了冷汗,不得不俯身探了探她的额头,看卓云有没有发烧,却不经意地听见她低低的梦呓。
“不要…走…”
信心念一动,下意识地握住卓云的手,轻声道:“我不走。”
卓云紧绷的身体终于松缓了一点,随即又皱了起来,极哀伤地呢喃,“骗人。”
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所有人都选择了遗弃她,她一直是独自挣扎着,独自生存着。
信心口一堵,仿佛沙漏的开关已启开,流沙坠地,无止境地沦陷…他的手缓缓地扳过卓云的肩,低声在她的耳侧说:“我不走,不离开你。”
“永远吗?”卓云的眼角似已噙泪,这句问话如此绝望。
“…永远”信听到自己心底悠长的叹息,从此无法救赎。
卓云这才安心,再次沉入了睡乡。
明知魔宗的人在遍山搜寻自己,信却不得不在这里继续耽误下去。
到了深夜,寒气沁人,卓云迷迷糊糊地醒来,既觉得体内非同寻常地冷,又莫名觉得温暖,冷,来自心,暖,来自背后的那个人。
她悚然一惊,蓦然发现自己被一个人搂在怀里,肌肤相贴,温度从那人赤裸的胸膛处源源传来。卓云敛眸,正待反击,一个冰玉相击的声音已经在耳侧响起,“别乱动,继续睡一会儿。”说完,箍在她腰上的手力道又加重了一分,全身都被包裹在信的温度里…虽然仍然冷到沁骨。
“我打你的那一掌并没有那么严重,卓云,你是不是…”等了片刻,信犹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卓云霍然反过身去,正对上信愕然的神情。
阴山潮湿晦暗,洞中更是氤氲不明,可是信仍然是明亮的,如此风华,即使在黑暗中,也是一个光明的所在。
卓云突然想起朦胧中的对话,一个人向她承诺永远…永远,多么遥远而不贴切的字眼,可是想起时,却莫名地让人心暖,即使知道是亘古不变的谎言。
信静静地看着面前堪称无害的卓云,细长美丽的眼睛里没有戏谑与从容,浓浓的,尽是迷茫。
“卓云。”信突然极心疼地问道,“你告诉我,是不是以身养蛊了?因为不会武功,所以用蛊来控制其他人吗?你怎么…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卓云的冰寒,太诡异太严重,让信不得不怀疑她的身体里养着阴蛊。
卓云垂眸微微一笑,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眼神掩在阴影里。
“我们做吧。” 她低声说,“我好冷。”
信愣了愣,下意识将她更紧地搂入怀里,不自然地说:“现在是一夜中最阴寒的时候,你养了阴蛊,所以格外冷些,忍忍就好。”
“我不想忍了。”卓云扬起头,她的呼吸拂入了他的鼻息,“你忍心让我继续独自忍受吗?”
信沉默了半日,突然垂头摸索着她的唇,将那句破碎的话,从交缠的唇舌间逸散出来,“你不要后悔…”
双唇交触,干燥温热的唇一点儿也不温柔,硬生生挑开关防,长驱直入…信滑溜的舌头纠缠卓云有些僵硬的舌,滑过她敏感的上颚,几乎深入喉间,突然又收回,轻噬着她优美的下唇…他霸道地掠夺,粗鲁而直接,吻得卓云喘不过气来,有点生涩地反吻回去。
第十九章云信定情(7)
正在卓云学习反吻的时候,信湿热的唇慢慢转移了方向,松开纠缠的唇舌,滑向耳际,在耳垂处,再度轻轻啃噬她细致如雪的肌肤…卓云身子一颤,抿紧唇,像孩子般倔强又脆弱,黑发垂在颊侧。
他们的衣服早已褪尽,彼此纠缠着,腿叠着腿,身体摩擦缱绻,似要擦出火来。
暗夜里,信看不清卓云的身体,但手下的肌肤光滑而冰冷,纵是玉,也是寒玉。视线里卓云的脸,微微合着眼,恹恹的,秀秀的,是让人予取予夺的柔顺,即使如信这般禁欲许久的人,也蓦然喘息,头埋进卓云的颈脖,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云…”
那样一个久违的昵称,让卓云声音一哽,手指插入信墨云般的发丝里,纠紧,缠到指尖上,怎么也不肯松开,“真的会永远吗?”她模糊地问,不知是问信,还是问自己。
信停下动作,欺身上来。喑哑低沉的声线在她耳边琴弦一般颤抖,“等一下会很痛,你后悔…还来得及,现在…已经不冷了,是不是?”
这句话说得极难受,信忍得也极难受,以至于话语破碎不堪。
卓云定定地望着眼前微汗的人,薄薄的细汗让信绝美的脸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华,“信…”她正待说什么,信却极苦楚地低叹了一声,“已经来不及后悔了。”
话音一落,撕裂般的疼痛已然传来,卓云猝不及防,惊呼一声,眼角渗出了泪。
“对不…”信停下动作,愧疚地望着她,卓云却猛地扯过他的头发,用吻封住他的歉疚,“做就做,哪有那么多废话!”
几欲融化人心的唇舌交缠,手指绞紧了手指。此时此刻,无力,也无意拒绝。
事情一旦起了个开头,就再也无法阻止,一如崩溃的沙堡…
掩灭了一切的黑暗,看不到彼此的表情,虚假的安全。
可是,人总会为这虚假而迷惑。
是不是真心已无暇计较。翻腾纠缠的两人,在一声声续不明的呻吟声中,依稀已将灵魂最深处的秘密坦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卓云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白皙纤瘦的身上,满是欢爱的红晕与淤痕。
信抱着她,从后面环着她,极致轻柔。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洞外,晨露已经开始慢慢聚集,洞内,信的声音轻而薄,亦似露。
卓云的身子僵了僵,却仍然紧紧地闭着眼,不肯睁开。
信微微一笑,那么骄傲能干的人,也有鸵鸟心态,以为不睁眼便不用面对吗?
“云…”信又轻叹了一声,道尽心疼,道尽迷惘,“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卓云依旧不言,不动。
信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着她,将头埋进她松散的发丝间,合目养息。
卓云也放松了绷紧的神经,身子往信的怀里又缩了缩,这才真正地陷入昏沉。
许久以后,她被几声鸟叫唤醒。
她翻了个身,身边已空无一人,洞口却站满了人。
魔影踏前一步,担忧地望着卓云,“宗主,你没事吧?”
卓云故作姿态地嗯了一声,掩饰住心底的惊疑,眼角却瞟向一边已了无温度的石铺。
石铺上,一枚晶莹的美玉静静地躺在上面,仿佛还带着信独有的温度。
“我们连夜搜山,到了今晨才沿着脚印找到这里,不过刺客却不见踪影…”旁边的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卓云只是拽紧玉佩,简单地打断他的话,“知道了,回去吧。”
众人噤声,看着宗主艰难地走了下来。
行走的动作扯动了胸口的疼痛,卓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遥望苍茫,那人也许已经到了千里之外,这个距离感让卓云一阵空落。
最好——永不相见了!
不相见,不相知,不相爱,不相思!
她绝对绝对,不会那么傻!
心里放着狠话,卓云决然转身,痛楚依旧不依不饶地传来,手心拽着的美玉似要嵌入掌心,生疼。
第二十章冰消雪融(1)
“我感激他,因为他把你带到我面前,我恨他,也因为他把你带到我面前。”风随溪深深地看着她,沉声述说着。
古道上,风大焦急地鞭打着马腹,风二则在车厢里,手抵住风随溪的后背,用真气为他调理紊乱不堪的气息。
风随溪的脸色比起刚从凤翔庄走出来的时候,似乎更是不济,灰白里隐隐透出青色来,与那些垂死之人一般情形。
风二又试着用真气去寻找他体内的悱恻之毒,却又怕此时的他太过于脆弱,反被真气所伤,这般束手束脚,根本就解不了多少痛楚。
风二突然懊恼地垂下手,瞪着风随溪道:“谷主,这一次不能怪风二说你,你这也太不知轻重了!虽然你一向自负无敌,但是…明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逞强去除什么悱恻,你这不是找死吗!”
“就是,就算谷主要为李姑娘除去悱恻之毒,也不妨多等几天,你上次为了解齐王身上的瘟疫,以身试药,本来就大伤元气,等将身子调理好再给李姑娘治病不就好了吗?反正等几天,她又死不了…”在前面驾车的风大也忍不住透过帷幕斥责自己的主子。
风随溪吃力地笑笑,极平常地说:“可是她会多痛几天。”
这样敲骨吸髓的痛,她已经受了太多太多了,如果可以,他情愿自己为她承担。
“那也不能这样玩命…”风二说了一半,终究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刚才谷主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真把他吓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虚弱的谷主,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化了,那一刻,他是真的恐惧了。
风随溪也歉意地笑笑,方才在卓云面前强撑了太久,一旦松懈下来,还真的一发不可收拾啊。
真是丢脸。
自嘲地咒骂了一声,堆积了十几天的疲倦终于将他侵袭,躺在风二身边,连呼吸都似失去了力气。
谷中的月亮似乎比外面的大许多,小鱼抱膝坐在写意庄里的亭子里,静静地看着中天月色。她的样貌也变了不少,原先有点圆的娃娃脸,越来越清丽瘦削了,少了孩子般的娇憨,多了分少女的温婉。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小鱼回头一看,果然见到一身素袍的王子忻极小心地向这边走来。小鱼的眸中滑过嗔怒,从亭子里跃了出去,停在王子忻面前道:“眼睛还没好,就不要一个人乱跑啊。”
王子忻只是微笑,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笔直地望着她。
小鱼撅撅嘴,头向前倾了倾,欺负王子忻看不清楚,她索性贴着他的脸细细地观察他:子忻比进谷的时候高了许多,以至于小鱼不得不踮着脚才能靠近他。他的皮肤没有丝毫瑕疵,似蓝国上好的美玉,鼻梁坚挺笔直,让整张脸显得分外秀气。帝王家的人多为薄唇,薄唇无情,可是子忻的唇丰润可人,同他的人一样,月光般柔和纯美。
他们隔得那么近,他的睫毛几乎碰到了她的。
“你鼻子上长东西了。”王子忻突然开口,把小鱼吓得往后一跳。
“你…你看得清楚了?!”惊吓过后,小鱼立刻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指着面前这个如珠如玉的少年。
王子忻微微一笑,“比以前清晰许多。”
小鱼一下子红了脸,想到方才的亲近,恨不得立刻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干咳了一声,小鱼决定恶人先告状,“我鼻子上才没有长东西呢,你看错了。”
“真的有。”王子忻极认真地回答,一边说,一边向她踏了过来,小鱼还没来得及反应,王子忻的手指已经伸到了她的鼻子上,轻轻一抹。
指腹滑过鼻尖时,有股淡淡的茶香味,皮肤的肌理并不算光滑,酥酥的,似从小鱼心口上滑过一样。
“原来是墨迹…”王子忻已经收回手指,低头看了看,轻然一笑。
小鱼突然发现:原来世上真的有比月光更纯更美的笑容,那他低头浅笑的一瞬,世界为之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