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万丈光芒下,她的脸便如午夜盛开的幽昙花,因为劳累失血而变得透明脆弱。
而他,亦是一夜未眠的憔悴,深凹的双眼下挂着两个淡黑的眼圈,唇瓣干燥污浊,这大概是她见过的,他最狼狈的时候。
“还疼不疼?”风随溪并不答话,只是小心地伸出手,抚过她的脸颊。
李写意的眼睛立刻潮湿,不自在地别开脸,望着旁边淡黄色的野,“我没那么脆弱。”
“你打我吧。”他移开一点,炙热而哀伤地望着她,“我不想道歉,我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你。”
“何必。”李写意停了停,回头深深地望着他,“我并没有怪你…”

第十二章疫区记事(5)
风随溪眸光一痛,突然低下头,吻住她,将她后面的话全部吞咽到喉咙里,将所有的责难、后悔、愤怒、哀伤、爱恋,以吻封缄。
李写意牙关被撞,隐隐一疼,转眼又淹没在他火焰般的情热里,动弹不得。
“我该拿你怎么办?”许久许久,他才嘶哑地叹息一声。
李写意抓着他的手臂,垂眸望地,久久不能答。
“让我纵容你吧。”他突然说,用手指抬起她的头,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别无所求。”
李写意眼眶一热,更紧地抓着他的手臂,然后低低地说:“随溪,给我一点时间。”
我求的,给我时间去完成。
你求的,也让我努力地给你。
风随溪怔了怔,又将她挤入怀中,脸埋进她的发丝里,不再多言。
重回小屋时,刘先生站在门口说:齐王殿下已经醒了。
李写意与风随溪一同推门进去,王子情斜倚在床榻上,一脸沉思。
见到李写意,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了几下,似乎想起什么,却又不怎么确定。
风随溪上前把了脉,沉吟了半日,然后淡淡地说:“比昨日好多了,我再去开点药。”说完,他回头看了李写意一眼,显然在无声地指责她那样不顾一切的割了大半碗鲜血的事情。

李写意回以一笑。
“防治的事情你也别太操心。”风随溪有点生硬地安慰道,“既然药谷决定出面,就不会出现生灵涂炭的事情,安心养病吧。”
“多谢。”王子情点头,诚挚地说,“这次若不是药谷出面,事态可能不堪设想。”
“殿下向朝廷上折时不要提药谷,就算是谢礼了。”风随溪冷淡地回答。
王子情愣了愣,却并没有追问缘由。
“写意,你照看殿下,我去看看他们采来的药。”风随溪显然并不喜欢与王子情同处一室,只坐了一会儿,便借口溜了。
李写意点点头,坦然自若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王子情看着她刚刚包扎的手腕,面沉若水,好半天才开口问道:“是你吗?刚才刘先生喂我喝的药,是你的血吗?”
李写意并不否认,清澈无碍地回望着他,“殿下无事便好,至于来历,没必要追究了。”
王子情神色微动,仍然盯着她,挪不开片刻眼神,“写意…”
他轻唤,然后重复了刚才的问题,“是你吗?”
只是,相同的话语,却并不是相同的含义。
李写意身子微僵,然后淡然一笑,“殿下累了,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情,多想无益。”
王子情默然,又望了许久,才移开视线。
“能不能说点什么?”他俊秀的脸蒙上一层雾般的迷惘,“我想听你的声音。”
李写意哑然,“说什么?”
“随便,说说你自己,或者讲一个故事。”王子情孩子般请求道。
“我曾听老人讲过一个故事。”李写意想了想,不徐不缓地说,“书生外出时遇到美人,一见倾心,便带了美人归家,欲长相厮守。相爱十载,日子美满至极。书生对其珍之重之宠之。一日书生早归,不见美人相迎,便自到美人房中寻她。美人房门虚掩,透过缝隙看进去,书生赫然看到一青面獠牙的厉鬼正提笔细细描绘着什么东西。再仔细一看,那厉鬼所描绘的,是张美人皮。作完了画,厉鬼提皮披上,摇身一变,正是那美人——此时,书生方知,日夜与自己相亲相爱的,正是这披着画皮的厉鬼…”

说到这里,李写意没有说话了,目光遥遥地看着远方,似在想象当书生看到那一幕时,心中会生出怎样的惊涛骇浪。
“故事的后来呢?”
“后来啊…”李写意的声音低了下去,“后来那大骇的书生寻来了法力高深的道士,收了那厉鬼,然后另行娶妻生子,从此过着平稳安定的美好生活。”
“故事完了?”
“…是。”
听完了故事,王子情只评论了一句,“真蠢。”
“是啊,书生真蠢。”李写意笑了,唇角似有隐隐苦意。
“不,我不是说这个。”王子情清清楚楚地说道,“若我是那书生,若我真爱那人,就算她是披着画皮的厉鬼又如何?——那书生被人鬼之分所拘泥,他真蠢!”
心,颤了一下。
“…她骗了他。她不是人,是鬼。”
“骗了他又如何?”王子情冷哼道,“一切,只为她爱他。你也知道,编织谎言其实是最费心神精力的一件事。正因为她爱他,所以才花心思欺他骗他瞒他,不愿他看见自己最丑陋最狰狞最不堪的那一面。若我是那书生,我会当什么也不知道,依然如昔日般爱她宠她怜她护她,甚至会比过去待她更好。”

第十二章疫区记事(6)
李写意垂眸,许久,才颤声问:“殿下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王子情回头望着她,静静地说,眸影无踪。
“殿下还是安心休息吧,江北的防务离不开殿下。”李写意站起来,理了理他的被角,神色清明地说,“写意以为庆国方面最近也会有所行动,所以殿下要更快地恢复才行。”
王子情看着蓦然疏远的她,唇颤了颤,却终于什么都没说。
李写意转身,拉开大门走了出去。门外阳光依旧,只是心已潮湿。
走到村口,刚刚出去的风随溪不知怎么又折了回来,本就憔悴的面容,更是一脸凝重。
李写意心中不安,顿住脚步,“怎么了?”
“药材,有一味药材在前几日被人收购完了。”风随溪沉着脸说,“药谷的存货不足以让这么多人饮用。”
“有人故意的?”李写意心思电转,“估计和那些制造瘟疫的人是同一伙人,难道是庆国?”
“不,我派人查了,确实是楚国人买走的。”风随溪皱眉道,“这件事一开始就有人存心捣乱。写意,能查到那个人吗?”
“不需要查了,我想我知道他是谁。”李写意叹了一声,目光挪到遥远的西水之侧,“柳丹青,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丹青是谁?”风随溪诧异地问。
“商人,一个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商人。”李写意模糊地回答。
风随溪也不多问,只要不危及到李写意的安全,他并不会刻意去管她的事情。
“你既然知道他是谁,这件事就交给你去解决了。”他极信任地望着她,“我去看看齐王,到明早之前,不要让人来打扰我们,外面的事情,你能应付得过来吗?”
“你放心。”三个字,已足够。
“尽快解决,将村庄长期封锁迟早会造成民变,上次赵知秋逼反的人还没有镇压,仍然据守在西水边,若再闹一次民变,庆国乘虚而入,江北便会成为他国之物了。”风随溪又提醒了一句,然后握了握她的手,往小屋走去。

李写意目送着他的背影,知道他已决意治好王子情,整整一夜,必然是极劳心费神的。
以前极少出手的人,现在却为她频频出世…
李写意眼波微柔,漾起点点涟漪。
转过头,收起所有的心思陈杂,她还有其他事要做。
回到祁洋府衙,裴钟已经遣人将第一批粮食运了回来。李写意吩咐众人拆分熬粥,在城门口设了二十个粥棚,又派了府卫去维持秩序,这才全心去查药材收购的事情。
卫津也已办妥山寨的事情,一早便到了府衙,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指挥若定,等她终于忙完,忍不住称赞她,“有大将之风。”
李写意笑着望了他一眼,“你才是大将,又何必挤兑我。”
卫津并不辩驳,只是淡然地说了一句,“以前的事了。”
“卫大哥,你还愿意上战场吗?”李写意却严肃起来,慎重地问,“还愿意为楚国而战吗?”
卫津沉默不答,头扭向别处。
李写意也知心结难解,并不相迫,语气微顿,然后漫不经心地转开话题,“卫大哥,你能不能联系到柳丹青?”
“丹青?他又做什么了?”
“他收购了临近所有地区的药材,我们不能提前做预防了。”李写意三言两语交代了一番,“我必须找到他,他并不是为庆国服务的,是不是?”
卫津犹疑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丹青并不坏,他应该不会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开玩笑。”
“他不是用来开玩笑,而是用来当筹码。”李写意纠正道,“无论如何,我必须尽快找到他。”
“他总是喜欢去山顶,那个能看到西水的山顶。”卫津终于说,“我带你去。”
“不了,我知道地点。”李写意劝阻道,“大哥不用去,我知道你曾与柳丹青相交,我不想你为难。”
卫津踌躇了一下,终究不放心。
“他不会伤我,既然上次能放了我,这次更不会挟持我,而且,我还带着小梅。”李写意宽慰道。
卫津还待说什么,素素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望见他们,便一溜烟地钻到两人中间,抓着卫津的衣袖,“大哥”“大哥”地叫着。
昨晚卫津将她单独留下,让她辗转反侧了一夜,到了早晨,脸上还满是睡眠不足的倦容。
卫津也不忍推开她,只得无奈地被她抓着。
李写意含笑望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身走开。
终于登上山顶时,李写意已经累到脱力,扶着一株参天古树,小声地喘着气。
第十二章疫区记事(7)
“我还以为你找不到上山的路呢。”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柳丹青一袭竹青色的长衫,腰间挂着那柄碧色的长箫,眉眼清雅,未语先笑。
“只要知道方向,总是能找到路的。”李写意直起身,让小梅守在下面,独自踏上了最后一块岩石。
平整的石块上,竟然摆了一张棋盘,棋盘边是一壶正温着的茶,泛着淡淡的清香。
“我说过会请你喝茶。”柳丹青盘膝坐到了一边,然后弯腰,为她小心地斟了一杯,动作从容优雅,丝毫不像在岐山绝顶,反而让人有种身处茶肆的错觉。
“你猜到我会来?”李写意不客气地端起来轻抿了一口,“果然是好茶。”
“当然是好茶。”柳丹青笑着说,“极品龙井,皇宫大院里的贡品也是从这里挑剩的。”
李写意莞尔,他总是不动声色地奢侈着,然而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用江北全部药材请了我来,这么大手笔,比这杯极品龙井更让人受宠若惊。”她直视着他,不想被他带离话题。
“今天的西水很美。”他微微侧身,遥望着远方蜿蜒的河流,山风习习,拂起他的广袖宽带,直欲羽化。
李写意怔了怔,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遥远的西水云雾氤氲,白水如带,两岸一马平川,将楚、庆两国隔成了天堑。
“你曾问我,那个都尉是否姓柳?”柳丹青总是有种能耐,可以将别人的思路引导开,让人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虽然明知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李写意还是不由得嗯了一声,回头盈盈地望着他。
柳丹青的表情依然平静,细长的眉眼含情带笑,唇角几不可见地微扬,说不出的优美温雅。
这样一个人,本应该坐在京城的阁楼上,引三两个文人雅士,小饮漫聊,而不应该在这荒芜的岐山崖顶,迎风而笑。
“他确实姓柳。”他自问自答。
虽然早已猜到答案,可是听到他亲自说出来,李写意还是禁不住一阵心颤。
“二十年前,我就站在他身边,看着西水一点一点被染成红色。”柳丹青的声音清淡若风,了无波澜,“他当时很伤心,根本不忍去看,他说其实还应该有更好的方法,可是皇命难为。”

“你知不知道,自那以后,我眼前的西水,从来都是红的。”柳丹青凤目微闪,依然眺望着婉约动人的西水之滨,眸底却只有血红这一种颜色。
李写意神色微动,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在地窖里逃过一劫后,曾经试着给他收尸,却只在河岸找到一块一块模糊的血肉,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个部位的。”柳丹青又说,“所以我没有将那些东西埋起来,而是将它们全部丢到了西水里。我告诉他,有朝一日,我要将他奉为天书圣旨的皇命踩于脚底,我要西水,从此不再澄清!”

“柳丹青…”李写意心中一寒,转头望着他。
“小时候的童言而已。”柳丹青却是一笑,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你是来找我买那些药材的吗?”
“是。”李写意心悸莫名,望着他自如的笑颜,心寒更甚,可是寒意里,偏偏又带了一点淡淡的疼。
“那先陪我下一盘棋。”柳丹青将棋盘往她面前一推,“赢了,我就将药材卖给你。”
李写意愕然地望着他,不曾想他会那么儿戏,“没有其他要求吗?”
“我是个守信的人。”柳丹青笑。
李写意颔首,拈了黑子。
既然事关重大,她不需要谦让。
“为什么你不问输了会怎样?”柳丹青也拈了白子,在青山白云间,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不能输。”李写意笃定地说了四个字。
不是不会输,是不能输,很多事情,是不能留给自己后路的。
柳丹青微愣,随即了然一笑,“虽然如此,我还是喜欢将条件说清楚,你若是输了,药材之事当然要作罢。而你,也必须留下来陪我三天。”
“好。”她根本没有犹豫,慨然应诺。
“请落子吧。”柳丹青伸手一引,翩翩有礼。
既是必胜之局,李写意一下手便没有留后路,攻略犀利,老道,毫不留情。柳丹青初时或还有怠慢之意,到了中途,神色愈发凝重起来,双方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一个只攻不守,决然无畏;一个思路缜密,滴水不漏,便如千百年前的那个传说——若用最锋利的矛,去刺最坚固的盾,何如?
答案永远是未知。
到了布局的紧要关头,李写意回龙阵渐成,还需填上二三子之时,却见柳丹青回头朝西水之滨望去。
李写意心念一动,也顺着看了一眼。
那一眼,让她的手指微微一松,黑子落到了棋盘上。
远远的,黑压压的一片盔甲之士正从庆国的国土里迈了出来,一点一点,往西水有序地挪动着。
虽然离得很远,却仍然能看到那排列整齐的方阵,旌旗招展,闪亮的利戟折射着阳光刺眼的光芒。
她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却很清楚江北现在的兵马,万想不到,他们会直接从西水这边渡过来。
显然,他们已经找到了渡河的方法。
可是最近的驻扎军,湘南王引以为傲的虎骑军,离这里尚有百里。
心思电转,李写意不动声色地转过诸多念头,竟已忘了旁边的棋局。
回过神,方知刚才落下的一子,掉到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地方,先机顿失。
“落子无悔。”柳丹青微微一笑,然后在角落里填上一子,轻巧地捡走了中间的一片黑子。
“你输了。”他扫了一眼残局,淡淡地说。
李写意垂下眼眸,将手从棋盘上挪开,“是。”
“写意认为齐王能抵抗得了庆国的大军压境吗?”他不需多言,只是静静地收了棋盘,望着下面黑压压行来的军队。
李写意的神色也未见慌张,抬起头,异常清明地望着他,“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围魏救赵’?”
柳丹青饶有兴致地回望着她,“围魏救赵?”
“战国时,魏将庞涓率军围攻赵国都城邯郸。赵求救于齐,齐王命田忌、孙膑率军往救。孙膑见魏军主力在赵国,内部空虚,就带兵攻打魏国都城大梁,因而,魏军不得不从邯郸撤军,回救本国。”李写意淡淡地解释道,“对敌作战,好比治水——敌人势头强大,就要躲过冲击,用疏导之法分流,避实就虚,攻其要害,使敌方受到挫折,受到牵制,围困可以自解。”

“嗯。”柳丹青望着她,似有所悟。
李写意高深一笑,遥望着远处开拔而来的大军,沉思莫名。

第十三章江北事歇(1)
终于到了出口,王子情转过头,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不需要面面俱到,已经够了,剩下的,交给我做!”
宁遇鬼神,莫入燕宫。
他极目望去,巍峨的殿宇飞檐耸入苍穹深处,回廊森森,曲径通幽,无数的关卡都有着各自的口号,确实称得上壁垒森严,万夫莫开。
若是当初真的硬闯燕宫,可能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正深思着,后面突然传来一个清越的女声,“木先生,皇上请你去书房。”
木先生转过头,燕国繁复的服装让他少了从前的英气,平添了几分儒雅,只是英俊傲然的眉眼,还是属于从前的李铮。
“木先生,帝帅也在。”女子走了过来,小巧秀气的脸仰起,和气地笑笑。
“谢琴姑娘。”李铮拱了拱手,在少女温煦的笑意里走开。
“木言…”琴姑娘看着他远去的硕长挺拔的背影,含着笑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一个月前因为在猎场救了皇驾而受到燕王大肆重用的木言是燕宫的新贵,因为神秘,因为不逊于帝帅的英俊,因为他对景沉思的忧郁,已引得燕宫的宫女小姐们蠢蠢欲动。
一路上拿着燕王配给他的金牌,顺利地通过了十几个关卡,李铮终于到了燕王寝宫旁边的书房。
外面的侍卫见是他,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撩起明黄色的帷幔,请他进去。
李铮第一眼便看到了一身便装的燕王,秦旭飞。
秦旭飞与帝林同龄,只是看上去比帝林稳重许多。他就这样随随便便地站着,与英气迫人的帝林相比,也丝毫不显黯淡,反而有种夺人瞩目的王者之气。那双明亮异常的丹凤眼总是温和的,可是当他望着你的时候,明明无所表示,却仍然有种暧昧不明的情绪让你心寒莫名,极尽洞悉与睿智。每次李铮与他对视后,总会心有余悸半天,五官修眉挺鼻,比起帝林多了份俊雅的文气,只是刚毅微抿的嘴唇,却不经意地写尽天家无情。

秦旭飞大概是李铮见过的最矛盾的人,他聪明,英明,和蔼,有时又喜欢猜忌,暴虐,喜怒无常。
相处一个月,却始终也摸不清他的深度。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有种奇异的魅力,让所有人都膜拜他,追随他…畏惧他。
那个十七岁就弑兄夺位的少年,近十年来,早已用铁血手段让满朝文武服服帖帖。在燕国,他的任何一个眼神,都是不容置喙的圣旨。
他太精准,太深不可测,也许他真正表现得像一个人的时候,就是面对帝林时。
所以,此刻站在帝林旁边的秦旭飞少了平日的高不可攀,反而带着一抹难得的笑容,不是冷笑,也不是嗤笑,而是真正地笑。
“你真的不留在燕京吗?”李铮进去的时候,秦旭飞刚刚问完这句话。
帝林施了一礼,毫不松口,“陛下,臣属于战场,燕京之地太过于安逸,不适合臣。”
秦旭飞不再多说,他们已经就这个话题讨论千百回了。
帝林直起身,转头便看到了李铮。
他刚刚听燕王提起木言,当时还以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却不想是如此年轻英俊的年轻人,“你就是木言?”
李铮也打量着眼前这个在燕国堪称传奇的绝代名将,洒然一礼,“久仰帝帅大名。”
帝林仍然审慎地望着他,“踏雪勇悍,木先生却能在一招之内将其制住,武功之高,让帝林佩服至极,只是踏雪一向温顺,为何会突然发难?”
踏雪便是秦旭飞的坐骑,那日骑马出去行猎,到了途中,踏雪突然失控,带着他跑离驿道,横冲直撞,眼见着就要将他颠下,当时李铮斜插而入,一招便让踏雪驯服,解了秦旭飞的围。因为这救驾之功,加上木言落拓江湖的身份,秦旭飞便将他带进宫里,做了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