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诡道也,成王败寇,又何必在乎方式?”李写意想了想,又迫切地问,“随溪,能预防么?”
风随溪不确定地回答:“药谷既然是以医为主,当年那么大的瘟疫,又岂有放过之理。二十年来药谷一直钻研研制,确实发现了一种预防方法,不过没有找人亲试过,有没有效,我还不能保证。”
虽然答案很微渺,却还是让人略略放下心来。
“当下之事就是将已经染病的人全部集中起来。这种病是靠体液传染的,汗,血,甚至唾沫都能成为染病渠道。”风随溪又说,“药谷的方法只能提前预防,若染上了,恐怕不容易医治。”
“好,现在我就遣人去办,风谷主,具体情况…”王子情的话音未落,刚刚被遣出去的江潭突然三步并作两步,往这边疾冲而来。
“殿下!殿下!”隔着老远就听到他大呼小叫的声音,王子情脸色微变,侧脸望去,江潭一脸惶急,额上布满了汗珠。
“出了什么事?”李写意已经先一步问了出来。
“银车,从京城运来的银车…在半道上被劫了!”江潭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王子情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银子,就不能购粮,而没有粮食,灾民安顿不下来,又怎么能将他们集中调配,躲开瘟疫?
这一招釜底抽薪,太绝了。
“殿下!”李写意当机立断,抬头望着王子情,“现在疫情紧急,殿下不宜过于分心,殿下只需与风谷主好好处理瘟疫事宜,银车的事情,写意自会办妥。”
“你想做什么?”王子情担忧地望着她,又忍不住阻止道,“既是恶徒,就当派兵镇压,本王带兵将那伙劫匪尽数剿灭…”
“殿下心中应该也清楚,如果真的与庆国有关,而且劫案又发生得如此之巧,如此胆大妄为,根本就是有心搅乱局面,所以殿下切不可慌。如果相信我,就全权交给我去办。”李写意打断他的话,不容辩驳地说道。
“写意。”王子情深深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随她吧,”一直沉默的风随溪突然开口,“我相信写意。殿下,当务之急是要做好病疫的防治工作,殿下此时不能分身。”
王子情这才没说话。李写意顿了顿,然后随江潭快步往村外走去,走了两步远,身后的王子情低低地唤了一声,“写意…小心点。”
李写意微怔,却并未回头。
到了府衙时,李写意已经从江潭口中得知了详尽的情况:那群劫银车的匪徒原是一直盘踞在祁山山脉的一伙悍匪,占据了楚庆两国交界处的祁山,近年来,其首领卫津率领着一群盗匪纵横两地,肆意抢掠,却从来不抢普通百姓,而是专门打劫来往官员和军队的粮草,胆大妄为之处,也真算得上无法无天。
楚庆两国都曾屡屡被卫津骚扰,损失了不少兵器和粮草,也都想将他连根铲除。但他神出鬼没,来去如风,等闲摸不到他的踪影。那祁山山脉又绵延百里,山势险要,地形复杂,难以领兵深入作战。而此处又属于两国的空白地段,邻靠西水,互相牵制,彼此防范,谁也不愿意虚耗兵力,兴师动众地去剿灭这一窝强盗,白白便宜了另一国。迁延日久,早已根深蒂固。
“李姑娘,”江潭将情况介绍完后,又扭扭捏捏地加了一句,“那些强盗在临走时还留下一句话。”
第十一章与津重逢(3)
“什么话?”
“他们说,想让李姑娘一个人去山寨做几天客。”江潭汗涔涔地说,“方才在齐王面前下官没敢说…”
“先不要告诉殿下。”李写意沉吟片刻,然后叮嘱道,“准备准备,我去会会这个卫津。”
这次他们深入内地打劫银车,显然做了充分准备,连正规军队都无法剿灭的土匪,李写意也不妄图用武力夺回。
当今之计,只能智取,素闻卫津也常有侠义之举,若能与他对谈一番,也未尝没有回旋余地。
李写意吩咐小梅她们前往天机阁调配援兵,仅带了小兰一人,与江潭众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祁山山脚。
到了山脚,果然有人相迎,五个孔武有力的青壮汉子策马立在上山的路边,神色肃穆严谨,倒并不像寻常那种穷凶极恶的匪徒。
“奉寨主之令,请李姑娘一人上山。”其中一人踏上前,抱拳朗声道。
“我是李姑娘随身侍女,可否一同上山?”小兰也踏前问了一句。
那汉子礼貌地笑笑,分外客气地否决了。
小兰还欲再说什么,李写意扬扬手,表示不必再说。
既然要入虎穴,多一个人少一人本没区别。
“江大人,如果我两天后还没有下山,就算带兵将这座山烧了,也定要将失银找回来,记住,要不惜任何代价!”李写意低沉地吩咐了一句,然后抬脚走上前去。
前来迎接的山寨人员两边肃立,李写意翻身上马,被簇拥着而去。
一路上,地势崎岖,路径蜿蜒,因为大旱,山上的树木比以往的夏天稀疏了不少,却还是郁郁葱葱,让人辨不清方向。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前面带路的大汉猛地提住缰绳,招呼了一声,“到了。”
在抵达祁山山寨之前,对于这座威风十足、远近知名的强盗窝,李写意也不是没有一点想象——既然能在两国交界的咽喉要地上盘踞这么久,而且屡屡骚扰各国边境,抢夺粮草,打劫客商,却一直没有被哪国的军队彻底清剿,这山寨想必是有一点过人之处的。
但是在亲眼见过山寨的情形后,李写意才发现,自己的预料距离真实的情形还差得太远。
祁山山区方圆近百里,山势险要,地形复杂,山路极其狭窄崎岖,易守难攻,先已占了绝佳的地利。而整座山寨占地之广,人数之众,规整之严,更是远远超出李写意的想象。山寨的条件自然简陋,看不到什么比较讲究的建筑,都是就地取材以大石与粗木建造的,但是整体的规划布局却极具气派,防卫上更是滴水不漏,称得上是壁垒森严。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李写意简直要以为自己是到了哪一处重兵驻守的紧要关卡。
看到山寨中一派肃然的严整气象,与一队队明显是受过训练,井然有序、各司其职的精壮男子,李写意不觉暗暗心惊——这卫津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竟能把一群啸聚山林的乌合之众统领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是与正规军队相比亦毫不逊色。
这个人,若是把一身本领用在军旅之中,应该也会成为一位纵横沙场的盖世名将吧?
正思忖着,突闻一道熟悉的笑声,“写意,好久不见。”
李写意猝然回头,却撞见一张温润含笑的脸,在这满是沙尘的荒原之地,仍然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华贵。
“柳公子…”老实说,她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还是觉得吃惊。
“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谈的,”柳丹青轻然一笑,“不知这次写意考虑得怎么样?”
李写意抿嘴不答,心思电转,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与卫津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卫津呢?”她终于开口。
“卫兄并不干涉我的事。”柳丹青还是一如往常的尔雅,“写意何不下马一谈?”
李写意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马上,身子微微前倾,正待下马,却不妨一阵昏眩,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
她本就过敏未愈,方才又紧赶了这么久的路,而且还违逆了风随溪三令五申不准骑马的要求,难免有点体虚。
乍见青影浮动,柳丹青不着痕迹地欺身上前,稳稳地扶住她的胳膊,然后又漫不经心地移开去,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给她带来丝毫尴尬。
“议事大厅,请。”他手臂松松一伸,温文尔雅。
李写意随着他的指引往山寨中央的建筑走去,柳丹青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左右。说是议事大厅,其实不过是一间比较宽敞的房间而已。
第十一章与津重逢(4)
房内的陈设异常简陋,看上去空荡荡的,除了中间一列长长排开的粗木桌椅外,几乎什么多余的装饰也没有,可以称得上是四壁萧然了。
这样一间屋子,寒酸得连寻常人家的厅堂都比不上。
柳丹青却对此毫不介怀,也并无按礼肃客之意,只是随意地与李写意在长桌一头各自坐下,态度洒脱而恬然自适,比身居玉堂金马的世家清贵还要来得从容自在。
“开门见山吧。”坐定后,李写意直奔主题,“柳公子总是给写意许多意外。”
“真的意外吗?”柳丹青洞悉地一笑,“我以为写意早就猜到了。”
李写意叹了一声,默认。事实上,在江潭说起匪徒要见她的时候,李写意就已经猜到了此事与柳丹青必然有关联。除了他,别人不会知道她的存在,只是没想到他在祁山山寨拥有这么举重若轻的地位。
“你和卫津是什么关系?”她转而问。
“也是交易关系,”柳丹青耸耸肩,无比闲适地回答道,“我和所有人都是交易关系。”
“什么交易?”
“他们出银,我出粮,如此而已。”柳丹青信口回答道,“写意也应该明白,现在粮食有价无市,我是唯一能给他们提供食物的人。”
“也不尽然…”李写意正准备反驳,却又见到柳丹青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莫名地打住了话题。
“你真的以为那些粮商能提供足够的粮食吗?早在几月前,我已经从他们手中收购了一大部分,他们确实极少存粮,也许勉强撑得过这个冬天,若来年开春朝廷没有赈粮,江北还是会乱。”柳丹青慢条斯理地说完,又抬头望着李写意,由衷地赞叹了一声,“不过你们能说服那些粮商,让他们不惜得罪汇通,也算你们的本事,却不知这是齐王的功劳,还是写意的主意?”
“自然是殿下的。”李写意冷然道,“殿下鸿才,本不容世人小觑。”
柳丹青轻笑出声,“听起来这话像是维护他,但是你说起他的表情却像一只张牙利爪的猫,为了他不惜抓伤别人。”
李写意蹙蹙眉,不悦地提醒道:“柳公子,灾区还有几十万人翘首盼望,大家不如直言。”
“好,”柳丹青爽利地应了,“我的条件不变,若能在事成之后得到江北的一切特权,不仅粮食,连迫在眉睫的瘟疫,我也能帮上一帮。”
李写意心念一动,灼灼地望着他,“那场疫疾,和你有关吗?”
至今为止,她并没有太讨厌柳丹青,只是当对手一样看待,但若是他一手策划这起随时引发人间惨剧的瘟疫,那面前这个笑得云淡风轻、俊秀温雅的人,不啻于一个恶魔了。
柳丹青避而不答,只是端起手中的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淡然问:“写意的答案呢?”
李写意正准备开口,一个穿着红色骑马装的少女匆忙跑了进来,李写意的双眼被这突然的色泽耀得一亮,神情微动。
少女明眸皓齿,虽然神色慌张,却丝毫掩饰不了天姿国色的姿容,仿佛阳光都能在她身上化开一般,仿佛…曾经的苏颐。
“素素。”柳丹青和蔼地唤住她,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匆匆忙忙的,怎么了?”
“丹青哥哥,哥哥又咳嗽了,你快去看看。”素素一脸焦急,也顾不上李写意,抓起柳丹青的手便往外拉。
柳丹青只得对她歉意地笑笑,“我去去就来。”
李写意点点头,待柳丹青与素素一起消失在门口时,她也站了起来,准备出门随便看看。到了门口,两个精壮的汉子往她面前一挡,言外之意可想而知,李写意也并不恼,随意地退了回来,索性负手观摩起议事大厅来。
确实很简陋,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随瑾王行军时的大帐,如果墙壁上再挂一张地图,桌子摆上一个沙盘,俨然就是中军大帐了。
这个联想让李写意心中一凛,这个卫津,一定是上过战场的人,而且不是平常的兵勇,而是经常出入中军大帐的决策人物。
刚才上山的时候观察外面的人,皆是楚国人,照理说,他们落草或许是逼于无奈,却也断不会帮助庆国攻打自己的国家。
那么柳丹青呢?是楚国人,还是…庆国人?
世事繁芜,她似乎看到了一条隐约的真相,想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也不知道思量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敬礼声,百来个汉子崇敬而激扬地齐喝,“寨主!”随后是一个温和却威严的回礼,“大家辛苦了。”
第十一章与津重逢(5)
李写意心跳猛地一停,这个声音,为什么会如此熟悉?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写意来不及深想,回过身,迎接这个颇为传奇的人物——卫津。
卫津大步踏了进来,硕长的身躯挺拔如松,虽然极力收敛,仍然有种金戈铁马的霸气。
李写意呼吸微顿,那种极致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她忍着激动,缓缓地将视线移了上去,却见到一张铁质狰狞的面具,暗黑色的玄铁,沉沉地挡住了时光。
“你是李写意?”卫津开口,依然是温和而不失力度的声音。
李写意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然后越过卫津的肩膀,看向跟在他身后的柳丹青。
“好了,卫津,人也看过了,并没有三头六臂,是不是?”柳丹青笑着走上前,“不回去好好休息,偏要来这里看看。”
“还不是因为丹青哥哥平日里把这位李姑娘说得太好了。”素素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依然是一身耀眼的红。
柳丹青自若地笑笑,“我是商人,从来实事求是。”
“无奸不商。”素素吐吐舌头,一脸娇憨。
李写意心中微微一刺,素素的烂漫活泼,仿佛穿过十年流转的时间,让她重新回到广袤无垠的关山。
那时候,她也是这般撒娇佯嗔,“父王,还不是因为你平日里把林大哥说得太好了,女儿一时好奇,所以…”
父王于是大笑,“所以才躲到人家的营帐里看林大哥洗澡?颐儿,你哪像一个姑娘家!”
她吐吐舌头,偷眼望向站在一边的林清,林清的脸却比她的还红,硕长的身形在毡壁上拉出了一个老长的影子。
“好了,你们聊吧。”卫津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后漠然转身,素素也忙忙地跟了过去,揪住卫津的衣摆,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林…”李写意一急,冲出口一个字,又生生地压了下去。
卫津的步伐倏然顿住,回头犀利地望着她,“李姑娘刚才可是要说什么?”
“没事。”李写意摇摇头,尽可能平静地说,“只希望寨主以楚国数万百姓为重,能将失银归还朝廷。”
“我为什么要以楚国为重?”卫津冷笑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
待卫津与素素走远,柳丹青微微一笑,带着些许讥讽,“写意若想用民族大义感动卫津,还是不用费心劳神了,卫津若是那般愚忠的人,又岂会落草为寇?”
“我明白,”李写意并没有失望的意思,反而一脸了然,“朝廷一定伤他至深。”
柳丹青不语,只是那双清若雨竹的眸里,划过一丝暗沉沉的阴霾。
“素素是谁?”她突然问。
“卫津的义妹,听说是在路上被人凌虐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卫津。”柳丹青奇怪地看着她,“写意怎么会对素素这个小丫头有兴趣?”
“她很像一个人。”李写意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关于那个条件,写意可有答案了?”柳丹青慢悠悠地将话题引了回来。
“我的答案一直未变,”李写意闲闲地笑道,“不可能。”
将整个江北拱手让人,而且让给一个极有可能与庆国有关联的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柳丹青并不生气,还是宁逸自若地望着她,“难道写意并不在意江北这百万性命么?”
“我在意,但我相信齐王殿下会解决所有的困难,让江北渡过这一关。”李写意笃定地说,“柳公子,我不管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帮庆国,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楚国可亡,却不可欺。”
“楚国真的值得写意这般殚精竭虑么?”柳丹青冷冷一笑,“就为了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的人?”
“上位者的过错,为什么要无辜的百姓承担?”李写意不甘示弱地回敬道,“无论我对朝廷多不以为然,对于楚国的百姓,对于楚国的一山一水,我都会守护到底,因为我是楚国人,这里是我的根。”
“这般大义凛然的话,我该鼓掌吗?”柳丹青语出戏谑,浓浓的嘲弄逸上眉梢眼角,“没想到写意也是这般愚忠的人。”
“我只是忠于自己。”李写意并不理会他的冷嘲,淡淡地说。
“是忠于齐王吧?”柳丹青直起身,尔雅温良地笑道,“如果江北出事,齐王此生可能再也无法问鼎帝位。而与我合作,虽然会失去江北的统领权,却能借此站稳脚跟,继而赢得整个楚国。这个交易写意应该比我明白,又何必固执?”
“为了守卫疆土,多少年轻的士兵将鲜血洒在边疆之上,无论我们再怎么恨,再怎么想得到,也不能拿勇士们用性命换来的土地去换来虚伪的荣华显贵,对于这点,柳公子,我寸土必争!”李写意声音一厉,不容回驳地说道。
第十一章与津重逢(6)
柳丹青愣了愣,忽而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可即使笑得这般失态,他仍然不让人讨厌,仿佛凭空生出几分苍凉的意味。
“你为了守护将士们的成果而殚精竭虑,朝廷却毫不犹豫地诛杀了那些流过血汗的功臣,写意,你不觉得很滑稽么?”他的笑声终于慢慢顿住,目光悠然流转,清清淡淡的,将她一扫,没有丝毫情绪。
李写意抿嘴不语,放在桌上的手掌收拢了,又缓缓地松开,半天才说:“你方才说过,作为商人,要实事求是,世上的事情,又有哪件是公平的?难道我们因为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而将其他的一切事物都件件打碎吗?”
不能迁怒,不能妥协,即使是恨,也必须理智。
她不能让恨意扰乱自己的心智。
柳丹青牢牢地望着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站了起来,无比优雅地邀请她“祁山美景,堪称江北第一,写意既然来了,不妨多盘桓几日,与丹青同游,何如?”
李写意淡淡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我已经着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只是山上凄苦,怕委屈写意了。”柳丹青顿了顿,突又想起方才李写意几欲落马的事情来,又殷切地问道,“写意可有哪里不舒服?”
李写意摇摇头,表示自己很好。
柳丹青也不多问,自顾自地去了。没多会儿,来了个垂髫丫鬟,引着她到了一间颇为雅致的小木屋前,虽然小,却收拾得极其干净,软榻木桌,墙上挂着几幅意境优美的风光图,笔触淡而悠远,却不知是何人所作。
李写意在画前驻足了片刻,视线下移,突然瞥到角落里两行几不可见的字迹,“骤雨初霁,丹青留作。”
竟是他。
李写意笑笑,随即转身自去休息了。
到了晚饭时分,方才的丫鬟又过来敲门,说寨主已经备下宴席,请李写意赴宴。
李写意自然猜到在这物资匮乏之时,所谓的宴席也许比不上京城人家一顿平常的家常便饭,柳丹青再财大气粗,也不会公然在卫津面前浪费奢侈。
卫津的脾气,她很清楚。
果然,随着丫鬟转进所谓的宴厅时,菜饭的简陋仍然让李写意吃了一惊:几碟极清淡干燥的青菜,没有油星的羹汤,添上的饭也杂有糟糠,似蒙上了一层灰。
想想又觉得释然,山下的百姓困穷如斯,商家唯恐被灾民打劫,防范比以前更严了,而且如无必要几乎闭门不出,祁山山寨只怕要断粮了,难怪会铤而走险,劫了官银。
“委屈李姑娘了。”卫津起身请李写意入座,落落大方地说道。
李写意微微一笑,漫然道:“我在山下的伙食更差,这一顿已经是写意最近吃得最好的一次,又何来委屈之说。”
卫津的筷子顿了顿,并未说话。
柳丹青则饶有兴致地望着李写意,只道她是想借此打动卫津了。
素素则一脸新奇,望着李写意,毫无忌惮地问:“山下现在怎么样了,我有五年没有下山了,都不知变了没有?”
“山上一日,世间千年,素素以为呢?”李写意和蔼地望着她,轻柔地回答。
素素美丽的脸皱了起来,火红色的骑装映得她的面容娇艳似花,“哥哥,你什么时候带我下山看看啊?”她扯着卫津的衣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