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对不起,”王子情突然说,“我不知道粮仓是空的。”
“不要紧。”李写意平静地安慰他,“其实下午的所为,才是齐王应该做的事情…”
“我差点杀了你。”王子情沉声打断她的话,“有一刻,我真的想射出那只箭。”
李写意沉默,她能说什么呢?
“有时候我很讨厌你。”王子情说,淡然的语气。
依然只能沉默。
“更讨厌我自己。”他又说,“你太冷静,冷静到让人齿寒,而我,明明一次又一次地受惠于你,却仍然用虚伪的道义伪装自己,更无耻,更让人齿寒。”
她终于抬头,看着对面那个模糊至极的剪影。
“吃饭吧。”她莫名地催促了一声,重新端起食盘,缓步走向他。到了他面前,她将食盘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手却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王子情也抬起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她与他的手,同样冰凉。
这便如某种协定,她原谅他的自负,而他放弃他的不可妥协。
那一刻,他们隔得很近,他身上有一种干燥的、原野一般的气息,如此久违。
“能请你为我奏一曲吗?突然很想听。”王子情突然不再沮丧,甚至有种想要释放的感觉,同时把手轻轻挪开,下意识地拉开距离。
“好,”李写意应道,“想听什么?”
“《湖心》,”王子情的暗色里,悄声说,“我想听《湖心》。”
李写意几不可见地僵了僵,“《湖心》是什么曲子?”
王子情没有答话。浓稠的夜里,她不知道他的表情,却依然能感到一双探究而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缠着她。
“随便什么曲子吧。”良久,王子情终于开口。
“似乎是什么丹药…”宫女迟疑了一下,含糊地回答。
萧淑并没有追问。她留在宫里的任务很简单,即使取得楚王的宠爱,其他的事情,少庄主是禁止她去做的。
毕竟在皇宫这个地方,稍有差错,便会万劫不复。
“今天又忘了向皇后请安。”踏入浴桶,让温水浸过自己一身的疲乏,萧淑望着窗外的旭日,喃喃自语。
倒不是她恃宠而骄,而是皇上每次离开得特别晚,即使去早朝,也不许别人唤醒她,所以每每错过向皇后请安的时辰。
今天虽然也晚了,不过也是时候去一趟了,她还不想树敌太多。
皇后辛清璇与皇上的婚事是两大家族百年协议的产物,即使并无多少感情,皇家必须立凤仪教的女子为后,当朝太子虽有侧妃无数,却始终未迎娶正妃,也是在等着凤仪教新一代的清字辈弟子。

凤仪教是一个奇怪的组织,家族里的人并非是完全的血缘关系,更准确地说,她们是同门师姐妹,而成员,多来自楚国官宦家的小姐千金,许多人都以入凤仪教为荣,且不说清字辈的弟子能为后为妃,即使其他辈分稍低的弟子,也是世家子弟、王孙贵族的首选。

当然,苏家、楚家的女子是绝不参与的,它们本就有足以与凤仪教抗衡的实力。
所以,对皇后不恭,并不仅仅代表对一个家族不恭,除了得罪所有三大世家之外,还会得罪那些期待加入凤仪教或者已经加入凤仪教的官宦世家。
萧淑懂得分寸。
沐浴后,她整理妥当,便准备去宣宁宫向皇后请安。刚刚踏出湖心宫,却远远看见一队宫娥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过来,视排场仪仗,应该是个贵妃娘娘。
萧淑固然得宠,可她的封号还是才人,见到贵妃,理应行礼。
她刚准备下拜,一个异常轻柔和缓的声音从那里传了过来,“你是心儿吧?”

第十章子情初谋(5)
自从册封后,大家都唤她淑才人,倒很少人叫名字了。萧淑颇意外地抬起头,却见一个眉眼温和、笑容文雅的女子停在了自己面前。
见萧淑迷惘,她指了指旁边的墨韵宫说:“我就住在隔壁。”
萧淑愣了愣,随即恍然,“静妃娘娘。”
入宫的时候,少庄主曾经说过,在宫里唯一不用防备,甚至可以求助的,便是这位静妃娘娘——齐王殿下的母亲。
静妃微微一笑,“你是去向皇后请安的吧?皇后今天身体微恙,概不见客,你看,我也是刚被赶出来的。”听她说话时有种莫名的亲近与轻松感,萧淑为之莞尔。
“去我宫里坐一坐。”静妃很有诚心地邀请道,“以后是自家人,不要生分了才好。”
萧淑却之不恭,随她一同走到了墨韵宫,墨韵宫不如辰妃娘娘的采薇宫那般华丽典雅,而是有种田园氛围。一进院门,萧淑便被满眼的青翠浅红所惊叹。
“那是兰花吗?”萧淑望见与李写意的住宅一样的花朵,忍不住问出声来。
“是啊。”静妃点点头,笑道,“并不是常见的花种,但有一股特殊的味道,起风时花瓣喜欢到处乱飞,喜欢它的人不多,心儿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认识一个人,极喜欢这种花。”萧淑含糊地说,又忍不住将那一株株风中之兰观摩了一番。
静妃也悠悠地说:“我也认识一个人,当初也是因为她喜欢这种花,然后才被子情带到宫里来种的。”说完,她又笑着补充道,“兰花可以泡茶,入口奇香,心儿要不要尝一尝?”

“好啊,”萧淑点点头,“我还不知道这花可以泡茶呢。”
“喜欢兰花的人都知道,也都喜欢用它泡的茶。这个世上,也只有她竟会对花茶过敏。”静妃怅然地说了一句,然后请萧淑进了内殿。
静妃的身体似乎并不好,时有咳嗽,但是对人风趣和蔼,这样喝了几次茶,萧淑和她也就渐渐熟了。
萧淑原先并不明白为何静妃会对自己格外地好,后来才知道,静妃娘娘原先也是皇后身边的宫女,也是被皇上相中后,封为才人,然后再晋级贵妃的。也许是因为经历相同,静妃唯恐自己受到与她当初相同的冷遇,所以对她格外亲切些。

宫中并无太大的是非,或者无论什么是非,都掩在平静的表面下,萧淑还看不透。
不出两日,江北江南两地的大粮商都被官府强制请来祁洋城,共同商议购粮事宜。
等所有人都集齐之后,李写意与王子情仍然在后院闲坐,而将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晾在了一边。
又等了半日,李写意看了看时辰,午时已过。她正准备起身,脚不知怎么一绊,略打了个踉跄,王子情反应迅捷,连忙伸手扶住她,好像他从刚才开始,整个人的注意力便一直在她身上似的。

李写意站稳后,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睫眉低垂,“进去吧,他们应该等够了。”
王子情不语,仍然小心而专注地望着她,眸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梅站在他们身后,忍不住向小兰嘀咕道:“你有没有察觉,殿下与少庄主这两天好奇怪。”
连一直寡言的小菊也说:“是啊,觉得少庄主在躲着殿下一样。”
“难道又是意见相左?可是殿下并没有生气,反而…挺失落的。”小梅低语道。
众人摇头,望着那两个已经走入大厅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进了大厅,各地的粮商均是一脸的哭相,他们的面前摆着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泛着一股股野菜的涩味,让人作呕。
“大家怎么不吃?现在江北缺粮,只能提供这样的午餐了。”李写意一边招呼大家,一边若无其事地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碗,仰头喝下,神色无异。
王子情也慢条斯理地喝完,然后放下碗看着他们。众人无奈,只有硬着头皮将面前这碗明显有着馊味的稀粥尽数吞下,入口极涩,酸味上涌,有几个几乎忍不住干呕起来。
“怎么?连殿下都喝了两天了,难道你们的身子比殿下还金贵?”李写意冷笑道,“你们不是缺粮吗,怎么一个个连粥都喝不下?”
无人应声,只是闭紧嘴,来个缄默以对。
“说说你们的理由吧,江北的旱灾虽然来势汹涌,去年却是丰收年,你们不可能没存粮,为什么不肯卖给朝廷,难道想囤货居奇?”李写意继续冷声问。
还是沉默。
“怎么?大家若是一时想不到好答案,不如就在这里多住一段时日,饭虽然供应不起,粥却还能一天三碗,不会让诸位饿着。”李写意环视底下,慢条斯理地说。

第十章子情初谋(6)
不安之色纷纷涌上众人的眼中,但是他们还是固执地保持着沉默。
李写意微恼,转头看向王子情,王子情却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寡言沉寂。
“是汇通银号的东家让我们不放粮的,我们平日做生意都得依靠着汇通银号周转,又怎么敢得罪它?”终于有一个富态的中年商人站起来说。
“曹东家!”其他的商人急忙劝阻他的话。
“但说无妨。”李写意笑道,“有句话叫民不与官斗,难道你们惧怕一个区区银号,而不怕得罪朝廷吗?”
众人皆戚戚,大厅里一时哑然。
“汇通银号的东家是谁?”李写意又问。
那富态的曹东家又顶着压力说:“我们都称他为柳公子,只是从来没见过真人。李姑娘,汇通并不仅仅是银号,它还掌握着全国大部分漕运、路运,我们若是得罪它,以后肯定是做不成生意了。”

柳公子?李写意心一动,随即了然。
柳丹青,你果然是个商人,一个左右楚国命脉的商人。
全国大部分的漕运与路运,这个实力未免太可怕了,可是,为什么朝廷没有发觉呢?
“汇通崛起也是近五年的事情,就像滚雪球一样,将所有的运输商行、银号全部兼并,速度之快简直让人始料未及啊,所以除了我们这些大商人外,极少外人知道内情。”
曹东家似看出了李写意的心思,兀自解释道。
李写意点点头,漠然地掩饰住心中的惊涛骇浪。
五年时间,就能取得如此势力,柳丹青,我仍然看不透你。
“如果朝廷设官道与汇通的私道对抗呢?现在省与省之间设有关卡,收费甚多,若走官道,朝廷便免了这关卡费,以后到底是私道大还是官道大,诸位可想而知。”王子情突然开口道。

“若真的这样做,汇通的运输商行恐怕做不下去了。”有人低声说。
“不仅如此,你们做生意所需要的银两,也可向户部直接借款,只要手续齐全,利息合理,必会但借不爽。楚国的户部与一个区区银号,信誉保证的优劣,大家心中也应该有个底吧。”王子情又说。

这次连李写意也吃了一惊,如此大的事情,他竟然不动声色地决定了。
其他人更是如炸了锅一般,立刻沸腾起来,若是朝廷加入其中,为了保证资本回收,自然会在行商期间给予诸多便利,而不是如以前那样百般为难了。
这个举措,几乎是一项重大的变革,却被齐王这样随随便便地说了出来,怎不让人惊心?
“朝廷若真的这样做,对我们也有很大的利处,可是否真的会兑现呢?”有人质疑。
“凭本王的话,还不足以取信吗?只要你们支持本王,本王一定不会食言。”王子情自信地望着众人,“据本王所知,商人在楚国的地位并不高,无论多大的家产,若得罪权贵或高门子弟,依然处处吃亏。你们若信本王,本王承诺,进京之后一定让陛下为诸位封赏,准许入籍,脱离寒籍。”

再次一片哗然,楚国的高门、寒门之争已经到了水深火热之时,这个条件显然比千两黄金更加诱人。
“我相信齐王殿下,与其处处被汇通所制,不如搏上一搏,何况堂堂亲王为我们做主,还怕什么!”又是那个曹东家率先表态。
见有了出头鸟,一时应者如云,大家纷纷表示愿意将存粮卖与朝廷,愿支持齐王殿下。
与他们签订了协议后,李写意遣人将他们好生送走。到了门口,她小声向曹东家道谢,“这一次,多谢曹先生的深明大义。”
曹东家笑了笑,压低声音说:“其实是我答应了风谷主,无论如何要促成这件事。”
李写意愣了愣,“风谷主?”
“药谷曾经救过在下一命,在下为它做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曹东家笑眯眯地丢了一句话,然后随众人一同走了出去。
李写意停在原地,药谷已插手进来,难道随溪已经来了么?
心中莫名地一安,李写意转过头,却见王子情正一脸沉思地望着她。
轻咳一声,李写意淡淡地问道:“殿下对汇通有何意见?”
“这个汇通会成为王国的毒瘤,我们必须铲除,不惜任何代价!”王子情敛眸,异常坚定地说道。
李写意点点头,“只是殿下承诺的事情,是否有把握完成?”
“写意有把握吗?”王子情不答反问。
李写意微微一愣,随即说道:“也不是不能办到…”
“写意,”王子情蓦然打断她的话,目光亦紧紧地胶着于她,“你曾经告诉我,你与苏颐有半年之交?”
第十章子情初谋(7)
李写意暗叹一声: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然后她抬起眸,异常清明地望着他,眉眼沉静如水,“是。”
王子情沉吟,目光如炬,“能否详告你与苏颐相识的情况?”
“无非是偶尔遇见,意气相投,也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李写意迎着他探究的目光,淡淡地问,“殿下今日怎么想起这个问题了?”
“只是好奇。”王子情紧紧地留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不紧不慢地换着话题,“写意知不知道这个世上有种易容术,易容后让人难辨真假…”
“难道殿下在怀疑写意,不是以真面目示人么?”李写意冷笑,直言点破。
王子情亦不觉得困窘,坦然地望着面前这张清丽却陌生的脸,感受着她不经意流露的疏离而清冷的气质。
也许容貌可以伪装,可有些东西,真的全然不同。
如果不是黑暗中的那个小动作,如果不是按在肩膀上无意识敲动的手指,他绝不会有如此大胆的怀疑。
只是怀疑一旦产生,便无可抑制,泛滥成灾。
“写意,你到底是不是…”他看着她,哑着声,不想再拐弯抹角,不想再犹疑不定,如果面前的这个人果然是她,他又何须顾忌什么!
李写意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神经紧绷。
“少庄主,这是你刚才要的茉莉花茶。”门被推开,小梅大剌剌地走了进来,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打断了王子情的话语。
“哦,放在这吧。”李写意回头笑着应了,然后若无其事地向王子情解释道,“暑天太乏,从京城带了些花茶解暑,殿下也要来一杯么?”
王子情愣了愣,未尽的话,生生地吞了下去。
“不过小梅,下次进来可是要先敲门的,你在我那里可以没规矩,只是在殿下面前,还是要多注意。”李写意想起什么,又慎重地交代了一句。
小梅连忙补了一礼,这才退了下去。
李写意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拂着茶盖,随口问:“殿下方才的问题还没说完呢。”
王子情只是不语,牢牢地望着她手中的茶盏,神色微动。
见她将杯沿凑到嘴边,王子情作势要阻止,又不知道怎么犹豫了一下,而这一缓,李写意已然啜了几口。
王子情的神色愈发紧张起来,猛地站起,又回坐了下去,极担忧地望着李写意,“你喝的…可是花茶?”
“茉莉花茶啊,”李写意吃惊地望着他,将手中的杯盏往他面前一递,“在此时的江北算是极其难得之物,殿下周日劳顿繁忙,真的不饮一杯吗?”
王子情注目望去,几瓣泡散的花朵浮在清幽的茶面上,清香满溢,却只剩下半杯,看来方才写意喝了不少。
“殿下?”见他发呆,李写意随手将杯子放在桌上,疑惑地唤了一声。
王子情怔怔地望着她,见她神色如常,心中不免一怅,又隐隐地痛了起来,一时间倒有点魂不守舍。
“殿下?”李写意不由得又叫了一声,然后正色问,“方才殿下对粮商的承诺,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
她突然将话题转到政务上,王子情也收了神,下意识地回答道:“是早有谋算,虽然之前未曾与写意商量过,但是我相信,写意定然是赞同的。”
“殿下的意思是?”一旦话题转到了当世的情形,李写意又显露出她的精干与睿智。
“难道写意不打算收服天下寒门之心吗?今日的决策一旦散布出去,势必会得到全国商人的支持。”
“也势必会得到高门的敌视。”李写意淡淡地提醒道,“引起的后果,殿下可有准备?”
“我既然决定走上这条路,便早已想到后果,也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王子情闭目,淡淡地说,“以后,也不会再让写意为难辛劳了。”
李写意点头,再次不语。
“写意一直有喝茶的习惯吗?”王子情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是啊。”李写意浅笑道,“因为身子不好,喝茶可以养身。”
“难道…没有什么不适?”王子情又问。
李写意奇道:“喝茶会引起不适吗?”
“不是…我从前认识一个人,她一喝花茶便过敏,全身发烫,而且长许多小疙瘩。”王子情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柔和,“请过许多大夫总不见好,连御医都说,也许普天之下只有她有如此体质了,生来如此,是不是很奇怪?”

“也不是太奇怪,许多人都有过敏的毛病,只是过敏源不一样而已。”李写意随口附和道,“不知殿下的那位朋友是谁?”

第十章子情初谋(8)
“苏颐。”王子情的眸子深了下去,凝成耀眼的黑玉,闪闪地望着她。
“哦。”李写意漫不经心地应了,然后惋惜一叹,“可惜从前的时光太短,未来得及深交,便已永别。”
王子情的神色暗了下去,搭在桌面上的手,极微地颤抖着。
“政务繁忙,殿下早点休息吧。”李写意见状,悄然起身,福了一礼,然后缓步向外走去。
她出门的时候,听到王子情在轻轻吟诗,低沉婉转的音调,似要穿过那些黏稠不化的时光,如一道尖锐的伤。
还顾望旧景,长路已浩浩。同心而离魂,忧伤以终老。
李写意的身子顿了顿,然后更加坚定地走远。
进了房间,李写意匆忙合上门,褪尽罗衫,身上已经泛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因为血冷,不仅中毒,连过敏都比平常人反应得慢些。
光滑得没有一丝疤痕迹的肌肤,与从前苏颐身上略带阳光色彩的肤色决然不同,连小时候调皮留下来的伤疤也寻不到一点痕迹。
这样一副陌生的躯体,真的是苏颐么?
苏颐岂非早就死了?
米粒一样大小的疙瘩越来越红,越来越燥,李写意忍不住伸手去抓,还没触到,便被按住了。
那人的触觉,冰凉而厚实,让李写意不经意地涌出泪来。
“别抓,会破皮留疤的,我给你上药,忍着点。”低醇温润的声音在耳边慢慢响起。李写意往后一靠,恰好躲入那人怀中,仰起头,果然是修眉微锁的脸,虽俊朗飞扬,却隐着怒气…以及心疼。

“随溪。”她轻唤一声,手垂了下来,唇角勾了上去,“你终于来了。”
“不来怎么办,你根本让人放心不下。”风随溪鼓着眼睛,尽可能凶点,可是动作却轻柔得与声音格格不入。他的手指从殷红的疹子上滑过后,李写意觉得那让人无法忍受的酥痒也似消解了不少。

“江北很快就要闹瘟疫了,你的体质本来就不好,还一味地逞强,真想带你快点离开这里。”他一边观察着疹子的变化,一边叹道。
“我知道你会帮我的。”李写意近乎无赖地笑笑,“随溪,查到瘟疫的病源没有?”
“我刚来就被当成苦力使唤啊。”风随溪不满地瞪着她,“这么久没见,你怎么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你?”李写意轻笑,“你从来不会让自己吃苦的。”
“怎么不会!”风随溪大声反驳,“你不就是我的苦吗?比黄连还苦!”
李写意敛了微笑,静静地靠着他,沉默。
风随溪的手滑了下来,挽在她的腰侧,从背后,将她环进自己的怀里。
“既然他已经怀疑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不是也从未忘记过他?”说到最后,风随溪的声音带了淡淡的苦涩,目光黯然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