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江潭也是秦王的人。
中午为齐王接风洗尘,琳琅满目的菜肴端上来后,王子情面色一沉,正待说话,江潭察言观色,连忙从席间站了出来,叩请道:“殿下天皇贵胄,亲来江北,实在是江北之福,这是江北百姓为殿下尽的一点心意,望殿下能体谅。”
王子情还没答话,李写意已经先他一步站了起来,“江大人的好意,殿下自然不会推辞,江大人还请入座。”
第九章江北之行(14)
王子情没有言语,只是率先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众人这才释然,纷纷招呼这京城来的客人,一时觥筹相交,宾主两欢。
王子情也明白,吃不吃这顿饭,只是一种姿态,而要江北的官员都听命于自己,就不能太刚硬,可是心中依然窝着一团火,一顿饭下来,味同嚼蜡,连脸上的笑,都假到恶心。
李写意一直在观察王子情的神色,也看到了他强颜欢笑后的落寞,不免恻然。
到了下午,江潭与王子情还有许多交接的事宜,李写意不便在场,索性在祁洋府衙附近乱走,沿途也有许多乞讨的人,只是李写意不能施舍,一旦她给了其中一个,全大街的人都会涌了上来。
如果是王子情,大概会不管不顾,将自己的财物倾囊相授吧,李写意莫名地想,自己是变聪明了,还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冷血?
关于这个问题,李写意没有多想,她只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至于该不该做,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也没办法考虑。
绕到府衙的后门,这里的灾民没有前面大街上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位,无精打采地依在阴影下睡觉…也或者是饿昏了。
正待李写意前去查看的时候,与府衙一门相隔的院落里,突然传来一阵袅绕的箫声,乐音清越,并不响,却无比清晰地传到她的耳里。
“少庄主,那是…”小梅似想起什么,恍然道。
李写意扬了扬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然后吩咐小菊、小竹守在门口,她则带着小梅、小兰,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
果然,在这间与府衙相邻的庭院里,柳丹青一袭淡青翠衫,全身唯一的杂色,便是腰间的白玉带,青白相映,如临风玉树,高挑素雅。
他身边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正在石桌上摆放着什么。
“柳公子。”李写意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请坐。”柳丹青闲闲地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微微一笑,“嘉兴一别,不过数日,写意憔悴了不少。”
日夜兼程,再加上饮食不善,李写意的身体早已吃不消,本就素白的脸,更是没了血色。
李写意不答,只是款步坐到了他对面,这才发现那小厮摆在桌上的东西,竟是在江北境界绝对寻不到的新鲜果类,以及两碗冰镇酸梅。
可想而知,在旱灾肆虐如此之时,要想得到这些东西,需要多大的财力、人力,这人的奢侈享乐,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偏偏又表现得这般温文尔雅。
“写意是不是在心中骂我浪费?”柳丹青似看穿她的心思,笑吟吟地问。
李写意苦笑道:“不,选择怎么样的生活,本是柳公子自己的事情,外人无权评价。”
“但是写意并不赞同,是不是?”
“是。”李写意直认不讳,“在你的门外,有数以万计的人在忍受饥饿,濒临死亡,而你却花费数千银两,从万里之外的北国运来一碗冰镇汤,写意只是觉得,这晚冰镇汤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我说过,我是商人,不是善人,”柳丹青浅笑道,“便如写意方才一样,明明可以资助旁人,却审时度势,久久未动。”
李写意神色一黯,自嘲地笑笑,“有时候明明知道道理,却还是不免…是写意唐突了。”
“喝点汤润喉吧,”察觉到李写意的声音有点嘶哑,柳丹青将面前的酸梅往她面前推了推,“虽然颇为周折,若能入了写意的口,也不枉费这一万两银子。”
李写意抬起眸,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了下去:一万两,可以让五百人渡过这场灾难,“你到底是谁?”
“商人。”千篇一律的答案。
柳丹青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的碗盏,轻轻地啜了一口,手指微曲,动作优雅悦目,无比闲逸。
“写意以为,现在江北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放下碗,柳丹青突然将话题转到了江北。
“…是疫。”李写意迟疑了一下,缓缓道。
柳丹青目光一闪,然后轻笑道:“这算不算英雄所见略同?”
“柳公子也是这样以为?”李写意颇为诧异。
“所有人都只看到了旱灾,看到了粮食短缺,却不知道这原是最好解决的,只要有了粮食,让江北熬过秋冬两季,到了明年开春,活下来的人还能重建家园。而病疫,稍有不慎,便会让江北成为真正的人间地狱,楚国的两大河流都经过江北,一旦染上疫毒,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第九章江北之行(15)
“现在染上病疫的范围并不大,而且多为偏僻的山村,朝廷根本没有引起重视。但此时若不加以隔离处理,等朝廷重视的时候,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了。”柳丹青又说。
“若要灭疫,还是必须解决粮食问题,一个本就濒临饿死边缘的人,根本不会畏惧瘟疫。”李写意想起那天在路上遇到的搬运工。
柳丹青但笑不语。
“柳公子可有良策?”李写意心念一动,虽然至今不知道柳丹青的底细,但是他既谈起这个话题,总有他的用意。
“我说过,商人做事,总是要代价的。”柳丹青一派肃然地说,“这次,也许只有我能帮齐王殿下了。”
“什么代价?”李写意不动声色地问。
“一个约定而已,若齐王能登大宝,我要江北的通关权、贸易权以及免税权。”柳丹青淡淡地说。
“不可能!”李写意断然拒绝,如果全数答应,便是将整个江北拱手让给了他。
“不妨考虑几天,不用太快给答案。”柳丹青胸有成竹地笑道,“何况,我的前提可是…齐王登上大宝,若前提不成立,齐王并不需要履行协议。”
李写意并不接话,默然了许久,然后起身道:“谢柳公子的万两酸梅,写意尚有杂事,先行一步。”
柳丹青也起身送客,极殷勤地将她送到了门口,在她出门时,柳丹青说:“无论这个交易会不会成,我都希望能成为写意的朋友。”
李写意欠了欠身,踏出门去。
“你要做一个困难的决定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柳丹青轻轻一叹,唇角勾起,宁逸淡定。
李写意回到府衙时,江潭正在门口焦急万分地徘徊着,见到她,他如见到救星一样扑过来,不等李写意相问,他已经喊出了声,“李姑娘,不好了,暴民哄抢粮仓,齐王殿下已经过去了。”
李写意诧异地问:“没有派兵去吗?”
“这次暴乱不比平常,不仅有心怀不轨的不法之徒,还有许多难民也被调唆了过去…而且,”江潭靠近一步,在李写意耳边低声说道,“属下担心殿下会下令开仓放粮。”
“早该放粮了,”李写意皱眉道,“灾情如此,再不放粮,本就是逼民造反。”
“可是粮仓没粮,”江潭低沉的声音几近耳语,“年初时江北的存粮便被秦王挪用了,粮仓是空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李写意睁大眼睛望着他,“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现在才说!”
“本来准备向几个大粮商购粮熬过这一关,可他们竟像联合好了一样,说什么没库存。秦王殿下不想将事情闹大,所以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
李写意倒吸了一口凉气,若王子情真的开仓放粮,当饥饿已久的灾民发现自己被一个空粮仓骗了时,那便是真的暴乱了,到时候,王子情会成为灾民的第一个发泄对象。
她转身便跑,江潭也紧紧地跟在她身边。街上的人已经越涌越多,人潮的方向,自然是城南的粮仓,李写意被拥挤的灾民碰撞着,挤压着,尽管小梅她们拼命护着她,仍然被挤得发乱衣褶。
她突然想起那夜的乞巧节,街上也是这么多人,王子情不动声色地护着她,他在灯光下的笑容,如此的绚烂温暖。
子情,你千万千万,不能出事!
好不容易挤开了一条道路,王子情站在离粮仓不远处的高台上,手抬了起来,正准备做“放粮”的指令。
“不能放粮!”李写意穿过士兵组成的人墙,登上粮仓,大喊了一声。
王子情诧异地望向她,李写意此时的形象出奇狼狈,额前的散发已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削瘦的脸颊上,衣衫凌乱不堪,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只是眼神依然凌厉而明亮,此时傲然地站在粮仓的前面,依然有种慑人的气势。
王子情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原因,那些刚刚被放粮消息安抚下来的灾民再次闹腾起来,有几个人在里面大声喊着,“楚国出尔反尔!”“楚王不要你们了!”“大家齐心,抢了粮仓,为自己抢一条活路!”…
一时间,人群如暴风之海,翻腾咆哮,而且愈来愈烈。
李写意目光如电,冷冷地扫向人群,“众将士听令,若有近粮仓百丈远者,杀无赦!”
士兵闻言前进,只听哗啦啦的一阵响动,森森寒戟排成一片刀墙剑林,密密实实地将粮仓围住。
“李写意!”王子情恼怒地喝了一声,然后望着底下的士兵,大声说,“本王才是钦差,你们要听本王调遣!”
第九章江北之行(16)
“秦王手令在此!”李写意举起一只碧色的官印,朗声说,“秦王掌管全国粮仓,有权调令你们!”
士兵面面相觑,忍不住往自己的顶头上司望去,早已赶过来的江潭早已不动声色地靠到了李写意身边。虽然他没有明着表态支持谁,但是这个举动已经让大家心照不宣了。
刀剑再次指向蜂拥而来的百姓,几个不明情况的百姓被推搡着往前跌去,随即发出了几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喧嚣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往叫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地上已经染了鲜血,他们已经身首异处。
短暂的沉默后,愤怒的、惊惶的、无措的、被煽动的人,再一次疯狂地往粮仓冲去,李写意垂下眼眸,更加坚定地重复了一句,“有近粮仓百丈远者,杀无赦!”
越来越多的人倒在了士兵的刀剑下,而大部分人,不过是被后面的拥挤着过去,却无一例外地倒在了临时搭建的工事前,粮仓百丈外,鲜血与尸身,已经为它垒了一个圈。
喧嚣在继续,杀戮在继续。
“停下来!放粮!”王子情突然转身,从司徒南手中拿起弓箭,一手握弓,一手拉弦,顷刻间,弓开满月。
场面略微静了静,李写意淡淡抬眸,直视着王子情沉痛欲狂的目光,箭镞森森,笔直地对着她的眉心。
她的神色未变,依旧是非同寻常的平静,下颌微微抬起,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一时间,街道的喧哗声,人们的呼喊声,士兵的叱呵声,喘息声,空气的流动声,都成了一种背景。背景之上,他引弓对着她,惊怒而哀痛,她仰首回望着他,清冷而无畏。
烈日炎炎,将箭镞的寒光,映得刺眼入骨。
“放粮!”他重重地说,指腹叩向箭弦,颤颤地拨了一下。
“近粮仓百丈远者,杀,无,赦。”李写意一字一句,无比缓慢地重复着这个命令,身姿挺直如松,手早已握紧,指节泛着玉一般的青白色。
王子情收缩了瞳仁,手臂微绷,弦又拉开了些许。
杀戮仍在继续,嘶喊声,一波一波,海潮一般涌向王子情的耳朵。
李写意始终不为所动,她的脸上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波澜,沉静如井,将所有的年岁故事,藏在无人触及的井底。
也不知对峙了多久,王子情的手臂已然酸痛,已然颤抖,高台下,尸体一堆一堆垒了起来,后面的人终于不再飞蛾扑火地往前涌,鲜血将这片久枯的大地,浸得温热而湿润。
人们的气势慢慢转弱,胆子小的,早已从旁边的小巷里钻了出去,人越来越少,呼声也越来越低。
这场海啸一般的暴乱,在血腥的强压下,抽丝一般溃败,散开。
王子情终于颓然地放下弓箭,蓦然转身,逃也似的疾步走开。
李写意绷紧的身子也猛然一软,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乏得没有一丝力气。
“这次多谢李姑娘力挽狂澜。”江潭也用袖子擦了擦额头雨滴一样的汗水,有气无力地说。
“别放心太早,等着回去向齐王解释吧。”李写意轻声提醒。
“是,是。”江潭额上又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水珠。
“好了,快去追齐王吧。”
“李姑娘不与下官一起回吗?”江潭诧异地问。
“我想等一会儿走。”李写意脸色惨白地环顾着四周,士兵早开始清理场地了,在地上拖行的尸体,留下许多条长长的触目的血痕,纵横交错。
子情,今天在这里流的血,在这里死去的所有无辜的生命,便是我们一起下地狱的罪证了。
我多么不希望,让你的双手染上它。
可是,对不起。
第十章子情初谋(1)
“我从前认识一个人,她一喝花茶便过敏,全身发烫,而且长许多小疙瘩。”王子情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柔和。
李写意随口附和道:“不知殿下的那位朋友是谁?”
夜幕渐渐降临,将这片焦躁的土地笼在自己温柔的薄纱中。
现场被打扫一空,为了不引发瘟疫,死去的人会被集中焚烧,城外还盘旋着滚滚黄烟。
李写意还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容色依然平静得如一汪没有波澜的池水,身后的四女也不敢靠近,远远地站成一排。
因为缺水,大街只是被草草地擦了一遍,血痕历历,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而这些人,都是她下令屠杀的。
李写意突然觉得冷,不经意地打了个寒战。
一只异常轻柔的手攀上她的肩膀,松软的披风伏贴地拂着她的背。
“随溪!”她惊喜地转身,却撞见一双温润清亮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轻轻勾起,笑得一派斯文,“随溪是谁?”柳丹青问。
李写意愣了愣,愕然问:“怎么是你?”她又下意识往小梅她们那儿望去,她们也正焦急万分地望着她,只是身体僵硬,看来已经被人制住穴道。
“等下会自动解开。”柳丹青淡淡地说,“这里太冷,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句话完全没有询问的意思,他在不动声色地下着结论。
还不等李写意回答,柳丹青已经挽住她的腰,纵身跃起。
衣袂翩翩,小梅她们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个在挟持时动作也这般优美雅致的柳丹青,消失在城墙上。
没有兵患,城墙上的防守并不严密,柳丹青的身姿又异常迅疾飘逸,出城时自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们落在祁洋城外的山丘上,李写意也没有过多惊惶,扶着他的手臂稳住平衡,头微微垂着,还未站稳,她低低的声音已经响起,“那场暴乱,是你的人挑起的吧?”
柳丹青不语。
“江潭所说的粮商,也是因为你的缘故,而谎称没有库存的,是不是?”
依然沉默以对。
“你下午排了这样一出戏给我看,便是要告诉我,这场交易我别无选择,是不是?甚至瘟疫,也在你的一手掌握之中,是不是?”低沉的声音,没有责难与恼怒,却远比责难犀利,远比恼怒嘶哑。
柳丹青还是不语不动,李写意缓缓地抬起头,那双亮若星辰又清若美玉的眼睛,笔直地望向他,“柳丹青,你到底是谁?”
柳丹青笑了,云淡风轻,“我说过,我是个商人。”
“为什么一定要完成这笔交易,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完成交易?”
“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与齐王做交易吗?”柳丹青答非所问,“因为我看到了你,李写意,你是谁?”
“那么多无辜死去的人,你怎么能够…”李写意与他便如两个自说自话的人,谁也不肯正面回答谁。
“难道他们不是因你而死吗?”柳丹青用最文雅的语气吐出最冷酷的字。
李写意怔了怔,从下午开始就麻木的心如被唤醒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
这一次,轮到柳丹青呆住了,随即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也是计谋吗?”
李写意偏过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哭泣,可是疲倦如决堤之洪,将她卷入伤感的波涛里,浮浮沉沉,身不由己。
她的泪水依然流不停,哽咽声从胸腔涌了上来,只能用咬紧的唇,将它卡在喉咙里。
柳丹青静默了许久,才拿起一方丝绢伸过去,“别哭了,你当时别无选择。”他的安慰略有点生硬,声音却极其好听,如三月田野上划过的风。
李写意没有理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崩溃,一个敌人面前崩溃,多么可怕的错误。
可是停不了,停不住,忧伤泛滥成灾。
下午王子情引弓相待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面前,心被凌迟,在延续的时光里,一刀一刀,割得体无完肤。
还需要改变多少,才能不再疼痛?
还需要忍受多久,才能彻底结束?
看着扑簌扑簌砸进尘土里的泪水,柳丹青生平第一次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为她拭去所有的泪痕。这样想着,脚已经踏前一步,拿着丝帕的修长手指停在她面前,却被李写意轻巧地躲了过去。
丝帕的一角,从她的脸颊上扫过。
“你的侍卫来了,我们下次再谈吧。”柳丹青垂下手,漫不经心地玩着丝帕,然后若无其事地望着远方。
第十章子情初谋(2)
已经解穴的梅、兰、菊、竹一边喊着“少庄主”,一边疾奔而来。
“无论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将江北拱手让给你!”她止住抽泣,咬牙道。即使哭得这般泪流满面,她依然如一只最倔强的小豹一样,坚定得一塌糊涂。
“知道,我从来没有小看你。”柳丹青苦笑道,“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在欺负你呢?”
李写意瞪了他一眼,愤愤转身。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哭的时候很动人,它让我觉得你很真实。”身后的柳丹青突然叹道,“真想看看真实的你啊。”
李写意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越行越快,一点一点,融入这片浓稠的夜里。
暴乱后的祁洋城,分外宁静。
府衙戒备森严,十几名士兵在门口往来巡逻着,裴钟也守在门口。见到李写意,他连忙迎了上来,颇为关切地问:“没事吧?”
李写意摇摇头,随即正色问:“粮仓空虚这件事情,秦王没有交代你什么吗?”
“秦王愿意出钱购粮,可是…”裴钟为难地看了看她,显然也知道是粮商作祟。
李写意疲惫地挥挥手说:“让秦王准备银两,明天我们亲自去会一会那些粮商。”
裴钟点头,然后又压低声音说:“齐王一直没吃饭,在里面发脾气呢。”
“知道。”李写意淡淡地应了一声,抬步走了进去。
果然,一进大门,江潭带着几个小丫头端着饭菜试图进门,却被司徒南拦在外面,翻来覆去地说:“殿下不见客。”
李写意走过去,从丫头手中接过食盘,示意江潭先回避。
司徒南象征性地将手抬了抬,倒没敢认真拦,毕竟他一直以为李写意是秦王的家眷,“李姑娘在这里等一等,属下先去请示一下殿下。”
“不用。”她难得霸道,“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李姑娘!”司徒南作势要挡在她前面,却觉得身子一麻,回头一看,四个貌美如花的少女正冷冷地望着他。
这稍一分神中,李写意已经进去。
屋里没有点灯,她根据模糊的轮廓辨认着屋里的情景,小心地将食盘放在桌上,然后转身走向烛台,在烛台下摸索着火折子。
嚓的一声,火折亮了,微弱如蚕豆的灯火将房里莫名的压抑冲淡了不少。
她正准备点燃烛台,王子情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别点灯。”
李写意转过身,微弱的火光下,坐在厅堂前面的王子情笼在光影的交汇处,朦胧而放大的身躯,看不清面容。
而她不知,即使她手中有火,王子情也同样看不清她的面容——火光让一切轮廓变形失真。
“灭了吧,烫手。”见她发呆,王子情淡淡提醒道。
李写意低下头,噗的一声将唯一的火源吹灭了,房间再次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