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明察秋毫,写意的动作,自然瞒不了王爷的法眼。”李写意供认不讳,“历来皇族夺嫡是最凶险的事,同样也是最大的机遇,成王败寇,固然不好走,却值得一搏。”
“对于齐王…他,下月就会成为本王的女婿,所以我们现在是一家人,说的是自家话,”湘南王牢牢地看着李写意,“除了本王的支持,齐王可有什么筹码在朝堂上与太子一争雌雄?”
“筹码就是天下寒门。”李写意不动声色地说,“朝中势力诡异莫变,却终究逃不脱当今圣上的掌心,唯有人心,从来是最清明、最无碍的,即使强权也无法将它泯灭。”
“寒门?”湘南王的目光泛出一丝莫名的光彩。
“是,楚国一向以世家为尊,人的出身在仕途上占有极大的分量。若你出身豪门世阀,任你再无能,也可以在朝堂上占一席之地,而出身寒门的士子英才,除了极优秀的能担任四品以下的官员外,其他人,都被世家子弟斥为劣民,空有一身才华,而无处报效国家。如此循环,寒门始终是寒门,高门始终是高门,两级分裂,不但绝了楚国广招人才的源头,也造成了两股势力的相互敌视,而事实上,这一部分被我们忽视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固国之本。”
“楚国满朝文武十分之八为豪门出身,若齐王为寒门出头,只会受到群斥而已…前些日子,太子已经上了一本破格录用寒门子弟的奏折,却被当场驳回…”湘南王的语气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怜惜与长辈对晚辈的态度,倒像和一个战友讨论对敌的大策,冷静而泰然。
“太子大概也意识到天下寒门的力量,只是…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百年积累的隔阂,又焉能凭着一份奏折化解?”更有可能,那份奏折根本就是卓云的意思,太子只是照着做而已。
“哦,写意打算怎么做呢?”
“首先,很多所谓的寒门其实并不是真的贫寒,他们虽然不是世家子弟,但是精于经商,家中殷实,他们不缺利,而是缺名。这一部分可以由朝廷招安,一些虚爵的名号就能让他们诚心追随。而另一部分则是真正怀才不遇的人才,他们所求的,乃是才尽所用,所以,我们要提供的,是一个为朝廷效力的机遇。”李写意顿了顿,继续道,“而要满足这两种人的要求,我们不需要上达天听,也不需要第一时间与豪门世阀闹翻,只需要——掌握礼部即可。”
“礼部?难道不是吏部吗?”湘南王不解地问,“你所说的机遇与官位,应是吏部所管吧。”
第八章初试锋芒(9)
“若真的通过吏部,一定会引起朝廷的注意,而通过礼部就不同了。”李写意自信地笑笑,“礼部是楚国最不受重视的部门,科举,祭祀,天文,地理,皆是杂而无害的,通过礼部安插人员也是最不起眼的…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礼部其实也是不遑多让的立国之本,不说别的,便是科举本身,若能做到公正清明,就能赢得天下士子的心,也可以广招天下英才为己用。”
“就因为这个原因,写意才与秦王交好吗?”
“不,与秦王交好,是因为比起秦王,太子才是最后的敌手,若不想树敌太多,只能个个击破。”李写意目光一凛,柔弱的身子,散出一股不属于她的坚忍与睿智,“在这条路上,没有盟友,只有敌人。”
湘南王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即使收服了寒门,而没有高门支持,同样枉然,毕竟楚国,是掌握在大多数世家手中的。”
“世家皆以三大世家马首是瞻,楚家为皇上所用,辛家自然是保太子,至于苏家…即使已经落败了,我还是有把握将它纳入齐王这边,朝堂上的势力,也绝对不会放弃。”
“而秦王手中的势力,也迟早会被齐王吞并,是不是?”
“是。”李写意坦然回答,抬头直视面前沉稳难测的老人,“军队方面,王爷的虎骑军与楚侯的风雷营号称楚国的两大壁垒,若王爷出面支持齐王,即使是当今圣上,也不得不忌惮。”
“你那么有把握,本王会参与党争吗?”
“若不打算参与,又怎么会将郡主嫁与齐王?”李写意淡淡地说。
“写意错了,本王促使这一门亲事,仅仅是因为,朝阳那孩子喜欢齐王殿下。”湘南王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奇异地柔和下来,此时,他不再是一个精明睿智的大将,而是个慈祥的父亲而已。
李写意心中一暖,然后又是一怅。
曾几何时,自己也有一个如此慈祥贴心的父亲。
“朝阳对不起你。”湘南王突然莫名地加了一句。
李写意垂下眸,淡淡地说:“郡主对写意一向不错,又何来对不起之说。”
既然决定装糊涂,那大家就一起糊涂吧。
“写意,本王答应你,只要你需要,本王会不遗余力地帮你,但前提是…不能有损圣上的威名,更不能做出对圣上不利的事。”湘南王的目光蓦然犀利,“你真的只是想扶持齐王那么简单吗?还是…”他突觉寒意,声音顿住,满眼疑惑地望着她,似乎想在她的脸上找出什么线索。
“是,仅此而已,不然王爷以为?”李写意回答得无比诚挚,反而让湘南王说不出话来。
“罢了,”湘南王沉默良久,最后喟然一叹,“天下,迟早是你们年轻人的,我们老了,很多事不敢去做,也不想改变了。”
李写意闪开视线,良久才重回话题,“王爷,不知写意能不能与帝仲武将军见一面?”
“你要见他?”湘南王愕然,“为什么?”
“只是想见一见故人而已,还望王爷成全。”李写意朝着湘南王盈盈一拜。湘南王连忙伸手扶起她,犹豫了片刻,才答应道:“三日后吧,我来安排。”
“谢王爷。”
“别叫王爷了,我已经宣告天下收你为义女,叫义父。”湘南王重新露出一副慈父的模样,拽着她的手臂,怎么也不肯松开。
“谢…王叔。”李写意低低地将后面两个字含糊过去,不见欢喜,只是淡淡的惆怅。
出了阁楼,照样是肖宁一路相送,肖宁的目光明澈干净,对李写意,全然是赤裸裸的感激。
楼台水榭,都是曾经相熟的景色,李写意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踩在磨光的鹅卵石小径上,一步一步,与童年的印记重叠起来,只是那一路的欢声笑语,却渐行渐远。
她曾以为王府很大,不知为何,今天却觉得格外小,小时候总是用来躲迷藏的高木古树,现在,却如一马平川般开阔明了。
极目望去,树影婆娑中,王子情靠在临湖的亭子里,一只腿曲起,另一只腿松松地展开,背倚着亭柱,专注地望着盈盈的湖面,他的神色极淡,甚至称得上安详,英俊的脸在光影中,泛着玉一般的润泽。
在他的对面,朝阳支着下颌望着他,言笑款款,淡蓝色纱裙与王子情白色的长衫相映相衬,在碧色的湖水边,美得如一幅画。
第八章初试锋芒(10)
鲜亮的景,晃疼了游人的眼。
“写意!”朝阳首先发现她,当即像被当场抓住的贼一样,张皇地站了起来。
李写意只是朝着她微微一笑,神色如常,如所有偶遇的友人。
可朝阳还窘迫,讪讪地望了望王子情,心跳到了嗓子口,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王子情却很泰然,在朝阳起身时,他便转过脸来,冲她冷淡而礼貌地点点头。
“写意,过来一起坐吧。”眼见李写意准备转身离去,朝阳连忙邀请道。
李写意正打算推辞,王子情已从长椅上站了起来,面向她道:“李姑娘,本王有事相商。”
“是啊,子情很快要离京了,写意…过来坐一坐吧。”朝阳词不达意地帮着腔。
“离京?”李写意霍然抬头,疑虑地望着王子情。
王子情坦然地迎着她的视线,“江北大旱,本王奉旨赴江北抗旱。”
李写意一阵恼怒,这样大的事情,他竟然不曾派人通知她,压着情绪,她闷声问:“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王子情回答。
“不行,需要五天。”李写意断然道,不容置疑地说,“我必须和你一起去,可是京城还有一些事没有交代,我还需要五天!”
“三天后出发是皇命。”王子情淡淡地说,“而且,江北疾苦,李姑娘不适合同去。”
“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已经是众矢之的,根本不能独自离京!”李写意的语气已经不再掩饰怒意。
“本王同意你的建议,并不代表事事都要请示于你。”王子情也不知怎么执拗了起来,冷然道,“去江北,是本王主动请缨的。”
“写意?”朝阳怔怔地望着面前两个剑拔弩张的人,从来温和的王子情,从来清淡的李写意,竟如此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彼此。
朝阳心中一黯,转头看了看王子情的侧脸。他俊朗的脸绷紧,眉头微皱,灼灼地望着李写意。突然觉得,他平日对自己的温文儒雅,反不如此时的怒容真实亲切。
“朝阳,能不能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视线没有离开王子情的脸,李写意轻声说,“我有话要对齐王说。”
“朝阳,你先离开。”王子情也跟着说了一句,目光同样没有移转。
朝阳从来没有这样被忽视过,面前的两人,交织愠怒的目光,眸中映着的身影,分明只有彼此。
他与她,自成一个世界,旁人,只是旁人!
朝阳垂下头,落寞地笑笑,然后快步向后园走去。跟在李写意身后的肖宁愣了愣,连忙紧追着郡主而去。
“为什么要这般任性?”对视良久,李写意疲惫地叹息一声。
王子情也敛起自己莫名的怒气,扭开头,静静地望着湖面,“你知道原因。”
因为下月初二,便是他与朝阳郡主大婚之时,请旨离京,便可延迟这场婚礼,可是,既然选择了,为什么还要逃呢?
“我不反对你离京,毕竟京城的敌意太浓,能避开一段日子也好,江北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李写意沉默片刻,随即平声静气地说,“只是,不该如此仓促,何况江北是事态并不明了,你这样做太鲁莽了。”
“我知道。”王子情苦笑,“如果我说去江北,并不是赌气,也没有其他动机,你会信吗?”
“若这句话是秦王或太子说出来,我不会信,是殿下的话,我信。”李写意安静地说,“这也是我选择殿下的原因。”
“那天上朝时,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江北的流民,从他口中得知,那边的情况很不乐观,数百万人流离失所,朝廷的所有赈灾措施都如泥牛入海。楚国安逸太久,官员早已养成了腐朽推责的习惯,若没有一个重量级的人,譬如皇子亲去督促,不知还会演变成什么样子。”王子情淡淡地说,“去江北,既不是如你所想的那般躲避京城的事,也不是想在江北建权夺势,仅仅是想做一件事而已,我这样分不清轻重缓急,又让写意失望了吧。”
“不,”李写意轻声说,“只要是殿下想做的事情,写意自会为殿下完成,只是真的太仓促,给我五天时间,然后我们一起去。”
“江北已经有流民暴乱,路途遥远,太过于危险,我不希望你同去。”王子情严声道。
“正因为危险,所以我必须去。”李写意不容反驳地说。
一时间,两人皆是无语,鸟鸣深林,风吹皱了池水。
“好吧,五日便五日。”半晌,王子情才妥协道,“你在京城要做的事情,是为我,还是私事?”
第八章初试锋芒(11)
“私事。”李写意低声回答,然后垂首,重新恢复一贯的淡漠清冷,“殿下若没有其他事,写意先告退了。”
王子情点点头,仍然面向着湖水,李写意再望了望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一眼,转身。
“听朝阳说,你被帝林挟持过,不要紧吧?”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王子情生硬的问候。
“没事,”李写意停了停,又加了一句,“多谢殿下费心。”
王子情转过头,看着那个纤弱笔直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满园的翠色中,目光微闪,随即怅然地望向远方。
卓云刚刚从太子府里出来,便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负手而立,挺拔孤傲。
依然是平凡至极的样貌,可是绝代风华,即使布衣素颜,也无法将它掩藏。
“信。”换上一副懒洋洋的笑容,卓云大步迎了过去。
信回头,宝石般的眼睛璀璨耀眼,带着冰魄的寒意。
“专程找我吗?”卓云眉眼弯弯,殷红的唇勾出一个魅惑的弧度。
“你为什么会来京城?魔宗到底想干什么?”信单刀直入,冰玉相击的声音,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一个习惯颐指气使的人。
卓云竟也不为所动,面上笑容不减,反而眯起眼,“为什么我要回答你?”
“你不回答,我自其他渠道得到答案,到时候,也许会不小心伤了你。”信实事求是地说。这段日子一直没对卓云采取行动,只是…有那么一点点顾忌而已。
若抛却这份顾忌,专司情报刑讯的风信子,自然有许多得到答案的手段。
卓云看了他半晌,忽而挫败地一叹,“没办法了,找个地方慢慢说吧…这次,算任务吧?”
“是。”信简短地应了一声,然后抿紧嘴。
卓云暗笑,明知信的来意,心中却不觉得反感。
一路行来,卓云自是一身淡黄长衫,神色淡然,风采翩翩,仪表非凡,便是在这人物锦绣的京都,也毫不褪色,依然占尽了长街男女老幼的目光。而信虽然青衫素面,却不见半点烟尘,虽处人群之中,却遗世而独立,清冷疏离之感,令他所经之处,人潮纷纷避开。没有人能说出到底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像他那样的人,没有人有资格站在他面前。
“坐吧。”指了指茶楼一个僻静的位置,卓云还是满脸笑意。
信依言,沉静从容。
“我很好奇,似你这般的人,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你为他效命?”卓云闲适地摆弄着面前的酒具,漫不经心地问。
信的气质是遗世独立的傲,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很难想象他屈膝人前的模样,能让他屈膝的人,到底又是如何的惊才绝艳?
“她值得。”信依然惜言如金。
卓云遂不再问,端起手中杯盏,浅呷一口,在信开口之前,淡淡地说:“我是魔宗宗主的独女,自小浸淫江湖,当然不会真的抗拒习武,之所以不会武功…”她顿了顿,随意满不在乎地笑道,“只是因为我不能习武而已。”
信抬起眸,惊疑地望着他。
“天生体质,经脉俱残,存不住真气,又如何能修习武功?江湖险恶,身为正道人士人人喊打的魔宗继承人,若让人知晓这个秘密,我每时每刻都将处于危险之中。”卓云叹息一声,“可若是想隐瞒,却也是不可能的,江湖宗派并不同皇权,多是有能者居之,宗主为了掩饰我的天生缺陷,不得不提前铲除异己,为我以后的继位立威,这样的清洗行为自然会引起魔宗动乱,各部离心…也因为如此,六年前,正道人士才有机可乘,将魔宗逼到了阴山一角。”
“我也厌倦了旁人的庇护,寻了个理由,将自己不会武功的真相大白于天下,然后宣告与魔宗决裂。我虽不能习武,却并不代表我一无所长。我熟读经史,工奇门八卦,知典籍,晓兵法。当然,这些在以强者为尊的武林,恐怕是用不上的,所以我来到了京城。”卓云笑道,“每个来到京城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而天下因果,无非是名利两字,只是我不缺利,也不需名,两者皆非我图。”
“为何?”信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
卓云好笑地望着他,目光清澈似水,妩媚至极,“为赌气。”
信怔了怔,虽未说话,但是清冷的黑瞳早已摆出了两个字,“不信。”
卓云大笑,顾左右而言他,“这也是实话啊,人在世上的所作所为,又有哪一样,不是为了赌气?只因心不甘,意难平,才有了这痴男怨女以及那些争权夺势之人。”
第八章初试锋芒(12)
她的笑声本是疏朗的,可是话语里,却潜伏着淡淡的幽思。
信静静地望着他,心思一动,让你难平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意?
“此酒甚美,信不饮可惜。”卓云为信斟上一杯,又抢在信开口之前说道,“我知道你想知道的远不止这些,时间还很长,以后未必还有这样相逢的机会,不如先畅饮一番,可好?”
信没有反驳,只是就着手边的杯盏,浅浅嘬了一口。
白瓷醇酒,掩不住他的玉肤滟质。
卓云也不多说,一杯一杯,初时懒散的笑早已无踪,反而沉静得反常,丝丝惆怅爬满她的眉梢眼角。
便这般寂静相对,不知不觉中,金乌已落,月兔初上。
卓云的目光已染上了水汽,潋滟生辉。
“请转告李姑娘,魔宗既没有阴谋,也没有什么大动作,我之所以留在京城,只是为了一个人。”虽然满脸醉态,她的声音却一反常态地冷静起来,“至于齐王与太子之争,我会正大光明地与她较量,让她放心。”
“你怎么知道是她?”信问。
“除了她,我想不到其他人。”卓云含笑,复又端起酒杯,“她太深,让人看不透也探不明。”
“你为的人是太子吗?坊间的传言…”信斟酌着词句。
卓云扑哧一声,将含着的酒尽数喷了出来,手颤颤地指着信,几欲笑岔气,“别人尚可,怎么信你也…”,她后面的话被冲口的笑声掩了去,也不等信反应,卓云霍然站起,似乎这大笑将酒意催了上来,双颊愈红,艳艳若三月春华。
“太闷了,我们出去走走。”她说着就走,信怔了怔,然后在桌上放下一锭银子,不徐不缓地跟在身后。
“那个人是谁,即使我不说,以你们的实力也应能查明。”停在酒楼旁的长河边,卓云置身于薄雾轻缈的夜色里。身后华灯满街,笑声喧语,从远处丝丝绕绕传来,让河边的身影显得分外落寞。
“不知为何,我不想为难于你。”信凝视他良久,突然莫名地说了一句,诚挚而平静。
卓云愣了愣,随即夸张地笑道:“我们萍水相逢,信却这般待我?该以何物相谢呢?”这一句话中,又带了八分的醉意。
“有了…我为你摘一轮月。”说着,卓云指着河中央的倒影踉踉跄跄地跑过去。
信无奈,只能紧随其后,到了岸边,卓云似未站稳,上身一倾,眼见着就要扑入水中。
“小心!”信下意识伸手拉他,卓云狡黠一笑,借着信的牵力扭过腰,反手贴向他的脸颊…
只听嘶的一声裂帛,她的动作迅雷不及掩耳,信来不及躲闪,就已经被她撕去自己伪装的面目。
卓云一望着他真实的脸,惊得呆住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淡淡清辉中,面前的男子说不出地绝美,对于他,任何对美男子的赞美都不为过。所谓玉树临风,所谓面如冠玉,这些词在他身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不用多余的动作,不用多余的表情,就让这长河,这闹市,都成了他的背景,都不过是为了他的出现而存在。他便如落入凡尘的月中神子,高洁而炫目,让人不自主地仰视。
沉寂了半晌,卓云突然笑了,摇头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美的男子?”
信的脸沉了下来,蓦然转身,在行人怔忪失神的目光中,大步走开,风扬起他的发丝,风华依旧,衣袂翩跹。
待他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卓云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敛起,眸光繁星般闪烁,然后堕入幽深的永暗。
那晚,秦王再次来访。
在此之前,李写意与萧淑一起坐在竹影深处,闲话家常。
“我一定不会让少庄主失望。”萧淑说。
李写意抬眸,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清丽的面容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眉头微皱,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晚的血色。
“答应我,首先要保护好自己。”重新垂眸,李写意轻柔地说。
萧淑愣了愣,随即感激道:“我不过是一个漏网之人,少庄主为我报仇雪恨,我的命就是少庄主的…”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李写意微微一笑,轻声打断她的话,“你并不欠我,我们只是一场交易,三年,你只需要在宫里三年,余下的时间,仍然是你的人生。”
“少庄主…”萧淑呆呆愣愣地唤了一声,有水雾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