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林面色一变,虎目微敛,“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潜入楚京而人不知,动作迅疾有序,举止进退皆是百经沙场后的沉稳,又如阁下这般风采修为的,除了燕国的绝代名将帝林,我想不到第二个人。”李写意淡淡地说,对帝林四周散出的杀气恍若未觉。
“果然是湘南王的女儿。”帝林忽而一笑,李写意只觉眼前红影一闪,后背微麻,很快跌进了黑暗。
等李写意醒来的时候,已置身于一间雅致的阁楼上,屏风隔开一个包间,帝林靠在软榻上,摆弄着手边的棋子,另有两个黑衣人束手站在帝林的两侧,目不斜视,纹丝不动,仿佛要与外界的景致融成一块似的。
第八章初试锋芒(4)
“郡主受惊了。”见她睁开眼,帝林从软榻上站起身,火红的披风随意地偏向一边,长身玉立,如一只伸展的豹子,身姿优美,蕴满了力量。他的目光并没有敌意,甚至称得上和善,可是仍然有种来自疆场的杀伐气度隐隐流转,慑得人不由得矮上一寸。
李写意笑笑,诚心地说:“还好,能目睹名将风采,也值得。”
帝林盯了她半晌,突然开口道:“郡主冰雪聪明,是否猜出我此行的目的?”
“帝仲武将军在楚国已经客居十年,帝帅必是思父心切,来接帝仲武将军回国,以尽孝道。”李写意浅笑道,“只是当年帝仲武将军与瑾王定下十年之约,如今十年之约已满,帝将军自会回国,帝帅又何必以千金之躯亲犯险境?”
“是。”帝林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父帅当年输与瑾王,他遵守赌约,在楚国客居十年,可前几月我国君向楚国征询父帅归期时,楚国竟说,瑾王早已谋反,他定下的协议全部作废,如此卑鄙无耻之徒,当日父帅居然会上了瑾王的当!”
“瑾王未曾骗人,”她的神色也是一沉,“帝帅不要随便诋毁旁人。”
帝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一直言笑淡定的她为何会为这个问题翻脸。
“那么,你是打算用我来换回帝将军了?”李写意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下漫不经心地转开话题。
“是,父帅由虎骑军看管,湘南王不会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要吧。”帝林随意地坐到李写意对面,一脸自信。
“你太小看湘南王了,也太小看我了。”李写意神秘一笑,“如果我是你,就会快点离开这里,因为…我的援兵快到了。”
“哦?”帝林挑挑眉,饶有兴致地望着李写意。
“我身上带有千里追踪的香料,不出多时,大军就会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帝帅纵然英雄盖世,却也插翅难飞。”李写意很随意地说。
神情自信从容,任谁都看不出她在胡诌。
帝林半信半疑地望着她,“为什么我闻不到香料的味道?”
“若帝帅能闻到,岂不是说明,帝帅是…”李写意叹了一声,眼睛调皮地翻了翻。
帝林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
虽然心中小小地抗议了一下,竟然说本帅是狗,可恶!
“即使他们来了,郡主在我手中,谁又敢轻举妄动?”帝林摆明了有恃无恐,言笑自若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你当然可以用武力留住我。”李写意别有所指地说,“朝阳手无缚鸡之力…”
“你在责难我强迫于你,这样被我所擒,你不甘心吗?”帝林牢牢地看着她,揣测着这个清雅柔弱的女子,到底打算耍什么花招。
“当年帝仲武将军虽为瑾王所败,却也光明磊落,不失为一个好汉。”又是别有所指。
“难道你还想与本帅一战不成?”帝林失笑。
“战局如棋,帝帅,不介意与小女子对弈一局吧?”李写意的目光移到矮榻上的檀木棋盘上,镇静地说。
“郡主既有意,帝林敢不奉陪!”帝林示意随从将棋盘端过来,慨然应战。
那个将棋盘端来的人不易察觉地笑笑,少帅行军布阵之强,在燕国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区区一个闺门女流,也敢挑战少帅…找死!
李写意的所谓千里追踪显然是胡说,却不知,竟真的有人追来。
大道上,风随溪时不时地停下来,将手中笼子里的蝴蝶释放出来,然后根据它们在空中的姿态判断追踪的方向。
“哎,少庄主若是知道你在药里面加了‘千里香’…”小鱼促狭地看着风随溪。
“我说过,你们少庄主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风随溪不以为意地顶了回去,完全没有自觉卑鄙的觉悟,然后他收了蝴蝶,手指了指东边,“往这边来。”
跟在风随溪身后的信立刻做了一个手势,几十个矫捷的身影立刻从信身边擦过,迅疾有序,片尘不惊。
在得知虎骑军被人弄晕在巷子里的消息后,风随溪第一时间找来了信,再由信召集了天机阁“夜叉”的成员,全线搜查。
没多时,他们果然在距离京都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栋偏僻的院落。
风随溪点点头,派出去的斥候很快就侦查到房子周围布满了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看来少庄主关押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派几人通知田京,说在城外发现了敌国奸细,其他人,随我来。”信快速地调遣道,“不惜任何代价,绝不能让少庄主受一点伤!”
第八章初试锋芒(5)
阁楼里一片肃静,棋盘上,已经满满当当地摆满了黑白子。
李写意素手轻放,将指间的一枚黑子填于右下角,对白子形成合围之势。
帝林皱起眉,看看棋盘,又看看李写意,一脸沉思。
守在窗口的一名黑衣人突然惊呼了一声,“少帅,有一队不下于三十人的队伍正聚了过来!外围将士正在阻拦!”
外面果然传来交战双方的厮杀声、兵刃交错的相击声,而且愈来愈近。
帝林恍若未闻,依然捏着白子,平静地落了下去,生生地,撕开黑子的包围圈。
李写意安然端坐,又紧逼了一黑子。
“少帅,楚京方向出现御林军的身影,不下千人,少帅,是走是留,请快点裁决!”黑衣人又急速地回了一声。
帝林抬起头,却并不看向窗外,而是专注地望向李写意,手中的白子也迅疾地落下。
这一次,李写意几乎没有思考,在外围补了一粒黑子,方才被冲散的黑子立刻首尾呼应,重新恢复合围之势。
“你不是朝阳,朝阳长于京城之中,根本没有上过战场,不可能如你这般擅长战场的杀伐之术!”帝林神色微凛,犀利地望着她,“你是瑾王的什么人?为什么会摆这回龙阵?”
当年瑾王镇守关山,一曲回龙阵,曾让多少燕国名将折于战场,其中,也包括帝林的父亲帝仲武。
李写意但笑不答,“帝帅还继续下么?”
帝林久久地望着她,眸中变化万千,似杀意,似不忍,似玩味,也似…惺惺相惜。
“少帅!”在窗口查看情形的黑衣人忍不住催促了一声。
帝林终于站起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英俊的脸沉静如远古之玉,“能否告知姓名?”
李写意迟疑了片刻,随即微微一笑,“李写意。”
“好,李写意,有机会再了此残局。”帝林毅然转身,红色的披风哗的一声展开,果决英伟。
走到门口时,帝林忽而回头,朝李写意丢了一个物件,另一只手扬了起来,掌心握着的,赫然是李写意的“殇情”。
“拿了你的匕首,这件算是回礼。”声音落时,已是三尺开外。
李写意怔了怔,俯身捡起帝林留下的东西,却也是一把匕首,黄金为柄,鞘身镶玉,华贵无比,抽开,银光迸射,刃口处,刻着一个篆体的“林”字。
信闯进来的时候,阁楼里,早已人去楼空。
李写意静静地坐在榻上,对着面前的棋盘出身,神色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庄主!”信见她无恙,心中一定,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少庄主受惊了。”
这一次,李写意没有叫他起身,好像不知他的存在一般,仍然琢磨着面前的棋盘。信也不敢擅自起身,垂下头,恭敬地跪在原处。
“废物!”也不知过了过久,前方终于传来李写意冰冷的斥责声,“燕国人潜入,风信子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信依然垂首,默不作声。
“卓云那边,也没进展吧?”李写意摆出一副算总账的样子,平日的温和友善一扫而空。
信依然沉默。
李写意终于抬头,望着面前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轻声说:“信,不要逼我换人,明天日落前,我要关于帝林与卓云的全部资料。”
信弯腰,沉声应道:“是。”声音不高,却坚决无畏。
李写意这才缓和了脸色,望向抱臂站在门口的风随溪。风随溪的担忧已经隐藏,脸上还是惯常的玩世不恭的微笑。
她站起身,淡然地走向风随溪,他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走了几步,她突然回头。
“信,怀念关山吗?”
信愣了愣,半天才回答道:“我们还会重回关山的。”
李写意没有再说话。
帝林的出现,让李写意有种久违的热血沸腾,似在很久以前的关山,瑾王出征前,她同父王一起检阅队伍时,看那满山将士林立,鲜盔亮甲、气势如虹、刀光如雪、沙场秋点兵时,充盈在心中的激荡。
她也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
因为京都这不见血的战场,远比马革裹尸、鲜血遍野的疆场,更加诡异难测,步履维艰。
帝林番外
我还记得十年前父帅离开燕国的情形。
那年,我十六岁,是父帅营里的副将,在此以前,父帅是燕国的栋梁,是百姓爱戴的骁勇之将,是我心中不败的偶像。
可是他败了。
败在楚国的瑾王手中,一曲回龙阵,将父帅的兵马全部带入了关山的沼泽,无数燕国忠勇之士葬身其中。
第八章初试锋芒(6)
父帅其实已经脱身,但是在把残部带回来后,他仍然重返敌营。
我扯着他的盔甲,不解地问:“父帅,为什么?”
他和蔼地笑笑,一向坚毅刚强的脸,泛着我看不懂的柔意,“林儿,人应守信。”末了,他又轻声叮嘱道:“你要坚强。”
我知道,他在这一战前与瑾王立过誓,谁输了这一战,便在对方的国家客居十年。
十年,多么漫长的时光。
然而,一诺千金!
父帅离开后,我带着剩下的兵士班师回朝。自十岁追随父帅左右起,我经历过无数次凯旋,每次迎接我们的,都有女子热烈的鲜花,有百姓香醇的美酒,有少年仰慕的目光。
可是那次回到燕京,我面对的,是满朝文武无休无止的猜忌与审问,是不明事理的民众任意的谩骂与辱责。
他们说,父帅叛国了,那一战不过是他向楚国献媚的手段而已。
我终于知道了父帅那句“你要坚强”到底代表着什么。
只是,值得吗?为了一诺,而让自己背负着族人的敌意,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我被剥夺了兵权,从当初被人前簇后拥的少帅沦为了一个罪人的儿子。
那时候,我一遍一遍问自己:值得吗?
脑中浮现着父帅临行时坦然含笑的容颜,我低声回答自己:值得的。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然后,三皇子秦旭飞找到了我,在酒坊污秽之中,他就那样站在我面前,俊朗如仙,周身华贵逼人,“帝林,我信帝将军。”
这一句话,让我泪流满面,也让我决定一生一世追随于他。
为三皇子掌军权,会战,诛权臣,逼宫,篡权。
我们一直比肩而战,我们一直信任彼此。
他终于如愿成了年轻的燕王,然后他问我要什么。
我的回答是,回去,回到边关。
即使瑾王不在,我也要拿下关山!
当年败下父帅的回龙阵,是我心中不变的结。
只是八年前瑾王叛变后,关山的将领几易其人,始终如一盘散沙,再也不复当初瑾王黑骑兵的神采。
稍一进攻,楚国便要求和谈,索然无味,
秦旭飞…不,陛下说:两国已经休战,不可再妄动。
于是我离开边关,继续南征北战的戎马生涯,秦旭飞总责怪我为什么不留在京城帮他,毕竟他初掌政权,百废待举。
我在风沙寂寞之地,举杯遥遥一敬——你已经是王了,王的身边,不再需要可以比肩的伙伴。
一晃,十年眨眼而过。
父帅终于可以回来了!我忍着激动,压着感慨向楚国派去时节,得到的答案,却是冷冰冰的一句:“瑾王已叛国,他的协议一概作废,帝将军已习惯楚国风土,不妨多滞留数日。”
他们,终究不肯,放猛虎出笼!
气愤之余,我带了一个营的士兵星夜兼程,昼伏夜出,化为商旅,在他们未发觉之前,潜入京城,只为将父帅迎回。
只是,虎骑军的防守太严了,硬闯绝对不行,只能徐图。
刚巧,虎骑军的将领之女朝阳郡主出行。
我劫持了她。
她很美,美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清冷萧肃。
举手投足间,是大将般的沉静深邃,让人为之心折。
她说:我们对弈一局。
那一局,很惊心。她心思缜密,杀伐决断,咄咄逼人,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俨然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只是,太过于冷,仿佛一切只是算计,没有一颗棋子能触动她的情绪。
那一局,我重新看到了回龙阵,自瑾王后就失传的无双阵法。
也知道,她,绝对不是朝阳!
理智告诉我,那个人很危险,不除之,迟早会成大害。
可是心中,对回龙阵的渴望,已经隐隐地雀跃,让我放过了她。
也记住了她的名字。
李写意。
希望再见时,能再这般酣畅淋漓地对弈一场,不问世情沧桑!
经此一场风波,若想再隐瞒她与湘南王的会面实在困难,李写意索性同意了朝阳的做法,对外宣称自己是朝阳郡主的救命恩人,湘南王正式收为义女。
秦王王子道是欢喜的,如此,等他与李写意成亲后,他便有与王子情同样的地位,也是湘南王的女婿了。倒是太子那边的人心有戚戚,王子遥询问卓云,卓云的回答还是,“不用理会秦王,盯着齐王便可。”
回家调息了几日,李写意正大光明地去“拜谢”湘南王。
而在这期间,她一共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
“随溪,无论你的理由多么充分,不准再往药里擅自添加‘千里香’。”她义正词严地抗议道。
第八章初试锋芒(7)
“好,不往药里加。”风随溪信誓旦旦地保证,然后在心中加了一句,那就在饭里加。
李写意白了他一眼,洞悉地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是不是还有什么把戏?我是你病人,不是药谷的所有物,你总不能一直把我拽得牢牢的。”
“也不能怪我,李铮将你托付与我,我自然要顾念你的安全,你又不肯接受药谷的势力,新组建的天机阁比不上瑾王在世的时候,漏洞太多,把你的安危系在他们身上,我还不如相信几只蝴蝶!”风随溪振振有词。
李写意无奈气结,此事不了了之。
第二件事——
小鱼刚刚出门,信便如鬼魅般潜了进来,将一叠资料递给在软榻上浅眠的李写意。
李写意淡淡地点点头,在树叶簌簌声中,翻阅着手中的文字。
帝林,燕国名将帝仲武之子。十七岁帝仲武入楚时,遭贬黜,后追随燕国当时的皇三子秦旭飞。十九岁辅佐秦旭飞登基,皇宫惊变,帝林以一人之力力挫几十名大内高手,护得秦旭飞安全,燕王封他骁骑将军,一字并肩王,可佩剑上朝,任意出入皇宫。后帝林辞之,自愿请兵边疆,至今经历大小战役百余场,未有败迹。行事作风有乃父之风,重情重诺,深得燕国将士尊崇。
卓云,魔宗少宗主,自小以男儿养之,世人皆不知她的真实性别。确无武艺。六年前在江湖宣称与魔宗决裂,只身来京,以谋士身份入住太子府,因为与太子交厚,太子大小事宜皆倚仗之。处世低调,既不争权,也无受贿之举,为人懒散。后查证,魔宗护法魔影仍在其身侧,与魔宗决裂之事应属伪言,具体动机,仍不详。
李写意取了笔墨,在“仍不详”三字上重重地勾了一圈,然后递给信,一言未发。
信领命而去。
然后李写意起身,拢了拢额前的散发,淡淡地说:“去见湘南王吧。”
出了门之后,她才发现这几日的楚京可谓风声鹤唳。燕国奸细来京,身为京畿守卫的田京自然脱不了责任,在湘南王的督促下,满街都是御林军,遇到可疑人便上前盘查,京城的大街上,都显得萧条了许多。
奇怪的是,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逮到其他的路人都会审问一番,唯有对她,非但不为难,反而恭敬得很,恨不得亲自派兵护送她。
“小姐是要去湘南王府吧?湘南王已经打过招呼,让我们保护小姐…”旁边的一人谄媚道。
李写意哑然,她被湘南王收为义女的消息已经散了出去,如今,她也算京城的新贵了,难怪一路行来,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
“不用了。”她轻描淡写地推辞了几个人的好意后,不由得加快步伐,免得再被旁人耽误行程。
到了王府门口,不同于上次受到的冷遇,早有人等候在门口,李写意正觉得为首的人有点面熟,那人已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道:“小姐,在下肖宁,多谢小姐上次的救命之恩。”
李写意这才忆起肖宁,当时不过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注意样貌,如今看来,这个肖宁也不过二十五岁左右,生得清秀干净,与其他的侍卫不同。
“王爷已经等了很久了,小姐这边请。”肖宁又伸臂一引,神色间的尊敬与敬仰,自然真诚,没有一丝伪装的痕迹。
李写意也不客气,随着他一路穿花拂柳,终于在一间雕花小楼前停了下来。肖宁踏前一步,推开虚掩的檀木门,一个穿着淡蓝色蟒袍的中年人负手背对着她,头上束着一顶金色的发冠,只是从金冠两侧垂下的发丝,已染满尘霜。
这是她回京后,第一次拜会湘南王。
犹记当年与父王来京,她客居王府时,见她玩闹调皮,湘南王一边抚髯,一边发出的和蔼而爽朗的笑。
一晃,那人已鬓生华发。
听到响动,湘南王转过身来,面色红润,精光内敛,多年戎马生涯让他全身都溢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
“写意见过湘南王。”李写意盈盈下拜,将“王叔”的称呼咽在喉底。
湘南王神色一振,也顾不上礼节,疾步走了过来,双手托起李写意的脸,目光如炬,定定地望着她,那双让多少人魂飞魄散的眼睛里,隐隐地竟有泪水的痕迹。
李写意心中微惊,随即暗叹一声:不用说,朝阳一定又“出卖”她了。
湘南王也意识到自己失常,忙松开她,然后神态自若地往旁边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让本王与李姑娘单独呆一会儿。”
第八章初试锋芒(8)
在一旁伺候的侍女众人,还有肖宁,都悄声退下,顺手掩住了大门。
“湘南王…”她又行了一礼,等着他将话说破。
湘南王却已恢复正常,仿佛方才的激动与他无关似的,“我听朝阳说起过你,你救了朝阳一命,本王…也就欠你的,从此以后,本王一定会把你当女儿一样看待,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李写意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一语双关的承诺,他明明已知她的身份,却一味地掩饰,大概,是不忍心让她再回想以前吧,也不忍让她难堪。
只是,补偿,谈何容易!
“其实写意拜访王爷,是另有其事。”李写意垂下眸,压抑着心中莫名的激荡,公事公办道。
湘南王并不吃惊,只是凝视着她良久,方和声说:“本王知道,你是为齐王殿下而来。”
李写意抬起头,平静地回望着他,等着后文。
“写意…如果你信我,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只要本王能做到的,一定会帮你达成。你,信不信本王?”湘南王面色如常,眸光沉静。
“我信。”她轻声回答,鼻子不知怎么一酸,王叔,我很想信你,可是,我早已忘记了如何全心信任一个人了。
“还应该怎么去相信一个人?”李写意涩然地想。
若你见过人类最丑恶的一面,若你承受过非人的对待,你还能怎么,相信至纯至善的人性?
当然,这些话,她都没有说出口。
迎着湘南王炯然诚挚的目光,李写意只是微笑,低声说:“信。”
湘南王长吁了一口气,刚才不自觉绷紧的身子,也不易察觉地放松下来,“孩子,我能猜到你想要做什么,只是,那条路并不好走。”他的声音依然威严,只是透着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