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扯过马头,改道朝向右边的山坡。
到了坡顶的时候,前路便是近乎垂直的草地,因为向阴背阳,那草生长得繁茂阴森,足有半人高,而草丛之下,什么都看不到。
也许是深渊,也许,还是草地……
她仓促地望了一眼,然后回头,望着上坡的方向。
人果然追了上来,而众人之前,那人白衣翩跹,衣袍翻滚,举手投足间,斯文俊秀中凛凛杀气。
贺兰雪。
伊人凄婉一笑。
贺兰雪,你到底是谁?
我明明已经知道你的一切过往,为什么,还是不知道你是谁?
众人勒马停在了她身前。
贺兰雪沉沉地望着她,不言,不动,只是望着她。
而贺兰雪身后的人,也是怔忪不安,策马在原地踱着步。
“你都知道了?”他开口的第一句,竟是这一句。
伊人笑。
他一直那么骄傲,甚至不屑于说谎。
也许在这最后一刻,她还指望着,指望着他能解释什么,指望贺兰雪说:伊人,你听到的都是不对的,我待你,从未算计过。
可是,他就这样疏疏淡淡地承认了,无愧疚,无阴霾。
“好,很好。”她唯有冷笑,倘若不笑,她会忍不住哭出来。
然而此时此刻,笑总比哭好。
“除了上次我被绑架的事情外,还有那些事,是我不知道的?到了今时今日,贺兰雪,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她忍着喉间的哽咽,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而冷然。
贺兰雪静静地望着她片刻,然后转头,轻声对后面的人说了些什么。
后面的随从如水退散。、
伊人旁边的空马,已经让贺兰雪猜到了离若此刻的位置,他并不需要问伊人。
而现在,他和她之间,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太阳一点点西沉。
风越发大了。
草摇曳不定,簌簌有声。
“伊人。”他唤她。
风呼啸而过。
“我爱你。”他说。
伊人猛然抬头,怔怔地望着他,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哭笑不得。
他怎能,怎么可以,怎么能够,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如此若无其事地,表白他的爱。
可——
这竟然是他第一次说出来!
她原以为自己会很欣喜的,可是心里只觉得悲凉,这样的秋日,总是苍凉的。
天空一碧如洗。
她抬头看云。
云被夕阳染红了,很美。
“父亲那么快被朝廷猜忌,有没有你的原因?”她没有回应,只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有。”他轻声答,沉静如水。
“北滨宝藏的事情,不过也是你杜撰的吧?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那个皇宫,并没有宝藏。”伊人的笑突然轻松了,她盯着贺兰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伊志,必须除掉,如果没有宝藏之说,他未必倒得那么快。”他倒坦然,淡淡回答,“不过,这件事并不是完全杜撰,北滨皇宫确实有一批宝藏,只是知道的人,是我,而非他。”
“所以你从不问我宝藏的事情,只因你知道,我根本一无所知。”伊人还是笑,笑得越发温婉妩媚了,“贺兰雪,你真的爱我吗?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贺兰雪抿着嘴,没有回答。
“你不过是看中了一个喜欢的玩具,你喜欢我,你想把我捏在手里你,可是,这并不是爱。爱——”她突然哽咽。
爱是什么,她亦不知。
她曾以为,自己深爱着面前的男子,无论他是什么人,无论他是什么样子,自己都能陪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可不是,人是会失望的,心是会冷的,爱是会结冰的。
此时此刻,扪心自问,她对他,就能做到舍弃一切吗?
譬如现在,自己还能不顾一切地扑到他怀里么?
“过来。”见伊人哽咽不能语,贺兰雪的眼神融化着,似有隐痛从眸底划过,“伊人,你先过来。”
他张开双臂,声音和润如春风拂面。
在这森冷的秋天里。
“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他说。
伊人却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风声越来越大。
“贺兰,”她冲着他笑,“我曾用尽全力地爱过你。”
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她已倾尽全力。
贺兰雪眸子一缩。
伊人已经转身,手攀着长长的茅草,冒险地朝坡下滑去。
她随时都会落入深渊,可是,即便这样冒险,她也不会束手待毙。
贺兰雪自然不会伤她,伊人深知这个道理,可是她,也决计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她的举动让贺兰雪一惊,白色的身影风一般跃了过来,可就在他要抓住伊人的手时,一柄秋水长剑从斜旁凛凛刺来。
他猝不及防,玉白的手背上很快多出一条刺目的血丝。
贺兰雪怒而回头:耀眼的夕阳下,一身青衫的顾隐尘傲然而立。
下一刻,顾隐尘已经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伊人。
伊人抬头见是他,心中忽而一松,也紧紧地反握住他,借力跳了上来。
“下次不要做那么冒险的事情。”顾隐尘横剑于胸,一面防备,一面不忘记责备伊人一声。
伊人没有言语,手攀在顾隐尘的肩上,信赖而自然。
这个姿态,突然让贺兰雪觉得刺眼。
“敢单枪匹马来这里,不怕我除了你后,再一锅端了青阁?”贺兰雪冷冷地瞧着顾隐尘,沉声问。
“君请便,只要你能做到,我心服口服。”顾隐尘却是一笑,明亮的笑容,将这昏沉沉的黄昏也似要映亮了。
贺兰雪也笑了。
越是生气,他笑得越是温柔,欺霜赛雪,美得不可方物。
世人是飞蛾,他就是诱人飞蛾扑火的那团篝火。温暖得让人忘乎所以。
连顾隐尘都怔了怔,随即苦笑。
这样的男子,也难怪,会让伊人如此倾心相许。、
“伊人,你先过来。”他极温柔、极温柔地说。
像千年温玉,落在柔软的毡毯上,软得人心底发涩,让人神智恍惚,心旌摇曳。
(五十六)分道扬镳
顾隐尘也有一瞬的失神,随即意识到:贺兰雪的声音里自有一股蛊惑的意味。
他担忧地看向伊人,伊人却并没有中蛊的迹象,她的眸色依旧清明,凛然而笔直地望着贺兰雪。
“贺兰,再见。”她浅淡地说。
然后,伊人也不管贺兰雪的反应,手拽着顾隐尘的胳膊,垂头,低而沉地说,“隐尘,带我走。”
顾隐尘柔声‘嗯’了声,眉毛微剔,望着贺兰雪道,“贺兰大人可是要亲自阻止我们?”
贺兰雪敛着双眸,眸里波光流转,宛如刹那芳华,璀璨激烈。
“你们走吧。”他收剑,一手负于身后,下巴微仰,凛然不可犯。
风过衣角。
白色的衣摆翻卷着,他显得那么高不可攀,几可羽化。
伊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被顾隐尘抓着手,快速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而在远处守卫的地方,本是伊志的旧部,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但也不会对自家小姐刀兵相向。
他们很快消失在贺兰雪的视线外。
贺兰雪久久地凝视着他们的背影,手突然拢起,握得那么紧,紧得要刺穿他的手心。
伊人走的那么决绝,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这一次,是真的失去她了吗?
顾隐尘他们走后没多久,吴湘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见到贺兰雪,不免担忧地问,“少主,你怎么能放伊姑娘走……”
“不要说了。”贺兰雪垂眸,淡淡打断他的话。
吴湘见状,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是在贺兰雪转身的时候,他却隐约看到,贺兰雪的指缝间渗出淋漓的鲜血。
他又伤了自己……
吴湘眸色一痛,随即,一声叹息。
~~~~~~~~~~~~~~~~~~~~~~~~~~~~~~~~~~~~~~~~~~~~~~~~
离若逃脱,离素素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她从天台上一走下来,便被一早安排好的人软禁了,带回了宫闱。
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并不知道,不过她早已猜到,何况,对于此刻的离素素来说,见到与不见到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哀莫大于心死。
她对贺兰雪的心,已经死了。
从前那些若有似无的温柔,那些猜不透看不清的情愫,原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今天,在明丽的艳阳下,她分明看到,贺兰雪的眼中没有任何情感。
他是一块冰!
一块没有感情的冰!
她还能指望什么呢?
只不过,卫子青的背叛,还真是让她意外了一次。
离素素想着,淡淡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不远处抱剑静坐的卫子青,闲话般问道,“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难道你以为贺兰雪会放过你?”
“不会。”卫子青神色不动,没有表情。
“你既然知道他最终也不会放过你,那你为什么还要为他出卖本宫?”离素素笑的越加妩媚动人,“你该知道,本宫对你——一向不差——”
“殿下对许多侍卫都不差。”卫子青冷冷道,“属下也不是殿下的第一个入幕之宾。”
离素素冷下眼,‘哼’了声,“难道子青你想让本宫专宠你一人,你是因为嫉妒,所以才背叛本宫?”说完,离素素又换上一副笑脸,风情万种道,“其实在所有人中,本宫最喜欢你,只要你提出来,本宫未必不能满足你。”
卫子青终于转过头,看向她。
那张美丽的脸,总是给人柔弱的错觉,只有他知道,柔弱背后,是怎样的杀伐决断。
“只要殿下一天是殿下,殿下给的‘专宠’也就不可靠。”卫子青淡淡道,“可如果殿下不是殿下了,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既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总要一辈子忠于她的夫君的,属下只想要一个忠于自己的妻子。”
离素素的脸沉了下来,颜色如冰,咬牙切齿般突吐出三个字,“你休想!”
卫子青不置可否。
“贺兰雪到底用什么条件引诱你这么做了!”过了一会,离素素厉声问道。
“他只说,从今以后,殿下就是子青一人的殿下了。”卫子青回答。
离素素怔怔。随即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几乎要笑出眼泪来。
“好!贺兰雪,你很好!”
他就这样把她顺手给了别人!
“我要见他!立刻!马上!”她突然声嘶力竭起来。
卫子青恍若未闻,仍然抱着剑,冷淡地坐在一边。
离素素被绑在柱子上,行动不能自由,只能叫道声音嘶哑,叫到再也发不出一点力气。
知道她累了,卫子青缓缓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无比怜惜地抚摸着她保养的油光顺滑的脸颊,“殿下,何必,何必为了贺兰雪伤心。你自己不也说过吗,他不是人,他没有心的。”
离素素猛地别过脸,泪珠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无论是哪个女人,此生最大的错误,莫过于——
痴心错付!
卫子青轻叹,用指腹擦去她的泪水,“殿下,陛下已经逃脱了。”、
他低声说,算作安抚她。
离素素果然振作了一些,转头茫然地望着他,唇角却勾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来,“你既要娶我为妻,为什么还不放了我?”
卫子青却不动,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
离素素方才还暴戾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柔顺可怜,如雨后空梨,眼角还噙着几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儿,长睫轻颤,楚楚动人。
“我确实有眼无珠,喜欢上那样的人,其实你比贺兰雪好那么多,你一直对我很好,一直很好。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你吗?因为你——”离素素低下头,含羞带怯,像初次向心上人表白的少女,“你一直能让我那么开心,那么满足。这种满足,再不会其它男人能带给我了。”
卫子青愣了愣,她的暗示,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的夜夜痴缠,她莹白动人的**和娇吟的喘息。
正因为想把这一切据为己有,他才会兵行险招,把他从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位上拉下来!
“青郎,带我走。我再也不要在这无情无义的地方呆了,从今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离素素又哀哀地请求着。
~~~~~~~~~~~~~~~~~~~~~~~~~~~~~~~~~~~~
看着卫子青斩杀门外的侍卫,带着全身虚软的离素素匆匆离开后,元安招手叫来一个身手伶俐的亲信,俯身叮嘱道了几句。
那亲信悄悄地跟了过去,却并没有惊动他们。
将长公主囚禁着,难免会给那些保皇派以逼宫的借口,不若将她放出去,好将小皇帝引出来。
卫子青到底还是一枚棋子而已,怎样都脱不了大人的算计。
元安默默地看着两人略显踉跄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泛起一阵凉意。
——如果伊姑娘也是贺兰大人的一枚棋子,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不过,这个疑问转瞬即逝。
他的命本就是大人救的,即便是棋子,又如何?
对大人有用就好,左右不过只一条命!
可似乎——不只一条命了——
元安担心地看了看院墙外。
院墙之外,一座小而整洁的庭院里,婉儿喜滋滋地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副还未绣完的锦帕。
葱白的锦帕,深红的两只白首鸳鸯,细密的阵脚,每一针都是无比的欣喜愉悦。
突然,她低低地呼了声痛,手抬起头,细白的手指上已经凝了一团小血珠。
她含了含受伤的手指,门‘霍’得一声被推开了。、
婉儿猝然抬头。
一个宫装女子冷冷地站在门口,见到她,面无表情地宣布道,“婉儿,长公主让奴婢转告你,这悠闲日子,也该结束了。”
婉儿还是含着手指,牙齿却已经不自觉地咬了下去。
更是疼。
~~~~~~~~~~~~~~~~~~~~~~~~~~~~~~~~~~~~~~~~
顾隐尘于伊人共乘一马,因为怕贺兰雪追来,马速很快,一路风驰电掣,伊人的发丝高高地扬起,打在了顾隐尘的脸上。
一直奔出了京城,才见前面接应的人。
而那些人的正前方,正是离若与蓝田两人。
伊人见离若没事,心中不免一喜,马还没有停稳,便急冲冲地要下来。
顾隐尘喊着‘担心’,一手拽住她的胳膊,有点头疼她的莽撞。
伊人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奔向离若。
两人的动作如此自然熟稔,在一旁看着的离若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个人,看来与伊人很熟啊……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伊人无法体察离若得心情,兀自欢喜。
“他这么没用,自己怎么逃得出来。”不等离若开口,一旁的蓝田早已撇嘴道,“还不是尘哥哥预先得到消息,知道贺兰雪异动,他怕你出事,所以特意赶来照应你,结果呢,就遇到这个小鬼头了。”
蓝田与离若同岁,都不过是十五六的少年,但蓝田自幼生长的田野里,长得格外高一些,看着也强健一些。
倒是离若,便如一个没发育好的美少女。
难怪蓝田会不屑。
(五十七)山中日月(上)
蓝田的语气自然引起了离若的不快,不过他突逢此遭遇,性子到底收了不少,闻言只是默默,也不争辩什么。
蓝田见他态度不错,也不笑他了,指着离若问,“伊姐姐,他到底是谁?”
“是――”伊人犹疑着,正不知道怎么说明离若的身份,顾隐尘则在一边插嘴道:“既是伊人的朋友,无论什么人,我们都是要帮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湘西吧。”
闻言,伊人扭头感激地看了看顾隐尘:她本不太想说谎,他不问,如此更好。
大概,也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之色,顾隐尘才出言帮她掩饰吧。
他倒信她。
话毕,一行人赶在贺兰雪封城之前,赶紧往城外撤出。
他们星夜兼程,渐渐离了贺兰雪的搜索圈,而京城里的消息也随着朝廷的公告一个个传来:贺兰雪已经移转矛头,公诸天下,小皇帝被北滨的余孽、青阁逆臣谋害,长公主也被匪人劫持,而贺兰雪则以摄政王之名,统率朝局。
他成为了西离有实无名的王。
听到这个消息,离若只是默默,并没有露出分毫。蓝田倒是愤愤不平地骂了一阵。
顾隐尘则看看伊人,又看看离若,走到她身边,轻声问,“是他吗?”
伊人回头看他,点了点头。
顾隐尘心中划过了然,他按着伊人的肩膀,淡淡道,“放心。”
即便知道是离若,即便顾隐尘是北滨人,又与西离有那么多千丝万缕的仇怨,可如果是伊人决定的事情,他总会支持。
也会克制。
伊人感激地看着他,想说点什么,泪却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
还好,总有一个人是愿意信她的。
不管不顾的,只信她!
半月后,他们抵达湘西,绕过一道羊肠小道,纵深到青阁总部。
那是一群坐落在山顶上的楼阁,主楼是岩石所造,坚固稳重,主楼旁侧的屋子多为木和竹。掩映在树木森森中,甚为清雅。
顾隐尘收拾了其中一间给伊人,又让离若与蓝田住在一处。
伊人推门走进顾隐尘为自己准备的那间房,不免怔了怔:房子不大,墙壁是婴儿臂粗的青竹,又蒙上了一层轻纱,看着翠意盎然,最可喜的是,屋顶上竟然垂下几笼花篮,里面秋海棠正开得茂盛。榻上铺被整齐,桌上亦是笔墨整齐,应有尽有。除此之外,在床榻对面竟还有一张梳妆台。
这样的摆设,如果在山下,不过只是简单雅致而已,可是放在山顶,却弥足珍贵。
顾隐尘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青姨走后,这里一直没有女性,所以……这张梳妆台是我自己做的,有点粗糙,但是能用。”
伊人笑笑。
怎么会粗糙呢?梨木雕成的纹理,花草虫兽的浮雕让整个秋日都生机盎然起来,上面镶嵌的铜镜虽然不算上品,但被打磨得很用心,十分光亮。更可贵的是,台上竟然已摆放了许多胭脂花粉。
“这是你从山下买的?”伊人扭头,笑着问他。
顾隐尘还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是我自己做的,这山上一直有很多花,若是凋零枯萎了实在可惜,所以我就收集起来做了这些香粉……你若喜欢的话就用,如果不喜欢就丢掉――”
“很喜欢。”伊人笃定地点头,望着他的眼睛道,“我肯定会用。”
他并不认识其他女子,这些东西收集时,想必也是留给她的。
即便,在她跟着贺兰雪那么决然地走了之后。
“谢谢你。”进门时,她说。
顾隐尘微笑地受了,也不客套。
(五十八)山中日月(中)
朝中纷乱,质疑、勤王的人从四面八方汇聚京城,贺兰雪自顾不暇,自然也顾不上伊人和顾隐尘他们。
离若经历了最初的不甘,如今也平静下来,每日只是坐在山顶的那棵青松下发呆,默默的。
蓝田远远地看见他,不屑地撇撇嘴,“果然像女孩。”
他似乎一开始就看离若不顺眼:那细皮白肉,确实像极了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
在沙匪里混过,自然会仇富。
离若也不恼,只是冷冷淡淡地瞧他一眼,目光清淡,却自有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帝王气息。蓝田被那样的目光一扫,不由得咽了口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在蓝非离及时出来解围,不然,两个孩子会闹成什么样子,尚未可知。
伊人远远地看着,却也不好上前劝说什么:也许对于现在的离若来说,任何劝说都是无用的。
眼见着离若又走到那棵青松下发呆,蓝非离缓缓走到伊人身边,宽慰地说,“你放心,那孩子出不了什么事情。他比看上去坚强许多。”顿了顿,非离又小心地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离若的事情,伊人一直讳莫如深,顾隐尘与蓝非离在一次聊天时其实猜到了一些,但伊人不说,他们也不会去验证。
不过,离若总是这样沉默寡言,让人不由得想去帮帮他。
伊人淡淡地笑道,“是发生了一点事,可是对于他来说,并不算意外,他只是明白了自己的实力不过如此而已。”她含糊地解释着,目光却移向蓝非离雪样的长发。
青姨去后,他一夜白发,从此,青丝不现。
可是非离始终是非离,他的神色依旧安详醇和,听来心底发软。
“蓝叔,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伊人迟疑片刻,又问。
“嗯。”蓝非离洞悉而慈悲地看着她,“是关于贺兰雪的吗?”
“是!”伊人使劲地点点头。
蓝非离一点也不意外,他悠悠地看着远处萋萋荒草,用一种奇异的语气,淡而沉凝地说,“那日,他闯进喜堂来找你,我才知道,原来贺兰雪就是他。也知道,你终有回来的一天。”
“为什么?”伊人诧异地问,“你从那时起,就知道。我会回来?”
世情变换,谁能堪破先机?
“因为你不回来,就救不了他。”蓝非离望着她,淡淡道。
伊人的手握成拳。
“隐尘想必已经告诉蓝叔,我和贺兰雪之家发生过什么事情了吧。”她说。
蓝非离点头,“可我知道,你还是会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