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
只两字,便让伊人的姿态定格了,她抬起头,借着朦胧地月色,看着来人。
清白的月色里,顾隐尘的轮廓渐渐显形。
似乎知道她在看自己,顾隐尘笑了笑。
嘴角的酒窝旋进去,盛满轻盈的月光,映亮了他英俊年轻的脸。
伊人自床上坐了起来,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她自己尚且不察。
“你怎么来了?”她轻声问。
“收到消息,我刚好在附近。”顾隐尘淡淡说,可他发上的霜气,靴子上的泥土,一脸风尘仆仆,都显示,那个‘附近’,必然不近。
“你这次来,是小住,还是长住?”顾隐尘走到她身边,在床沿边轻轻落座,扭头随意地问。
老朋友一样。
好像相离的这几月,从前的误会与纠葛,全部没有发生过。
“不知道,却也没地方去了。”伊人低头道。
“那就长住,住到你不想住为止。”顾隐尘顿了顿,继续道,“蓝田和蓝叔都很想你。”
那你想吗?
伊人本欲笑着反问,可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抹笑。
倘若不想,又怎么会星月兼程地赶来,只为尽早地见她一面?
“夜还很长,再睡一会吧。”顾隐尘借着月色,有点贪婪地看着她的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含笑却困倦的容颜,如此建议。
“好。”伊人点头,不客气地躺了下来,仰面问他,“你呢?”
“我陪你一会,等你睡着了,我就回去。”
“还要回去?”
“嗯,有点事要处理,明日下午再过来。”顾隐尘淡笑。
伊人于是合上眼,她知道顾隐尘在旁边,心中最后一点焦虑与戒备也消失无踪,这麽多日子来,从未睡得如此安心,如此心无旁骛。
她很快又重新睡着了。
太困,太累,太疲乏。
顾隐尘一直坐在旁边,听着她渐渐均匀的呼吸,看着她安详清丽的模样,在月色里,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守着她。
她的脖子上,手臂上又带上了新的伤痕。
贺兰雪怒灭山寨百来人口的事情,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顾隐尘也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她到底受过什么样的苦,可如果她不说,他也不问。
这样静静地坐了一更天的样子,东方渐白,太阳在东方欲出未出,扫进来的晨曦,莹白中带着金光。
顾隐尘终于站了起来,他俯视着她许久,然后弯下腰,在她的额头,轻而浅地吻了一下。
“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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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她伸伸手,又踢踢腿,久违的精力又重新回到她的躯体里。那种感觉非常之好。
杂货铺老板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笑吟吟道,“姑娘可醒了,都到中午了。”
伊人朝窗外一看:可不,日上中天了。
想一想昨夜顾隐尘的来访,倒像一场梦似的。
可她知道不是梦,心情也越发好了。
(四十三)决绝(3)
中午吃过饭,又与杂货铺老板扯了一通白。
收拾碗筷的时候,老板说,“京城最近发生了一些大事,不知姑娘听说过没有?”
伊人漫不经心地‘哦’了声,“什么事?”
“小皇帝亲政了,长公主大婚,听说驸马便是那个贺兰……”老板的话没有说完,门忽而被推开。
顾隐尘闯了进来。
伊人似没听到老板的话,起身迎了过去,“隐尘。”
老板也惊喜地唤了声,‘顾公子!’
看他的反应,想必昨晚顾隐尘的来访并没有惊动他。
顾隐尘向两人回以一笑,身子往旁边侧了侧。
又有一个人从他身后闪了出来,穿着宝蓝色的棉衫,头发用金箍束在头顶,显得精神又挺拔。
却是蓝田。
“伊人姐。”他率先冲了过来,抓住伊人的手臂,欢欣道,“你终于回来了!”
伊人也被蓝田的欢欣感染,抓着他上上下下看个不停,到了最后,方冒出一句,“长高了。”
十四五岁的年龄,本是一天一个样。蓝田从前只与伊人一般高,现在,似乎比她高出了半个头。
蓝田闻言,得意地笑笑,眼角飞扬,“那是,我现在能独当一面了。”
“蓝叔还好么?”待两人的高兴劲过去以后,三个人在桌边坐好,老板殷勤地端来了茶水小点,在顾隐尘身后侍奉着。
后来在顾隐尘的一力要求下,这才坐了下来。
“爹爹还在守墓,所以不能出来,他也很惦念姐姐呢。”蓝田望着她,略有点埋怨地嘟着嘴道,“上次伊人姐不管不顾地跟那个什么贺兰雪走了,之后也一直没消息。尘哥哥可担心你了。”
伊人的脸红了红,有点讪讪。
顾隐尘赶紧转开话题道,“现在朝廷逼得很紧,最安全的地方便是湘西的青阁总部了。过了今天,我们一起回湘西吧。”
“对了,你们怎么出总部,办事吗?”伊人也顺着他的话,将蓝田的埋怨绕了过去。
“还不是那个吴湘。”蓝田撇嘴答道,“他总是阴魂不散,又不敢带兵硬攻总部,所以把整个山谷全部围了起来,更可恶地是,他竟然在泉水里下毒。不知道连累了多少无辜村民呢。爹爹虽然配出了解药,但因为少了药引,需要那个毒药的配方,所以我和尘哥哥便出来找配方了。”
“找到了没有?”伊人关切地问。
“找到了,今早已经派人快马送回湘西了。应该无恙。”顾隐尘接口回答,唯恐她担心,他又加了一句,“拿药方的时候,我在吴府留了一张纸条,短期内,他们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说得平淡,但是只身闯入守卫森严的吴府,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的生活也是如履薄冰、步步唯艰,却还是笑脸相迎,不肯让她知晓操劳一分一毫。
伊人心中感动,不免沉默下来,屋子里一下子静了,坐在下座的老板冷不丁地插了一句,“那个贺兰雪,难道就是长公主的新驸马……”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顾隐尘的目光瞪了回去。
(四)决绝(4)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顾隐尘的目光瞪了回去。
老板情知自己的失言,忙低下头,站起来,准备扯点什么东西把话题岔开。
伊人却笑了笑,淡淡道,“没事,长公主人品不凡,与贺兰雪本就是绝配。”
这个结局,她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料到会如此之快。
“伊人……”顾隐尘有点担心地看着她,伊人此刻的反应太过平静。反而不寻常。
“没事啊,却不知订下大婚时间没有。”伊人无所谓地问道。
“这个月底,和小皇帝的亲政大典一起。”顾隐尘沉默了片刻,还是认真地回答道,“到时候,西离满朝文武应该都会参加庆典。”
“挺热闹的。”伊人应了声,然后兴致勃勃地转向蓝田,“反正明日才回湘西,不如我们今天去打猎吧,看看你的箭法有没有退步。”
“好啊,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百步穿杨。”蓝田到底小孩心性,得意地答应着。
顾隐尘也不阻拦,起身,张罗着马匹和弓箭去了。
待他们准备好,出了巷子,引着马行到城外。
蓝田呼啦一下跳上马,往不远处的山林冲了过去,“你们等着我射一只老虎回来!”他意气奋发地丢下话,然后策马先驰。
留下顾隐尘和伊人,各自牵着马站在远处,瞧瞧蓝田绝尘而去的背影,又相视笑笑。
“伊人。”待伊人上马,就要去追蓝田之时,顾隐尘忽而叫住她。
伊人扭头,疑惑地望向他。
他却欲言又止,一向爽利,此刻却扭捏得像个大姑娘般。
伊人觉得好笑,“怎么?”她爽气地问。
“……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都过去了。”顾隐尘终于下定决心,字字坚定地说,“你身边还有许多其它人,蓝叔啊,蓝田啊……还有――”
“还有你。”伊人笑着替他说完,然后诚挚地道了声,“谢谢。”
她的眼神如此澄澈干净,以至于,顾隐尘觉得自己多余的心思,也似要唐突她似的。
心中却豁然了。
“是,还有我。”
无论处在任何位置上,我会在你身边。
两人像达成了共识,彼此心照不宣。
伊人重新转过身,牵起缰绳,手臂扬起,正要扯动辔头。
前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
与此同时,身后的顾隐尘,也在同时暴出一股凛然的寒气。
刺骨的敌意。
马儿嘶鸣着,扬蹄在原地踱步。
伊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这才看清楚了来人。
竟然是吴湘!
她正不知如何应对,不防吴湘笔直地向她跪了下来,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请求道,“请伊人小姐,速回京,援救大人!”
“哪个大人?”伊人下意识地问道。
“摄政王,贺兰雪。”
(四十五)抵死缠绵
吴湘的话,让伊人吃了一惊。连顾隐尘也收起掌中的剑,等待后文。
“大人已经被收监,他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伊姑娘,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帮他,只能想到你。”
“收监?他不是准备当新郎官吗?”顾隐尘冷声问。
吴湘脸色清白,依旧跪得笔直,“其中详情,我只能对伊姑娘一人说。伊姑娘,如果你还念着大人的一点好,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不可以!”身后传来一声呵斥,早已奔出老远的蓝田不知怎么返了回来。
随着他的声音一同而来的,还有呼啸的利箭。
吴湘将头一偏,很利落地翻了个身,堪堪躲过刺向心脏的箭簇。
“你竟然还敢出现,找死!”蓝田见到吴湘,眼睛都红了,新仇旧恨,一并算来。
见他一副就要拼命的架势,顾隐尘也很为难。
他也恨吴湘,且不说他一次次为难青阁,单单青姨的帐,就够他死一百次一千次。
可是,在吴湘说起贺兰雪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伊人眼眸的闪动。
所以,吴湘还不能死,还要留下他,问清楚贺兰雪到底出了什么事。
心思电转之际,顾隐尘的剑已出,却不是刺向吴湘,而是拦住了蓝田的弓箭。
“尘哥哥!”蓝田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呲眼欲裂,“你竟然护他!”
“我不是护他,只是在杀他之前,必须问清楚……”顾隐尘也不忍看见蓝田失望,低声解释道。
“我早就听见了!问清楚贺兰雪的事情,是不是!”蓝田高声打断他,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没见你这么笨的人,他贺兰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死是活,关你何事!死了最好,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顾隐尘沉默,可是挡住他的姿势却没有丝毫松懈。
“我知道你是为了伊人姐姐……你——你是个笨蛋!”蓝田啐了他一口,收回已经上弦的箭,转而往马腹上狠狠地抽了一下。
马儿受痛,疯了般冲出去。
他刚才提前离开,本想为顾隐尘制造与伊人单独相处的机会,中途他又绕道悄悄返回,不怀好意地想听一听顾隐尘的情话。
哪知那个大木头,不仅什么都不说,还去过问贺兰雪的事情!
气死人!
顾隐尘怅然地盯着蓝田的背影,垂下眼眸,神色平静地看向伊人,轻声道,“你去问他吧,我不会轻举妄动。”
伊人感激地回望着顾隐尘,心中一股暖流,堵着她的喉咙,好半天,才道了声,“谢谢。”
至于谢什么。她不说,他也能懂。
伊人翻身下马,矜持地走向吴湘,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停住了。
“你说吧。”
吴湘已经起身,他恭顺地低着头,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大人在朝上当场拒绝了与长公主的婚事,又承认了与姑娘的关系,被陛下以包庇之罪打入了监牢。在下前几日去监牢探望大人,却发现大人……大人的情况实在很糟糕……”
伊人皱眉,“如果贺兰拒绝了,为什么朝中还盛传他与长公主的婚事?”
“具体原因,在下并不知道,但大人此刻确实在监狱里。求姑娘务必回京去探望一下大人。”
“为什么?”伊人不是冷血,而是实在不信,区区一个大牢,就能让刀山剑雨里走过来的贺兰雪崩溃。
更何况,他犯的并不是什么大罪,只要他自己推翻自己的话,答应与长公主的婚事,局面立刻就雨过天晴。
“我也不知道。”吴湘苦笑道,“倘若我知道,又何必麻烦姑娘?”
知道朝中的变故后,吴湘一点也没着急。他知道少主的能耐,也明白他不过是想借此躲过小皇帝的锋芒,再图后发而已。
可是,当他见到贺兰雪后,吴湘整个人被一种始料未及的震惊弄得措手不及。
他从未见过这么失常的少主。
从未见过他这样孤独无助的模样。
他只隔离栅栏远远地望了一眼,根本不敢走近,怕惊到他。
那时的吴湘,脑中只闪过一个名字,不知为何,他只想到一个人能帮此刻的少主。
伊人。
那个总是挡着少主妨碍少主的女人,却是此刻,唯一能帮到少主的人。
“我凭什么要信你?”伊人半信半疑,可是,却无法断然拒绝。
“顾公子!”吴湘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招呼了顾隐尘一声。
顾隐尘的注意力本无时无刻停在这边,听见他叫,下一瞬,便闪到伊人身前。
他的站姿,堪堪把伊人护在他的保护下。
“顾公子可认得这个东西?”吴湘递给他一个瓷坛。
顾隐尘谨慎地接过来,只朝里面看了一眼,脸色忽而大变,“丝蛊?”
丝蛊,亦名同心蛊。
它不分子母,是养蛊的时候,因偶然机遇而出现的神奇产物。
它们一起在养蛊弱肉强食的过程中存活下来,从此相依相伴,同生共死。
如一只死,则另一只,包括其宿主,也将不能独活。
如果由一对情人同时吞食,那就代表了两人同生共死的决心,所以叫做同心蛊。
可若只一人吞食,另一只则被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则说明把自己的性命像丝一样系在了那人身上,因而,也叫丝蛊。
顾隐尘狐疑地看向吴湘,不明白他这个举动到底有何用意。
“我将自己的性命交给顾公子,如果伊姑娘遇到任何不测,顾公子都可取吴某性命。”吴湘决绝道。
然后,他伸出手臂,从掌心到腋窝,有一条黑色的线蜿蜒而上。
这便是中蛊的征兆。
顾隐尘沉吟道,“你明知我们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难道不怕我此刻就要了你的性命?”
“事到如今,无非是赌一把,事后公子若是想取我性命,也悉听尊便。”吴湘冷然的抬起头,倒不似作假。
顾隐尘还想说什么,伊人却已经从他身后走出,“我去。”
“伊人……”顾隐尘担心地看着她。
“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倘若我不去,总不会心安。”伊人微笑地说,“你放心,我心中坦荡,并无心结。等事情结束后,自会回湘西与你们汇合。”
顾隐尘收起瓷坛,不由分说接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说完,也不等伊人推辞,转向吴湘,傲然道,“我若是想取你性命,犯不着用蛊毒这样旁门左道的功夫。只要伊人毫发无伤。这只丝蛊,我自会还你。”顿了顿,他又问: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哦,那张配方上沾有特制的香料。”吴湘淡淡道,“你虽然在中途另外誊写了一份,但是香气沾在你身上,亦能三天不散。”
顾隐尘冷笑一声,“我还是小瞧你了。”
这件事说妥后,蓝田自然气了个不轻,当晚就回了湘西。
伊人他们也并非马上回京,而是耽搁了一晚,由吴湘先去安排他们见面的事情。
临行前的那一晚,顾隐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安置好伊人的住处,又吩咐了一些关好门窗、盖好被子这些琐碎的小事,掩门出去了。
他并没有回房,只是走到庭院中,站立,仰头看了看今晚无星无月的天色。
暮是一层纱,笼罩四野。
秋已深尽,冬天蹑手蹑脚地走了来。
小镇,小巷,小院里,没有亭台楼阁,也没有花影婆娑,只凌乱地搁置着一些木匠留下的工具。
顾隐尘反正睡不着,索性走到院子旁边,坐在台阶上,信手拿起一块木头,从怀中掏出随身的小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刻起来。
光线晦暗,他的动作却利落干净。
好像要刻的那个东西,根本不需要用眼镜去看。他已经刻过太多次,所以熟悉。
木屑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的神情很专注,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辉,好像今晚所有的星,都钻到了他的眼睛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雕刻完毕。
顾隐尘笑了笑,用指腹很轻柔地抚去木雕身上留下的残屑。
像对待一个瑰宝。
“是什么?”身后,伊人轻泠泠地问。
顾隐尘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将木雕藏在身后,转向她,有点窘迫地问,“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伊人老实地说,“而且,猜想你也睡不着,所以想和你说说话。”
“怎么睡不着,是不是床不舒服?”顾隐尘关切地问,说着,就要走到她屋里,仔细查查那床。
伊人待他走过自己身边时,笑着探出手去,迅疾地抢过他藏在后面的木雕。
顾隐尘没料到她会突然袭击,刚一怔,手上已空。
伊人笑嘻嘻地跳远,装模作样地将木雕举起来,仔细一看,却也怔住。
手里的木雕,是一个迎风而立的女子,穿着件简单的衫裙,系着腰带,脖子上兀自挂着一串玛瑙做的项链,而她的面目,清朗的五官,挺直的鼻子、下唇微抿,分明……分明是自己的模样。
顾隐尘见抢夺无望,只能尴尬地站在屋檐下,目光移向别处。
伊人也讪讪的,不知作何反应。
她做势抬头,望了望天道,说,“明天怕是阴天呢。”
说完,她转身朝屋里走去,“我回房继续睡觉。”
“伊人。”顾隐尘叫住了她。
伊人顿住脚步,有点局促。
“我喜欢你。”他说,终于说出,他长长地吐了口气。
心里忽而轻松了。也坦然了。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见光的事情,从前不说,只因为伊人心中有贺兰雪,他不想给她造成困扰。
可现在,贺兰雪已经三振出局了。
即便没有出局,他这样伤了她,顾隐尘也不会再将伊人交还给他。
他也知道,伊人选择回去,并不是存有什么幻想,那只是道义。
若不回去,反而不是那个他钟爱的女子了。
伊人本想装糊涂混过去,却不料,顾隐尘选择了说出来。
一时间,她也不知怎么应对。
不喜欢顾隐尘吗?
自然不是。
人心是肉长的,谁对你好,谁对你坏,心便是一面镜子,照得清清楚楚,不知不觉,会感动会回应。
如果没有贺兰,也许在朔阳的时候,自己便会喜欢他。
可是心很小,贺兰已经住在那里了,也就容不下其它人了。
“你不用现在回答,等你想回答的时候,再告诉我。”顾隐尘继续道,“在此之前,我们什么都不变,好吗?”
“不好。”伊人旋过身,出乎意料的笑容满面。她很自若地将那个木雕收到怀里,浅笑道,“这个礼物我收了。而且,说过的话,不可能当成没说过。”
“伊人……”
“我现在不能答应你什么,不能承诺你什么,也无法回应你什么。不过,你的心意我收下了,倘若有一天,我想嫁人了,又找不到好人家,你一定是首选。”伊人笑吟吟地看着他,爽快地说,“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一些事。你听完后,再考虑要不要收回你方才的话。”
顾隐尘早已大喜过望,傻傻地点了点头。
“第一,我现在的朝廷钦犯,没钱没权没身份,什么都没有。”她很认真地说。
“我也一样。”顾隐尘微愕,随即会心地笑。
“第二,我已经不是完璧……”伊人这句话同样说得很认真,也很平静。
“我不在乎。”顾隐尘急切地打断她,诚挚道,“你也无须解释或者说明。”
伊人点头,含着笑,继续道,“第三,如果你以后遇到了另一个你想说出这句话的女孩,告诉我。我绝不会怪你。大家还是朋友,怎样?”
“第三条不好。”顾隐尘慎重地想了想,道,“如果我答应你了,万一你以后遇到了另一个男子,也这样对我,我可没你这样洒脱。”
伊人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很大气地丢了句,“这事就说定了,我先回房睡觉。晚安。”
顾隐尘还是傻笑。
房门打开,又合了上来。
伊人背抵着门,笑容敛起一些,染了惆怅,却还是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