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也算知情识趣,乖巧地点了点头,从伊人手中接过包裹,欢欣地朝街口的方向跑去。
待她走远,元安忽而叹口气,轻声道:“我知道她很可疑。”
伊人诧异地瞧着他。
“我见过她。”元安继续道,“在尚书府的后院。她是尚书家的小姐,可是生母死得早,一直被人欺负。我刚见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府里的丫头。”
伊人更是诧异,怔怔地看着元安,不明所以。
“伊小姐。”元安的语气突然凝重了,严肃而真挚地请求着,“她还小,即使做过什么错事,却也罪不至死。求伊小姐再给她一次机会。”
“……”伊人沉吟了片刻,随即低声道,“我并不想让她死。”
“所以,请伊小姐将她带走吧。我知道这样做对伊小姐很不公平,可――”元安神色隐忍,努力地,勉强自己违背原则,为难且愧疚道:“大人的手段,一向是不肯放过一个漏网之鱼的。”
“贺兰?”
“伊小姐出事的那件事,到底与婉儿有没有关系,还没有定论。可如果她留在府里,终究逃不出一个死字,所以,请伊小姐带她走,也算是保住她的命。”元安艰难地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她不会再轻举妄动,我已经警告过她。”
“贺兰要杀她吗?”伊人终于听出点意思了。
贺兰雪想除掉婉儿,可是元安因为与婉儿有旧识,一时于心不忍,所以想让她将婉儿带走。
可是,婉儿跟着自己,就能逃过贺兰的追杀么?
“我并不能保证她的安全。”伊人皱皱眉,冷淡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如果并无干系,贺兰也不是妄杀无辜之人。”
何况,真的没关系吗?
她自然不是圣人,即便是圣人,也不能被人狠狠地算计了一道,在生死圈里走了一回,还要一心一意为别人着想!
那不是善良,而是白痴,笨得可以去撞墙了!
作者题外话:(收到长评,开心ing~等下还有一章)
(三十六)朝涌(2)
“我知道。”元安垂下眼,依旧站得笔直,“可我不能不管她。”
在尚书府为奴的日子里,那个女孩总是在角落里偷偷瞄他,他又焉能不知?
渐渐地,他也会偶尔留意她的消息。
知道她叫婉儿,知道她是尚书已故夫人唯一留下的女儿,知道夫人从前不贞的传言让她在府中的地位低下,知道她常常被人欺负。
可是婉儿很坚强,以小姐之尊,被当成粗使下人。她也不曾怨尤过,脸上一直挂着轮甜美灿烂的笑。
然后,伊志出事了,尚书府的人死得死,散得散,元安也被关押进大牢,后来又转卖出去,几经曲折,这才遇到了贺兰雪。
那天,婉儿慌慌张张地来找他的时候,元安也是吃了一惊。
她却似不记得他,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水润盈然,我见犹怜。
那时的元安,突然有种莫名的责任感。觉得自己对她是有义务的,应该照看她,护着她。这种油然而生的使命,让他的心一下子塞得满满的。
甚至,不惜去违逆他视之为生命的贺兰雪。
“罢了。”伊人虽然不太明白元安的感受,但见他此刻的神情,多多少少领悟了一些,她叹息道,“我只能答应让她跟我走,其它任何事都不能承诺。”
“谢谢。”元安眼中一喜,很快又黯了下去,恢复笔挺严肃的常态,“我欠姑娘一个人情。”
“你这样做,贺兰难道不会追究你吗?”伊人又问。
“我自会请罪。”元安说完,颌首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回府去。
一直没有回头。
伊人瞧着他瘦长坚韧的背影,眸里闪过怜悯,而后便是怅然了。
那一瞬,她几乎希望:婉儿是清白无辜的。
原是她冤枉她了。
可此刻的伊人,并不是一年前那个单纯简单的傻大姐了。也早已,不再玩自欺欺人的把戏。
“伊人姐姐!”已经走到前面的婉儿不知怎么又折了回来,在拐角那边探出一个头来,欢欣地叫着她。
伊人抬头看着她俏丽灿烂的笑脸,唯有勉强地点了点头。
女孩眉眼跳脱,叫了声,又把头缩了回去。非常有活力。
到底是孩子。
伊人一面走过去,一面在心里说:还是太小了,也许,是可以再给个机会的……
可在心里最深的角落里,依然冷冷地笑,终究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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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还在咳嗽。
他站在窗前,捂着嘴唇,咳嗽得越来越凶,也不知咳了多久,待他的手移开时,唇瓣上留下几簇可疑的红斑。
元安回来,站在他身后,毕恭毕敬――那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尊敬。
任何人见到此刻的元安,都不能去怀疑他的忠诚。
“她已经走了。”元安微低着头,谦恭而干练地禀报道。
贺兰雪没有应声,他的呼吸有点重。
“婉儿也走了。”元安顿了顿,继续说道。
(三十七)朝涌(3)
贺兰雪颌首,道了声,‘知道了’。其他话什么也没说。
元安却已经笔直地跪了下来,将佩剑解下,举过头顶。
“请大人责罚,元安无话可说。”
贺兰雪并没有接过他的佩剑,他默不作声的转身,径直走向门口。
他的余音,从门外袅袅传来。
“不要有下一次。”
元安依旧跪在原地。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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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和婉儿出了京城,她们走得很慢。伊人本想去找非离。可是身边有个婉儿,到底不方便。
当务之急,她得先安置好她。
想到这里,伊人又觉得好笑:她这样骗自己害自己,自己却还要想方设法保住她的命。
“伊人姐姐。”待他们行在郊外人烟稀少的小道上时,婉儿突然顿住脚步,叫住伊人。
伊人回头疑惑地瞧着她。
“我们别再装了。”婉儿道。
脸上那招牌的灿烂笑容已经敛起,换上了伊人所陌生、但是并不惊奇的沉静。
她的话让伊人笑起来。嘲弄地笑。
没想到,竟然是婉儿先发难。
“伊人姐姐,我是真的喜欢你。”婉儿不管她的嘲弄,继续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希望你一直是我的姐姐。”
伊人还是没说话,只是安静犀利地看着她,唇角嘲弄的笑始终未减。
“活这么大,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婉儿漫漫地笑,毫不内疚道,“可是,我不能一辈子当女奴。我本是大家小姐,不能在洗衣房里呆上终生,也不能随便被配给一个奴才汉子。”
“伊人姐姐,你喜欢你,可是,我也得为自己打算。希望你能了解。”
“是谁?”伊人沉吟片刻,问,“你背后的人,是谁?”
“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婉儿说完,突然换上一副无比诚恳温和的模样,“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在此之前,先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伊人冷冷地看着她,不语。
“如果元安哥哥以后问起这件事,你就说,真的和我没干系。我要让元安哥哥一直记得我的好,不要记得我的坏。”她殷殷地请求了一句,然后,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抱住伊人。
伊人僵硬着身体,没有躲开,也无甚表情。
“对不起。”她低低地说完三个字,身体突然软了。
伊人一惊,慌忙地伸出手,扶住她的背。
“你怎么……”她未问完,已经看到了仰面朝向她的婉儿一脸的铁青。
唇角溢出黑腥的血来。
她已服毒。
“为什么?你本可以活的。你该知道,元安为了你……”她怅然地说。
“我可以对任何人不好,却独独不能为难元安哥……哥……”婉儿身体愈软,渐渐没了声息。
伊人猝不及防,呆若木鸡。
对她所有的恨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中空落落的。
好像用尽全力的一掌,打过去,却是打在了棉花上。
对象消失了。
作者题外话:婉儿是不是真的死了?嘿嘿。佛曰:不可说。
总而言之,她不是什么跑龙套的角色……
(三十八)朝涌(4)
一直到她的身体变得僵硬冰冷,伊人还有种不尽真实的恍惚感。
就这样死了?
在给别人造成那么惨绝的伤害后,说走就走了?
她抱着已经没有气息的婉儿,脑中一阵空白,直到夜色渐渐沉,寒气浸身,她才缓过一口气,将婉儿平躺着摆在路边的草丛里,向最近的人家走去。
她必须找人,帮她一起收殓。
可是,等伊人好不容易说服了两三个庄稼人,举着火把来到这条道上时,婉儿却不见了。
她怔然地看着空荡荡的草丛,打起精神,勉强解释了几句,释了众人的疑虑。
庄稼人说了几句闲话,也就散了。
夜色愈沉。
伊人在婉儿消失的地方独自蹲坐了许久。晚风拂过草丛,沙沙作响。
她想:她该去找非离了。
可是,蓝非离他们又在哪里呢?
朔阳一别后,亦有几月。
这几月里,他们又发生了什么,有没有把她忘记?伊人都不知道。
天地之大,突然空茫得无处可去。
人事全非。
她在沾满露水的荒郊野外坐了一夜,到了凌晨时分,才伸了伸已经酸软的手臂和腿,鼓起劲,朝朔阳的方向走去。
消息,总是要慢慢打听的。
生活总得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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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素素已经连饮了三杯茶,到了第四杯的时候,贺兰府的管事终于快步跑进大厅,抹着汗道,“大人回来了。”
离素素闻言,站起身,朝门口望过去。
伴着灿灿的晨曦,贺兰雪一身水气地走了进来,步履轻逸优雅,像吹进来的一阵风。
他的发丝有点乱,发梢还凝有露水,似是通宵未归。
如此高华,又为谁立中宵?
离素素心中一酸,脸上却露出温婉妩媚的笑来,“怎么那么晚才回?”
贺兰雪没有回答,只是礼貌地欠了欠身,“长公主这么早来找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有点事。”离素素看了看左右,下人们都很知趣地退了出去,余下他们两个,一个站在庭院中,一个倚着门槛。
“明日朝议,若儿,想提前亲政。”离素素见四周无人,方叹息着,低声道。
贺兰雪静静地听了,然后淡淡道,“是好事。”
“贺兰,难道你无异议?”离素素吃惊地望着他。
“为什么要有异议?”贺兰雪高深地笑笑,平和清淡,“陛下能提前亲政,也是社稷之福。微臣也算不负先帝之托。”
离素素暗暗地松了口气,贺兰雪此刻的反应不似伪装,可正因为那笑容太真太淡,她反而有点看不清底了。
伊人出事后,贺兰雪为她罢了几天的朝廷,给了国舅召集四方勤王军队的时间。
离若提出亲政,亦不是心血来潮的决定。
所发生的一切事,都是安排好的。只怪从前贺兰雪太过完美,太过无懈可击,而今,终于出了一个伊人,让他们喘了一口气,找到了一个缺口。
如果能和平进行权力转移更好,倘若不能……
离素素偷眼瞧着神色素淡的贺兰雪,心中很是不安。
(三十九)朝涌(5)
离若要亲政的消息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将朝中的大臣炸得面面相觑。
朝上大臣们的表情也是各异,有踌躇满志的。有惊慌失措的。有全然弄不清状况的,也有欣慰惊喜的,唯有贺兰雪和站在他对面的国舅,两人带着讳莫如深的平静,听着离若宣布这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朕已亲政,四位大人的担子也该歇一歇了。”离若穿着一身合体的龙袍,端端正正地坐在上位,一双漂亮俊秀的眼睛,挑衅般瞧着贺兰雪。
事实上,看着他的并不止离若,这满堂的人,倒有###成看着他。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反应。
贺兰雪神色却是淡淡,细细地听完离若的话,而后移步上前,拂起衣摆,率先拜道,“恭祝陛下亲政,万岁,万岁,万万岁。”
既然他发话了,跟在贺兰雪身后,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同样是恭祝离若亲政。
一时间,山呼万岁之声,阿谀奉承之声,歌功颂德之声,在大殿里此起彼伏。
这次猝不及防的亲政,竟是出奇地顺利。
龙座上的离若倒有点困惑了:贺兰雪的配合实在出人意料。
他布置在这大殿外的士兵,那些日夜兼程赶来勤王的四方将领,突然都失了作用。
底下的声音继续。
离若努力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扫视全场,可当他看见贺兰雪时,只与那双水晶冰眸对了个正着,手心便溢出了汗。
还是怕,后怕不已。
紧接着,便是大肆地封赏官员,所谓一代天子一朝臣。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贺兰雪的人,离若表面上在大力提拔,却都是安置在礼部、工部这些闲差上,或者外放到边远的地方当封疆大吏。
而一些新进的,一向与长公主走得近的年轻人,则纷纷派往兵部和户部,接手军用粮草。
国舅被命为镇国侯,常驻京城。
贺兰雪也被封了王,他以太傅之尊,被封为了西离第一个摄政王。却并不摄政。成了钦差,代天子巡游四方,做的是御使的差事。
也是把他遣出京城的意思。
权力转移得明目张胆,大家噤若寒蝉,都不敢说什么,只是将目光在那三人身上不停地逡巡:年轻的天子,大权在握权臣,还有代表老一辈势力的国舅大人。
哪知三个人的表情,都让人看不出端倪。
对于这一系列安排,贺兰雪还是安安稳稳地受了,神色清清淡淡,没有一丝不满或者愤懑。
众人也不敢说什么。
离若越发意气纷发,俊美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像抢到了玩具的孩子。
长公主站在龙座右侧的帷幕后,见到弟弟的侧脸,心中一叹:到底还小,以为这样就定了乾坤。
待封赐结束,离若的话题忽而一转,望着一直无所表示的贺兰雪,似笑非笑道,“摄政王,朕还有一件喜事想告诉你。”
贺兰雪抬眸,平静地望着他。
依旧无波无澜,却又如碧湖万顷,影射万物,洞悉而透彻。
离若心口莫名一跳,刚才的欣喜几乎就此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的颓丧。
他恨恨地咬了咬唇,摆出一张笑脸来,继续道:“朕想替皇姐做个媒,让摄政王与皇家结为秦晋之好。就这个月月底,与朕的亲政大典一起。来个双喜临门,爱卿觉得如何?”
(四十)朝涌(6)
这句话扔出后,效果不下于‘亲政’那个话题。
贺兰雪终于有点触动了,他的眉头皱了皱。
帷幔后的长公主也是吃了一惊:这并不在议程内。
可是,既已提出来了,离素素突然很想知道贺兰雪有何反应:他已经被排除在权力之外,与长公主联姻,便是重回权力中心的一个捷径。
但另一方面,贺兰雪如果成为了西离的驸马,这样也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从此不再有非分之想。
退一步说,倘若贺兰雪拒绝了,离若便可以以当朝抗旨的罪名,将他打入大牢。
这一招可进可退,本是妙招,只是离若在此之前竟一点也没向自己透露:离素素还是觉得有点寒心。
身为弟弟,他怎么不替她想一想:如果贺兰雪真的拒绝了呢?
他固然有理由向他发难,可与此同时,长公主也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朝堂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贺兰雪身上。
离若的唇角勾了起来。
贺兰雪方才微皱的眉头却舒展开来,他从从容容地跨步上前,仪态悠闲,行礼道,“谢谢陛下美意,只可惜,下臣已经娶妻。如果再迎娶长公主,难免委屈皇亲。”
“你已娶妻?!”在场的人皆是一惊。
贺兰雪曾一度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给他说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却无人知道,他竟已经娶亲!
娶得是谁?
“却不知是哪家女子?为何朕不知道?”离若本着看好戏的心态,眯着眼问出大家心中的疑问。
“陛下见过她。”贺兰雪微笑,轻轻柔柔道,“便是伊人。”
在他说起‘伊人’两个字的时候,唇角眉梢,都逸出温和,几乎能挤出水来。
仿佛那个摇曳生姿的女子,已经站在了众人面前。
这样的神情,让大家错愕不已,又是一番面面相觑。
“如果朕没记错,伊人是罪臣之女。本应流放,爱卿又是如何与她成亲的?”离若咬着‘罪臣之女’四个字,心中越发得意。
这倒是意外收获。
用抗婚的罪名将贺兰雪打压下去,与用‘包庇罪犯’的罪名,效果显然是不一样的。
“臣一时情难自控,徇私枉法,望陛下赐罪。”贺兰雪不等离若开口,倒自个儿先把罪名认了,又道,“长公主乃西离最毓秀聪慧的女子,臣待罪之身,实在难与长公主匹配。”
上,又是一阵喧哗。
离素素初时惊异,甚至恼怒:伊人都已经这样了,他也已放了她走,为何还要在这大殿之上背上这样的罪名!可是懊恼过后,离素素心中也是不乏柔情的:他这般在自己身上抹黑,别人的注意力便会集中在他身上,即便是拒婚,她的声誉却能得以保存。
可是,既然他这般为自己着想,为什么索性不娶了自己呢?
他这样做,到底算有情,还是没情?
一时千回百转,离素素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心思澎湃之余,再也呆不下去,扭身走开。
身后,传来离若高昂的声音,“来人,把摄政王收监,朕要细查此事!”
(四十一)决绝(1)
伊人独自行了三天,终于离京城远了。她想打听顾隐尘他们的消息,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问人,只能找一些龙蛇混杂的酒馆茶楼,坐在角落了静静地听,偶尔也能听出一点消息来。
青阁在明面上,确实是一个隐秘的组织,但只要找到渠道,却是不难打听的。
伊人在离京城百里远的一个小镇上,听到两人压低声音谈话。她耳力一向不错,那两人也没防着谁,她于是听到了他们言语中‘青阁’的字眼。
她也不打草惊蛇,默不作声地喝完茶,等那两人走后,她便悄悄地尾随其后。
这样一直走进了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小巷深处有一家杂货店,伊人躲在墙角,眼见着两人进去了,她等了一会,也装作偶然经过,漫不经心地走到杂货店门口。
杂货店收拾得挺干净,店老板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人,见到伊人,忙热忱地迎上来问,“这位小娘子,要点什么?”
伊人抬眼,还要说话。那老板却率先怔了怔,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
“不知小娘子姓甚名甚?”他有点唐突地问。
伊人也是一怔,正犹疑着,那老板继续压低声音问,“可姓伊?”
伊人说不出话来了。
“果然是伊小姐。”老板毕竟是有经验的人,见伊人这样模样,便知自己说对了。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伊人也不否认,余光已经开始扫视四周的环境,手则握住拢在袖子里的匕首,全身警惕。
“顾公子给我们看过伊小姐的画像,小姐刚走到这边,我就认出来了。”老板和蔼地笑笑,略退开一些:他已看出了伊人紧绷的身体。
“顾公子?”
“顾隐尘顾公子,应该是伊小姐的故识吧。”老板说完,殷勤地将手臂一引,邀请到,“还请姑娘屋里坐。”
伊人听到了‘顾隐尘’的名字,不知为何,心里忽而一松。
这些天来,那暗云般沉沉压在心头的阴霾,也缺了个口,让她得意喘息。
她收起匕首,小心地走进了杂货铺。
后面是一间干净的内室,老板很亲切,端上茶,絮絮叨叨了说了些青阁的事情,说这儿是青阁的一个联络点,也是最小的一个组织。老板在青阁呆了二十年,却只有幸见过阁主一次。
“后来,阁主意外过世,将位置传给了顾公子。”老板唏嘘道:“去得太突然,竟没能见她第二面。”
伊人黯然:她记得青姨走的模样。
多多少少,也有她的缘故。
老板又说了许多话,这小镇的奇闻异事,关于顾隐尘的传言,但一直没有询问她与顾隐尘的关系。
他懂得分寸。
伊人在他的话语里,渐渐松弛下来,他口中那些熟悉的人名,让她极安心。
她渐渐睡熟了。
这几日颠沛流离,心思繁杂,一直未能休息好。如今实在是困极。
睡到下半夜,她隐隐听到门轴的吱呀声,她心中一惊,手又下意识地握住袖子的匕首。
一个黑影慢慢地走了进来。
伊人正要先发制人,那人开口道。
“伊人。”
(四十二)决绝(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