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金凯的脸色很难看,原本油光水滑的一张脸显得蜡黄蜡黄的,在灯光下有些不祥地发黯,衣服被他的助理解开,露出里面的伤口。
杨玄看了一眼,轻轻用脚尖把闻着血味凑过来的闹闹推到一边,锁紧了自己的卧室里,然后在储物室里翻了翻,翻出一个医药箱:“里面有绷带,还有点药,不过时间挺长了,我也不知道过期没有——这是怎么弄的?”
“刀伤。”康金凯紧紧皱着眉,闭着眼回答她,他的助理已经把他伤口附近皮肤清理干净了,接过杨玄的医药箱。
“没事吧?”杨玄终于大发慈悲地问了一句。
康金凯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苦笑了一声:“你放心,死也不会死在你这里的。”
他大量失血,嘴唇有些发干,杨玄想了想,倒了杯水给他放在旁边,表情难得地有点凝重,她犹豫了一会,问:“你确定是徐暨干的?”
康金凯费力地在助理的帮扶下喝了口水,这动作使得他喘得像一头行将就木的公牛,他压低了声音说:“你说呢?张志宏没这个胆子。”
“陆朝阳呢?”杨玄问,“我跟他倒是不熟。”
“陆朝阳只是奸,典型的生意人,谨慎得很,买凶杀人?”康金凯呲牙咧嘴,“他做不来。”
杨玄沉默了片刻,就最近一年以来,她知道的、听说过的,她那伟大的师兄做的事,好像没一件合法,没一件像人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在政治书上看见的一句因为有马克思爷爷的引用,而广为人知的一句话:“有50%的利润,资本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杨玄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衣服,大概是屋里的暖气烧得不够好,她觉得有些冷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有康金凯的助理剪纱布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康金凯已经因为受伤和疲惫睡过去了,杨玄才站起来,不知道从哪弄了张毯子出来,挪开茶几,铺在了沙发旁边,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助理说:“你凑合一晚上吧。”
她没有问为什么康金凯不去医院,像刀伤这种敏感的伤口,医院为了负责起见,是要盘问清楚的,再把警察招来就麻烦了——徐暨有胆子做,大概就是有办法撇清关系,康金凯大半夜地跑到她家里来,杨玄就知道他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愿意露面,至于他为什么还在户州城,而徐暨到底又是怎么知道他的行踪的,她就不便多问了。
在客厅坐了一会,脚都凉了,大脑在飞快转动的时候,四肢都近乎麻木了,杨玄叹了口气,这才站起来,对不知道醒着还是晕过去的康金凯以及他的助理说:“既然你们都到了我这,这句话我说也多余——不过我还是想多嘴一句,我没有联系过徐暨,更没跟别人提过在户州看见过你的事。”
康金凯的呼吸颤动了一下,过了一会,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条件有限,好好休息。”杨玄点点头。
第二天穆晓兰起床以后,还以为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一个荒诞的噩梦,直到她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客厅躺着的两个陌生男人,才顿时又被吓醒了。
平时喜欢赖床的杨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早起来了,穿戴整齐地在客厅里,听见门响抬起头来对她露出一个略带安抚的笑容:“没事,别害怕,早饭我买了,你吃完了去上班就行了。”
穆晓兰睁着大眼睛看了看沙发上的人,又看了看一脸笃定的杨玄,明智地什么都没说,闭嘴走了。
这是她住进杨玄家以后最安静得诡异的一个早晨,拎走的时候,穆晓兰终于鼓足勇气问了杨玄一句:“姐,你不上班么?”
“我请假了。”杨玄说,然后她顿了顿,抬起头,“别告诉别人,行么?”
穆晓兰赶紧点点头——这话不用嘱咐。
杨玄把她送出门,拍拍她的肩膀。
康金凯吃了两个包子,一碗豆浆,好像恢复了一点精神,等穆晓兰走了,才抬起眼皮看了杨玄一眼:“你放心?”
“她是我朋友,顶多告诉我朋友的朋友,不会给我惹麻烦——至于你,还是尽早滚蛋的好。”
“是。”康金凯没有生气,反而非常平静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徐暨也知道你在这,你这里不安全。收留我一宿,你也算仁至义尽了,多谢。”
“应该的,徐暨……”杨玄站在一边,忽然苦笑了一声,又说了一边这个人的名字,“徐、暨,他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胆子大的地方你还没看见呢。”康金凯费力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能再给我一杯水么,渴——这些年为什么他的钱来得那么快?别说你不知道,杨玄,你不傻。”
杨玄愣了愣,过了一会,才皱着眉说:“……我可从来没搀和过这种事。”
她的目光移到了康金凯衣服下面露出的绷带上,脸上露出了一个有点胃疼的表情:“买……这可真是太简单粗暴有损智商了。”
康金凯笑了起来:“女人——我们之间可不是什么商业竞争对手,现在,未来,永远也不会存在合作共赢的关系,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懂么?这有什么?如果不是我想让他摔得更惨一点,这也是一种方法。我告诉你,徐暨这是怕了。”
杨玄挑挑眉。
康金凯苍白的笑容露出一点近乎疯狂的意味:“穿鞋的自然怕光脚的,徐总风光得意,当然不想我这么一颗老鼠屎,去坏了他苦苦熬出来的一锅粥。”
杨玄沉默,一宿没睡好,她有点累。
“谢谢你收留我,作为回报,我送给你一个消息。”过了一会,康金凯说,“这个跟你有关系,你听了肯定感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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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裂痕
杨玄毫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
康金凯沉默了一会,以一种了无起伏的陈述语气说:“我之前和你说过,陆朝阳想帮着他老婆和丈母娘,把王洪生弄出来。你知道,他当年犯的案子很大,破坏经济秩序,贪污,证据确凿,没那么容易出来,如果他是无辜的,那那些钱去哪了?总要有个说法。”
“所以?”
“所以按照陆朝阳的想法,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康金凯说,他一字一顿地慢慢说,眼睛却盯在杨玄的脸上。
杨玄先是有点漫不经心,仔细看的话,眉尖有一点非常轻微地皱着,好像对他很不耐烦似的,随后她突然像是反映过了什么,靠在沙发背上的脊背猛地挺直了,脸上的血色突然之间褪尽了。
她看了看康金凯,似乎想要平静下来,不受控制地深吸了一口气,脖子上的筋骨因为剧烈的运动而突显了出来,看起来像是要顶破她的皮肤一样。
“你想说什么?”好一会,杨玄才用一种特别的、非常轻的声音说。
康金凯掀了掀嘴唇,以同样轻的声音回答:“看来你已经知道陆朝阳盯上的那个人是谁了。”
康金凯的助理不知道是怎么调/教的,站在一边像个木头人,走路比闹闹还安静,简直就像一团空气,除了康金凯本人外,别人和他说话都只会点头或者摇头,除非必要不张口,偌大的客厅就像是只有杨玄和康金凯两个人,还都诡异得用着耳语一样低的声音。
然后他们俩同时沉默了。
“霍小薇。”康金凯说,“蒋鹤生的遗孀,一个贪心不足,能力也不怎么足的怨妇。”
杨玄就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和康金凯对视,眼睛里仿佛放射出某种带了特大号美瞳才有的呆滞的凶光。
康金凯突然感觉她不像个女人,就像是一头饿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一直蛰伏在雪地里盯着自己猎物的野狼。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一头大汗来接杨玄的那个男人,顿时觉得他有点可怜,在自我感觉看遍人间风景的康金凯眼里,这一对简直就像筷子和高跷,往死里掰,也掰不成一对。
“霍小薇?”不知过了多久,杨玄直起来的身体才缓缓的放松,又靠回到了沙发上,微微抬起下巴,这个本该像个黑社会一样的动作,鉴于她的硬件跟不上,就变成了一个大龄太妹的欠揍表情……除了这个大龄太妹的声音略微略微有些沙哑,听起来就像是一把小刀猛地擦着瓷器划过似的,她停顿了两秒钟,接着说,“敢动她的人,先要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康金凯反问:“你凭什么?”
“凭我有本事把王洪生送进去一次,就有本事把他送进第二次。”
这倒是实话。
康金凯点点头:“我是来问你,过一段时间要不要和我走的。”
杨玄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这话怎么听着跟你要拉我去私奔一样?”
康金凯脸部表情扭曲了一下,大概杨玄这话让他的胃部抽搐了一下,以至于牵动了他脆弱的伤口。
杨玄摆摆手:“徐暨是我师兄,有点私交在里头,跟他过不去我犯不上。而且既然你们俩都无法忍受和对方呼吸同一个世界的空气,我相信他找人把你捅了也是你自找的。”
康金凯的脸部表情第二次扭曲,鉴于他怎么听,都不觉得这句像人话。于是他决定给杨玄添点堵:“你不用自作多情,把心放肚子里,我对你没有一点超出合作伙伴的私人感情——而且我觉得能对你升起这种感情的人也挺神奇的。”
杨玄点点头——她明白了,康金凯那么大怨气,还因为他是去死去死团常任理事。
康金凯叹了口气,非常费力地移动了一下自己娇贵的身体,语重心长地说:“杨玄,我劝你一句,聪明女人都知道怎么装傻,你这样的,一辈子没人要也是轻的。那天来接你的那个人我看见了,小有成就,前途怎么样现在不好说,可能成功,也可能就是个小土财主。不过不管怎么样,我看你们俩也别费劲了,过不到一块去。”
杨玄毫无诚意地感慨:“哟,康情圣!”
康金凯说:“他一个土包子,一时看见你觉得新鲜,这非常情有可原,从原始社会开始,人类就因为自己的好奇心不断进步,但是好奇心不是无止境的,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迟早会发现对方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到时候,他就会发现,在你这种人面前,他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能受得了这个的男人,我认为只有明清时代故宫里的某种公务员。”
杨玄顿时觉得自己挺没劲的,干嘛要跟这个性向不明的娘娘腔在自己家里讨论这种事呢?反正手拉手那边也请假了,她决定去百兴公司转一圈,看看上回那个风投背后是怎么样一直幺蛾子。
她不理会,收拾自己的东西,可这些没有打击康金凯用言语冷暴力伤害她感情的积极性。
“你别觉得自己挺了不起,可是再怎么样你也是个女人,一辈子也不会理解男人是怎么想的。”康金凯说,“我告诉你,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全世界人民都崇拜你,你男人也不会愿意,哪怕他勉强忍了,也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你虽然不但没有天大的本事,现在还既没有权又没有钱,但是你骨子里就是散发着那种让人抬不起头来的东西,你本能地觉得自己跟别人不是一路人,你觉得别人的世界都那么狭窄,每天烦恼的事简直不是事,全都是庸人自扰,简而言之,你就是高贵冷艳。”
已经换上了鞋的杨玄脚步突然在门口顿住,她一只手扶在门上,头也不回地站在那里,用一种异常阴冷的口气说:“康金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该找谁找谁去,今天晚上如果我回来,你还在的话……”
她拧开门,手指绷得紧紧的,好像拧的不是门,是康金凯的肉一样:“我就拿菜刀剁了你。”
然后摔上门走了。
康金凯把自己往沙发里一摔,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真他妈解气!”
杨玄主动找来,李伯庸简直受宠若惊,不过可惜杨玄一直不怎么在状态,隔三差五地走神,午休的时候,李伯庸注意到杨玄一个人拎着电话走进了茶水间,表情非常凝重,甚至有点杀气腾腾。
赵轩从旁边经过,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杨玄一只手插在兜里,面色不善地听着那边说什么,悄悄碰了碰李伯庸:“那表情……是跟谁闹脾气了?你惹她了?”
李伯庸说:“你盼我点好行不行?”
赵轩踹了他一脚:“看看去呗,献献殷勤。”
李伯庸犹豫了一秒钟,决定听从赵轩这个狗头军师的意见,装模作样地拎起自己的茶杯过去了。
就在他站在门口的时候,杨玄正好和电话里的人说完,最后一句是:“我知道了,就这样吧,我想办法。”
然后她阴沉着脸色,放下电话,粗鲁地把手机往小桌上一扔,平时被宝贝得不行的兼职MP3一路滚到了地上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杨玄双手抱在胸前,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窗外的某一点。
李伯庸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把茶杯放在饮水机下面,低声问:“怎么了?”
杨玄好像被他吓了一跳,猛地扭过头去,脸上的阴霾还没散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胸口,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你吓死我了。”
李伯庸弯下腰捡起她的手机,递过去以后低着头看着她,问:“怎么不高兴了?”
杨玄装傻:“啊……啊?是么?”
李伯庸皱皱眉。
“哦……是有点。”杨玄揉了一把脸,“没睡好吧?”
“我刚好像听你说解决什么,是不是遇见什么难处了?”
杨玄迟疑了一下,一秒钟也没犹豫地说:“没有,一个朋友有一点麻烦,问题不大。”
“真有事可以找我。”李伯庸压低了声音说。
“放心,用得着你的地方我肯定开口,真的问题不大。”杨玄大概不想再说下去,轻飘飘地拍了拍李伯庸的肩膀,带着点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笑容和他擦肩而过。
不知道为什么,李伯庸心里突然感觉有点……别扭。
而在这天晚上,他终于从穆晓兰嘴里听说了昨天晚上的夜半惊魂以后,那点别扭就变成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胸口。
根据穆晓兰的描述,李伯庸觉得那个人有点像那天开着宾利的那个男的,他突然烦躁起来,虽然这么说有装纯嫌疑,但这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想要慢慢了解,然后慢慢发展,以民政局发的红本为最终目标去的姑娘,他笨拙地和她分享了很多东西。
老母去世的悲,少年梦想的傻,以及……这条通往未来的奋斗之路。
可是……她的生活呢?
李伯庸发现,在自己面前,她就像是站在一块漆黑的帷幕下,露出一张带着精致面具的脸,连她的一边一角……哪怕一点端倪,也不肯透露给自己。
第三十四章变数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晋江例行抽筋==
上午看到的评论下午就不见了,声名一下不是我删的……另外有一个孩子写了一个蛮长的评论要积分的那个,积分已经送了,我这边显示操作成功,不知道究竟成功没成功,因为后来那条评我找不着了==
这服务器也简直了
以后的几天过得颇为风平浪静,那天晚上杨玄回家就没再看见过康金凯,估计对方也觉得有点话不投机,所以识趣地走了,这让她突然有种紧迫感,尽管户州和深圳有十万八千里远,但是不妨碍她通过一些过去的关系嗅到了那边紧张的空气。
这种感觉很不好……
康金凯说得没错,她没有通天的本事,而且现在一没钱二没权——然而他毕竟没有点到点子上,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只要看明白了路,来钱的方法有的事,总有一些人资金过剩,企图转移出去,无论是合法手段还是非法手段。
要是放在三年前,钱对于杨玄来说,就只是一个数字。
可是现在不行,这是一个很赶时间的年代,每个人都在随着滴滴答答的时间飞快地往前赶往前赶,飞快地遗忘一些人和一些事。
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白领,从工作岗位上一走走三年,回来恐怕也要从头做起,何况是这个动荡的地方。她感觉自己有点像是个过气的明星。
杨玄隐隐约约感觉到当年那件事她办得不漂亮了——蒋鹤生的遗孀霍小薇,确实……在某些方面,不那么符合别人对道德水准的审美观,也不像她轻描淡写地和李伯庸说得那样,“守着亡夫留下的饿不死她的小公司’,她很有野心。
王洪生涉嫌“内幕交易”“贪污罪”以及他名下的老鼠仓被挖出来之后,锒铛入狱,杨玄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一走了之,之后的事她本来不那么清楚,但是从康金凯的话音里,连蒙带猜也明白,是霍小薇钻了空子,夺了王洪生的权,接了他的班。
杨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性格太激烈,做事不会给自己留余地,总觉得自己这样特别潇洒,走了就不会再回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将来干什么去。
当年三二七事件里面那群受益者在事后很多都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但是人家都带着钱去搞实业了,找到地方安身立命了,哪个也不像她那么傻逼,连一颗砝码也不给自己留。
她心里装着事,整个人都沉重了,李伯庸连续几天打电话给她,都被她半带敷衍地推过去了,连穆晓兰都感觉到她的室友不正常,每天一回家就把自己往房间里一关,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百兴周五照常例会,杨玄身在曹营心在汉,兜里的电话一直在震动,她掏出来看了一眼,就重新塞回了西装外套的口袋里,一言不发地听着高洁汇报的调查结果。
那个所谓“风投”背后的水果然很深,找上李伯庸的那位倒没什么特别,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合作人却比较特殊,跟户州的明星产业之一“美和”董事之一,有点裙带关系。
“美和的主营业务是乳制品,”高洁扶了一下眼镜,扫了赵轩一眼。
赵轩点点头:“我们推出新产品以后,确实给一部分客户造成了一些疑虑,有好几拨人打电话找我确认过,并且有点活动的意思,有想换上游厂商的意思。”
打入一个新的产业并不容易,每一步都举步维艰,期间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风险,杨玄好不容易把注意力转移到这边来,兜里的手机又开始震了,“徐暨”两个字跳得异常欢快。
旁边的李伯庸看了她一眼,脸色阴沉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他马上调整了状态,问赵轩:“美和的反应呢?”
“美和的反应很正常,只是例行打电话问了一声,之后态度平和,没有表现出想终止合作的意思,”赵轩顿了顿,“我前一段时间打电话去问的时候,他们那边的联系人还非常淡定,一副合作愉快的模样。”
“这不正常。”高洁说,“上个月的销售额出来了,我们确实抢了美和一部分的市场,如果没有阴谋,他们不可能是这种表现。”
“杨玄……杨玄?”
李伯庸叫了两声,杨玄才反应过来,她皱皱眉,有点心虚,知道自己作为“风控顾问”,开会的时候不应该明目张胆地走神,这显然有点“渎职”,实在太不专业。
她定了定神,干咳一声,飞快地集中精神:“确实,大客户往来很多不是现金交易,而是信用交易,而公司最近扩张,无论是推出新产品还是扩大生产线,都涉及固定资产的大幅度增加,需要注资也是真的,两方面联合起来,公司的资金链断裂很容易,你很难举证他们不正当竞争。”
杨玄迟疑了一下,又说:“不过……我看过美和的报表,他们的资产负债率相当高,具体什么原因我还没弄清楚,表面上看,赢利能力还可以,主营业务也只是集中在奶制品这一块上,资产有增加的迹象,但是我看不到明细账,不知道是因为劣质资产还是因为他们的会计有问题,折旧费用居然一直没怎么变动过。”
房宵的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去,本来漫不经心地看着桌面上文件的目光移动到了杨玄身上。不光是他,所有人都以这样一种奇幻的表情望向杨玄。
杨玄没抬头,翻了翻手头的东西,继续说:“而且我看到他们的报表上存在大量成本资本化的痕迹——包括利率,这也很奇怪,我印象里好像我上学的时候就买过他家产品,美和在户州好像好多年了,算已经处于稳定期的公司了,按理说出现这种情况只有可能是大量更换设备,扩充厂房的时候,我个人觉得他们的财务本身也有一些问题。”
后面的话杨玄咽回去了,显然在出现强势竞争对手的时候,美和第一反应就是搞出这种邪魔歪道,本身也不怎么正派,苍蝇不叮没缝的蛋,美和恰恰就是一个开口裂得大大的臭鸡蛋。
杨玄话音顿了顿,给出了自己的暗示:“我倒是觉得,打开一个新的市场,不一定亲自开发生产线,通过某种方法收购一家本身存在的公司,其实比自己一点一点做要容易得多。”
李伯庸沉默,赵轩沉默,高洁沉默,房宵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