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就偏有人不识相,御史大夫蒋征出面弹劾兵部给事中李宏伟并北屯市参将扬大林,义正言辞地说他:“妄谈西北之事,妖言惑众,其心不轨。”
赫连沛一看蒋征就头大,看起来蔫头吧脑的那么一个小老头,说话的时候两条特殊粗的眉毛一跳一跳的,只要一张嘴,必然没好事,不是弹劾,就是上谏。
然而这回,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景七在内,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这蒋老虽说不上栋梁之臣,人品却是过得去的,素来有刚正不阿之名,绝不像赵明迹之流逮着谁咬谁,日日以揣摩上意、溜须拍马和投机为主业。
但凡出言上书,必定是言之有物。
而诡异的是,被弹劾的扬大林是何许人也暂且不提,身在边陲小城,又只是个参将,说他是芝麻绿豆,芝麻绿豆都得觉得冤枉。单说那李宏伟李大人,也是眼下一窝饭桶的兵部里少数干事说实话的人。
这种人容易遭嫉,容易惹事,有人弹劾也不算什么,可弹劾他的人,不应该是蒋征。
更诡异的是,有传言说,蒋老和李宏伟私交还不错。
景七就看了一眼赫连翊,正好赫连翊有些疑惑的目光也投过来,轻轻对他摇摇头。
李宏伟则更淡定,只有被点名的时候微微抬了下头,随后便死人一样立在一边一言不发。
赫连沛捏了捏眉心,强打起点精神,来对付这个老大不好说话的死倔老头子:“李宏伟和杨……嗯,那位杨参将都说什么了,惹你这么不待见?”
蒋征“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朗声道:“回禀皇上,上月初七,兵部给事中李宏伟仅凭那小小参将扬大林片面之言,便公然毁谤朝政,妄议边境之事,危言耸听,哗众取宠,臣斗胆问一问李大人,如今朝政清明,吾皇英武,四海皆平,天下富足,尔上书大言不惭说‘北屯瓦格剌人屯聚,几年之内必有变化,则我边境危矣’这样的话,安的是什么心?”
赫连沛懒散的脸上,表情空白了一下。
景七和赫连翊对视了一眼,赫连翊的表情有点复杂,景七暗叹了口气,偏过头去看那里慷慨陈词的蒋征,就明白了蒋征的意思并不是要真的弹劾李宏伟。
“李宏伟听信扬大林之言”——大庆初年边境祸乱不断,为此太祖皇帝下令,边境守将无论品级,具有权上书言事,别说扬大林是个参将,就算他只是个百夫长,边境真的有问题,也是能八百里加急直接上书赫连沛的。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直接找皇上说,而要通过李宏伟?
另外,皇帝平日里虽不大上朝,但是群臣上的折子,甭管好看歹看,起码还是会过一眼的,事关边境安全,就算赫连沛不靠谱,他也没昏聩到对这种事不闻不问的地步,好歹得问一问“此话当真”吧?
可上月初七的事,到如今赫连沛也没吱过声,是皇上没留神……还是皇上压根没见着这折子?
要是皇上都见不着大臣上的折子,这折子去哪了?
蒋大人一个半真半假的弹劾,引出两层意思,真是用心了,估计私下里也是和李大人通过气的,然而究竟能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景七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恐怕够呛。
赫连沛在龙椅上坐定了,表情沉下来,看不出喜怒,半晌,才拖着长音“哦”了一声,目光转向李宏伟:“李爱卿,你上过这样的折子么?”
李宏伟跪下来:“回皇上,臣是上过,然而臣之所言,杨参将之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半字虚夸,那瓦格剌蛮子借每年春市之机,在我北防一带盘踞不去,聚众不轨,若不加管制,恐怕西北要不太平啊,请皇上明鉴。”
果然,西北什么样,赫连沛直接忽略不计了,因为他关注的是另一件事,只听他轻笑一声,说道:“这倒奇了,你们听听,他们都掐起来了,这上月初七的折子,朕还没见着呢。”
最后几个字愈加森冷,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言声。
景七没想到自己第一天上朝就遇上这么热闹的事,他之前未曾临朝,对局势的把握不过通过赫连翊,和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没想到暗潮汹涌至此,微微皱皱眉,恐怕计划还要有所变动。
西北什么样对于赫连沛来说太遥远,皇上关心的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捣鬼,是不是要篡位。
于是发话问道:“郑喜,如今上书房行走是谁?”
喜公公忙道:“回皇上,乃是原来内务府的公公魏城。”
赫连沛冷哼一声:“把这位神通广大的魏城魏公公,给朕请上来。”
这上书房行走太监,没别的职责,就是每日将大人们递上来的折子收集到一起,给皇上呈到上书房去,原本没这个人,是当今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圣上特别设的,便于他以最懒的方式处理政事。
当时就有人反对说不合理,被皇上装聋作哑地忽略了。
景七冷眼旁观着这位魏公公被拎上大殿,众人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在皇上身边能有什么好处,一天到晚担惊受怕,也不是谁都能跟喜公公似的,处处讨好,在皇上面前混成半个红人,其他的,不就是还能捞点钱么?
这魏公公平时收钱估计也是收惯了,诸位大人互相咬的时候,谁给钱多就帮着谁把折子往上提提,其他人的往下压一压,以给钱多少排列,随便加塞。这回不知道收了多少,眼睛都收蓝了,猪油蒙了心就把李大人的折子一压再压,压到现在都没影了。
要是时间长了,也就罢了,反正赫连沛年纪不小了,记性也不怎么样,谁知道这位陛下不知道是为了表示新春万物发芽、人也要生机勃勃,还是昨儿晚上没睡好觉,早晨醒了没事干,或者干脆抽风了,赶了这么个初一的大朝会,露面了。
东窗一直在那,就等着事发。
还就真的发了。
赫连沛龙颜大怒,当场下令,将魏城拖出去打入天牢,着大理寺审理。
大理寺卿就明白了,魏公公是没活路了,要审只为两件事:一来皇上要知道谁这么大胆子欺上瞒下贿赂行走公公,二来皇上仁义治国,从不下令砍脑袋。
之后赫连沛又简简单单地说了蒋征和李宏伟几句,表示回去要看看那位杨参将怎么说,再做定论,将西北之事轻轻揭过。蒋征咬牙切齿地谢了恩,站起来的时候腿脚都有些颤悠。
下了早朝,恭送了皇上,景七轻轻活动了下筋骨。赫连琪从他身边急匆匆地走过,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景七挑挑眉,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正巧,大皇子赫连钊转过身来,赫连钊莫名地显得心情很好,看谁都不错,居然主动跟景七打了招呼:“北渊今日是第一日上朝吧?”
景七忙躬身道:“是,有不少不懂的地方,以后还望大殿下多多照拂了。”
赫连钊笑了笑,又和他说笑几句,这才离去。
景七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敛了脸上的笑意,若有所思。直到赫连翊带着陆深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方才回过神来。
赫连翊笑道:“不大的人皱什么眉头,快来,随我出宫逛逛。”
景七还没来得及说话,瞥见陆深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就知道赫连翊这个“出宫逛逛”是什么意思了。
想来最近赫连翊也很少往他那里跑了,原来都是出宫去看他那美人去了,在陆状元眼里,太子随意出宫,还是去看这么个……出身不大庄重的女子,虽说没什么了不起,传出去也算风流韵事,可到底不大得体。
陆深望向景七,景七心说我可不当这忠言逆耳的坏人,只当做没瞧见,大大方方地点头道:“那敢情好,殿下若是请客,还能省我一顿饭钱。”
陆深闷不做声地跟在身后,发现这位更指望不上,岁数不大,一身浪荡纨绔的臭毛病却只多不少,颇为郁闷,听说周子舒对他评价颇高,陆深就不明白这位王爷除了长得好会说话之外,还有什么好处了。
在温柔乡美人歌里消磨了些时间,赫连翊这才心满意足地有心谈些正事,三人上了酒楼,周子舒和贺允行已经要了个雅间,在上面等候多时了。
酒菜上来,没了外人,陆深这才说道:“太子殿下,虽说那青鸾姑娘人不错,可毕竟是优伶身份,当个红颜知己固然不错,可不应该太过亲近吧。”
赫连翊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却没回答他这句话,而是叹了口气,顾左右而言他:“前日给父皇请安的时候,父皇提到赐婚之事。”
在座几个人都是一愣,周子舒却有意无意地看了景七一眼。
贺允行笑道:“恭喜太子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这等福气?”
赫连翊摇头道:“还未定下来呢,这些事不宜拿来说嘴,省的玷污了姑娘清誉。过几日真定下,降旨下来你们便知道了。”
景七这才悠悠地道:“可重点不是未来的太子妃是何许人也,而是太子成家这件事。民间讲成家便要立业,到时候太子要开始和皇上学着理政,那……二位爷可怎么安稳得下来?想来日日出宫,相交纨绔,流连歌舞,这些事情虽传出去不大好听,但也无伤大雅,但在那二位眼里,可比勤政克己好得多。”
众人沉默了一会,半晌,赫连翊才有些感激地看了景七一眼。
陆深叹道:“难为太子殿下韬光养晦,臣鼠目寸光,说了不该说的话,自罚一杯。”
第二十二章 满城风月
景七微微低下头,避开赫连翊的目光。
陆深是大才子,假以时日加以打磨,会是个治国平天下的栋梁之才,只是书读得多了些,年纪又轻,人情世故上还多少有些幼稚。
赫连翊时常去看苏青鸾,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其实很难说清,这男人一辈子都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紧紧地束缚着,不曾有半点偏离他一代圣君的路,哪怕情不自禁。
他有惊世的雄心和抱负,自然也有旁人看不见的苦楚和不自由。
景七承认自己眼下的心思还是有几分复杂的,一方面像个旁观者那样,事不关己地唏嘘感慨,一方面又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几百年前的事情——尽管那些压在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尽管那时种种疯狂的感情都已经烟消云散。
不在意了,淡了,可它还在。
这种感觉实在微妙得很。
幸好此时贺允行开口岔开了刚刚的话题,问道:“今日听说皇上上朝了,还发了一通脾气,是怎么一回事?”
贺允行在京城里名声很大,号称京城三少之首,却并未入仕,几次有人举荐,都被他父亲老侯爷贺敬以“少不更事”“才疏学浅”之类,听起来比放屁还敷衍的理由给遮了过去,弄得他郁闷得不行,空有抱负却闲得蛋疼,只能日日走狗遛马。幸而被好友陆深引荐给了赫连翊,倒是一见如故。
陆深便把蒋征弹劾,魏城落马的事情说了一遍。贺允行忍不住皱起眉头,望向景七道:“王爷上回不是也提起瓦格剌春市的事?”
景七摇头道:“我不过身在京城闭门造车地寻思寻思,那西北人越来越多,又住在那蛮夷之地,南下一望便是我大庆种种风物,年年春市,人口越来越多,若是说他们没有异心,鬼都不信。”
可是皇上信。
后边这句当然不方便说出来,景七只是心里苦笑了一下,便说道:“也没什么,我听说瓦格剌族现在还是几个部落的联盟,只要他们不合而为一,还是不成气候的。”
贺允行沉思不语,片刻,叹了口气:“男儿自当横刀立马,沙场效命,做出一番事业才是,可惜我……唉!”
众人都知道老侯爷贺敬就这么一个独苗,小时候宝贝得恨不得都不愿意叫人看了去,偏他天生孔武有力,能文能武,最不安分的一个人,贺敬因为这宝贝儿子,没少操心。
只听赫连翊低声道:“若是四海太平,百姓和乐,不做那执屠刀业的事业又有何妨?”
贺允行一愣,摇头笑道:“是,太子殿下说得是,倒显得我狭隘了。”
周子舒却沉吟了一下,问道:“上书房行走压折子收钱这档子事,大家心照不宣已久,若是一般情形,那太监就算真是胆大包天,也不至于如此,除非……”
他声音骤然压下去,狭长的眼睛在赫连翊脸上一扫:“除非这人不那么一般。”
赫连翊眉心倏地一拢,心里隐约的猜测清晰起来——这朝中被周子舒道一声“不一般”的人着实不多,西北有什么人,他心里有数,什么人和西北有牵连,他心里也有数。仔细一想便怒火上涌,目光一扫周围几个人,又强行压下去了,只淡淡地道:“孤知道。”
景七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恐怕魏城一面之词弄不倒那人,太子殿下若不解气,我便再添一把火如何?”
赫连翊抬头,一脸不赞同地望着他。
景七只是笑了一下:“没事,我心里有数,明儿便寻个由头去拜会一下大殿下。”
“北渊,”赫连翊正色下来,一双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说道,“你好好的,不要搅到这些腌赞事里,真出了篓子我怎么护着你?”
“放心,我有分寸。”景七混不在意似的说道,目光却微微垂下直直看着杯中酒,不去看赫连翊。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哭闹叫骂声,景七笑起来,指着外面说道:“还真来了。”
赫连翊问道:“外面怎么了?”
雅间关着门,景七却像是长了透视眼似的,笑道:“没事,蔡公子强抢民女呢。”
陆深一愣:“哪个蔡公子?”
“还能是哪个?”贺允行没好气地道,“还不是户部尚书蔡建兴的儿子蔡亚章,那小子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一身酒色之气,想不到还能干出这等不要脸的勾当,我瞧瞧去。”
言罢不等人制止,便抓起一边的佩剑,站了起来。
这便是老江湖和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之间的差距了,景七瞅着贺允行的背影,恍然间觉得自己老了,就是没有年轻人那么有精神。
赫连翊面色有些不善,周子舒和陆深对视一眼,两人也站起来,周子舒道:“我二人也出去看看,省的允行失了分寸,弄出什么事故来。”
他二人也跟出去了,赫连翊这才按住景七端着酒杯的手,低声问道:“你捣什么鬼?”
景七同样地低声道:“对付捣鬼之人,便得以捣鬼之法,这些事太子殿下不要听了,白污了你的耳朵,我也瞧瞧热闹去。”
言罢也要站起身来,却被赫连翊一把按下:“景北渊,我不喜欢你弄这些事情。”
景七一愣。
只听赫连翊道:“这京城不算大,我活着一日,便能叫你平安一日,怎么着也用不着你劳心费力地算计他们这些事。你有那精力学点好行不行?”
景七有些怔忡地想,真情和假意的区别,其实有那么大么?这世间本没有那么纯粹那么黑白分明的事,原来不懂,现在却已经习惯了。
片刻,他轻笑一下,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来,极缓极慢地道:“我天生就是阴险柔佞之辈,太子殿下,该物尽其用才是。”
言罢起身出去了,不管赫连翊在他身后那道倏地黯淡下去的目光。
一出门正看见贺允行大战蔡亚章……不,更正一下,是贺允行怒揍蔡亚章,旁边一个穿着翠色衣衫、抱着琴的卖唱姑娘梨花带雨地哭着,正经一个我见犹怜。
陆深已经觉得有些不妥,可怜他一届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能干着急,便去拉周子舒:“子舒兄,你还不将允行拉回来?”
还不待周子舒说话,景七便再他二人身边站定,轻飘飘地说道:“没事,打吧——嗯你,对就是你,”他一直身边的侍卫,“去帮帮小侯爷,最好把那蔡公子揍得他爹都不认得,省的找咱们翻后账。”
周子舒见了这阵仗,心里已经有些猜测,笑道:“王爷这是为什么?”
景七一指那梨花带雨地姑娘,道:“我看上她了。”
周子舒愣了一下,眉毛高高挑起,随即又放下,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陆深却一脸被雷劈了一样的呆愣表情。
可怜那蔡公子,今日真成了被“踩”的公子。
隔日酒楼里的谣言就传出了三四个版本去,将那卖唱的姑娘传得没了边,有说她倾国倾城、漂亮得叫人一见便掉了魂,连南宁王爷和尚书府的蔡公子都为她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的,有说那蔡公子素来风评不良,强抢民女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正好被贺小侯爷和南宁王爷赶上,给出手教训了一顿,去了半条命。
各种说法不一而足,京城里富贵闲人多,平日没事,就喜欢这些东家长西家短、三只耗子四只眼的事,下饭。
奇的是,那卖唱姑娘从那天之后便再没出现过,于是又有好事者猜测,是不是被那情窦初开的小王爷弄回府上金屋藏娇了。
王府当然不会藏娇,那姑娘被平安给了钱,打发了。这姑娘自小出身青楼,才到了“梳头”的年纪,还没来得及破身,便被景七看上赎身出来,演了这么一出,之后又给了她一些银钱,找了几个乡下人安顿了她,感恩戴德自不必说。
连乌溪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听说了这件事,景七才写了拜帖,叫吉祥送到大皇子府上,便有人来报,说巫童来了。
乌溪心里其实挺好奇,在他印象里,景七一直是个油滑不惹事的,没想到两天没见,他便成了京城的绯闻风云人物,景七一抬头,就看见乌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打量着自己,那眼神让他怀疑中午用饭沾了米粒在脸上,情不自禁地伸手抹了一把,问道:“你瞧什么呢?”
乌溪慢悠悠的说道:“我们那,一般你这个年纪,要过一两年才会娶媳妇。”
景七险些叫口水给呛着,有些惊悚地望着乌溪:“娶什么玩意?”
乌溪问道:“你不是要娶媳妇么?”
景七瞪起眼睛:“你别胡说,哪听来的没烟儿的事?”
乌溪想了想,点头道:“哦,我明白了,他们是胡说的——阿伈莱早晨出去听人说,你喜欢一个姑娘,还把她带回来放在王府里了。”
带个姑娘回来就是要娶她么……景七叹了口气,心里知道在这孩子的概念里,觉得喜欢的人就要娶到家里来做媳妇,心说这些个蛮荒之地的外族们兄弟们心地实在太过纯朴,也懒得纠正,草草摆手道:“不要听那市井之言胡说八道,那些人无聊得很,一天不嚼舌根闲得难受。”
乌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是胡说,娶媳妇是大事,不该那么仓促的。”
景七没事老爱逗他两句,见他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心里觉得好玩,便问道:“怎么的,如今巫童年纪也大了,开始多情起来不成?喜欢什么样儿的,说出来回头我给你寻摸寻摸,将来你回去带个大庆的媳妇好不好?”
乌溪还真是一愣,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应该喜欢什么样的,嗫嚅了一会,才道:“这个……不见得是要提前想好的吧?”
景七笑道:“怎么不是,要不然那么多女人,你怎么知道要娶哪一个?”
乌溪皱皱眉,觉得也有道理,一抬头眼前的少年笑眼弯弯,带着一点不怀好意的狡黠,心里忽然涌上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便脱口道:“那我希望她好看些,像你这样好看就行了。”
第二十三章 却之不恭
景七当时就僵住了,乌溪这才反应过来,貌似自己刚刚说了一句不大对的话,于是诚恳地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像女人,只是夸你长得好看。”
景七嘴角抽了抽,干笑一声:“还真谢谢你夸奖。”
乌溪莫名地觉得心情愉快起来。
景七翻了个白眼,坐下来,待吉祥进来给乌溪上了茶,才问道:“有件要紧的事要问你,正巧你过来了。”
乌溪点点头:“你问吧。”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模样。
景七有些诧异,他自己本就是多疑多心的人,所以特别不能理解乌溪这种坦诚,说起来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却还是忍不住再次试探道:“你不怕我打探你们南疆秘法之类的事情么?”
乌溪道:“你哪有时间和心思去关心那个。”
景七深以为然,讶异地想,原来这小秤砣倒是个知己,才要点头,便又听他说道:“你有空闲早跑出去吃酒玩乐了。”
景七于是没音了,乌溪却笑起来,他那张安安静静的脸上突然浮起有点促狭的笑容,显得分外生动起来,说道:“什么话,你问吧。”
一句话说得景七顿时觉得自己刚刚是在无理取闹,于是也无奈地笑了笑,这才道:“上回在小巷子里碰见的那帮找死来的刺客,是干什么的?”
乌溪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回去,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那些人叫做黑巫,你知道我们南疆那里,一年四季比这边热得多,密林云瘴,处处是沼泽,地方不小,人比起你们大庆来说,却是不多的,毒物四处横行。我们那里的人家,多少会些以毒攻毒地对付那些东西的伎俩,家家都有些平日不拿出来的蛊术,你们不就是因为这个怕我们么?”
景七撇撇嘴:“别看着我说,我可不怕。”
好像要印证他说的话似的,小紫貂“跐溜”一下从门外钻进来,三两下跳到景七的书桌上,雪白的宣纸上立刻留下了几个黑黢黢的小脚印,随后一点都不客气,叼起一本书便撕咬扑腾起来,景七“啊”了一声,忙捏着脖子把它拎起来,将书从它嘴里拯救出来,又从怀里取出块方巾来,把它在空中胡乱挥舞的小泥爪子擦干净,这才轻轻地将它丢在桌子上,叫它自己撕咬着纸笔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