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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她很熟吗?」这其中的含义很明显,外科大夫一时没有作答。达格利什没有去考虑他是否会大发雷霆,他也没有。医生的眼睛盯着讯问者,尖锐的眼光里逐渐有了一丝敬意。
「是的,只有一次。」他稍作停顿,「你可以认为我曾经和她很亲密。」
「她是你的情妇吗?」
科特里-布里格斯看着他,无动于衷。他在踌躇,然后说:「你说得太正式了。她在这里的头六个月里,我们只是定期地在一起睡觉。你反对吗?」
「只要她不反对的话,那也轮不到我来反对。那就可以推定说她是自愿的了?」
「你可以这么说。」
「什么时候结束的?」
「我想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持续到第一学年的末尾,一年半以前。」
「你们吵过架吗?」
「没有。我可以说,她已经厌倦了,所以也就没有吵架的可能性了。有些女人喜欢变化。我自己也是如此。如果我早知道她是这类会惹麻烦的女人,就不会搞上她了。不要误会我,我没有和学生睡觉的习惯,我从理智上来说还是挺讲究的。」
「你不觉得这里很难保守住秘密吗?医院里没有什么隐私可言,哪怕是最小的。」
「你有些浪漫的想法,警司。我们从不在洗涤室接吻和拥抱。我说过我只和她睡觉,我的意思就是这个。说到性,我从不使用委婉的语言。她每逢晚上休假,便到我在温普尔街的寓所来,我们就在那里睡觉。我的屋子就在索尔本附近,我一个人住在那里。温普尔街的门房肯定知道,但他口风很紧。即使他口风不紧,那幢楼的房客也不多。只要她不说就没有什么风险,她也不是一个多嘴的人。不是我特别在意,而是我向来喜欢在某些私人领域我行我素,你无疑也是这样。」
「所以那不是你的孩子?」
「不是,我们很小心。何况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就算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杀她。那样的解决办法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达格利什问:「你会怎么干?」
「那得看情况而定。我得先确定那是不是我的孩子。但是这个问题也算不上特别,只要女人是通情达理的,问题倒并非不可解决。」
「有人告诉我法伦小姐打算去堕胎。她和你交涉过吗?」
「没有。」
「她也许会去找你?」
「那是一定的,她也许会找我,可是她没有。」
「如果她提出来的话,你会帮助她吗?」
外科大夫看着他:「这个问题很难算得上在你的调查范围之内吧,我想?」
达格利什说:「这由我来判定。这姑娘怀孕了,很显然她想去堕胎,还告诉一个朋友说她知道有一个人会帮她。我自然想知道她心里想的那个人是谁。」
「你知道有法律规定的。我是一个外科大夫,又不是一个妇科大夫。我宁愿坚守我自己的专长,合法地执业。」
「但是还有其他的帮助方式,给她提供合适的医疗咨询,为她提供费用。」
一个接受了一万六千英镑遗产的姑娘多半不需要他人资助自己去堕胎。但是戈达尔获得遗赠一事还没有公之于众,达格利什很想要知道科特里-布里格斯是否知道法伦的资产。但是外科大夫没有显露出任何知道的迹象。
「可是她没有来找过我。她也许想到了,但没有来找我。如果她来了,我也不会帮助她。如果那是我的责任,我会负责解决的,但我可不会把别人的责任往肩上扛。如果她选择了上哪里去得到满足,她就该上哪里去求得帮助,我又没让她怀孕。是别人干的,那就让那男人去照看她好了。」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当然就是,而且一点不错。」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残酷的自我得意。达格利什盯着他,发现他的脸红了。这个男人正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达格利什对于他拥有何种情绪丝毫不怀疑,那就是仇恨。他继续讯问。
「昨天晚上你在医院吗?」
「在,我被叫去做一个紧急手术。我的一个病人旧病复发了,这虽然不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但很严重。我在夜里11点45分结束了手术。在手术室的记录本上有记录。然后我给在南丁格尔大楼的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打了电话,请她发善心回到她的病房再待一两个小时。我的病人是一个自费病人。这之后,我给家里打电话说晚上会回去,原来我说好了在医务人员宿舍过夜的。平常要是手术做得晚,我偶尔会在这里过夜,0点刚过我便离开主楼,原打算从温切斯特路大门出去。我有那里的钥匙。然而,昨天晚上狂风大作,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我发现有一棵榆树倒在路上。很幸运,我没有开着车直冲过去。我从车子里出来,把我的白围巾系在一根树枝上,提醒那些也许会开车从那里路过的人。也不大可能有人要从那里过,不过那棵树在那里显然很危险,天亮之前也没有办法将它挪开。我倒车从正门出去了,把树倒了的事报告给了正门的门房。」
「你注意到了那时几点了吗?」
「没有。门房也许看了钟。但是我猜可能是0点15分,也许要迟一点。我在树那里耽搁了一会儿。」
「你到后门去时会开车经过南丁格尔大楼,你没有进去吗?」
「我没有理由进去。我没进去,无论是去给法伦护士下毒,还是为了其他任何原因。」
「你在院子里一个人都没见到吗?」
「午夜以后,在狂风大作时?没有,一个人都没见到。」
达格利什转换了话题:「当然,你是亲眼看着佩尔斯护士死去的。难道真的就没有机会救她了吗?」
「绝没有,我得说,我费尽了力气。当你不知道原因的时候,施行急救很不容易。」
「但是你知道那是毒药?」
「很快就知道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毒药。若不是这样,情况就会不同了。你也看过尸检报告了,知道是什么东西杀了她。」
达格利什问:「她死的那天早上,你从8点起就一直在南丁格尔大楼?」
「我假定,如果你不嫌麻烦,看过了我原来做的陈述,你就会知道得很清楚了。8点刚过我就到了南丁格尔大楼。我跟这里签的合同规定我每周名义上工作六次,每次半天。实际上,我周一、周四和周五整天都在医院,但是突然叫我去做手术也很常见,尤其是自费病人的手术。如果病人名单太长的话,星期六上午我偶尔也要在手术室做手术。星期天晚上11点钟刚过,我被叫去做了一个紧急阑尾切除手术,那是我的一个自费病人,我在医务人员的宿舍里过夜很方便。」
「宿舍在哪里?」
「就在那个设计得很糟糕的大楼里,靠近门诊部,他们在7点30分供应早饭,那真是一个对上帝不恭敬的时刻。」
「你来得真是相当早。示范教学要到9点才开始。」
「我到这里不只是为了听示范课的,警司。你对医院里的事情还相当无知,不是吗?除非承担了给学生上课的任务,高级顾问外科大夫通常是不参加护士培训的。我只参加1月12日的培训课。因为综合护士协会的视察员要来这里,我又是护士教育委员会的副主席,到这里来见比勒小姐是一种礼仪。我来得早是因为我要做一些临床病案,上次上完课后,我把它们落在罗尔芙护士长的办公室里了。我还想在视察开始之前和总护士长谈一谈,也是为了保证我能准时会见比勒小姐。我在8点35分上楼,来到总护士长寓所时发现她刚吃完早饭。如果你认为我在8点到8点35分之间的任一时刻在牛奶瓶里下了腐蚀剂,你完全可以这样想,可是我没有。」
他看了看手表:「如果你没有什么其他要问的话,我得去吃午饭了。今天下午我还有一个门诊,时间很紧。如果真有必要,我走之前还可以再给你大概几分钟,但我希望没有了。关于佩尔斯的死,我已经签署了一个陈述,没有什么可补充,也没什么要更改的了。我昨天没有见到法伦,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已经从病房里出来了。她没有怀我的孩子,即便她怀了,我也不会傻到要去杀她。顺便说一句,我告诉你我和她先前的关系自然是基于对你的信任。」
他的眼睛有意地横过去看着马斯特森警官:「并不是我在意它是否公之于众。只是,毕竟那姑娘已经死了,我们还是要保护她的名声的。」
达格利什觉得很难相信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除了他自己的名声外,还会对他人的名声表示在意。但他还是严肃地做出了必要的担保。外科大夫往外走时没有说一句表示抱歉的话。激怒一个自私的杂种是一件令人惬意的事,只是这未免有点孩子气。但是他是一个杀人凶手吗?他具有一个杀人凶手的自私、神经质、自我中心等特质。说得更中肯一点,他曾经有下手的机会。但是动机呢?他不是很快就故作坦率地承认了他和约瑟芬·法伦的关系了吗?说实话,他也不可能希望长久保住这个秘密,医院是最难藏得住秘密的地方。他明知藏不住,便主动地和达格利什说了,好让他在那帮长舌妇不可避免的八卦前听到这件事的一个说法,不是这样的吗?或是这种坦率仅仅是出于自负,为了满足一个男人在性方面的虚荣心,不愿意费神掩藏住自己在性方面取得的业绩,以显示自己的魅力和男子汉的充沛精力?
达格利什收拾起文件时也感到有点饿了。他起了个大早,工作了整整一上午,现在该把心思从斯蒂芬·科特里-布里格斯身上收回来,为马斯特森和他自己考虑午饭的问题了。
第五章 餐桌上的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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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丁格尔大楼的护士长和实习护士都在学校的餐厅里吃早餐、喝下午茶。他们的正餐和晚餐则和其他职工一起在医院的自助餐厅吃。除了会诊大夫外,所有的人都在餐厅那种一成不变的、吵吵闹闹的亲近气氛中进餐。食物永远讲究营养、方便烹调,为了满足几百号人的不同口味而变化,照顾到宗教习惯或个人禁忌等敏感问题之余,还得控制在伙食管理人员的预算范围之内。菜单安排的原则不会变,那天要是有泌尿外科大夫做手术,肝和腰子绝不能上桌,护士们的菜单也绝不能和她们刚刚端给病人的雷同。
自助餐厅的制度刚引进约翰·卡朋达医院时,遭到了各个等级员工的强烈反对。八年以前,不同等级的员工都有各自的餐厅,一间是给护士长和护士的,一间是给行政人员和非专业人员的,还有一间门房和工匠等人用的临时餐室。这种安排适合每一个人,因为它在各级别间做了合适的划分,使得人们在合情合理的安静环境中进餐,在各自的团体中愉快地度过午休时间。但是现在只有高级医务人员才能在他们自己的餐室享受宁静和个人空间。这个被小心保护的特权不断地受到部里的审计员、政府的伙食承办顾问以及劳动研究专家的攻击。他们手握成本核算的武器,毫不困难地证明这种制度是极不经济的。但是迄今为止,大夫们还是赢了。他们最强有力的辩词是他们需要私下里讨论病人的情况,这就意味着哪怕是吃饭的时候,他们也绝不会停止工作。这种说法遭到了一些人的质疑,但也很难被驳倒。需要对病人的情况保守秘密涉及到了医患关系的问题,大夫们总是聪明地利用医患关系为自己谋取利益。以前这个奥秘甚至连财政部的审计员也无法揭穿,而且他们还得到了总护士长的支持。泰勒小姐公开声称高级医务人员拥有自己的餐厅再合理不过。泰勒小姐对医院管理委员会主席的影响非常明显,而且长期以来都在发挥作用。这个影响几乎已经平息了大家的激烈议论。马库斯·柯恩先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有钱鳏夫。至今唯一令人感到奇怪的事就是他和总护士长为什么还不结婚。一般认为,一方面是因为马库斯先生是英国犹太世界的公认领袖,所以他为了信仰而选择了不结婚;另一方面,泰勒小姐嫁给了事业,所以她也选择决不结婚。
但是泰勒小姐对主席的影响,以及因此对医院管理委员会的影响有多大,人们也说不准。大家只知道这使得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大为光火,因为这大大地降低了他的作用。但兴建会诊大夫的独立餐厅对他很有利,他坚决拥护。
如果说其他人员因此被迫亲密相处,那最终他们可没能亲密起来,等级制度的存在依然显而易见。巨大的餐厅被划分为许多小的进餐区域,用花格屏障和栽种在木桶里的植物分隔开来。在每一间小室里,餐室的隐秘气氛又重新建立了起来。
罗尔芙护士长将鲽鱼和薯片放在托盘里,来到桌边。过去八年来,这张桌子一直是她、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和吉尔瑞护士长共享的。她把坐在这个奇怪世界里的外人看了一圈。最靠近门边的凹室里坐着实验室的技师们,他们穿着沾了污渍的工作服,在那里生气勃勃、吵吵闹闹地吃喝着。紧挨着他们的是门诊部的药剂师老弗莱明,他用他那沾满了尼古丁的手指将面包搓成药丸般的小球。下一张桌子上坐着四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医务速记员。高级文书赖特小姐,她已在约翰·卡朋达医院工作20年了,她像往常一样,正偷偷摸摸地快速吃着,一心想尽快回到她的打字机旁。临近的花格子屏障后面是一小群非专业人员:放射室的主管班扬小姐、医院社工主管内森太太,还有两个理疗室的工作人员。他们不急不忙地吃着,营造出一种平静的氛围,小心地维护着他们的地位。他们明显对于在吃的食物毫无兴趣,选择这张桌子,则是为了尽可能远离办公室的低级人员。
他们在想什么呢?大概是法伦的事吧。现在医院里上至会诊大夫,下至病房女工,不可能还有人不知道南丁格尔大楼发生了第二起神秘的命案,苏格兰场的人都已经来了。法伦的死大概是今天上午大多数餐桌上正在议论的话题。但这并没有阻止人们吃他们的饭或继续干他们的活。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有那么多重要的问题要操心,还有那么多的绯闻要传,而这并不仅仅因为生活还得继续。在医院里,人们说起「生活还得继续」这句陈词滥调总是特别地意味深长。生活的确在进行着,出生和死亡以排山倒海的势头推动着它前进。新登记入院的进来了,救护车每天从急救室出发,手术单被签发,死人被抬走,痊愈者出院。一位年轻的护理学学生见过的死亡——甚至突然死亡和意外死亡——比最有经验的高级侦探还多。死亡叫人震惊的力量是有限的。学生们要么在第一学年就和死亡达成妥协,要么就放弃做护士。凶杀就完全不同了。即使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凶杀仍然具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原始力量,让人震惊。但是在南丁格尔大楼,有多少人真正相信佩尔斯和法伦是被谋杀的呢?恐怕苏格兰场那个神奇人物和他的随从不可能一出面就使人相信这个异常的想法。还有太多其他可能的解释,它们都比谋杀更简单、更令人信服。达格利什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但是要证实它却是另一回事了。
罗尔芙护士长低下头,漠然地切着鲽鱼。她没有什么胃口。空气里满是食物的浓烈气味,让人反胃。餐厅的嘈杂敲击着她的耳膜,无休无止,无法逃避,形成一团驱不散、赶不走的混沌,连绵不绝,个人的声音夹在里面很难听得清。
挨着她坐的是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她将斗篷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在背后的座位上,那个和她形影不离、已经走形的织锦手提袋砰的一声落在她脚下。她恶狠狠地吃着清蒸鳕鱼和欧芹色拉,彷佛在怨恨人为什么要吃饭,于是将怨气都发泄在食物上。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总是一成不变地选择清蒸鳕鱼。看着她吃鳕鱼,罗尔芙护士长突然觉得自己再也吃不下去了。
她提醒自己,没有理由一定得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去别处用餐,这个坚定的意志会使她拿着托盘走到三英尺之外的另一张餐桌上去,可这一简单的动作会成为一个无法挽回也无法改变的灾难。她左边的吉尔瑞护士长在摆弄炖牛排,把楔形的白菜叶剁成整整齐齐的正方形。一旦她开始吃,就会像个馋嘴的女学生那样贪婪。但她分泌唾液的餐前准备显得过分讲究。罗尔芙护士长想起自己曾多少次压制住冲动,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看在上帝的份上,吉尔瑞,别弄了,快吃了吧!」毫无疑问,总有一天她会说出来。那时,另一位讨人厌的中年护士长就会宣称:「她只会越来越别扭,大概是年龄的缘故。」
她也考虑过从医院里搬出去。这是允许的,她的经济实力也负担得起。买一套公寓或小屋子是她为退休生活所做的最好投资。但是朱莉娅·帕多只用几句不咸不淡的摧毁性评论就把这个念头赶走了,那些话像几颗冰冷的石子,掉进了她希望和计划的深潭。罗尔芙护士长还记得她那孩子气的尖细嗓音。
「搬出去?你为什么想那样做?那样一来我们俩就不能经常见面了。」
「但我们应该这样做,朱莉娅。我们能有更多私人空间,不必再冒现在的风险,也不必再去骗人了。我会买一栋舒适宜人的小屋子,你会喜欢的。」
「那总不如现在方便,当我想要的时候就可以到楼上去看你。」
当她想要的时候?她想要什么?罗尔芙护士长拚命从脑子里赶走这个她绝不敢问的问题。
她深知自己所处的两难困境。毕竟这对她来说一点也不奇怪。任何爱情中,总有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允许自己被爱。这仅仅是残酷的情欲经济学:各尽所能,各取所需。但是,她希望接受爱意的那一方知道你的礼物有多贵重,希望自己没有把爱浪费在一个滥交的、背信弃义的小骗子身上,而对方却随心所欲地乱采野花——这样想是不是有点太自私、太专横了?她说过:「你可以一周来两至三次,也可以更多。我不会搬得太远。」
「啊,我不能保证做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为一所屋子去努力、去劳神,你在这里一切都很好呀!」
罗尔芙护士长心想:「我在这里并不好,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不仅因为长期住在这里使我染上了制度的病,还因为这个地方令人生厌。我讨厌不得不一起共事的大多数人,瞧不起他们。即便是工作本身也对我失去了吸引力。每一届新招进来的学生变得越来越傻,教育变得越来越糟。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还有什么价值。」
柜台附近传来一阵摔碎东西的声音。一个女仆把托盘里用过的陶器掉在地上了。罗尔芙护士长出于本能望过去,恰好看见那个侦探走进来,在队伍末尾拿起了托盘。那一群排着队正在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的护士都没有注意到他。他拿起一个黄油面包卷,夹在一个穿白衣服的男杂工和一个学生助产士之间随着队伍慢慢移动,等着女服务生递给他选中的主菜。她惊讶于达格利什的出现,绝没有想到他会在医院餐厅吃饭,更没想到他会亲自来取饭。她的视线跟随他来到了队伍尽头,看他上交了餐券,转过身寻找座位。他显得十分自在,几乎忘了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她想,他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不管身处何种人群中都不会认为自己处于不利的地位,因为在他的内心世界里,他是安全的。他具有那种潜藏的自尊,而那就是幸福的基础。她思考着达格利什有一个怎样的内心世界,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他产生非同寻常的兴趣,于是又低下头看着盘子。或许在大多数女人看来他是英俊的,他长着一张瘦瘦的、骨感的脸,既傲慢又敏感。这或许是他的一笔职业资产,作为一个男人,他会充分利用这笔资产。无疑这也是警察厅把这个案子交给他的原因之一。如果说那个傻瓜比尔·贝利对这个案子一筹莫展,那就让这个苏格兰场的神奇人物来接手吧。在这满满一屋子的女人,包括三个作为他主要嫌疑人的中年老处女之中,他无疑会幻想自己的机会来了。好吧,祝他好运!
但是,注意到他到来的人不止罗尔芙一个。与其说她看见,还不如说她感觉到吉尔瑞护士长僵住了,一秒钟后,她听见吉尔瑞说:「哇!好一个漂亮的警察!他最好和我们坐在一起,要不然他就得坐到那群嘎嘎乱叫的学生中去了。总得有人去告诉那个可怜人这里的规则吧。」
此刻,罗尔芙护士长心想,她一定会向他飞出一个街头那种「到这儿来吧」的眼神,我们便不得不忍受和警长一起吃完这顿饭的负担了。她的确送出了眼波,发出的邀请也没有遭到拒绝。达格利什托着盘子,若无其事、悠闲自在地从餐厅中穿过,来到了她们的桌边。吉尔瑞护士长说:「你们那个英俊的警官,你把他怎么了?我想警察也该像修女一样成对地出去吧。」
「我们那个英俊的警官此刻正在研究报告单,并且在办公室吃着三明治,喝着啤酒呢,而我则来享受你们资深人员的待遇。这里没人坐吧?」
吉尔瑞护士长挪得更靠近布鲁姆费特护士长一些,空出一个位置,笑着对他说:「现在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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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格利什坐下来,很明白吉尔瑞护士长欢迎他,而罗尔芙护士长并不欢迎,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则简单地点了一下头,表示接受他的到来,并不在乎是否和他一起进餐。罗尔芙护士长板着一张脸,目光横扫过来望着他,并对吉尔瑞护士长说:「不要以为达格利什先生和我们共享餐桌是为了讨你欢心。警司先生正盘算着一边吃牛肉一边问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