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叹了口气:“我如今哪里能见到大爷呢?新夫人的性子最是霸道不过。若不是她才进门不久,怕惹恼了大爷,只怕早就要了我的性命了。我能活到今日,实在是多亏了大爷的庇护,再三推迟新夫人搬进新宅子的日子,我才有几日安乐日子过。可这样的日子,终究是不得长久的……”
她看向赵陌:“大爷要护着我,已经极不容易了。若连哥儿也来了,大爷岂不是更操心?哥儿还是早些回大同去吧!”
“我不会回去的。”赵陌看向兰雪,“你也不必再劝我,只需要把我的话传给父亲知道即可。只有父亲能做我的主,你还没资格管我的事。若是父亲知道后,也要我走,大不了我就直接回辽东去。但是大同,我是绝不会再去了!”
兰雪看起来仿佛要哭了:“我的陌哥儿呀,大爷怎会让你回辽东?你不知道,那里如今也是待不得了么?!大爷为何明知道新夫人霸道,还非得把我接到京城来?还不是因为王府那头不安全!你不知道,二哥儿正月里没了!”
赵陌大吃一惊,猛然站起身来:“你说什么?谁没了?!”
“是二哥儿呀!”兰雪这回是真的哭了,眼泪直往下掉,“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孙姨娘说看到二哥儿舌头发黑,怕是中毒死的!是谁下的毒,到现在都没查出来,倒是有个新来的婆子失了踪,不知去向了。王爷和王妃气得不行,王府里小道消息满天飞。有人说是王妃嫉恨大爷得了圣眷,故意害了二哥儿。可是陌哥儿你心里清楚,孙姨娘是王妃的人,她的儿子,王妃为什么要害了他?倒是那新来的婆子,听闻是京城人士……”
赵陌沉下了脸:“你是说……王氏?!”
兰雪哽咽道:“谁能料到呢?二哥儿不过是丫头生的罢了,还那么小,怎的就碍了她的眼?”她低头拭了拭泪,才抬头对赵陌说,“陌哥儿,二哥儿已经没了,你是再不能出事了!大爷绝不会容许你自投罗网,跑到王家眼皮子底下送死的。趁着如今王家还不知道你在这儿,赶紧走吧!除非有朝一日,大爷真的心愿得偿,又或是王家失势,否则……你就不要再回来了!”
满庭芳 第二十二章 诡异
“那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当赵陌回到承恩侯府后,前来清风馆向秦柏汇报隆福寺一行的经过时,秦含真这样问他,“你该不会真的答应了要离开吧?”
赵陌淡淡一笑:“怎么可能?即使我真要听从什么人的命令,离开京城,也不该是由兰雪做主。我还没见到父亲呢,兰雪不过是我父亲身边的一个通房丫头罢了。她还说自己没什么机会见到我父亲。既然如此,谁又知道她说的这些话是谁的意思呢?”
秦含真深以为然:“你说得对!她如果是个真的忠心于你们一家三口的好丫头,刚来的时候就不会如此轻慢了。简直就是把你当成了不懂事的小孩子,以为你可以随她摆布,只需要说几句话,掉几滴泪,就能让你乖乖顺从呢。”
赵陌有些意外地看向秦含真:“表妹好象对兰雪很有戒心?”虽然他自己也不相信兰雪,但秦含真既没有见过她,也不清楚她的性情为人,却直接显露出了戒备的态度,实在是出人意料。
秦含真却道:“我不认识这个女人,也没见过她,但我听了你和李子的叙述,就觉得这个女人不大靠谱。她刚出现时的言行,一点都不象是个被厉害狠毒的主母逼得每日提心吊胆的弱女子,更象是志得意满的宠妾,根本没把你这个嫡长子放在眼里。她对你也不象是多么关心的样子,只会一个劲儿地叫你回大同温家,离开京城。她要是真的关心你的安危,就该问清楚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忽然离开温家的。既然你的庶弟远在辽东王府,都会遭到王家人的暗算,那你在大同是否也遇到了同样的危险呢?她对此根本就没有多问,反而更想知道,你来京城后,住在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然后就是催你尽快离开。由此可见,这个女人信不过。”
赵陌苦笑道:“我也知道她不可信。倒不是因为她言行有什么不妥,而是看到她的肚子,得知那是在我母亲去世后不久怀上的,我心里就觉得不舒服。我倒是没奢望过父亲会只守着母亲一个人,他在辽东时,也不是没有侍妾通房,甚至我二弟就是庶出的。可是那时我母亲毕竟刚刚过世……父亲倒罢了,兰雪一直表现得对我母亲忠心耿耿,却竟然在我母亲新丧的时节,勾引我父亲,怀上他的孩子……更何况,她一直隐瞒自己有身孕的消息,直到我二弟夭折,她才往京中报信,让我父亲将她接到京城来……我不知道她如今对我抱着什么心思,只知道,此女心机深沉,绝不是我以往所以为的忠心婢女。她的话,我只敢信一半。之所以不是全然不信,还是因为我没法见到父亲,只能指望她替我传话的缘故。”
吴少英问他:“小公子可曾问过那兰姑娘,什么时候才能与令尊见面?”
赵陌叹了口气:“她只说自己也不知几时能见到父亲,因此拿不出一个确切的日期来,反而问我住在哪里,说是等我父亲知道了消息后,就会上门去寻我。我想着承恩侯府与王家是姻亲,万一走漏了风声,会给承恩侯府带来麻烦,也会让舅爷爷难做,因此就没说。后来想起隆福寺中的引路僧曾经说过,那个院子是被贵人长期包下的,我便问兰雪,包下院子的是否父亲。她没有否认。我就想,日后时时留意那院子的动静,应该有机会遇到父亲的,便没有跟兰雪有所约定。”
吴少英有些不解:“令尊包下那处院子做什么?”难道赵硕是个信佛的人?倒是没听赵陌提起。倘若精舍**奉有赵陌亡母温氏的牌位,兴许还可以解释一下,可偏偏他又看过精舍,知道里头什么都没有。他还有一个疑问:“令尊包下的院子,那位兰姑娘可以随意用来待客,却不担心会让令尊知道么?还有,今日她到底是从哪里进院子的?我们在外头路边的草亭中等候,除了引路僧送茶水来,从头到尾都没瞧见有人靠近院门。若不是你们自个儿出来了,说已经见过兰姑娘,我还以为今日是白跑了呢。”
关于这一点,赵陌也有些想不明白:“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进来的。等我察觉的时候,她已经站在我身后了。如今回想,大约是从西屋里走出来的吧?我本想等她走的时候,留意她是从哪里离开的。可惜她坚持让我先走,我只好照办,心里想着,过后定要回来探个究竟才行。”
李子补充说明:“小的也觉得很奇怪,她忽然冒出来,就象个鬼似的,难不成那屋里还有暗道?出寺的时候,小的便去找寺中僧人打听,可他们都象是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反而怪小的看错了。真真气人!”
秦含真双眼一亮:“暗道?会是谁在那儿挖的地道吗?是谁弄的?隆福寺这种地方,还有那种东西?”
一直沉默旁听的秦柏笑了:“隆福寺中是否有不为人之的地道,我并不知晓,但从前我还在京中时,倒是听过一种传闻,指京中有些寺庙会在招待香客的精舍里加设暗道,方便某些借礼佛名义到寺庙里来暗中相会的人行事。”他顿了一顿,觉得自己的说法过于暧昧了,又补充说,“那时几位皇子有意夺嫡,他们与一些朝中官员明里分别在相邻的两个院子落脚,却借着这种暗道,避人耳目,私下会面,商讨要事。我知道那时京城中的一座小寺庙有这样的暗道,但它在夺嫡那几年里已毁于大火,别的地方,我就不清楚了。兴许隆福寺中也有,也未可知。”
秦含真心中一动,看向赵陌:“要是这么说的话,你父亲会包下这么一间院子,倒也合情合理。”
赵陌却皱起了眉头:“既然是这样的地方,父亲怎会不派个人去看守?他还任由兰雪随意使用。看兰雪的模样,她似乎并不认为,她在那里与我见面的消息,会传到我父亲耳朵里。我觉得父亲应该不至于如此粗心大意才对。”
秦含真想想,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如果那院子不是赵陌父亲赵硕包下的,又会是谁的呢?总不能是兰雪自己包的吧?虽说赵硕如今也算是未来皇储的大热人选,但他身上连个正式的爵位都没有,他的侍妾,还是通房丫头升上去的侍妾,即使怀了身孕,也说不上是什么贵人吧?
兰雪这个女人,果然处处透着诡异。
秦含真对赵陌说:“表哥将来还是少跟兰雪见面吧,咱们再想别的办法,联系上你父亲好了。”
赵陌点头:“我也觉得她言行古怪。若不是还要靠她给父亲传信,我也懒得再跟她打交道。”
秦柏有些严肃地问:“广路,既然你不打算相信这位兰姑娘,那么关于你庶弟被王家派人毒害一事……到底是真是假呢?”
赵陌一愣,脸上露出了几分悲愤的神色:“我不知道。只是……这样的事,她没必要说谎。她说二弟死了,那二弟就一定是死了,而且也肯定有证据证明,王家与此脱不了干系。否则兰雪又如何能取信我父亲,令他答应接她进京养胎呢?”
秦含真敏锐地察觉到几分不对:“如果说,兰雪姑娘让赵表哥的父亲相信了,是王家害死了赵表哥的弟弟,那又是怎么说服赵表哥把身怀有孕的她接到京城来的呢?也许辽王府里并不安全,可她不是说,那个有嫌疑的婆子已经跑了吗?辽王府能有几个王家的奸细?再不安全,还能比京城更危险?京城可是王家的大本营!难道在赵表哥的父亲眼皮子底下,王家就不敢下这个狠手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赵表哥的父亲就没理由把他送到大同温家去了,只需要护在自己身边就没问题啦?”
她抬眼看向赵陌:“除非你的父亲认为,辽王府是一个比京城更危险的地方,他的女人孩子留在那里,性命更加难保。难道辽王与王妃会比王家人更想置他的子嗣于死地吗?赵表哥,你不是说过,回到辽王府,你或许会日子过得艰难,但性命却是无碍的。可令尊似乎并不这么想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赵陌的脸色微微变了,若有所思。
秦柏淡淡地道:“不管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不能只指望广路的父亲能替他做主了。”他对赵硕越来越不满了,并不觉得对方是个合适的皇储候选人。也许,每个盼着他亲外甥早早死了后,坐上东宫皇储之位的宗室子弟,他都不可能喜欢。
吴少英叹气道:“除了他,还能指望谁呢?如今真真是投鼠忌器。赵小公子的父亲有大志向,眼下却偏偏要受王家束缚。若把这件事捅开,王家固然是得不了好,赵小公子的父亲也要受牵连。到时候,赵小公子父子间又要如何相处?”
秦柏冷笑了一声:“他好歹也是皇家贵胄,还想指望一介臣子帮他坐上皇位,为此连妻儿都不顾了?这样的人,也有脸说有大志向!”
赵陌的脸猛地涨红了,不由得低下头去。虽然秦柏是在指责他的父亲,可在他内心深处,并不认为秦柏的话有错。父亲确实让他失望了,如今他只盼着对方还有救,对他这个嫡长子还有几分父子之情,才会坚持要见父亲一面,再决定后事。
秦柏素来很少在背后骂人,仅说了一句,便不多讲了,只对赵陌道:“若我有幸蒙圣上召见,会提一提你的事。这是我的想法,也是为了圣上与东宫着想,并非为了你,你无需感到不安。不过,你若实在想先见令尊一面,再谈其他,那就尽量想办法给他递信吧。”
既然兰雪已不可信,给他的新宅子传信,有很大可能会落到兰雪手中,给辽王府传信,又有可能会被小王氏知晓,赵陌想要给父亲递信,只能指望别的路子了。
秦含真给他出了个主意:“等父亲下次休沐回家的时候,我们把事情告诉他吧?他在皇城里做禁卫,肯定有见到你父亲的时候,到时悄悄捎个口信就好啦?”
满庭芳 第二十三章 愤怒
秦平先前请假来迎接父母女儿的时候,秦柏并没有将赵陌的事告诉他。
当时秦柏是觉得,一来赵陌的行踪最要紧的是要够隐密,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份泄密的风险;二来,也是低估了事情的难度,以为进京后不用费什么劲儿,就能联系上赵陌的父亲赵硕,然后顺利将赵陌转交到赵硕手上,不必秦家三房再为他的安危操心了,根本没料到还有兰雪这样的麻烦。如今无计可施之下,秦含真提出找秦平转达口信,可以说是最容易也最安全的方案了。秦柏点头赞成了孙女的提议。
只是秦平还有好几天才到休沐时间。目前而言,赵陌还得再过一段隐姓埋名的低调日子。
赵陌再次郑重谢过秦家祖孙,但同时他也觉得,不能事事都倚仗秦柏父子与吴少英,他自己也要想想办法去联系父亲才是。隆福寺那处被包下的小院是一个很好的线索,他打算时时留意着,预备一见到父亲,便上前相见。若赵硕包下那处小院,果真是为了秦柏所说的那个目的的话,他到隆福寺中来,肯定会注意保密行踪。赵陌主动冒头与父亲接触,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秦柏出于安全考虑,劝赵陌不要亲自去隆福寺等待。一来兰雪立场可疑,还不知道她会不会把赵陌的行踪透露给不该知道的人,给赵陌带来危险;二来,隆福寺人来人往,时常有达官贵人的家眷前往烧香,难保个中会有人发现赵陌的身份,那就更糟糕了。若是想要留意那处小院中的来客,大可以让李子去时时盯着。
他不过是个小厮,无论是辽王府还是王家的人,都没人认识他,而且他身手还算灵活,又熟悉地形,逃跑起来也方便。他是吴少英送给秦含真的小厮,如今秦含真也没什么地方用得上他,完全可以出借给赵陌,暂时使唤几日。
秦含真对此没有异议,李子本人也有些跃跃欲试,吴少英还嘱咐了他好些小心的话。
赵陌见状,心中实在感激不已,再次郑重向秦柏、秦含真与吴少英致了谢,又向李子作了个揖。
李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摆摆手,摸了摸头,说了声:“小的这便回寺里盯着!”便飞快地跑了。
秦含真这才知道,自家这个小厮原来脸皮还挺薄,平时还真没看出来。
此事议定,众人便各自散了。吴少英笑着离开,打算追上李子,给他些钱,预备他盯哨时使用。否则他在寺中守上几日,难不成还要他自掏腰包来付伙食与香火钱不成?况且,隆福寺毕竟是间大寺庙,不是什么墟市,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入内的,总要寻个好点的借口,才不会引人怀疑。
此时已近午时,秦柏留赵陌下来用午饭。客房那头虽然也为客人提供一日三餐,但承恩侯府这样的地方,外院大厨房也是势利眼。象吴少英“表兄弟俩”这样的客人,自然比不得那些高官显爵的人家,或者是内院里哪位体面的太太奶奶的娘家亲戚,下人送上来的饭食说不上糟糕,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赵陌本人并不在意,但秦柏却不想在这种生活小事上委屈了他。因此,只要条件允许,他都会让赵陌尽量到清风馆来用饭,又或是直接打发人从清风馆的份例中分两份饭食到客院去,给吴少英与赵陌两人,连理由都是现成的——秦三老爷关心他的学生和学生的表弟,别人管得着吗?
赵陌感激秦柏的好意,也不会拒绝。他知道秦柏喜欢什么样的孩子,所以在午饭开始之前,他先拿一些看书时没弄懂的问题请教了秦柏,问完以后,又老老实实拿出自己昨晚上练字的成功给秦柏看。等这些事情都做完了,他才到舅奶奶牛氏跟前去,陪老太太聊聊家常,再教梓哥儿写几个字。
秦含真本来一向是要跟着他一起行动的,但今天却留在了书房里。她察觉到自家祖父的情绪不是很好,似乎在生什么气,然而又不想表现出来,让其他人知道。不过秦含真习惯了察颜观色,很快就发现了祖父的不对劲。既然他不想告诉别人,她便索性独自留下来,悄悄问他怎么了。
秦柏只是微笑着说:“祖父没事,你祖母正等着你呢,你快过去吧。”
秦含真却道:“祖母那儿有梓哥儿和赵表哥在,我迟点过去也没什么。但祖父心情不好,我怎么能就这样走开?”她想了想,凑到秦柏身边问,“祖父是因为赵表哥的父亲而生气么?”
秦柏顿了一顿,叹了口气,没有否认。他说:“赵硕倒罢了,我只是觉得王家太过嚣张了!对宗室子弟也敢说害就害了,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秦含真歪头:“他们不是一向这么嚣张吗?先前赵表哥在大同的时候,他们也早有要害他的意思。”她对赵陌的庶弟遇害,其实并不是很意外。
但秦柏却很意外,也很生气:“那时候他们只是指使而已,下手的却是温三爷。况且,温三爷将广路抓回去,只是将他软禁起来,尚未加害他的性命。广路的弟弟,却是真的夭折了!他只是个庶子,年纪又小,能对王家女将来的孩子造成什么威胁?!意欲加害嫡长子,已经很过分了,连不会碍着他们事的庶子也不肯放过。难不成对于王家人而言,只要能让他家女儿将来生出的儿子顺利坐上皇储的宝座,任何有可能会阻碍他们的人,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除去么?那么如今的东宫对他们而言,是否也是一个阻碍?等到他们家的女婿真的成为了新的东宫主人,圣上是否也成了他们家女婿登基的阻碍?到那时候,他们又打算做什么?!”
秦含真已经明白秦柏的愤怒缘由了。王家人的做法确实太过分了,似乎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意味在。也许辽王府大公子赵硕的一个庶子,在王家人眼中不算什么,只是一个他们确保自家女儿未来的儿子会成为赵硕独一无二继承人的威胁而已,还是个不怎么有份量的威胁,但王家人显然不愿意发生任何意外。他们先是买通温家三爷,加害赵陌,接着又直接出手干掉了赵陌的庶弟。等到他家女儿生下赵硕的子嗣后,就没有任何人能妨碍这个孩子未来的前途了。等到赵硕成功入主东宫,成为皇储,王家女所生的子嗣便也会成为未来的皇储。
王家算盘打得如此响,似乎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可是在秦柏看来,拦在王家青云路面前的,可不仅仅是赵陌与他的庶弟而已,东宫太子,甚至是当今圣上,他们又何尝不是阻碍王家实现自家野心的存在?王家今天可以杀掉一个宗室子弟,将来说不定就能杀死身份更加尊贵的人。这让关心圣上与东宫的秦柏如何能忍受呢?
秦含真只能轻轻拍着祖父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怒气。她探头朝西屋那边看了看,见赵陌正端端正正地坐在牛氏下手,听她说着话,那模样别提有多老实乖巧了。她眼珠子转了转,就对秦柏说:“其实现在……最麻烦的事,就是赵表哥不敢把事情闹大了,怕影响了他父亲的名声,妨碍了他父亲的前途,那会破坏他们父子间的关系。但我觉得……祖父,一个为了向上爬,就无视妻儿亲人性命的男人,如果真让他登上高位,对国家和百姓也不是好事。如果赵表哥的父亲会为了保护他,反抗王家人的举动,那还罢了。如果他是装作不知道,无视亲生儿子遭遇生命威胁,我们还是要告他一状的。”
秦柏看向孙女,秦含真眨了眨眼:“这一状,告的其实不是赵表哥的父亲,而是他背后的王家。毕竟,现在东宫还安然无恙,那些宗室子弟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也不会公然说出自己要做皇储的话来,那可是在诅咒东宫呢。这么一来,谁都说不准自己是否名份已定,谁都有希望上,不是吗?晋王世子失败了,辽王长子顶上,若是辽王长子不行了,又会是谁脱颖而出呢?就算赵表哥的父亲失败了,也难保王家不会再盯上别的宗室子弟。最保险的方法,还是要让圣上知道王家人的盘算才对。”
事实上她觉得,在接连把女儿嫁给晋王世子与辽王长子后,王家的盘算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现在谁还不知道王家一心要捧出个有王家血脉的未来皇后来?但圣上是否知晓,就是未知之数了。还是要跟他说清楚,让他有点防范之心,大家才能安心。
秦柏沉默不语。秦含真大气都不敢出,两眼直盯着祖父的脸。
不一会儿,秦柏总算有了表情。他看着孙女儿,微微一笑。
秦含真小心问:“祖父也赞成我的看法吗?”
秦柏却没有回答,只是说:“昨儿你二堂婶让人送来的几个箱子,如今还放在那里呢。你要不要打开来看看?若喜欢什么,就尽管拿去。”
秦含真怔了怔,这是什么意思?祖父到底是赞成,还是不赞成呢?
但秦柏就是不肯给她一个确切的答复,反而微笑地带着她来到那几个大箱子面前,研究了一下上头的封条,便要寻个裁纸刀来开封。
就在这时,内院姚氏又打发人过来了。这次来的是个婆子,任务是来传话:“二奶奶问,三老爷、三太太什么时候有空?她好亲自带着几位在府里逛一逛,好让三老爷、三太太和姐儿、哥儿们认认家里的路?”
满庭芳 第二十四章 参观
三房参观侯府的事,是早就说好了的,只是没说好时间而已。秦柏虽觉得姚氏此举有些突然,但也没有拒绝。一家人用过午饭,稍稍休息片刻,下午便齐齐往枯荣堂去了。姚氏就在那里等候。
三房参与的人除了秦柏与牛氏夫妻,还有秦含真与梓哥儿姐弟俩,另外再带上虎嬷嬷、梓哥儿的乳母与青杏、夏荷二人。虎伯与虎勇、李子等人都是男仆,不方便进内宅,早在虎伯的带领下把外院给逛熟了。吴少英与赵陌则是外人,也不会参与。
姚氏热情一如昨日,只是秦含真总觉得她今日笑得有些僵硬。不过看她对三房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异样,估计是自己有事吧?秦含真也没有深究,只把注意力放在这座宽阔华丽的大宅上了。
承恩侯府乃是御赐的宅第。秦家祖上封侯,这大宅是照着侯府的规格建造的。本来到了老侯爷秦扬继承的时候,爵位就该往下降一等,太夫人再去世,宅子便该稍加改建,使其与秦家爵位匹配了。但因老侯爷立下了军功,先帝特许他原爵承袭,不必降等,这宅子便原封不同地保留了下来。直至三十多年前,永嘉侯府蒙难,赐第被先帝收回,又赐给了别的官员,方才改了其中部分房屋的格局。秦松重新得回这座宅子后,三十年来陆陆续续改建过不少地方,但大体上房屋方位跟旧时相比,改动不多,因此秦柏还依然有熟悉感。
侯府宅第一共五进。前院到仪门处是一进,这里是外院。东西两侧都是排房,共有十多间屋子,名义上都叫外书房,其实同时兼备了客厅、书房、茶房、账房与客房等功能。其中光是客厅就有三四个,预备着同时有不同的客人上门,可以分别在不同的厅中接待,也免得所有人都撞在了一起,叫主人家为难。吴少英与赵陌如今就住在西排房靠北的客房中,距离清风馆极近,抬脚走几步就到了。这大概也是姚氏安排他们俩住在这里的原因吧。
东排房后头原是亲兵部属们住的院子,但如今也没留下几个人了。自从永嘉侯府被抄,老侯爷的亲兵们或被遣散,或被牵连。等秦家平反后,能活着重新来投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秦松并未沾手军中事务,这些老人投置闲散,有人失望离开,有人渐渐老迈、去世,如今也就只剩下两三家人还住在那里。空出的屋子,基本都被侯府的下人占据了。院子南面如今还改建成了车马棚,规模比起老侯爷在时扩大了一倍不止,几乎占了一大半的院子去,环境也实在不怎么样。
秦柏看到这个场景,心中也有些不大好受。他坚持要去看那几家亲兵部属,才发现,只剩下两位老人是他还认识的了,一位已经老糊涂,一位已经半瞎,都认不出他来。至于其余家眷,基本都是生面孔,部分人与其说是老人的至亲,还不如说是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八杆子打不着才投奔了来的,仗着老人无儿无女,又容易心软,就赖着不走了。秦松虽说对亡父留下来的这些人手并不看重,但主母许氏却待他们不错,一应衣食住行,供给都是充足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秦柏的心里不知该觉得难过,还是愤怒。他想起金象曾说过,兄长秦松一直抱怨圣上不肯重用自己,连从前老侯爷的直属军队都不肯交到自己手上。秦柏心想,就冲兄长秦松这副态度,谁敢放心将兵权交给他?整整三十年的时间,承恩侯府好歹还有老侯爷留下的底子,再不受重用,也不至于让旧部们荒废至此吧?!连个象样的亲兵护卫都没有,秦松要兵权何用?
这个院子里,其实还有一位稍微不那么老迈的亲兵,但目前只是以护卫的身份留在侯府中的。他是秦松成为了承恩侯后,才招揽来的高手,原本也是打算培养成亲兵心腹的。但秦松一直没有机会插手军务,这个人便也只能留在侯府中做个护院总管了,顺便帮着培训仆人中的青壮,扩大护院队伍。当秦松出门的时候,他也会跟着做个随从兼护卫,也许还有客串打手的时候。
倘若秦松只是用不惯亡父留下的旧部,那这个人总是他自己找来的心腹了吧?秦柏本就是将门子弟出身,看着对方高大健壮的身材,手上的老茧,行走的姿态,还有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气息,便知道他定然身手不凡,骑射也是一把好手。可惜这么一位好手,秦松居然只拿他当护院、护卫使,拖到如今都四五十岁了,还能有什么指望?若秦松是个有远见一些的人,自己得不到兵权,就不能把这个人推荐到别的将领手下么?凭老侯爷的人脉,这又算是什么难事呢?二十年时间,足够培养出一位独当一面的将领了。即使秦家拿不回兵权,好歹也在军中有了帮手。
可秦松是怎么做的呢?拿人当随从,给他娶了个家生丫头为妻,生下来的儿女,男的给家里的爷们做跟班,女的不是做丫头,便是嫁给府中的男仆。这完全就是一个奴仆的待遇了!亏得那护卫总管本身出身不高,又老实忠心,觉得能吃穿不愁便心满意足了,不曾有过抱怨,否则岂不是平白结了仇?
秦柏真心觉得,自家皇帝姐夫不肯重用秦松,实在是再明智不过了!
他在那里生闷气,牛氏与秦含真都察觉出来了,不敢多说什么。牛氏也只是陪在他身边,默默地握着他的手,算是在安抚。姚氏半点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觉得三房一行人在这处下人住的院子里耽误太久了。她如今主持中馈,管理着偌大一个侯府,可说是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才能挤出半天时间来陪三房逛宅子,只是看在长辈面上罢了。难不成还真让她把半天的时间全都花在这一件事情上?
于是她便满面笑容地劝秦柏:“三叔,三婶,咱们这就逛别出去吧?若是您想跟故人聊聊家常,改日再来便是。”说完随手就把那几个亲兵护卫给打发下去了。
秦柏看着,心里更加郁闷。他从小到大,可不敢用这等轻慢的态度对待父亲的亲兵。略有些不敬,父亲老侯爷便会大骂儿子一顿,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动板子。想必兄长秦松旧时也是同样的待遇。怎的如今秦松做了这个家的主人,就敢公然无视亡父的庭训了呢?只需要瞧姚氏的态度,便知道如今的侯府,是真的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秦柏恨不能冲着秦松发火,但想到自己离开三十年没回来,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也没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他只能默默地忍下了这口气,抬步离开了亲兵住的院子。
西排房后面分别是宗祠和一片房屋。秦柏昨日回来时,已经在祠堂祭拜过亡父亡母与列祖列宗了。但今日再来,他又有了新的感触。站在祠堂门槛外,远远看着堂中的牌位,他叹了口气,便低头离开了。
至于宗祠旁边的房屋,他也没兴趣去看了。记得从前这里是个小花园,只建了一个小院,供族人来京时暂住。如今瞧那片地方面目全非的模样,屋子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处,也不知道里头住了些什么人。兴许全都是家中的仆役吧?如今的承恩侯府,男女奴仆实在是不少。
回到前院来,沿着西排房往后走,便到了仪门。仪门两头都有过道夹巷,东边通往二房住的福贵居,西边通往三房住的清风馆,两端巷尾处,又有小门,通向东西青云巷,可直接从东南与西南两处角门出府,不必走前院大门,也算是方便了二房、三房的人出入。
三房一行人先从清风馆旁边的过道进入,这里便算是二门了,往里走都是内宅。清风馆过去,就是听雨轩,长房的次子秦叔涛一家如今就住在这里。这处院子经过改建,如今是两进。因秦叔涛不在家,他的妻妾都是女眷,秦柏无意入内,便不曾进院打扰。
听雨轩东面有穿堂,通向枯荣堂后的松风堂。这里是承恩侯府的男女主人,秦松与许氏所住的地方。松风堂是侯府正院,素来是主人与主母的居所,但秦柏对这里却很陌生。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地方是用来供奉老侯爷元配黄氏夫人牌位的地方,也是她的旧居。作为继室的秦柏生母叶氏,从未在这里住过一天。秦柏自己,也只有在每年祭祀亡者的时候,才会到这里上香磕头。
如今的松风堂,显然经过翻修了,与秦柏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正屋五间,左右各有两间耳房,东西厢房都是三间,清一色的玻璃窗,宽敞明亮。院中种着松树石榴,还有太湖石组成的小假山,石桌石椅,香草藤蔓,廊下摆着奇花异草,院中大缸中养着金鱼,那叫一个富丽闲适。
承恩侯夫人许氏显然是个很懂得生活情趣的人。她本来在跟几个妾室通房玩叶子牌的,听说三房众人来了,连忙弃了牌桌,要丫头取来梳妆匣,重新整理一下穿戴打扮,好去迎接小叔子一家。同时,她还怕自己动作慢,怠慢了秦柏一行人,连声喊着几个大丫头的名字,让她们把三房请进东暖阁里去,奉上香茶点心,好生招待着,又记得三房有两个孩子,叮嘱丫头们要拿几个孙子孙女平日里最喜欢的那几样茶点来。
只是牛氏有些小心眼,暗地里催促秦柏快走。秦柏一脸无奈地,站在院中稍稍提高了声量,冲着屋内说:“小弟只是过来认认路,这便离开了,改日再来拜访哥哥嫂嫂。嫂嫂请留步。”然后便带着妻子和孙子孙女们退了出来。
许氏在屋里听见,便抬手示意丫环们停下为她整理头发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将刚刚新插上的发簪取下,又重新回到了牌桌旁,面无表情地说:“方才轮到谁了?”几个妾大气都不敢出。
满庭芳 第二十五章 择居
离开了松风堂,三房一行人便在姚氏的带领下,来到了松风堂后的盛意居。
这里正是秦仲海与姚氏夫妇的住所,也是侯府传统上继承人所住的地方。只是在老侯爷秦扬当家的时候,没有照着这个规矩来。元配黄氏在世时,嫡长子秦松年纪尚小,尚未离开母亲的院子,独占一院。而等到继室叶氏进门后,因秦松坚持反对,她并没能搬进侯府女主人该住的松风堂,而是住进了这处盛意居。如此一来,身为侯府继承人的秦松,自然也就没办法住进盛意居里了。
他改住进了听雨轩,就在松风堂旁边,说是想离生母的旧居近一些。但因为听雨轩从前不够大,只有一进,秦柏未独居一院时还好,等他搬进了两进的清风馆,秦松就开始嫌自己的住处不够宽敞了,闹过好几回。
当然,这些事都过去了。如今听风馆是秦松的次子秦叔涛住着,也经过了扩建,恰好是占去了一半清风馆的地皮。也不知道秦松是否刻意如此。
盛意居是秦柏极熟悉的地方。他小时候就和母亲叶氏、姐姐秦樨一同住在这里,直到七岁时搬到清风馆为止。盛意居的格局仍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正房三间,左右各两间耳房,就连正房前头的抱厦也依旧是三十多年前的模样。院中的西府海棠倒长得老高了,眼下正值花期,粉粉白白的一大片,绽放得分外娇娆。
秦柏看着那株西府海棠,不由得陷入了回忆中。记得年少时节,他也和母亲、姐姐一起坐在抱厦里,抬头欣赏着院中海棠花开、灿若云霞的美景。那时候母亲画下了一幅《海棠图》,姐姐则作了海棠诗,他还在一旁品评来着,当时姐姐诗里写的是什么来着?
秦柏有些走神了,但秦含真抬头看着这一大株美丽的海棠花,脸上只有赞叹之色了。她连声说着:“好漂亮!”又绕着海棠树打转,忍不住好奇,“这棵海棠树有多少年了呀?”
牛氏也用惊艳的目光看着海棠树,叹道:“这至少也有五六十年了吧?如今要找到这么大的西府海棠,也不容易了吧?”
姚氏骄傲又自矜地说:“叫三婶见笑了,这株西府海棠听闻是我们老侯爷年轻时还住在这院里的时候种下的,可不得有六十年上下了?满京城里,也没几家有这样的老海棠树了!亏得它长得够好,当初这宅子换了主人的时候,没叫人砍掉。自打咱们秦家平反后,日子越过越红火,这海棠也一年开得比一年好了。外头人见了,没有不夸的,都说这是咱们家的风水树。它开得这样好,正意味着咱们家的福运正昌隆呢!”
秦含真眨眨眼,有些惊讶地看了姚氏一眼。且不说三房也是秦家的一份子,这院子更是秦柏生母的旧居,姚氏用主人的口吻介绍这株西府海棠,总让人觉得怪异,她所说的话也是嘈点满满。眼下承恩侯府若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福运昌隆,那承恩侯还急急忙忙把自家祖父秦柏请回京城来做什么?
即使没有承恩侯在新年前后莫名其妙地失了圣眷一事,光是承恩侯府上下没有一个真正手握实权的子弟,可以依仗的圣上并不肯重用他们,东宫又是长年体弱,几乎人人都认定了他没法活到继承皇位,以及生下健康的皇孙。承恩侯府如今的风光,不过如空中楼阁一般。等到什么时候圣上与东宫没办法再做他们的靠山,坐在龙椅上的新主人不再对承恩侯府有任何宽待的时候,这府里还有什么可以倚仗的?
姚氏到底是没发现承恩侯府的危机,还是明知道真相,但为了面子还是要嘴硬?
梓哥儿由乳母抱着,望着漂亮的西府海棠,忍不住伸手想去摘一朵花下来。候在树旁的一个十六七岁穿红色比甲的丫头忙上前阻拦:“哥儿小心,别叫树上的蜜蜂虫子蛰着了。”
梓哥儿吃了一惊,忙收回手来,有些怯怯地:“会有蜜蜂虫子么?”
那丫头严肃地说:“这花开得这般好,自然免不了会有虫子来了。哥儿小心些罢,别离得太近了,看看就好。”
梓哥儿有些害怕地点点头。抱着他的乳母有些不服气了:“哪里就有这许多虫子了?看真的有,我们自然会拦着哥儿的。可这会子不是没有么?”
那丫头横了她一眼:“等到看见虫子的时候再去拦,可不就迟了?你手脚还能快得过会飞的蜜蜂儿不成?”
秦含真被她们之间的争执吸引过去,多看了两眼。虽然眼下春暖花开,花树上免不了会有蜜蜂什么的,但为了这点小事吵起来,梓哥儿的乳母太过莽撞,那丫头也太过小气了。梓哥儿不过是见花漂亮,想摘一朵来玩而已。什么大不了的事?
秦含真直接转头去问姚氏:“二堂婶,我能摘一朵海棠花回去吗?我弟弟很喜欢呢。”
姚氏大笑道:“这有什么?你们喜欢,只管摘去。只是这会子咱们还有许多地方没逛呢,带着花很是不便。索性,我也不用你们费事了,一会儿叫丫头们折了枝儿,插了瓶,就直接把花儿送到你们屋里。你们逛完了回去清风馆,就能直接看见花了,如何?”
秦含真当然是答应了,梓哥儿也十分欢喜。只有那个穿红比甲的丫头一脸心疼,似乎有些不大乐意。
秦柏向姚氏颌首致谢:“劳侄媳妇费心了。”姚氏笑着回了一礼:“不敢当。”她转身就亲亲热热搀住了牛氏,“三婶,接下来咱们到姑娘们住的地方去瞧瞧,如何?三侄女将来说不得便要住过去的。您也好替她掌掌眼,看哪间屋子住着好?”
牛氏顿时来了兴致。
从盛意居出来,隔着一条过道的地方,又有一条小巷。这里连接着两个院子,路尽头的门是封住的,只因这两处院子都是府中小姐们的居所,门禁格外严格些。若是不经过主人与少主人的住处,是没办法走进这个地方的。
靠近西面那一处,便是桃花轩,正如院名一般,院中种了许多桃花,还有溪流、小径等造景,颇为雅致。从前这里是二房庶出的秦幼珍的居所,如今也是二房的两位姑娘秦锦仪、秦锦春住着。因为二房与长房、三房皆不睦的关系,姚氏只是大略对这个院子做了介绍,并未领着三房众人入内参观。秦柏、牛氏等人也不在意,他们更关心桃花轩隔壁的明月坞。
明月坞在桃花轩东面,与盛意居只隔着一条巷子,看起来与桃花轩差不多大小,其实要稍微宽敞一点,也更加精致。这里从前是长房嫡出的幼女秦幼仪的居所,如今住在这里的只有一位主人——秦幼仪的嫡亲侄女,同是长房嫡出的秦锦华。她一个人占了三间正房,东西厢房都空着。原本以为再过两年,才会有五堂妹锦容搬进来,如今却意外地来了个秦含真,占了个先。
这院子的正房说是三间,其实十分宽敞,并不比清风馆的屋子小,只是没有左右耳房罢了。秦锦华拿正中的明间做小厅,东屋做书房,西屋做卧室,布置得十分华丽舒适。以她的出身地位,也合该有这等待遇。
如今空出来的东西厢房也都是三间屋,估计也是要摆设成中间厅、左右一书房一卧室的格局。秦含真说是可以任选屋子,其实只是挑东厢还是西厢罢了。挑剩下的,估计就是五妹锦容未来的住处了。
秦含真犹豫了一下,正在思考东西厢房的利弊。牛氏小声劝她:“你是姐姐,自然该住东边的。咱们家在米脂的老宅,也是你父亲住东厢房,你二叔住西厢房。若是叫妹妹住到东边,日后要怎么处呢?”
秦含真怔了怔,又小声对她说:“可是住到东厢,早上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没有东窗,光线会很暗的。到了午后,又该西晒了。冬春季节还好,夏天怎么办?”
牛氏一愣,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从前她在家时,从没听长子长媳抱怨过东厢不好的。
秦含真倒是明白为什么,米脂县里的秦家大宅,说是坐北朝南,其实朝向稍稍有些偏,住在东厢房里,西晒情况并不严重。至于采光问题,所有屋子都很昏暗,窗子上全都糊了纸,白天里点灯是常态,谁还会在意这种事呢?
现在可不一样,侯府里几乎所有屋子都镶了玻璃窗,太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没遮没挡的,可不是玩儿的。
秦含真坚持地指向了西厢房:“我要那边的屋子!”
姚氏愣了愣,其实她原本以为三房会挑选东厢房的。原本她是打算把西厢留给侄女锦容,东厢房是要留作锦华姐妹们练书画针线的屋子,只因多了个秦含真,才不得不腾出来罢了。但秦含真既然已经挑中了西厢,秦柏牛氏又点了头,这事儿便算是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