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牛氏的亲戚小辈,秦简秦顺兄弟兴许还要出于亲戚情面,应酬一下。但若是吴少英的表弟,那恐怕也就是个面子情罢了,见都不必见了。这个身份果然更有隐蔽性。
秦含真说:“不如叫他搬进清风馆来算了。我爹平日也不住这里,东厢房空着也是空着,或者收拾出一间耳房来给他也行。只说是他年纪小,你平日有事不便管教,托付给我祖父照应,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吴少英点头:“一会儿我去跟老师商量。”
正说着话,春红过来了:“三姑娘,你的屋子都收拾好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若有哪里不满意的,趁早好改过来。”
秦含真便过去瞧了一圈,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她对自己的住处要求不高,只要舒适、方便,也就够了。她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玻璃镜子,又多留意了一下隔出来的净房,见还算干净,便出来了。
春红却还有话要说:“三姑娘不想再添些什么?屋子太素净了些。虽说姑娘还在守孝,但姑娘住的屋子,多添些新鲜花草也是无碍的。奴婢可以到园子里讨要新鲜花卉。再者,这屋子毕竟久未住人了,虽然收拾得干净齐整,却还有股子味道,还得要些香来,好好熏一熏。”
秦含真道:“要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屋子挺好的,原本的花也够用了。我更用不着什么熏香。花香岂不是比熏香更怡人?你若实在闲得慌,就把我的书本文具拿出来摆好,行李中的衣裳被褥也可以拿出来抻一抻。做完了这些事还觉得闲,想回家去看看,或是瞧瞧熟悉的小姐妹们,也尽管去。只是别全都走光了,一个人也不剩,有事叫人也没人应,就行。”
春红也不知是不是被她说中了心事,微红着脸退下去了。秦含真看着她的背影,转头对吴少英说:“如果赵表哥真要搬来,这些丫头是个麻烦。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们肯定会发现赵表哥的身份存疑。而且她们在这府里认识的人多,平日里嚼舌头,也容易泄露风声。我们得想个办法,先把她们打发掉。这清风馆中,还是只留我们自己人就好。”
满庭芳 第十八章 搬家
不一会儿,虎伯虎嬷嬷来向主人禀报,说屋里终于收拾好了。秦柏便叫上妻儿、孙女与学生吴少英一同进屋去。
屋中一切都井井有条。牛氏有些挑剔地转了一圈,又问梓哥儿安置在哪儿了。虎嬷嬷道:“我叫鹦哥带着奶娘和夏荷,把哥儿送到西耳房去了。那屋子还算亮堂,盘了小炕又暖和,夏荷带着哥儿两个人住,一点儿都不挤。哥儿大了,用不着奶娘日夜跟着,奶娘就住到倒座房去。”
牛氏点头:“这倒罢了,叫夏荷精心些,你再好生照应着。梓哥儿年纪小身子弱,换了地方,可别水土不服,弄出病来。”虎嬷嬷应了。
牛氏说完了坐下来,对秦柏道:“这几间屋子看着还行,只是不如咱们家里住得自在。架上放的都是些什么呀?古董么?还是叫人收起来吧,省得不小心打坏了,还要叫咱们赔。”
秦柏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打坏了就打坏了,报到仲海媳妇那儿,叫她送新的来就是。”
牛氏撇嘴:“还是收起来吧,不是咱们自个儿的东西,看着也不自在。”
秦柏知道妻子还没适应,没把这侯府当成是自已家,只得叫虎伯把东西收起来,又笑道:“屋里空荡荡的不大好看。等哪天闲了,咱们到街上逛一圈,买些有趣的玩意儿回来摆着吧。”牛氏脸上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秦含真抓紧机会:“我也要去!”
秦柏倒也不在意,笑着说:“那就一块儿去。”
秦含真大喜。
秦平有些心疼地看着女儿:“桑姐儿从前最爱到村里四处玩耍,进京后定要受许多约束了。你祖父有正事,未必能时时带你出去,你不要淘气。等爹有了假,你爱上哪儿,爹都陪你去。”
秦含真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个福利,更欢喜了,大声答应着,又上前讨好地替秦平捶肩膀,个子堪堪够得着罢了。秦平愣了一愣,脸上很快露出了笑容。
牛氏忍不住好笑地指着秦含真道:“你这小滑头,也太势利眼了些。平日里在我面前,小嘴象淌过蜜一样甜。如今见你老子宠着你,你就只认你老子去了,把祖母放哪儿了?”
秦含真忙又跑到她背后捶肩,讨好地说:“祖母别生气。爹每天都要工作,今日难得见他一次,我自然要抓紧时间尽尽孝心。平日您总是在家的,我有的是时候孝敬您,以后包管天天给您捶背,怎么样?”
牛氏轻哼一声:“且听着吧。你若在这院里住着,还能每日献献殷勤,若你搬到了别处,还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这回事呢。”
秦含真吃了一惊:“我为什么要搬到别处去?”脑中却想起了长房众人离开前,姚氏好象拉着牛氏说了很久的话。而在那之前,秦简也跟姚氏说了些什么。莫非是姚氏得知女儿的愿望,见秦含真这边油盐不进,便索性从牛氏那头下功夫?
秦含真猜得一点不错,只听得牛氏对秦柏道:“方才仲海媳妇跟我说起,我才知道,这家里的女孩儿每天都要聚在一处上学的,专门有个女先生来教她们,听闻学问还很好,曾经教过太子妃呢。我想着桑姐儿从前在家里时,也是常常跟村里的孩子一处瞎闹。先时她病着,也就罢了。如今既然都大好了,也别太拘着她。姐妹们在一处,上学、玩耍,她也有人陪着,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怜。况且女孩儿要学的东西,跟男孩儿不一样。你教导读书的孩子是把好手,总不能连女孩儿的东西也会吧?既然有正经的女先生,你也省些功夫。若是那女先生教得不好,咱们再让孩子回来就是。”
这是为了孙女的教育着想,秦柏自然不会拒绝。秦家素来有重视女儿教育的传统,否则当年秦皇后也不会被选为东宫妃了。
秦含真见祖父秦柏点头,便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平心而论,她也不排斥上学,只是不想搬离祖父母身边罢了,便说:“上学是正事,我是该去的。可是也用不着搬走呀?”
牛氏笑道:“也不能算是搬走,只是你三婶娘说了,上课的地方离清风馆很远,每日早起跑过去太麻烦了,倒不如就近住到你二姐姐那儿去。她那院子虽比这里小,说是只有这儿的一半,但只住了你二姐姐一个,倒比咱们院里宽敞些。你去了,除了正屋已经有主,其他屋子随你挑,爱住几间就住几间,这便宜不占白不占!你只管拿那儿当个落脚的地方。若是时间宽裕呢,你自然还回咱们这边来。若是功课太忙,你就直接在那边住着,也省得来回费事了。功课有不懂的还可以问你二姐姐,倒也便宜。”
秦含真迟疑:“真有这种便宜可占吗?我可不信。”她总觉得这是个坑。
牛氏摆摆手:“反正那边屋子就空在那里,你五妹妹还得再大两岁才能搬过去,再没别人能住了。你二姐姐觉得一个人寂寞,你便与她做个伴又如何?有个年纪相仿的姐妹,平日里说说话,一起读书,一起玩耍,难道不好么?我因是独生女儿,可是从小就羡慕人家有兄弟姐妹的人。”
秦含真道:“可明月坞隔壁就是二房那两姐妹呀?”
牛氏就更不在乎了:“你理她们做什么?”
秦含真只能去看秦柏与秦平。秦柏微微笑着,并不反对。秦平是无可无不可的,还反过来劝女儿:“先搬过去住几天试试?若是不喜欢,再回来便是。”
吴少英先时一直沉默,这时候也说话了:“明月坞是在内宅中,而这清风馆却是在外院。桑姐儿若搬进内宅,兄弟姐妹们平时寻你玩笑,就不会跑来清风馆打搅老师了,老师和师母也能清净些。好不好,桑姐儿先试试吧?”他给秦含真使了个眼色。
秦含真想起两人先前的对话,明白他这是在为赵陌身份保密着想,便不再多说了。
牛氏便让虎嬷嬷去传鹦哥,叫她去给姚氏传话,说是答应了孙女搬去明月坞之事。但因为事情刚刚才决定下来,明月坞还得收拾房子,而秦含真又得先去挑选未来的住所,所以三房一家还得先逛一圈如今的承恩侯府,把各处院子道路都记熟了再说。这么算下来,秦含真起码还得等上好几天才会搬,如今倒也不必着急。
秦含真总记着还要回清风馆来住的,因此只打算搬些日常必备用品和衣裳被褥过去,只拿明月坞当作学生宿舍便是。但提到要跟过去服侍的人,她便趁机想要打发掉那几个丫头:“长房借给咱们三房的人,如今也该还回去了,总不能叫他们一直留在咱们家吧?我想明月坞那边,三婶肯定会安排丫头婆子的,若是没有安排,直接让夏青她们过去也行。青杏还是留在这边吧?我的细软都留在这里,总要有个靠得住的人看家。”
牛氏一口答应下来,又吩咐虎伯:“一会儿行李收拾好了,你就叫金象来,把人都给领回去吧?这院子就这么大,咱们自家带来的人就够使唤的了。若实在需要添人,咱们再到外头买去。”
虎伯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又笑道:“也不一定要上外头买。侯府里的下人,许多都是旧时的家生子儿,平反后又重新投奔了来的。这些人里说不定还有当初老夫人陪嫁来的,或是侍候过老爷,却又不知道老爷回来过的。若他们对老爷还有忠心,儿孙里头有人现今没有差使的,叫来侍候,岂不是比外头买的更知根知底些?别的不说,光是这规矩,就比外头的人强。”
牛氏也不反对:“你们夫妻看着办吧。我原也不懂得这些,只是叫来的人得老实可靠才行。”
秦柏向虎伯点点头,虎伯忙笑着退了下去。他当年回到侯府养身体的时候,也曾受过人家的恩惠。虽说三十年过去了,但欠下的人情,该还的还是要还的。
牛氏看着该吩咐的也吩咐得差不多了,刚吃饱了饭,如今已经歇过去,却有些犯困了,需得小睡片刻。秦柏便对秦平道:“你今儿是告了半天假,出来接我们的吧?时候差不多了,就回去上差吧。要用心办事,不要辜负了圣上的信任。来日等你休沐,我们一家再好好说话。”
秦平答应着,又迟疑了一下:“父亲,若是圣上询问您是否已经到了京城……”
秦柏怔了怔,苦笑了下,回答说:“圣上若有垂询,你自当如实启奏。但若圣上不问……你就不必特意提起了。你大伯父那边会在合适的时候,把事情奏报上去的。”
秦平心中有些困惑,但还是答应下来。他与牛氏再说了几句话,又嘱咐了秦含真半晌,方才离开。他这一走,就得快马直奔皇城了。毕竟他今日只得了半天假,这会子已经有些迟了。
他一走,秦柏就问起吴少英:“广路在何处?”吴少英忙将刚才与秦含真商量的结果告诉了他。秦柏想了想:“确实是我疏忽了,那就让少英暂时以你表弟的身份住在外院,等桑姐儿搬去明月坞,就让他挪进清风馆来。东厢房虽然大多数时候都空着,但若给广路住,侯府的人肯定会好奇他的身份,不如把东耳房收拾出来给他,外人也不会多想。”
牛氏不解:“说他是我娘家的小辈又怎么了?我是秦家三太太,这府里的人多少得给我点面子,对他客气些。若说他是少英的表弟,定会有人没眼色地瞧不起人。何苦叫他受这个闲气?”
秦柏道:“若他是你的小辈,大嫂说不定要叫他过去见面,送些见面礼的。这又何必?少英的亲戚自然是外人,内宅女眷不会多事。这事儿是我想得不够周全,少英的主意很好。反正就是这几天的事,等广路父亲得了信,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牛氏这才不再多说。
秦含真有些好奇地问:“祖父,您要怎么联系上赵表哥的父亲呢?”
秦柏微微一笑:“我方才已经从你大伯祖父处探过信儿了。广路的父亲如今并未住在京城辽王府,圣上另赐给他一处宅子,在台基厂左近。因是新近迁居,他那位新婚夫人还住在辽王府内。这时候递信过去,正是时候。”
满庭芳 第十九章 松风
姚氏迈入枯荣堂后头的正房正院松风堂,见院中一片寂静,丫环婆子们肃立在廊下,不敢冒出一丁点儿声响,便知道公公秦松这会儿定是在午睡。
她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前,给候在门外的大丫头喜鹊使了个眼色。喜鹊便会意地点点头,掀起门帘,领着她进了屋,手指了指东面,又收回来在嘴前竖起,做了个“嘘”的口型,便转向西边,带着姚氏直往西梢间里来。
这里是许氏的小佛堂。许氏半躺半坐在窗下小炕上,歪靠着一个大引枕,闭目养神中。一个穿着豆绿色比甲的俏丽丫头正坐在炕边脚踏上,轻轻用美人拳替她捶着腿。听见有人进来,俏丽丫头抬头望过来,见是喜鹊,正要说话,随即瞧见喜鹊身后的姚氏,她微微皱了皱眉,便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
她一停手,许氏便察觉到了,睁开眼问:“鸿雁,怎么了?侯爷醒了么?”那穿绿比甲的俏丽丫头便回答:“夫人,是二奶奶来了。”
姚氏忙上前笑道:“是儿媳在此。侯爷还没醒呢。”
许氏见是她,便坐起了身。鸿雁忙去搀扶,又多拿了个引枕来放到她身后,顺手替她整理了一下稍有些散乱的头发。喜鹊则去搬了一张绣墩来,给姚氏坐下,转身又去倒茶。
许氏摆摆手,示意鸿雁退下,便问姚氏:“如何?你三叔三婶他们可在清风馆安顿下来了么?”
姚氏道:“是,都安顿下来了。他们从西北带来侍候的人,也都安排了住处。这会子三叔三婶想必正在歇息。门上来报说,四叔已经离府了,想必是要回去上差。”
许氏点点头,又道:“晚上给你三叔三婶接风的晚宴,一定要办好,别叫人看了笑话。你三叔已经三十年不曾回京了,如今算是落叶归根。他是侯爷的亲兄弟,正经嫡出的秦家老爷,跟别人不能比。你可千万别以为他是从西北小地方来的,便小瞧了他,有所怠慢。若是你三叔怪罪下来,别说我这个做婆婆的没脸,就是侯爷,也要生气的。”
姚氏怎敢大意?忙道:“夫人尽管放心,媳妇儿绝对不会出差错,一定把晚宴办得体体面面!”
许氏微笑着点头:“你办事,我素来都是放心的,今儿不过是白嘱咐一声。你也不必担心,你三叔从小就是个极和气的人,再好说话不过了。只要你尽了心,便是有些许差错,他也不会与你计较的。”
姚氏应了一声“是”,又笑道:“今儿一瞧,便知道三叔是个和气人,媳妇儿倒不怕他。只是三婶头一回见,就叫媳妇儿开了眼。那脾气真个爽利!媳妇儿还是头一回见到敢跟二太太硬扛的人呢!夫人可瞧见了?二太太今儿可算是遇上对手了。从来只有她当众撒泼,闹得人人只能让步的份儿,今儿竟然有人比她还泼!倒叫她只能干瞪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俗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有这位三婶在,咱们往后也就不必再害怕二太太了。”
许氏听了,回想事情发生时的情形,也忍不住想笑:“你当着你三婶的面,可别说这样的话。我瞧你三叔与三婶是极要好的,招惹了哪一个,另一个就要生气。他们比不得我们家,常年在京城里住着,往来的都是高门大户,没几个妇人会象二太太那般厚脸皮,说话行事都讲究斯文体面。听闻边城民风彪悍,三房在那儿住得久了,未免会染上几分当地的习气。你在家里胡闹惯了,没人管你。但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惹得你三叔三婶生气。他们是长辈,吃亏的还是你。到时候,你可别埋怨家里人不帮你说好话。”
姚氏忙笑道:“媳妇儿哪敢呢?那可是长辈!不过是当着娘的面,屋里又没有外人,因此说几句逗趣罢了。”
姚氏用一个“娘”字拉近了自己与婆婆的距离,许氏也心里有数,只是嘱咐两句,便不再多提。
姚氏趁她高兴,忙禀报了三房归还下人的事,又道:“三房跟来侍候的人实在不多,外头使唤跟出门的人倒还罢了,内宅里能侍候的,除了虎家的,就只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叫什么青杏的。听闻原还有一个三丫头的奶娘,不知为何留在大同了,没跟着到京里来。此外还有梓哥儿的奶娘、丫头,都要照看孩子,也脱不得身。三婶再把咱们家送去的丫头婆子送回来,清风馆里哪里还有人使唤?虽说洒扫等粗活,从外院叫两个婆子去料理,也就够了。可是屋里侍候的人太少,外人看着也未免不象。三房虽说是从西北边城回来的,可到底是秦家的主子呢。”
许氏听后,沉吟不语。
姚氏见状,便又继续道:“清风馆的地方还算大,空屋子也多,媳妇儿觉得,三房多留几个丫头婆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别的不提,那几个一路上侍候三婶和三丫头的人,若没什么错漏,继续留下来使唤,也是无妨的。只是那毕竟是咱们家送去的人,就怕三叔三婶多心了,方才会一进府,就把人打发回来……”
许氏问她:“你三叔三婶只是把人退回来就完了?没说别的?”
姚氏顿了一顿:“那倒不是……金象说,三房的虎伯好象打算在我们府里没差事的家生子儿里头挑几个人过去。”
许氏眉头一松:“那就行了。三房要什么人侍候,你不必再插手,由得他们挑人就是。先前派去的人,既然被退回来了,那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必多提了。”
姚氏忙问:“那鹦哥和百灵也……”她犹豫了一下,“鹦哥倒罢了,原是夫人院子里得用的人,回来了一样可以做事。百灵听闻原本一直在三婶跟前侍候,还颇得看重。只不知为何,竟一块儿被打发回来了,先时也没听说只字片语,这会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跟我哭着说,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却不知道,才会得罪了三婶。”
许氏笑笑:“这有什么?安抚两句得了。你且看着三房都挑了些什么人出来,若是没调|教过的,就叫百灵过去帮着调教。若是你三婶喜欢她,自然会叫她回去。若是你三婶没那个心思,你就把百灵带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吧。对了,鹦哥既然回来了,出这趟远差,也算是立了功。她妹妹画眉也是我院里的二等丫头,索性提上来,补杜鹃的缺吧。你记一下,回头就把画眉抬成一等。”
喜鹊迅速抬头看向鸿雁,后者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喜鹊心中有些不甘,但还是保持了沉默。
姚氏却十分意外:“杜鹃出什么事了么?前两日媳妇儿在院里瞧见她时,还是好好的,莫非是得了急病?”
许氏笑笑:“哪里是得了急病?她是得了侯爷的青眼。月初我生病的那天晚上,她就侍候过侯爷了。若不是这些天我一直忙着迎接三房的事,也不会拖到今日才定下她的名份。侯爷方才午睡前特地吩咐过的,我自然不好再叫她做端茶倒水的事。你出去后,顺道吩咐一声,叫人给她收拾屋子,一应供给就照着屋里人的旧例来。”
姚氏吓了一跳。承恩侯秦松素来就在女色上没什么忌讳,早年还会给许氏这位名门千金出身的正室一点面子,不敢做得太过分,顶多就是养三两个通房罢了。如今年纪大了,儿女双全,连孙子孙女都有了,他反而没有了顾忌,越发胡闹起来,几乎每年都要添一两个新美人,不但有丫头提的通房,还有外头小门小户买来的美妾,或是外地官员送来的美人,当中甚至有人提了姨娘的。许氏只管约束内宅上下,并未阻止丈夫的举动。但是,这些莺莺燕燕里头,并没有许氏手下的丫头,连洒扫上的小丫头都没有,更别说是得她重用的一等大丫头了。会给秦松做妾的,杜鹃还是头一个!
姚氏想起杜鹃那张美貌的脸,不知该不该说一声可惜。明明是娇花一样的年纪与容貌,何苦去给年近六十的侯爷做屋里人?但同时,姚氏也在庆幸。她从前就总觉得这丫头是个心机深沉之辈,最担心对方会勾搭府里的爷们,尤其是她的丈夫秦仲海与儿子秦简。如今可好了,杜鹃既然已经是侯爷的人,其他爷们就安全了。
姚氏这么想着,嘴里已经爽快地答应下来。杜鹃做了侯爷的通房,那就是婆婆许氏要操心的了,不必她这个小辈多管闲事。
紧接着,姚氏才提起了三房退回来的摆件,笑着说:“也不知是不是三叔三婶觉得东西太过简陋,瞧不上,方才全都退了回来。媳妇儿不知道三叔三婶的喜好,正犯愁该怎么办呢。三婶倒是叫虎伯传话,说不必再送新的了。可媳妇儿总觉得,这样不大好,只得来讨夫人的示下……”
许氏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吩咐鸿雁:“去把丙字号库房的钥匙拿来,还有那里头东西的册子,也一并取来。”
鸿雁刚刚跟喜鹊用眼神斗过一回,听得许氏吩咐,忙收回目光,柔顺地应了声“是”,便去把东西取来。
许氏示意她将钥匙和册子都交给姚氏,道:“你去丙字号库,把里头三尺长的鸡翅木大箱子,但凡是锁上系了红绸带的,随意选四个出来,送到清风馆去。再把这钥匙与册子也一并送过去,告诉你三叔三婶,丙字库里的东西都是他们的,想要哪一件,只管自行到库里取。记得跟看守库房的人也打声招呼,别怠慢了。”
姚氏惊呆了,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夫人,您方才是说……丙字库的东西全都给三房?”
那怎么可以?!丙字库的东西向来是不许动的,里头的物件几乎样样都贴着封条呢,大部分都是御赐之物。光看清单册子,就知道那间库房里的东西多珍贵,论价值,只怕都够得上长房眼下八成的私产了。怎么能全都给了三房?!
许氏的神情却很平静:“丙字库的东西原本就是你三叔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满庭芳 第二十章 赏赐
姚氏匆匆回了自己住的盛意居,一进院门,瞧见丈夫秦仲海就坐在抱厦里看书,就立刻快步走了过去:“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快进屋来。”
秦仲海疑惑不解,但还是放下书本,命随侍的小丫头看好了不许别人动他的书,便跟在妻子身后进了屋。
姚氏把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又命心腹大丫头玉兰守在门外,方才坐下对秦仲海道:“方才我去夫人那儿,回禀三叔三婶把咱们先前派去侍候的人和清风馆里的古董摆设退回来的事。夫人叫我别理会,又把丙字号库房的钥匙和清单交给我,让我给三叔三婶送去,说那是三房的东西。这可怎么办?!”
秦仲海怔了怔:“这有什么难办的?母亲既然吩咐了,你照做就是。”
姚氏急得直跺脚:“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着急?丙字号库房里有那么多好东西,那些古董字画什么的,可不是外头常见的货色!你也别哄我,说那都是三叔的。我知道三叔当年在家时,也是千娇百宠的公子哥儿,手里有些好东西不假,可后来家都抄了,那些东西能有多少得以保存下来的?即使是官府退回来了,也都不足原来的一半了。若全是这些东西,还给三叔,那也是应该的。可是宫里每年赐下来的物件,夫人总要将其中一些送进丙字号库房里。那些总不是三叔的东西了吧?夫人怎能随口就把整个丙字号库房的物件都给了三房呢?!”
秦仲海看着妻子着急的模样,若有所思:“难不成你看中了丙字号库房里的什么东西,舍不得给三房不成?”
姚氏气得直瞪眼:“说什么呢?我难道是那种人?!别小看人了,我们王家虽不如你们秦家豪富,却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我难道还缺几件古董不成?那些横竖是你们秦家的东西,我有什么可着急的?还不都是为了你和两个孩子?!”
她是真生气。那库里的东西,虽说每年婆婆许氏都说不能动,只能贴着封条送进库里,但也从没说过那是三房的物件。姚氏心知承恩侯府上下,人口多,心思各异,又一向大手大脚惯了,好东西若放开了使,说不定哪一日便被糟蹋得精光,后人只能坐吃山空。她以为婆婆是想为后代子孙多保存一些好东西,又或者是防备二房,方才每年都扣下一批财物,锁进丙字库中,哪里想到那些是有主的呢?
秦仲海是承恩侯秦松的嫡长子,虽还未请封世子,但这个家将来定是由他继承的。那丙字库里的东西,自然也会落在姚氏这个未来主母的手上。她倒没想着要把里头的物件全部占为己有,只是秦家的东西,自然该给秦家的儿孙使。当中有些好东西,她已经在心目中分配好了去处,儿子定是少不了一份的,女儿日后出嫁,也需得有几件压箱底的物件。结果如今全都归了三房,她的打算就落空了。她自然免不了有些失态。
秦仲海却表现得很平静,郑重地对妻子说:“那些原就是三房的东西,我和孩子们要用,也该用长房的物件才对。你不必着急,从前是不方便明说罢了,如今总算能物归原主了,咱们长房也能松一口气,再不必为那库里的物件提心吊胆了。”
姚氏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每年都有宫中新赏下来的物件被封入库,怎的又说那全是三房的呢?难不成你们家每年从宫里得什么赏赐,还能每房都分一份去?二房旧年也曾吵闹过,要求平分赏赐,那时候夫人可是坚持长房占大头,寸步不让的,如今又怎么说?!”
秦仲海淡淡地道:“宫中赏下来的物件,本就是分开两份的,一份给咱们承恩侯府,一份给三叔。只是往年三叔不在京城,因此由我们家替他暂且收着罢了。那些物件从宫中赐下来开始,就一直贴着封条,咱们家没一个人敢去揭的。若不是有册子一并赐下来,咱们只怕连箱子里头装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呢。你道父亲就从来没有过想法?只是圣上特地嘱咐过他,他不敢违令罢了。也因此,他对那些东西总是视而不见,全交给母亲处置。母亲也只命人抬入库中封存,从不对人提起。本来再过几年,母亲也会把这事儿交到你手上,自然也就会说清原委了。但三叔三婶既已回京,咱们家的差使就算是完结了,对大家都是好事。”
说完了,他便叹了口气:“幸好宫中每年赐给三叔的物件,都是易于存放的死物,否则放着放着朽坏了,我们还不知该如何处置呢,又不能开了箱,把东西取出来。”
姚氏早已听得呆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宫里居然每年赏赐咱们家东西的时候,还不忘给三叔留一份?既然有这等恩宠,为何圣上三十年来都不曾过问三叔的去向?若不是侯爷特地派人去寻,只怕这会子三叔还没回京呢!难不成他一日不回来,那些赏赐下来的东西就一直存放在咱们家的库房里,不许咱们家的人动上分毫?圣上难道不担心,三叔一辈子不回来,那些东西就一辈子到不了他手中么?!”
秦仲海苦笑:“正是如此。若是三叔不回来取回这些东西,日后便由他的儿孙来取,总归不会成为我们的就是了。宫里一直盯着我们家呢,不会叫我们有空子可钻的。”
姚氏面上不由得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秦仲海反过来劝她:“你也别舍不得了,那本就不是咱们家的东西。咱们家不过是替三叔保存几年罢了。况且,那库里头虽有些不错的物件,但也不是件件都贵重,还有不少只是有些意思的小玩意儿而已。三叔年轻的时候,最喜欢把玩这种小玩意儿,倒不讲究其价值几何。圣上赐物,也是随着三叔那时候的喜好来的。这样的东西,对你我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姚氏喃喃地道:“话虽如此,可是我……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事儿……”她咬咬唇,嗔了丈夫一眼,“你们家的规矩怎的这般古怪?明明没有分家,宫里有赏赐下来,竟还要分成两份,长房二房一份,三房另有一份,分开来算。而三叔既然不是做了什么丑事,被撵出家门的,不过是迁居到边城去罢了,为何他的东西没有直接送到他家去,反而是侯爷和夫人替他保存了三十年?我这个长媳从未听说过个中缘由,你明明知情,也没提醒我一声,害得我在夫人面前差点儿出了丑!”
秦仲海笑道:“父亲不许人在家里提起,母亲和我能怎么办?况且一个丙字库,不过是小事罢了,哪里就值得你着急成这样?如今事情也弄清楚了,母亲既然有吩咐,你只管去照办便是。”他凑到妻子耳边,压低了声音,“可别自作聪明,扣下几件东西,以为别人不知道。三叔那儿有册子,内务府那儿还有留档呢。万一哪天三叔进宫晋见时,一个没留神露了口风,你可就丢脸丢到宫里去了!”
姚氏脸一红,梗着脖子道:“你少埋汰人了,我怎会做那种事?!”
秦仲海笑着直起身,掀了帘子出去,继续回抱厦里看书了。留下姚氏一个人在屋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终究还是气恼地拍了拍桌子,便叫了玉兰进来,命她拿着钥匙,带着几个有力气的婆子,到丙字号库里取四个箱子,再送到清风馆去。她本人就不亲自过目了,也省得看了心塞。
当玉兰把四个大箱子送到清风馆的时候,三房一家已经歇息好,正重新梳洗穿戴了,预备参加长房特地为迎接他们而设的接风宴呢。看到箱子,秦含真很是意外,问玉兰里头是什么?
玉兰恭谨地向秦柏与牛氏说明了缘由,又将钥匙与清单册子奉上,束手道:“我们二奶奶说了,这是夫人特地交代下来的。若是三老爷、三太太瞧了不喜欢,只管到丙字库里挑新的去。”
秦柏怔在那里,半晌才道:“你说这丙字库里,还有每年从宫里赐下来,指明是给我的东西?是圣上赐的么?还是太后娘娘赏的?大哥与大嫂确定没有弄错?每年都有?”
玉兰笑着道:“是,每年都有。但凡是三节两寿,逢年过节,宫中从来都没少过赏赐的。这份恩宠,在京城里,咱们侯府可是头一份呢!”
秦柏抿了抿唇,微笑着对玉兰说:“我知道了,你把东西放下吧,替我谢你们奶奶用心。”
玉兰恭敬地退了下去。
她走了,牛氏便笑着对秦柏说:“我还以为你跟你那位姐夫有什么心结呢,没想到他待你倒是很不错。”
秦含真则歪着头问:“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京城里就没人去西北找祖父呢?”
秦柏轻轻拍了拍孙女的头,没有回答,却让虎伯带人把那几个箱子抬进书房里,说是有空了再打开来看。听这口气,竟是没打算立刻查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秦含真却忍不住好奇心:“祖父,你是打算晚上回来后,或者明儿有空时再开箱查看吗?”其实现在长房还没人来通知他们去赴宴,他们还拥有一点私人时间的。
秦柏笑笑,看向大门的方向:“少英与阿勇回来了。快叫他们过来说说,都打听得怎么样了?”
秦含真的注意力立刻转到了表舅和虎勇的身上,等他们进了正屋,便跑过去问:“表舅,勇叔,怎么样?你们有没有见到赵表哥的父亲?”
吴少英笑着摸摸她的头,抬眼对秦柏道:“老师,学生今儿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秦柏忙问:“见过那位辽王府的大公子了?”
吴少英摇头:“那倒没有,但学生联系上了他手下的一名长随,又透过那名长随,给他府中的一位兰姑娘捎了信。这位兰姑娘是前不久才从辽东辽王府南下京城的,从前侍候过赵小公子的生母,极为关心他的平安。她说,会把消息告诉辽王府的大公子,只是有个悠关性命的重要消息,需得事先告诉赵小公子一声,便约他明日到隆福寺相见。”
满庭芳 第二十一章 兰雪
暮春时节的隆福寺,游人极多。春光正好,暖风习习,哪怕今日并没有庙会、集市或是法会,隆福寺内外也依旧十分热闹。
赵陌穿着一身素淡的蓝衣,低调地坐着马车来到了隆福寺外。驾车的是虎勇,车内还有吴少英相陪,跟车的是吴少英的两个护卫,再带上一个李子帮忙跑腿。
李子是秦含真特意派来的,因她听说李子与青杏兄妹俩小时候在京城住过一两年,又得知李子对京城道路还算熟悉,便打发他跟在赵陌身边,做个跟班。若赵陌有什么事需要差人去办,让李子出马,总好过次次都劳烦吴少英的人。李子对此打了包票,说他小时候常跟着长辈到隆福寺去烧香拜佛的,对寺里的格局再熟悉不过了,还可以伪装一下京城口音,冒充本地土生土长的少年人,方便打听事情。
秦含真倒是对此半信半疑,不过有个能认路的小厮跟着赵陌,总比叫赵陌一个人进寺里的强。
那位兰姑娘据赵陌说,是他父亲赵硕的屋里人,从前在辽王府里也算是侍候赵硕多年的大丫头了,还是他母亲温氏做主,才开的脸。她与赵陌母子,一向相处得还算亲厚,应该是可信的。
然而这等身份的女眷到寺里来,定会做清场工作。外男也不好随意入内与她相见。吴少英等人出于对宗室女眷的敬重,也是因为兰姑娘事先有所要求,只会陪着赵陌入寺。但等到他与兰姑娘见面的时候,他们是不会跟着的。人心隔肚皮,谁能担保那位兰姑娘百分百可靠?李子以赵陌小厮的身份跟随入内,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但以李子自小学武生的功夫底子,若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大约还能护得赵陌一阵子,让他有时间呼救,叫来吴少英等人。
马车并未从隆福寺正门进入,而是走的侧门。这边的香客人数不如正门的多,但也不少了。赵陌微微低了头,下车跟着吴少英等人走进寺中,装作是礼佛的香客,先是简单在寺内转了一圈,寻到个僧人问明那位兰姑娘所定的地点所在,一行人便在僧人的引领下,直接往那座僻静的小院走去。
这小院原是招待香客用的,只是位置在最角落处,面积又小,惟有在隆福寺里举行大型法会,僧众或香客人数过多,其他地方无法安置的情况下,才会采用,平日里多数时间是锁起来的。但如今这座小院已被某位贵人长期订下,即使有大型法会举办,也不能再用来招待香客了。
小院之中凤尾森森,高大的竹丛仿佛与院后的竹林融为一体。明明今日阳光灿烂,可是在竹叶的遮挡下,却无法照亮整个小院,倒显得院中幽暗一片,比别处更显阴凉。院中只有精舍三间,带着几分陈旧,但地方倒还干净。
吴少英问了引路僧,得知那位“贵人”尚未到达,便先带着一名护卫,走进精舍中转了一圈,才出来对赵陌道:“小公子若一定要独自见那位姑娘,那就在此等候吧。我们就坐在方才来时看见的那处草亭中,有事小公子定要大声呼叫我们。”又转头示意李子,“你也要护得小公子周全,知道么?”
李子连忙点头:“是,吴爷。”
赵陌再次向吴少英郑重一礼,肃然道:“多谢先生为我设想周全。”吴少英叹道:“说真的,我并不认得这位兰姑娘是谁,只是你既然信她,我也只好由得你去了。但你心里也要有数,如今即使是至亲至近的血缘亲人,都未必可靠,更别说是外人了。你见了那位姑娘,也要多留个心眼才是。千万不要糊里糊涂跟着人离开,无论做什么,都记得要带上李子。”
赵陌严肃地答应下来,吴少英方才带着两名护卫出了门。院外不远处的路边,筑了一座小小的草亭,亭中有石桌石椅,可供人闲坐。他们会留在那里等候赵陌。
引路僧分别给精舍与草亭送上了一壶热茶,便退下了。这座院子里发生的事,贵人早有吩咐下来,寺中僧众不得过问,他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赵陌端坐在精舍中静候兰姑娘前来。李子便一直站在精舍外头守着,时刻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只是不知为何,那位兰姑娘迟迟不见踪影,让人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有事绊住了脚,无法出门了。想来她是宗室子弟内宅中的爱妾,若上头没有主母还罢,有主母在,还是小王氏这样出了名厉害的主母,她的行踪必会受到极大的限制吧?不可能真能自由出入的。
赵陌心里慢慢产生了一丝焦虑,就在这时,精舍后方的门却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名妙龄女子轻轻走了进来,悄然出现在他身后。赵陌忽然觉得不对,猛一回头,看到那女子,不由得怔住了。
这时候,李子才无意中回头,瞧进屋中,看到那女子的出现,吃惊地叫了一声。
妙龄女子肤色极白,长着一张美艳的圆脸,双目细长,眼尾微微挑起,气质比从前多了几分雍容,穿着打扮也华贵了许多。她冲着赵陌微微一笑,低头敛袖一礼:“许久不见了,陌哥儿这一向可好?”
“我还好,兰雪姐姐你这是……”赵陌神情复杂地盯着对方高高隆起的小腹,分明记得自己离开辽王府的时候,她还没有怀孕的消息传出。这才过去了多久?半年而已!
兰雪略露出几分娇羞的表情,手抚上小腹,低头不好意思地道:“大爷离开王府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那时候还不知道。后来王爷和王妃那般生气,我即使知道了,也不敢声张。还是后来告诉了大爷,大爷才让人把我接到京城来的……”
赵陌的心情更加复杂了。若是这般,算算时间,这个孩子只怕是在他亲生母亲温氏去世后不久,就怀上了的。父亲竟然对母亲薄情至此么?而父亲能将怀孕的通房接到京城,为何就偏对他这个嫡长子不闻不问呢?
兰雪慢慢走到赵陌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并没有问过他什么,对比从前的态度,显然有了一丝轻慢。只是赵陌如今已经顾不上计较这些了,他直接在椅子上坐下,板着一张脸道:“兰姑娘让人带话,把我约到这里来,说有重要的事情相告,却不知是什么事?”不经意间,已经改变了对对方的称呼。
兰雪笑笑,仿佛不在意般,抬头看了屋外的李子一眼。
赵陌迅速道:“那是我的心腹,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姑娘只管说就是。”
兰雪笑得更深了:“哥儿离开辽王府的时候,身边只带了几个人,里头似乎并没有这个小厮吧?这又是哪里找来的人?哥儿如今,到底是住在哪里?昨儿送信的人,死活不肯说自家来历呢。”
赵陌避而不答:“到底是什么事?”
兰雪又问:“哥儿为何离了温家,一个人跑到京城来?若是大爷知道了,必然会担心得不得了!大爷将哥儿送到温家去,原是一片苦心,哥儿怎的就如此鲁莽呢?平白辜负了大爷的好意。”
赵陌抬眼看她:“若你没有别的话可说,我就走了。”
兰雪收了笑容,眼圈竟慢慢红了起来:“我知道哥儿不耐烦听我这些话,只是哥儿如今也大了,不能再象小时候那样淘气了。大爷和奶奶一心为了哥儿的前程着想,哥儿哪怕是看在去世的奶奶面上,也不该不顾自己的安危!哥儿别以为我的话只是吓唬人,你该明白大爷和我让你提防的是谁。不管是谁帮你来到京城的,你都不能再待下去了,还是快些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