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惊讶:“辽王府?那是在辽东了?这么远……”
秦泰生笑道:“确实离得挺远的,不过温家经营南北杂货,商队常常天南地北地跑,辽东也不例外。也不知他家是如何攀上了辽王府的,竟能结下这么一门显赫的好亲事。”
秦含真觉得有些古怪:“那辽王府的大公子是庶出吗?还是温家是皇商?他家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官?或是有身份了得的好亲戚?”
秦泰生摇头:“辽王府的大公子乃是正妃所出的嫡长子。温家并不是皇商,顶多是算得上半个官商,与几家皇商倒是长年有生意来往。他家亲友中最显赫的,就是辽王府了,未曾听闻出过什么大官。兴许宗族或亲戚中有过一两位也未可知,只是城中未见有人提起。倒是他家大爷曾做过举人,三十出头就中了举,在大同也算是一位英才,可惜前两年一病没了,底下的两个兄弟都不曾进学。”
秦含真觉得更加古怪了:“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辽王府会为嫡长子娶这么一位妻子呢?”
秦泰生也说不清楚:“辽王府离得太远了,我只在这大同城里听过些小道消息,说是温家去辽东时,恰逢王妃寿辰,他家献上的贺礼得了王妃的欢心,听闻他家女儿尚未许配人家,特地召过去见了。温家女儿品貌双全,德言容工都十分出色,王妃见了颇为喜爱,不久就上门提亲了。温家人提过,那位王府大公子与妻子甚是恩爱,成婚不足两年就生下了一子,也是自幼聪慧,万万没有不顺心的地方。只因温家有这么一位姑爷,将来稳稳当当就要承袭辽王之位,因此大同城上下,无论是谁家,都敬温家三分。温家也不是仗势欺人之辈,在城中倒也有着不错的名声。”
虎勇听得奇了:“照你这么说来,今日我们遇着的那几个嚣张的家伙,不象是温家的人呀?怎么酒楼的掌柜却说,他们是温家的呢?还有,他们闯进酒楼里,显然是要找人,到底是在找谁?”
秦泰生双手一摊:“这我哪儿知道呀?我从未见过温家的人,不过是听别人说的。但这种豪门大户,外头的名声如何好,内里也未必就真的干净了。横竖他家有这个底气,就算是显摆些,旁人也拿他家没办法。”
秦含真却是心中一动,想起那个白衣少年来。他进城时手戴镣铐,坐的就是温家的马车。而他在酒楼后巷里揍了别人几拳,随后赶来找人的温家人,又因为听说要找的人从后巷走了,便又匆匆追了上去。想来这个白衣少年,就是温家要找的人吧?他跟温家到底有何恩怨?得罪了皇亲国戚,可不是个小麻烦呢。
她犹自思索着,虎勇又跟秦泰生说话了:“我听那几个去皮货店的商人说起温家老三如何如何,这温家有几位爷?都是什么人品?你可听人说过?”
泰生还未回答,大门口处已传来一阵喧哗。秦含真与虎勇、秦泰生三人循声望去,却是张妈回来了。
张妈满脸喜意,身边跟着今日见过的那个皮货店胡子男店主。后者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浑哥,三人喜气洋洋的,想必是刚刚一家团圆了。这胡子男确实是浑哥的亲生父亲张万全,并没有抛妻弃子的意思,一见妻儿的面,就与他们相认了。却不知道他们一家三口分离多年,张万全音讯全无,却是什么缘故?
秦含真与虎勇对视一眼,齐齐迎了上去。

菩萨蛮 第四十五章 小人

秦安宅子的前院正厅内,欢声笑语一片。张妈带着失散多年的丈夫张万全回来,消息惊动了秦家众人,就连刚刚午睡醒来的牛氏,也急急梳洗了,扶着百灵的手到前头来凑起了热闹。
张妈拉着张万全、浑哥先给秦老先生、牛氏磕了头,等各自坐下说话时,才由张万全说明了这些年的经历。
他与妻儿多年失散,与其说是阴差阳错,倒不如说是小人作祟。
当年他偶然认识了一个同乡的皮货商人,因对方性情讨人喜欢,来往得多了,便也成了好友。那皮货商人姓朱,人称朱二,老家在绥德州辖下的一处乡镇,但他常年在外打拼,结识了几个口外的商人,偶然得知一桩极好的买卖,需要往口外走一趟。因为这朱二本钱不足,就把张万全也叫上了。他二人结伴往口外去,果然赚了一大笔。比起张万全当初预计的几百两银子还要多,足有三四千之数了。
张万全得了这么一笔横财,真真是喜出望外。有了这笔钱,他今后就不必再出远门受这风餐露宿之苦了,大可以在米脂县城里盘下一间铺子,甚至是往绥德城或是榆林城那等更繁华的所在去。有了铺子,坐地为商,总比行商要过得舒适许多。家中老母的医药费,还有两个孩子读书所需,也都解决了。
只可惜张万全运气不好,在口外那段日子,为了多赚点钱,他熬得很苦,又有些水土不服,时间长了,便积劳成疾,落下病来。等生意做完,他松了口气,整个人就撑不住了。他足足病了一个多月,等到病情有了起色时,已是元气大伤,大夫说他必须得好生休养个一两年,否则必定会留下病根,将来恐怕会影响寿元。
张万全不敢轻忽,只能滞留承德养病。只是他家里还有老母娇妻弱子,心里怎么也放心不下,便拜托友人,也就是那朱二,给老家捎去家书银两。正好这朱二赚了银子,又觉得口外比西北更好做生意,有心将一家人迁到口外来,顺道替张万全捎个信,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谁知道三个月后,这朱二回转,却为张万全带来了一个噩耗——张家老娘因着病情加重,在拖了几个月之后,终究还是去世了。为着替她请医抓药,张万全之妻耗尽家财,还欠了不少外债。等到婆婆去世,她的身体也撑不住了,据说头七还未过,便小产大出血,没有救回来,一尸两命。而她与张万全的儿子,不过四五岁年纪,年小体弱,受此惊吓,也是一病而亡。张家债主见他们一家境遇可怜,倒是不好逼得太过,各自凑了银子,替他们祖孙三代办了后事。而张家留下来的房屋及各样物什,则叫债主们分了抵债,却只能抵过二、三分而已。
这事儿发生的时候,刚刚好是张万全向朱二托付家书那一日,认真说起来,却是他那一病给耽误了时间。若是他没有病这一场,及时赶回家中,就算救不回老母,至少他的妻儿还能保得住。
张万全听闻这等噩耗,只觉得晴天霹雳,当即就吐了血,病情也加重了几分。幸好那朱二一家好生照看,才让他有所好转。
张万全“连丧”妻儿,心也灰了,气也短了,还是这朱二再三劝慰,才稍稍振作起来。家乡既然已经没了亲人,他身体状况又不好,便不打算回去伤心地,只留在承德慢慢休养身体了。本来他还有老母与妻儿留下的外债未曾偿还,那几位债主对他家着实是厚道得没话说了,还替他办了家人后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回去把债还清才是。
然而,这里又要提起那位朱二的恩情了。张万全的这位好友,虽然回去晚了,只听说了噩耗,但他却非常“好心”地把张万全该做的事都帮着做了。他将张万全交给他、原打算要送到张家人手中的两千多两银子拿去偿还了张家的所有外债,又请人为张家老母、张万全妻儿大做法事,然后将三人坟墓起出,将三具尸首火化了,骨灰装入罐中,送回到张万全身边,也算是全了他的遗憾,想要祭拜,也有了对象。如此一来,张万全无债在身,又有亲人骨灰在手,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回乡去了。
张万全对好友感激万分。正好朱二打算在承德开铺子,却因先前所挣的钱财大多用于买房与安置家人了,本金不足,张万全见自己手里还有一千多两银子的积蓄,便拿出来与好友合伙开了一家皮货铺,他出的本钱多些,占了六成股,朱二只占四成,却多了掌柜之责。如此一来,有好友看着店内的生意,他也不必十分费心,正好安心休养身体。
这皮货铺的名字就叫做“张朱记”,开张之后生意兴隆,银子象流水一般钻进张万全与朱二两人的口袋里。二人倒也不曾因为利润分割之事产生过矛盾,无论赚多少钱,都一律是平分。
过得一年,张万全身体好转,朱二又提议,他有个妹子年方二八,尚未许人,一心倾慕于他张万全,愿嫁他为妻。若是这门婚事成了,好友两个既是合伙人,又是姻亲,自然更加亲密。只是张万全心里还念着“惨死”的妻儿,无意再娶,就婉拒了。那朱家姑娘倒也不肯死心,一意要等候他回心转意,事情就僵持下来。
这一僵持,便过去了四年。那朱家姑娘已经是二十岁的老姑娘,再不嫁,可就真的要嫁不出去了。朱二再次试探了张万全的意思,得知他实在无心再娶,只得死心,改将妹妹嫁给一个京城的富商做了填房。
可经此一事,朱二便与张万全生了嫌隙,觉得是他害了自家的妹子,耽误了她的终生。她原本可以嫁人做个原配的,如今却只能嫁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做填房,进门就要面对与她一般年纪的继子继女了,实在是悲惨无比。朱二总念叨当年自己对张万全的恩情,认为他是恩将仇报,虽然两家还是合伙人,可已经有了翻脸的意思。
张万全察觉出来,心里也觉得是自己对不住朱二,只是娶妻这种事,他不情愿,也不能勉强。朱家妹子是可怜,可总不能为了可怜她,就勉强自己娶个不想要的妻子吧?朱二若不愿意妹子做现成的后娘,大可不必给她说这么一门亲事。说到底,不过是迁怒罢了。张万全隐约察觉到,店里生意大好,朱二变得富贵后,性情大改,已经不是往日的那个急公好义的好朋友了。但他没说什么,很干脆地就与朱二结束了合作,把自己那一半的铺子低价盘给了他。
张万全在这桩交易中,自然是吃了不小的亏,可是他自认愧对朱二,又感激朱二当年的恩情,这亏再多也硬是认下了。
他总共拢得四五千两的身家,身体又养好了,便重回行商行列,做些零散的小买卖。承德机会不少,他又是在此地多年,早已混得熟了,想要大富大贵,可能难一些,但只想维持生计,却没什么难处。
只是朱家与他有隙,朱二似有若无地打压,让他难以施展手脚,渐渐的便有些不大顺利起来。又因为朱家妹子嫁了京城的富商,那富商在承德一地的皮货交易中占了极大的分额,他听说了些填房妻子未婚前的传闻,对张万全心怀嫉恨,明着暗着挤兑他。张万全在承德没办法存身,只得变卖房产家业,黯然离开。
他不想回乡,路过大同时,见此处甚是繁华,皮货市场也很发达,便在城中落脚,开了家皮货铺子,做起了生意。他如今日子倒还富足,也结识了不少新朋友,曾有人见他孑然一身,有意替他做媒,说一门妻室,他却难以忘怀妻儿,始终婉拒。
今日那上门的媒婆笑着说要替他做媒,他虽是脸上带笑应答着,但心里其实没当一回事。只因那位大主顾,乃是城中有名的媒婆,无论遇上谁,只要是单身,上至八十老头老太,下至八岁小儿,她都要说给人做媒,其实转过身就忘了。不是正经找到她相托,她才不会多这个事。所以,他与那位主顾,其实都只是说几句应酬话罢了。
秦家众人听完张万全的叙述,才知道了原委。想来张万全与妻儿多年没有联络,是那朱二从中作梗的缘故了?他当年回到绥德州,确实是来过米脂县城的,只因张妈也记得,张万全的“死讯”,便是由同行姓朱的商人告知自家。但那什么大作法事、还债之举,却是子虚乌有。
想来那朱二定是私吞了张万全托他交给家人的财物,在张妈母子面前假造张万全的死讯,又骗张万全,说他妻儿已死绝了,从此断了两边的音讯。而朱二交给张万全的那些所谓亲人骨灰,自然也是假的了。张家老娘的坟墓,至今还是安然无恙。张妈每年清明都要带着儿子去扫墓,若有人动过,她不可能没发现的。
张万全一想到这些年来,他年年祭拜的是不知哪里来的游魂野鬼,心里就万分膈应。他对秦家众人说:“朱二当日与我交情还好,否则我也不会相信他,将这么大一笔银子交付给他转交了。他若是手头不方便,急需银钱,大可与我坦白说明。我总不会看着他受苦的。为何他要如此骗我,还要断我夫妻父子的情份?我自问从未做过对不住他的事,他如此待我,实在叫人想不明白。”
虎伯嘴快,冷笑着说出了一个可能:“想来是他知道你身家丰厚,有意把妹子嫁你为妻,自然就嫌你妻儿碍事了。只是他没想到,你对你媳妇竟如此深情厚意,居然不肯再娶,才生生把他妹子拖成了老姑娘吧?他怪你误了他妹子终身,实在是没有道理。他妹子若嫁了你,一样是做填房,若是重遇上你媳妇,还要屈居妾位,难道就是什么好事?他若真的心疼妹子,怎么不为她寻个青年才俊做原配夫妻?非要给老头子做填房,想来不过是贪图人家的富贵罢了。这等势利小人,你早早离了他,也算是造化!”
张万全恍然大悟,心里叹息不已。

菩萨蛮 第四十六章 唐家

说清了张万全这些年的经历,虽然众人都对那朱二十分不耻,但总归人远在承德,想要撒气也找不到对象。
况且张万全虽与妻儿分离多年,失了一个女儿,又误了为老母送终,但生离死别,总归是拦不住的,心头遗憾,也只能在往后的年月里慢慢弥补了。如今他一家三口团圆,人人都平安无事,儿子浑哥如他所愿地拜了师,读了书,出落得颇为出色,他心中欢喜,便是有再多的怨忿,也都不放在心上了。
秦老先生见他性子豁达,心里也高兴,安抚了几句,便问起他日后的打算。
张万全想了想,却向秦老先生与牛氏长揖一礼:“说来却是小人无礼了。小人得老先生与老太太恩惠,妻儿得保,生活无虞,原当奋身报答才是。只是小人与妻儿分离多年,只盼着能长长久久地团圆在一起。小人虽远离家乡,但在大同数年,也积下了一份家业,有房产,有店铺,还在城外置下田产,自问生活还算富足。小人妻子为仆多年,却是我对她不住,也该让她享享清福才是。小人爱子也渐渐长成,难得读了几年书,想来还不算愚笨,若将来能正正经经读书科举,日后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小人此生便再无遗憾了。只是这些话,全是小人私心,却有些对不住老先生与老太太。”
秦老先生闻言笑了,牛氏便在旁哂道:“你说了这半日,倒好象我们夫妻是那等不讲情面的苛刻人似的。你家的和浑哥在我们家做事,原不是卖身为奴仆,只是受雇来做工罢了,依然还是良民的身份。他们要走,只需说一句话,各人把契约了结,也就完事了。你家的原是我孙女儿乳母,如今我孙女儿也有八岁,身边不缺人使唤,少她一个也没什么。浑哥跟着我们老爷读书,说是做个书僮,其实跟学生也没什么两样了。我们老爷素来喜欢浑哥伶俐,早就说过要把他放出去的。只是他年纪还小,我们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过活,因此还留在家里。如今既然是你这个父亲出面,只要你待他们母子好,能保他们衣食无忧,便是提前几年放人,又有什么要紧呢?”
秦老先生也含笑点头:“正是如此。只是浑哥虽有些底子,根基却还打得不够厚。若离了我身边,还要正正经经拜个好老师,苦读上几年,才好去下场呢。”
张万全大喜,这回不是长揖了,而是直接跪下磕头:“老先生与老太太的恩情,小人感激不尽,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了!”
秦老先生笑着示意虎勇把他扶起,道:“你妻儿与我们一家多年相处融洽,情意深厚,我们只盼着他们能过得好。只要你们一家日后和和美美的,我们夫妻就高兴了,提什么报答呢?”
张万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张妈与浑哥却已经流出了眼泪。张妈哽咽着说:“这可怎么好?我们怎能离了老爷太太?我……我舍不得姐儿。”她进秦家做奶娘时,刚刚失了小女儿,正好桑姐儿出世不久,正与她女儿一般年纪。张妈照顾桑姐儿久了,心里不知不觉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又与关氏主仆相得,只盼着能把桑姐儿拉扯大,如今不到一年就要走,心中如何舍得?
秦含真上前扶住张妈,劝她道:“妈妈不必难过的,我也舍不得妈妈,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能一家团圆,从此过得幸福快乐,我心里也为你高兴。怎么能因为我,就耽误了你的幸福呢?况且,又不是真的从此就不能再见面了,我们也可以通信呀?我给你写信,你让浑哥读给你听,叫他帮你回信。或者以后方便时,你也可以带着一家人去看我,或者是我来大同探望你。我二叔还在这里呢。”
张妈搂住秦含真抽泣,心里倒是好过了些。
浑哥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父亲:“我们一定要和老爷、太太分开么?就不能……就不能跟着一起走?老爷若是在京城长住,我们跟着去,也一样可以做生意的。靠着侯府,也不怕那个姓朱的再给爹使跘子。老爷若是回米脂去,我们也可以跟着回去,那里还是家乡呀!爹……就不想回去祭拜祖母?”
张万全迟疑了:“这……”
秦老先生笑道:“此事你自行做主便可,我是无所谓的。大同也有大同的好,况且方才桑姐儿说得没错,安哥还在这里,与你们彼此也可照应,便是通信也还算方便。我多半要在京中长住,若是要回米脂,也便宜得很。乡居闲适,只是不如大城繁华,各有各的好处就是了。”
张万全想了想,有些愧疚地对儿子说:“爹在大同也算是有家业的人了,等闲不好离开的。至于你祖母的坟,确实该回去祭拜,却也不必合家迁回去。”
浑哥有些失望,小声说:“方才在铺子里时,我听你与那几个商人说话,不是说生意难做么?那个什么温家的三爷逼到你们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关门歇业了。你若是跟着老爷离开,又何需受那些人的闲气?”
张万全哑然,秦含真耳尖听得真,忙问:“什么温家呀?张叔怎么跟温家牵扯上了?”秦老先生也关心地望了过来。
张万全苦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大同城里有个大户姓温,他家原是行商的,家里开的好大的南北货行。如今他家三爷主持北货生意,容不得城里的小本买***着我们这些小生意人与他合伙,说白了,就是要我们献出家业来。若是公平买卖,我便是把铺子盘给他又如何?这铺子我开了也没几年,手里有本钱,换个地方照样能做生意。只是他欺人太甚,给的条件十分苛刻,旁人不肯答应,他就要以势相逼,叫那些北边来的皮货商人不贩货给我们,好叫我们无货可卖,也就迟早要关门了。但这天下的生意,又不是他们温家一家包了的。他们在这大同城里还有些体面,外来的商人,却未必个个都买他的账。因此我们这些小店小铺还能维持,只是不如从前生意好罢了。”
秦老先生皱起眉头,虎勇好笑地说:“虽听说过他家是皇亲国戚,但也不过是与辽王府有亲罢了。连晋王府从前风光时,也不曾这般霸道,这温家倒是好厚的脸皮,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吧?”
张万全说:“温家从前不是这般行事的。他家大爷生前最是和善不过。只是如今他家大爷没了,二爷又是庶出的,不能承继家业。这位三爷虽然年轻些,却是继室所出的嫡子,日后这温家的家业尽数是他的,他自然气盛些。等到他吃过苦头,想来就会收敛许多了。我曾听闻,马将军与知府大人都有些不满他的行事,正有心敲打呢。只是碍着温家是王府亲戚,就怕如今与他闹得僵了,日后他家姑爷做了王爷,却要与两位大人过不去了。”
这时候一直站在角落里旁听不插话的金象就插话了:“那温家想要有那一天,却是做梦。”
一句话就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虎勇问他:“金叔,这话怎么说?”
金象笑笑:“原来我听了半日,也没想起哪个温家这般了得,听得你们说辽王府,倒是记起来了。那辽王长子乃是原配正妃唐氏所生,只是幼时就丧了生母。如今当家的辽王妃却是他继母,另生有两位小王子,一向都将这原配长子视作眼中钉的。那辽王妃不怀好意,替长子择了一门不大相配的婚事,就是这姓温的人家,却是商户。也不知辽王妃是如何说服辽王的,虽然婚事做成,辽王府的大少夫人也生下了嫡长子,可那世子之位却迟迟未定,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给辽王妃所生的小王子得了。去岁那辽王长子进了京,却谋求过继皇家去了。他原配妻子听闻已经病亡,年下我出京时,正听说他与王家女儿议亲呢。这王家,恰好就是晋王世子妃的娘家。因见晋王世子不成了,王家又盯上了辽王长子。以王家权势,真把女儿嫁过去了,自然会把这女婿把持得牢牢的,哪里还有温家什么事儿?”
众人讶然。张万全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金象笑道,“辽王长子在辽王府并不得势,温家从前就仗不了他家的势,不过是骗骗不知内情的外人。却不知如今他家女儿都死了,女婿将要另娶,怎的他家还猖狂起来?莫非是疯了么?”
秦老先生道:“此事与我们家并不相干,不必提起了。”
金象忙收了笑:“是,三老爷。”又道,“张小兄弟这事儿也不难办。那温家在大同还有几分脸面,内里却是虚的。张小兄弟只管打出我们承恩侯府的名号来,他自然就不敢相逼了。”
秦老先生点头,就是允许的意思了。金象大喜,心中暗暗盘算着,是不是要借机给侯府添一份产业?但转念一想,张万全既与三房有一层关系,他就不好做得太过,便打消了念头。
本以为是天大的麻烦,没想到来秦家一趟,居然就解决了。张万全心中惊喜万分。牛氏对张妈说:“你回去把你们母子的行李收拾一下,今天就搬回家去住吧。有什么话,明儿再来。只是老宅那边的东西,就得你们自个儿想法子去搬了。”
张妈含泪应了是,却又与秦含真依依不舍。秦含真笑着拉住她:“我陪妈妈回去收拾行李呀?”却有心要私下给张妈一点私房。
秦含真带着张妈去了,浑哥则拉着父亲去收拾东西。正厅里空了许多,秦老先生心情不是很好,吴少英却有意向金象打听些事。这时,门房却有人来报:“温家小少爷送了拜帖过来。”一时间,人人都觉得疑惑。
刚刚说起温家,怎的温家就来人了?难道是为了张万全来的?
下人送了拜帖上来,秦老先生打开一看,却愣住了。吴少英见状便问:“老师,怎么了?”
秦老先生问那下人:“确定是温家的拜帖么?不是唐家?”

菩萨蛮 第四十七章 拜访

那下人不明白秦老先生为何这样问,忙答道:“确实是温家没错,来人坐的马车打有温家印记,为首的是温家长房长子,随行的人都称呼他为小少爷的。”
秦老先生顿了一顿:“他们此时就在门外等候?来了几个人?那温家小少爷是什么年纪?”
下人回答:“他们此时就在门外,有四个人,除去一名车夫,另两人都是随从打扮。温家小少爷看着约摸有十四五岁年纪,甚是年轻。”
秦老先生怔了一怔,一旁的吴少英已经思索起来。
十四五岁年纪,想必是已故温家大爷的独子,那位传闻中极得温家老爷看重的温家嫡长孙温绍阳了。却不知他为何而来,总不能是为了张万全吧?
张万全对秦家而言,固然因为张妈的存在,而有些体面。但他对温家来说,不过是一个极寻常不过的小皮货店主罢了。即便是温家听闻了承恩侯府的事,对张万全网开一面,也没必要让嫡长孙特特上门一趟。吴少英又想起方才老师的异样神色,心想莫非这里头还有别的缘故?
吴少英便问秦老先生:“老师,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秦老先生苦笑了下:“并无不妥。我本不认得温家人,只是这拜帖上面,却有我一位故人的印记,因此我才会多问一句罢了。”他将拜帖放到身边茶几上,淡淡地对那下人说,“请客人过来吧。”又吩咐丫环上香茶。那下人忙忙应声退下,转身往大门外请人去了。
牛氏见状,就有了猜测:“老爷,是你哪位故人?难道是从前在京城里认识的人么?”
秦老先生叹道:“若我没有记错,这拜帖上的印章,应当属于我一位少年时的至交唐复所有。唐复是大学士之子,本身也极有才华,不满二十就考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堪称是京城有名的才子。我与他自幼相识,十分相得,只是家里出事后,便断了联系。我只知唐家平安度过了那一场动乱,却不知后事如何。三十多年未见,今日忽得友人下落,心里不免有些乱了。”
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说来也巧,这温家的女儿嫁入了辽王府,她夫婿辽王长子,为辽王元妃所出,这元妃恰好便是唐复亲妹。想必是因为这层缘故,温家长孙才会知道唐复的印记吧?”
牛氏撇嘴道:“原来还真是你从前富贵时的旧交。你既然自幼与那个唐复相识,想必也认得他妹子了?我却是不耐烦听这些事的。你且在此待客吧,我先回去了。张妈要收拾行李离开,桑姐儿小小的孩儿也不知道懂不懂如何处置,我得去看看。”说着就仍旧扶了百灵的手,出了客厅。
吴少英大气都不敢出,盯着手边的茶碗作研究状,见牛氏要走,便起身恭立一旁。秦老先生淡定地喝了口茶。
牛氏要往二门去时,正巧遇见来客从大门外走进来,隔着三四十尺的距离打了个照面,只见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生得高挑白晳,气质温文,颇为不俗。听方才门房下人来报,这少年是带了随从来的,如今却只身一人入宅,态度十分谦逊,穿着打扮也不象是个富商人家的小少爷,倒更象是书香人家的子弟,让牛氏略略产生了一些好感。
她放缓了神色,多看了那少年两眼。少年抬眼望来,有些讶异,但很快就露出恭谨的微笑,向牛氏行了一礼。牛氏扯了扯嘴角,也不多言,就转身进了二门。少年深吸一口气,把腰杆挺得更直些,就在门房下人的引领下,直往正厅走来。
牛氏进了内院,就听见西厢书房里一片欢声笑语,引得章姐儿那边都忍不住探头张望了。她也不理会章姐儿主仆几个,径自进了孙女秦含真住的屋子,就看到春红、夏青两个都围着张妈,脸上满是笑容,都在逗趣呢。秦含真就坐在床边看着她们笑。
春红笑道:“张妈妈真个好运道,如今这一去,可就是当家的奶奶了。往后令郎再高中金榜,妈妈还要做诰命呢,那可是享不完的大福气!真个羡煞旁人。”
张妈一边止不住笑,一边脸红摆手:“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夏青瞥了春红一眼,想起她在一个时辰前还在秦含真面前告张妈的黑状,如今不但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还对着张妈满口好话,不过是因为张妈要走,碍不着她的道了而已。夏青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并没有揭穿对方,瞥见牛氏与百灵进了屋,忙迎上去行礼。
秦含真见状,忙也过来与祖母见礼,笑着跟牛氏说:“我刚刚跟张妈说呢,要送她些体己。她留下来做念想也行,将来有难处了,变卖了做路费,来找我们也行。张妈却不肯收,祖母帮我劝劝她呀。”
牛氏笑问:“你送了张妈什么东西?”秦含真便把东西拿给她看,却是一对银鎏金的镯子,上头有“瓜瓞绵绵”的图样,寓意子孙昌盛,十分吉利。牛氏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是前年年下,王家送来的年礼里的东西。我见这镯子也就你娘配戴,便给了她。你娘却不喜欢,收起来了。没想到你把它也带来了。”
秦含真知道这对镯子的来历。生母关氏去世后,她在屋里休养身体的时候多,相处时间最长的就是张妈。张妈闲来无事的时候,总是陪在秦含真身边,把关氏屋里的杂物一样一样整理好,拿箱盒装了封存。因张妈本身是个话唠,整理一件东西,就总爱提起这件东西的来历等等。秦含真虽然祭出了失忆的大招,但对母亲的遗物,还真是知道得不少。
她了解的比牛氏可能还要再多一些。比如牛氏把这对镯子给长媳,其实是有盼着她能为秦家多多开枝散叶的意思。可是在关氏看来,她与丈夫秦平成婚多年,聚少离多,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这对镯子给她,却多少有些讽刺的意思,她当然就不喜欢戴在身上了,寻了个借口把它收起来,只等日后有了儿子再拿出来戴。没想到等这对镯子重见天日时,已经是物事人非。
秦含真无意留着这对镯子,却见过张妈整理这对镯子时,眼中透露出的几分喜爱之意。再加上她离家前把一应金银饰物都带上了,就存了进京后有必要时,将它们或是赏人送人,或是换成银钱备用的主意。于是她便对牛氏说:“这对镯子只是银鎏金的,说来也不是十分贵重,但做工精细,寓意也吉祥。我想张妈一家团圆,乃是一件大喜事,所以送她一件喜庆的礼物,也好添些喜气。”
牛氏笑道:“这个主意好。张家的,桑姐儿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我再给你添一副鎏金的头面,与这对镯子凑成一套。你日后就不再是人家的仆妇,而是位老板娘了。这行头也要置起来才是。”
百灵机灵地笑着插了一句:“那是不是还该有两匹好料子做新衣裳?”
牛氏拍掌:“说得对!这话提醒了我!你快去寻你虎嬷嬷,问她拿钥匙开箱,拿几匹鲜亮的好料子来给张家的做新衣。咱们秦家出去的人,可不能叫人笑话寒酸。”春红眨了眨眼,暗自哂笑。
张妈忙不迭地屈身行礼:“太太折煞我了。这可使不得!”
“我说使得就使得。”牛氏一挥手就把她的话挡了回去,“你奶大了我嫡亲孙女儿,又一向侍候得周全,我不会亏待你。况且,你男人跟你分离了这么多年,虽然一直念叨着你们母子,也算是难得的老实人,但人心难测,我们家得给你多多添些体面,好让他不敢亏待你和浑哥。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浑哥。他这点年纪,日后读书进学,娶妻生子,事情还多着呢,少不得要叫他老子费心的。”
张妈心中有些不安,但她一向敬重牛氏,从来都是顺从听命的,便答应下来。
不一会儿,百灵就向虎嬷嬷讨了一套银鎏金的头面与四匹料子过来,虎嬷嬷还亲自来送了自己私人的礼物——一根镶青玉的银簪子,再加上秦含真送的对镯与十两碎银,已经是十分丰厚的礼物了。其他丫环仆妇,与张妈有私谊的,又各有体己赠送。夏青悄无声息地就帮着把张妈的行李给收拾好了。她们本就是在旅途中,行李要收拾都是极简便的,也不愁会漏下什么。夏青还在张妈的包袱里塞上了自己的两瓶没用过的面脂和唇脂,正好是大同这等地界合用的。如此一来,张妈不必动手,她的东西就都整理好了。
张妈看着两个满满的大包袱,眼泪就直往下掉,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秦含真笑着说:“妈妈别哭呀,又不是这就分别了再不能相见。你今晚先回家去,明天再过来跟我们说话嘛。我祖父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告诉浑哥呢。不可能就这样叫你们走了。”
张妈又破涕为笑,道:“这是自然。二爷还在这儿呢。我日后若想念太太和姐儿了,就托泰生兄弟给你们送信去。”牛氏笑着点头。
这时前头的婆子来传话:“浑哥都收拾好了。因老爷有客,没空见他,因此张万全说先回家去,明儿再来说话。”牛氏便对张妈说:“既如此,你便去吧。”
张妈又向她磕了头,便依依不舍地抱着大包袱离开了。
秦含真一直送到大门外,看着张妈一家三口上了马车离开。
回过头,她看到门上有几个陌生人,门外还停着马车,心里正疑惑,这是否就是祖父的客?一错眼瞥见那马车车檐上挂着一个熟悉的“温”字灯笼,她的脸色就不由得变了一变。
是错觉吗?她刚才好象看见……车帘被风吹起,里面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有些熟悉的人。

菩萨蛮 第四十八章 绕圈

秦含真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虽然不清楚祖父秦老先生现在见的是哪里来的客人,但门口既然停着温家的马车,想必来的是温家人或者与温家有关系的人?而她中午才见过那个白衣少年在酒楼后巷与人冲突,紧接着没多久,又有温家的恶奴闯进酒楼里找人了。她猜测那些恶奴是寻白衣少年来的,判断这少年与温家人有仇怨。而此时此刻,少年又出现在了温家的马车里……
莫非他是再次被温家人抓起来了吗?
那温家人为什么要带着他到秦家来呢?秦含真心里满是疑惑。可惜她刚刚匆匆一瞥,只能瞥见马车里有个略微眼熟的身影,依旧穿着一身白,却看不清他目前是什么状况,会不会被戴上了镣铐……
要帮他吗?还是当作没有这么一回事,什么都没看见,转身回到宅子里去呢?
温家马车的车夫见秦含真站在那里不动,忍不住问她:“小姑娘,你站在这儿做什么?”他心里有些发虚,哪怕面前只是个小女孩,他也忍不住想要尽快把人支走。
秦含真看了他一眼,装作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问他:“你们是谁呀?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们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车夫方才看到秦含真从门里送人出来,也猜到她是秦家的女儿了,便笑答:“我随我们小少爷到府上来做客。小少爷进去见秦三老爷了,我们就在门外等候。我们还是头一回来,所以姑娘不认得。”
秦含真歪头:“原来是这样?你们是客人,不如到门里头去吧?外面风大,天气又这么冷,门房里要暖和多了。马车就放在这里不用管,附近都是军伍人家,没有小偷敢来偷走你家车的。”
车夫干笑,却是万万不敢从车辕上下来的,只能拿眼睛去看他的两个同伴。
他的两位同伴都是人高马大,一副温家随从的打扮,一个立在马车左前方,一个站在马车右后方,却正好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把马车给护住了。当然,同时也把马车里的人逃出来的路线给堵住了。
看到车夫望过来求助,那站在左前方的随从就笑着对秦含真道:“小姑娘,谢谢你了,我们不怕冷。如今正在当差,不能贪图享受而擅离职守的。外头风大,你还是赶紧回家里去吧。你长得这样可人疼,若在门外站得久了,当心有那不怀好意的坏人,把你拐了去。”
他不但这么哄秦含真,还向着秦家门房里的人招呼:“快把你们家的小姐送回去。”
门房里的下人犹犹豫豫地看着秦含真。不是他不把她送回内院,而是家里的少爷小姐们,照例是轮不到他们侍候的。但通知内院的丫头过来接人,他又挪不动腿。何氏定下的规矩,门房顶多就是在前院里活动,跟内院的丫头打交道的机会很少,甚至都不被允许跟她们说话。若他没有记错,这位米脂老家来的小姐,身边侍候的人只有一个奶娘,刚刚走了,剩下的两人都是年轻丫头。虽说何氏已经被休了,但作为秦家二房的老人,他不是很清楚,该不该违了前主母留下的规矩……
他只能小心地哄秦含真:“姐儿,咱们回去吧?”
秦含真摆摆手:“不用担心,你在这儿呢,我就在门上站着,附近住的都是武将人家,哪个拐子敢来这里拐人?”
下人想想也是,就憨笑着退到一边了。反正姐儿又不是跑到外头去了,就在门上站一站,跟人说几句话,又有什么要紧呢?姐儿才这点年岁,温家的随从又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物……
秦含真又继续盯住马车瞧,那车夫不自在地换了个姿势,干笑着看向左前方的同伴,拼命给他使眼色。
他那同伴也是无奈,方才没把秦含真给支走,眼下却不好再拿老话赶人了,只能硬着头皮问秦含真:“小姑娘,你看我们家小少爷的马车做什么?”
秦含真问:“你们小少爷在车里吗?怎么不下来?”
那人吓了一跳,忙赔笑道:“姑娘误会了,我们家小少爷在您家里呢,怎会在车上呢?车上……车上没人!”
秦含真哼哼两声:“你撒谎,我刚才瞧见里头有人了。”
那人一噎,忙道:“姑娘看错了。车里真没人!”
秦含真歪歪脑袋:“你非要说没人,那你掀开帘子让我看一眼呗?既然没人,那我看一眼也没关系。要是你不肯答应,就说明你在撒谎!”
那人也没了辙,只能看向另两个同伴。车夫也同样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虽是温家人,但素来很低调本分,一般不做吓唬人的事。更何况,他们也清楚秦家是什么人家,在正经皇亲国戚面前耍威风,那不是自取其辱吗?他们只能把这小姑娘哄顺了,让她自行放弃寻根究底,回家里去,却不能硬把人赶走的。
最后还是马车右后方那一位机灵,果断转移了话题:“姑娘真的误会了,我们撒谎骗你做什么?我们小少爷还在府上做客呢。不信你去问秦三老爷?你是秦百户的闺女是不是?”
秦含真摇头:“他是我二叔。”心里却在哼哼:看对方这态度,很显然是在心虚,车里当然有人,而且还是不能让人发现的人,看来对方很有可能把那白衣少年给再度非法禁锢了。也许他们是在坐车前来秦家的路上,发现了逃跑中的白衣少年,把人抓住,顺道带到秦家门口来的,一会儿他们回温家时,还得把人一起带回去。她得弄清楚这温家小少爷的来意才行。如果不是好人,就给祖父、二叔捎个信,看他们有没有办法把这个少年救出来。
想到这里,秦含真也顺着对方的口风转移了话题:“你们小少爷是谁呀?他为什么来拜访我祖父?”
“原来秦姑娘是秦三老爷的孙女儿。”马车右后方那位笑道,“说起来,咱们家小少爷跟秦三老爷也算是亲戚呢。我们家姑太太嫁进了辽王府,辽王殿下与姑娘的姑祖父可不正是亲兄弟么?”这是在外头,他用了含蓄的说法,用“姑祖父”指代当今圣上。
秦含真挑了挑眉,猜到这温家小少爷是什么身份了:“你们家小少爷知道我祖父是谁,所以才来的?”
马车左前方那位忙道:“这是一层,还有一层,我们小少爷的亲外祖父唐老爷,与秦三老爷也是多年的故交了。听闻秦三老爷来了大同,小少爷记起唐老爷生前的嘱咐,便特地过来拜访。”
“唐老爷?”秦含真眨了眨眼,“我不知道这件事,我祖父没有来过大同。”
对方说:“不是在大同认识的,是在京里。”他顿了一顿,“唐老爷就是辽王府前头那位王妃的亲哥哥,都是亲戚呢。”
慢着……唐老爷的妹子是辽王原配王妃,生了辽王的长子,辽王长子娶了温家的女儿,温家女儿的哥哥娶的又是唐老爷的闺女吗?真复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