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嬷嬷这才缓和了脸色,正式要辞行了,还表示,等出去安顿好了,自会给何氏送信来。
何氏连忙叫住她,拿出一个小包袱来:“我的银子几乎都被秦安烧了,这里是五十两白银,二十两黄金,还有一些金珠首饰,是我仅剩的大半私房,统共也值几百两。请嬷嬷帮我转交给我哥哥,让他想办法在外头弄个宅子,买辆好马车,再买几个靠得住的人手。等我跟章姐儿团聚了,少不得要上京城去,在京里也要有个安身之所。”
金嬷嬷顿了一顿,接过了小包袱,笑着说:“奶奶放心,舅爷在外头好着呢。只是如今风声正紧,舅爷不好与你相见,奶奶要明白才是。”
何氏眼圈又红了:“我明白。只要他能平安,我也就放心了,见不见面,倒在其次。我只盼着哥哥不要怪我出卖了他才好……”
金嬷嬷笑笑,告退出来,到了门外没人看见的地方时,却把那小包袱打开些许瞥了一眼,对比自己亏掉的钱财数量,心中暗喜,忙将它往自个儿的包袱里一塞,左右看看,就转身而去了。
金嬷嬷走后,秦家二房的男女仆妇也经历了一场清洗。秦泰生踢走了被何氏任命的管家,重掌大权。何氏的心腹死忠都被赶走了,曾经被何氏丢在米脂老宅的丫头婆子们,也陆陆续续被遣散。连银珮这样的大丫头,都没选择留下来。倒是金环,因是卖了死契的,没有离开。虽然秦家人无心与她计较,但她却仿佛对何氏忠心耿耿,坚持要跟在何氏身边,随她到庵里去,直到她生下孩子为止。
如今金嬷嬷已走,嫣红送官法办,何氏身边就只有金环一个人侍候了。按理说,何氏应该很高兴有这么一个忠婢才是。可她看着金环阴沉的脸,却总有些不祥的预感。她当初能成功逃脱,金环是立了大功的。若没有金环报信,她也不可能顺利逃回大同。可她为了自己能成功脱身,把金环丢下了,反而带上了嫣红。在她看来,嫣红知道太多秘事,不能丢下。可是在金环看来,这却与背叛无异。何氏怎能相信,受到背叛的金环,依然会对她忠心不改呢?
她反而觉得,金环这是在伺机报复呢!
可惜,就算她有再多的怀疑,金环也成功得到了男主人的信任,牢牢地霸占住了何氏身边第一人的位子。别说留在她身边侍候了,连她去了庵里后,一应生活起居、衣食用度,也都是金环掌管。随行的两个婆子都要听金环之命行事。何氏想要在生完孩子前摆脱金环,是不可能的。
转眼就到了她要离开秦家的日子。何氏哭了半日,也没能争取到再见女儿一面的机会。章姐儿依旧被关在西厢房里禁足,每日除了抄书练字,连门都不能出。无论她如何哭闹,秦安都没有心软的意思。
如今秦家上下被秦泰生梳理过,谁敢大胆地违抗主人的命令?更何况,因着何氏大闹过一回,章姐儿要回临县陈家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家下人等知道章姐儿这个曾经的大小姐没有前程,谁还会替她出头?
一大早,秦老先生就带着孙女秦含真与孙子梓哥儿出门去玩耍了。牛氏在家帮着小儿子料理些家务。吴少英另有事情要忙。他自来了大同城,每日都有事可做,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秦老先生没有多管,只带了虎勇与浑哥儿随行。
大同城十分繁华,比米脂县城要热闹多了。秦含真瞧着新鲜,梓哥儿也是左顾右盼的,兴奋得很。他平日也少有出门玩耍的机会。
祖父秦老先生十分慈爱,两个孩子想要看什么,秦老先生都依着他们。想吃什么本地小吃,或者买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也由得他们高兴。梓哥儿很快就忘掉了一切烦恼,只顾着吃和玩了。小孩子都是贪新鲜的,平日里何氏管他管得严,却对章姐儿十分宠爱。他只能看着姐姐吃喝玩乐,心里十分羡慕,如今可算有机会亲自尝试一把了。
祖孙一行人逛了半日,都觉得有些累。难得出来一趟,秦老先生决定就在外头吃午饭。虎勇对大同城颇熟悉,就领着他们来到一家小有名气的酒楼,上了二楼雅间,要些本地特色菜来吃。
梓哥儿累了,进了雅间,就瘫坐在长椅上。秦老先生笑呵呵地把才买的小玩意儿放在桌面上,逗着孙子玩。秦含真好奇地来到窗边,踩着椅子站高了,趴着窗台往下看街景。谁知他们要的这个雅间位置不好,却是对着后巷的,下头没什么人。秦含真心里有些失望。
她正要跳下来,却看到一个人影在后巷里闪了一闪,很快被人撞到墙根下,后者揪住那人的领口,似乎说了些威胁的话,就一拳击中了对方的腹部。
秦含真小声叫了一下,揍人的人似乎听见了,循声抬头望上来。秦含真不由得一呆。
这不是……那天进城的时候遇到的,被关在马车里,双手戴上了镣铐的少年吗?
菩萨蛮 第四十一章 路遇
隔了几日,秦含真对那个少年的印象依然很深刻,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那一双眼。
此时此刻,少年抬头向她望来,那双眼眸依旧目光幽深,无悲无喜。不知怎的,秦含真总觉得没办法移开视线,就这么与他对视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兴许是她方才那一声惊呼引来了雅间里其他人的注意力,虎勇走了过来:“桑姐儿,怎么了?”
秦含真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虎勇:“没……没什么。”可等她转头望回去时,楼下的后巷已经是杳无人影了。别说那名少年,就连被他揍了一拳的那人,也都消失不见。
秦含真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可是,方才她双目所见清清楚楚,绝不会是幻觉。那两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少年个子高瘦,但年纪应该很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估计也就是十一二岁的光景吧。他揍的那人却是成年人的身高,看起来还挺壮实的,会被少年轻易制住,并揍了一拳,已经够令人吃惊的了。如今看他也消失得这么快,证明那少年对他有彻底压制的能力,否则不可能轻易地拖着这么大块头的一个男人迅速消失在后巷里的。
那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身手如此了得……可他身后既然如此了得,那日进城时,又怎么会被人戴上了镣铐?记得那辆马车檐上挂着“温”字灯笼,是姓温的人家吗?
秦含真心念电转,脑中闪过了无数念头。虎勇脸上还带着笑:“既然没什么,姐儿方才怎么叫起来了?”
秦含真收回思绪,想了想才说:“刚才我瞧见后巷里有人在打架,不过两个人很快就离开了。我还是头一回见人打架呢,所以吃了一惊。”
虎勇笑哈哈地说:“打架有什么稀奇的?大同城里有驻军,血气方刚的人多,三天两头的打架。姐儿在米脂家里也应该见过才是,怎么倒觉得吃惊起来?”他抱着秦含真下了地,“姐儿仔细,别摔着了。”
秦含真谢过他,就回到桌子边上坐下。秦老先生笑眯眯地说:“见着有人打架,看一眼就是了,能尽快走开,还是离远些的好,不要过多理会,也不要叫出声来。若是惊着对方,万一是个脾气不好的,倒容易惹祸上身呢。咱们家在大同人生地不熟,虽有你二叔在,万事还是要谨慎些。”
秦含真答应着,又跟梓哥儿一起玩起方才买的小玩意儿来。糖人、风车什么的,虽然不稀罕,但瞧着还有些意思,跟她在现代见过的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姐弟俩玩耍着,酒楼的小二送了果盘上来。虎勇挑了几样,送到秦老先生与两个小主人面前,就抱怨说:“方才叫浑哥儿去要热水,怎的这半日都不回?”
秦老先生不惯吃外头的茶,今儿出门还带了自家的茶叶和茶具,到了酒楼里,就让浑哥儿去讨热水,自己泡茶吃。可浑哥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虎勇就有些不耐烦了。他怕浑哥是因事耽搁了,便索性下楼去寻,寻了一圈不见人,心中讷闷,只得自行讨了热水回来,为秦老先生祖孙三个泡了茶。
虎勇有些不满浑哥一去不回,也不知是不是贪玩误事。秦老先生就笑着说:“浑哥这孩子,素日还知道分寸,不会贪玩乱走的,至今未归,想必有他的缘故。一会儿你去找小二打听打听,看是否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把人寻回来就是。别生气了,瞧,小二送面过来了。”
秦家祖孙一行虽然来了酒楼,但这时节也没什么新鲜瓜菜,两个孩子都还在孝期,不好吃荤腥,秦老先生也不好大鱼大肉的,便随便叫了几样面食与小菜,只给虎勇与浑哥叫了一碟驴肉,一碟熏鸡,让他们在雅间内另起一小桌用餐,也就是了。
秦含真闻见那汤面香喷喷的,不由得食指大动。北方的面食,确实有些独到之处的。她在米脂倒是吃过不少,但大同的面又别有一番风味。她与梓哥儿分食了一碗刀削面、一碗筱面、一盘素馅的饺子,另外再吃些豆腐皮和凉粉,就已经饱了。两人小口小口地喝着茶,看着眼前整整一盘香喷喷的黄糕,实在吃不下了,心里都有些郁闷。
梓哥儿小声对秦含真说:“咱们家街口里有家卖黄糕的,最好吃。”秦含真会意:“明儿叫人去买。咱们在家里吃,请祖母也尝尝。”梓哥儿顿时笑弯了一对眼。
虎勇瞧着好笑,便道:“那家店我也去过,做的黄糕确实大同一绝,生意极好的。咱们回去的时候顺道买些就是了。我听说梓哥儿平日也爱吃这个,只是二……”他顿了顿,“只是梓哥儿的娘不许他多吃。”
梓哥儿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娘说这都是穷人家的吃食,不许我碰的……”可那家黄糕确实很好吃呀……
秦老先生笑笑:“这黄糕是黄米面做的吧?黄米味甘,性微寒,有益阴、利肺之功效。梓哥儿身子弱,吃这个倒是合适的,只别吃太多就是了。吃食从来只有适不适合之说,哪里分什么穷人富人?难道富人就不吃米了?还是穷人就不能吃肉?荒唐荒唐。”
他转头对梓哥儿道:“你日后跟着祖父读书,慢慢的就学会这些了。是非曲直,你自己判断就是,不必事事都听从长辈教导。你是男子汉,应当有自己的主见。”
梓哥儿虽然听不大明白,但还是很郑重地点头:“是,祖父。”
秦含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祖孙互动,忽然听得门开了,却是浑哥回来了。
浑哥一脸的魂不守舍,手上也没提着热水。虎勇一见就上前扣了他脑门一下:“你这小子跑哪里去了?叫你去要热水,如今老爷和姐儿哥儿连午饭都吃完了,你才回来,难不成是跑到天边去了不成?!”
浑哥怔怔地看着虎勇,嘴唇微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虎勇见他形容古怪,倒把先前那点怨气给抛开了:“到底怎么了?你这是撞客着了?还是谁欺负了你?”
浑哥忽地红了眼圈,不停地摇头,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秦老先生便道:“阿勇,你给他倒碗茶,叫他定定神再说。”
虎勇忙把他拉到屋角的小桌旁坐下,给他倒了碗热茶灌下去。浑哥似乎镇定了些,双眼里头也恢复了些神采。
秦含真跳下地跑过去问他:“浑哥,你怎么啦?”浑哥是张妈独子,张妈又是秦含真的奶娘,她心里对张家母子难免比旁人要亲近几分,此时也颇为关心浑哥的状态。
浑哥醒过神来,深吸了几口气,才哽咽着说:“我……我方才好象看到……看到我爹了!”
浑哥的爹?秦含真心里疑惑,她记得张妈好象是寡妇……噫!怪不得浑哥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原来是以为见鬼了!
虎勇也知道张妈的情况,忙问:“你确定么?真是你爹?虽说他出门经商,一去不回,但不是有人传过信回来,说他已经没了么?”张妈心里不大愿意接受这件事,但大家几乎都是默认了。
浑哥哽咽着道:“我也以为我爹是死了,可是方才那人瞧着真的很象……他跟离家那年差不多模样,就是胡子长了些,身上穿得很体面,看起来好象很有钱。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远远地跟在他后面,瞧见他走进了一间大铺子。我向路人打听过,说他就是那铺子的老板,做的是皮货生意。我爹当年就是贩皮货的……”
这下连虎勇也有些半信半疑了:“难不成真是他?不过他离家的时候,你年纪还小,不会认错吧?”
浑哥摇头,十分确定地说:“不会认错,那可是我亲爹!”
浑哥与张妈母子俩原本并不是秦家奴仆,也不是秦家的佃农,而是住在米脂县城里的人家。浑哥父亲张万全是小生意人,主要买卖皮货,平日里也是走南闯北的。那年浑哥四五岁大,张妈又怀孕了,张万全却得了一桩好买卖,要出一趟远门。若是能顺利做成生意,少说也有几百两的利润,足够他们这样的小户人家两年里吃香喝辣的。
张万全想着长子年岁渐长,也该找地方读书开蒙了,小的那个出生后,还得要小心照看两年,家里又还有老母卧病,正需要钱请医抓药,所以就丢下这一大家子,出门去了。
谁知他却一去不回,家里老母病重。为了给婆婆治病,张妈变卖了家中值钱的东西,还是没能挽回婆婆性命,反而还欠了不少债。她操劳过度,早产下一个女孩儿,还没满月就夭折了。债主却在这时候上门催债,把张家房子给占了去。
张妈母子俩无家可归,正巧秦家大奶奶关氏生了个女儿,要找一个奶娘,张妈听说后便带着儿子投入秦家门下。虽说要暂时与人为仆,比不得从前逍遥自在,但她母子二人多年来衣食无忧,儿子浑哥还能跟着秦老先生这么一位名师读书,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丈夫失踪一年后,曾有与他同行离乡的商人回到县城里,给张妈捎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说他坐船的时候,不幸落水身亡,尸骨已经葬在外乡。张妈心中虽然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心里却已经隐隐默认了这一点。只想着把儿子浑哥拉扯长大,日后离开秦家,出人头地,攒些路费,就去找回丈夫遗骨,送回米脂安葬。
谁会想到,浑哥会在离米脂千里之遥的大同,遇见自己那位原以为早已死去多年的父亲呢?
菩萨蛮 第四十二章 温家
浑哥虽然遇到了父亲张万全,但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的原因,他并没有上前与对方相认,反而是跑回了酒楼,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不知是不是应该去认回父亲,心中更有更多的疑虑。他本以为父亲已死,所以才会一去不返,心里牢记着母亲的嘱咐,等到长大了,能自由出门,手里又有足够路费的时候,就到那位报信的商人所说的父亲遇难之所,将父亲的遗骨带回家乡安葬。可是,父亲既然没死,又为何多年不回家,连封家书都没有呢?
浑哥心里想认回父亲,却又害怕会听到更令人难过的答案,所以退却了。他回来向心中最为敬重信服的秦老先生求教,想请秦老先生替他做一个决定。也许,他也有几分想借秦老先生势的小心思?
秦老先生也不知是否察觉到了这点小心思,他只是沉吟片刻,便道:“既然你认出对方就是你父亲,不管是不是认错,总要当面问过才知道。你方才跟着那人去了他的铺子,想必还记得怎么走?我们先吃完饭,喝口茶歇一会儿,就到那铺子去寻他。”
秦老先生做出了决定,浑哥心下顿时一松,好象放下了千斤重担一般,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是,谢老爷!”
虎勇没好气地把他扯到小桌边上:“赶紧吃饭吧,如今就等你了。”浑哥傻笑两声,埋头吃起了已经放得有些凉的午饭。不过他的心思全然不在饭菜上,只怕吃了驴肉熏鸡,也不知是什么味道。
一行人吃饱喝足,会了账,便下楼离开。
虎勇走在前头做开路领道儿的。秦老先生一手抱着小孙子梓哥儿,一手牵着孙女秦含真,不紧不慢地走在中间。浑哥落在最后,手里提着上午买的大包小包,还有从家里带出来的茶具等杂物。一行人才下了楼,就被人挡了道。
几个穿着统一的深蓝布袍的青壮男子面容冷厉地从外头街上走了进来,人多堵住了门口,态度还不大好,恶狠狠地环视店中众人,其中一个还伸手揪住小二的衣领,大声喝问:“你们可有见过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少年进来?他穿着全白衣裳,长相很清俊。”
小二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小的没看见这样的人……”
穿着全白衣裳出现在街头的少年人,是十分显眼的,若真的进了酒楼,小二不会看不见。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把握的。可那人似乎并不相信,还领着两个同伴冲进店里去转了一圈。
掌柜的见状不妙,忙跑过来作揖赔笑:“几位爷,小的店里今日当真没有招待过这么一位小公子,想必他是到别处去了……”
“闪开!”那人冷笑,“人在不在你这里,不是你说了算的。我搜过一遍,自然就知道了。”说完把掌柜的往旁边一推,就要上楼去继续搜,正好撞上了刚刚下楼的秦老先生一行。
虎勇挡住那人,轻轻推开了他:“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没长眼睛么?也不看路就撞上来。”
那人踉跄了一下,顿时恼了,骂道:“你骂谁呢?知不知道我们是谁家的人,就敢在你爷爷面前撒野?!”
虎勇怔了怔,又好气又好笑:“那你是哪家的呀?说说看?我倒不知这大同城里什么时候有了你这样了得的人物了,居然敢做起我爷爷来!”
那人张口就要回话,却被一个同伴扯了一把,低声道:“少给主家惹事。三爷吩咐过,不许闹大的。方才有人说,瞧见小公子从后巷走了,没有进酒楼。我们赶紧追上去找人。”
那人便把话吞了下去,冷笑着对虎勇道:“说出来怕吓死你。你是哪个台面上的人,也敢打听我们家?”转身与几个同伴一道走了。
虎勇见他这威风耍得有头无尾的,也忍不住叫起来:“喂喂喂,你到底是哪家的?真如此了得,就摆明车马呀!没那底气,就不要装模作样!”
掌柜刚刚才为那群人离开而松了口气,听到虎勇这么说,顿时又吓得脸都白了,忙上前道:“小哥小哥,你别乱嚷嚷,那温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得罪了他们,是要吃大亏的!”
虎勇愣了愣,问:“掌柜的,你知道他们是谁家的人?是姓温的?什么来路?我没听说过大同城里有哪位大人物是姓温的呀?”
虎勇不是自夸,他虽不是大同人,但去年来大同送信时,为了等待秦安从军营回归,也曾在大同城的街头巷尾中消磨了不少时日,对这城里城外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
大同是边城重镇,此地以军管为主,主事的是马将军,手下几位有头有脸的武将里头,并没有姓温的。除此之外,大同知府以及府衙上下官员,里头也没有姓温的人。其他不在明面上的实权人物,他就不清楚了。
不过前几日,为了去除他身上的通缉令,金象带着他到知府衙门里转过一圈,见了不少人。那通缉令本就是假的,是何家兄妹为了对付他,收买了府衙吏员假造出来的。有承恩侯府的面子在,这事儿自然是顺利解决了。那被收买的小吏也受了惩罚,丢了差使,而何子煜则反过来成了被通缉的人物,通缉令已经在几个城门口贴了两日。当日府衙中人不少都来见过金象,趁机巴结讨好。虎勇跟在金象身边一一见过,记得当中并没有姓温的人。
既然不是军中人士,也不是府衙中人,这大同城里还有什么人家能够如此嚣张呢?
谁知那掌柜的回答却大大出人意料之外:“大人物?这城里什么大人物能比得上温家呢?别看他家只是做生意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呢!他们是王府的亲家!小哥今日得罪了人家,若人家不计较还罢,若人家计较,明儿就要倒大霉了!”他叹息着直摇头,转身就走。方才酒楼里的客人都受了温家的人惊吓,他少不得得安抚几句。
虎勇只觉得满心疑惑,回头问秦老先生:“老爷,您知道这个温家么?”
秦老先生也是一头雾水。能称得上是王府的亲家,那应该不是有女儿进了王府做妾,而是真真正正嫁进了王府做正妻吧?可既然是做生意的人家,又怎会有王府愿意与他家联姻呢?若是庶出的宗室子弟,倒有可能,但瞧掌柜等人的反应,似乎对方还十分有权势?一时间,他倒不好做判断了。
秦老先生离开京城那个圈子已经超过三十年了,对朝廷内外目前的局势一无所知,更不清楚各家王府又有了哪些新的姻亲,只能将疑问暂时压在心底。不过,他是不必担心得罪了温家会如何的。秦家本身就是皇帝的亲家,王府的亲家又如何?
他吩咐虎勇:“别管这些了,等家去问了泰生,自然就清楚了。”秦泰生跟着秦安在大同城里待了九年,若那温家在大同城里果真十分有权势,他没理由不知情。
虎勇明白了,应了一声,便继续往前走,又时不时问浑哥是否走错了路。主仆三人都没把那温家放在心上。
倒是秦含真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方才她在楼上雅间往下看,后巷里打人的那个少年确实是穿着一身白衣没错,长得嘛……确实挺清俊的。再加上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是温家的人,那少年进城时坐的马车,车檐上挂着“温”字灯笼……莫非那些人是来找他的?他是逃出来的吗?他到底怎么得罪温家了?他该不会被温家的人抓回去吧?
秦含真心头纷乱,不知不觉间,已经跟着祖父走到了浑哥说的那家铺子。放眼望去,这铺面少说也有三十多平方吧,还真是个大铺面。
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约摸三十来岁、穿着豆绿绸面夹袍的男子笑意满面地送了一个中年妇人出来。那妇人身上穿的是桃红袄、紫绸裙,头上插着花,面上涂着脂粉,嘴边还有颗大黑痣,怎么看怎么象传说中的“媒婆”。她也是满面带笑,挥舞着手中的大红帕子,对那男子道:“张爷就别跟我客气了,我包管给你说门好亲来,寻个漂亮的黄花大闺女,不但人物儿要俏,还要有一副好嫁妆,一定能让你满意!”
那胡子男笑吟吟地:“谢过黄大姑了。您慢走啊,得了空再来!”
那“媒婆”心满意足地领着一个手里大包小包的后生离开了。
胡子男看着她走远,才收了笑,一边捶着后腰,一边叹着气,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转身回店里去了。
浑哥站在店铺对面,脸上一片苍白。他抿紧了嘴唇,默了一默,就转身对秦老先生说:“老爷,我们回去吧。”
秦老先生方才也看得分明,并不多说什么,只问浑哥:“你确定么?不去问个准信?”
浑哥抿着唇,摇头不语。
秦含真一看就知道,定是方才那媒婆说要为胡子男说门好亲,胡子男也是满面笑容地应答着,所以浑哥觉得,父亲是不要他们母子了,要另行结亲,因此不肯上前相认。不过……事情真的是这样吗?秦含真觉得,这胡子男方才其实是在招呼客人吧?瞧那媒婆身后的跟班手里提了那么多东西,咋一瞧好象都是各色毛皮呢。
一位大主顾,还是从事拉纤做媒工作的,她说什么,哪个商人会认真顶回去呀?
不过秦含真不是当事人,也不知道那个胡子男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人家是真的有心要另娶一房******呢?
最重要的还是要当面问清楚,反正都到门口了。
秦含真便扯了扯浑哥的袖子,正色劝他:“浑哥,有时候道听途说的未必就是真相,反正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了,与其心里留着根刺,一辈子念叨着,又始终没个准信,还不如当面问清楚了呢。他到底是不是你爹?到底是不是不认你们了?这些年为什么一直没有音信呢?问清楚了,对你自己有个交代,对张妈也有个交代。这样退缩不前,张妈知道了,也不会乐意吧?”
浑哥浑身一震,陷入了沉思。
菩萨蛮 第四十三章 午后
秦含真这番话并不是无的放矢。
她自穿越过来,相处时间最多的人就是张妈,对张妈的性情也算了解。这个性情和善的小妇人,其实很好糊弄,并非精明之人,可她的性子有个特点,就是认死理,恩怨分明。
她因关氏的际遇而记恨何氏,就敢当面骂,背后骂,一句好话都没有。何氏冷待也好,命其他人来威胁她也好,她害怕归害怕,想骂的时候依旧照骂不误。只因她已经认定了何氏是坏人,是仇敌,无论对方说什么好话,都不会更改。
以张妈的性子,若知道丈夫未死,还在大同城里安家开店,过得富足,甚至有媒人上门为他说亲,她肯定要问个清楚明白的。问清楚后怎么做是一回事,但不问清楚,她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秦含真都能了解张妈的性情,身为儿子的浑哥自然更加了解。他略一沉吟,便咬牙道:“姐儿说得不错。这事儿无论是何结果,总是要问个明白的。否则家去见了娘,我要怎么跟她说?”
虎勇闻言便笑道:“既如此,我就上前叫人了。”
浑哥却叫住了他,道:“勇哥,且不忙叫人。等我回去告诉娘,让娘来说。”
虎勇不解:“这是为何?难不成你是害怕了?”
浑哥却摇头道:“我虽认得我爹,但他离家时,我才四五岁大,兴许记不清了。让我娘来,却是要认清了那人确是我爹,才好上前问话。否则,要是弄错了,岂不是惹人笑话?就算没认错,那人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我又如何能驳回?自然是我娘出面更妥当些。”
虎勇明白了,笑着说:“这也好,回头我让我爹陪你娘一块儿过来。记得你们张家旧居从前在西街一带,那里离关家不远。我爹娘每月都要往关家走几趟,说不定见过你爹。不是我自夸,我爹记性最好,他若见过什么人,等闲不会忘记。有他帮衬着,你娘也就更有把握了。”
他这话倒也不虚。虎伯自小就在永嘉侯府为仆,跟在嫡出的少爷身边,受的是正宗的豪门精英小厮教育,认人、记事都是一把好手,非一般人可比。
浑哥闻言大喜,忙忙谢过虎勇。秦老先生含笑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吧。逛了这半日也够了,改日得闲,再逛别处不迟。”
一行人便要回转,这时却有几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与他们擦肩而过,往那不远处的皮货店去了,打头那一个还连声叫唤:“张兄,张兄!”叫得很急。
形似张万全的胡子男迎出来时,一脸的惊讶:“诸位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打头的男子一脸的气急败坏:“难道你没听说么?那温家老三欺人太甚……”
他话未说完,胡子男已经制止他说下去,警惕地望望左右,目光一度从秦老先生一行人身上扫过,但因为浑哥正好转过身去,他没有多加关注,而是压低声量,对那几个中年男子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后头茶室去。”说罢就领了众人入内。
秦含真听得几句,不由得多看了他们的背影几眼,心中好奇。他们说的这“温家老三”,跟方才在酒楼里行事嚣张的温家仆从是否是一家的?记得那冲着虎勇耍威风之人的同伴,曾跟他说过一句“三爷吩咐过的,不许闹大”。莫非这“三爷”就是温家老三?
这个疑问在秦含真脑中转了一转,她就不再多想了。回家去问了秦泰生,也就知道了。
祖孙一行回到秦安家中,宅子里平静得一如往常,来往做事的下人倒是少了许多。秦安似乎已经上差去了,后院中静悄悄的,正屋早已空了,何氏的卧室门上挂着锁,想必是连主带仆都走光了,屋里的箱笼也少了一大半。
难得连西厢房里每日总要闹上几出的章姐儿,都消停了许多。牛氏心情很好,刚刚吃过午饭,正在消食,有些昏昏欲睡。见了丈夫带着孙子孙女回来,便露出了欢喜之色:“城里可好玩?都买了些什么呀?这大包小包的。哟,梓哥儿好象很困的样子,快到炕上来眯一眯。”
梓哥儿平日也有午睡的习惯,此时用过午饭,吃饱喝足,又逛了半日街,正是筋疲力尽的时候。方才在回家路上,他已经撑不住了,在祖父怀中睡了过去,进门后才半醒过来,此时还是一脸的困意。秦老先生笑笑,便将孙子交给妻子,让他们安睡,自己也换了衣裳,躺到炕上伸伸腰骨去了。
至于张万全的事,自有浑哥去与张妈提。还有温家等疑问,虎勇也会去寻秦泰生打听的。
秦含真回了西厢的书房睡午觉。一觉醒来,她就看见张妈坐在屋角,手里拿着件牙白色的夹布斗篷,却是给她做的。但斗篷只缝了一半而已,张妈手里拈着针线,却是半日都没有动作了,双眼一片红肿,显然是不久前才哭过一场。
秦含真见状,就知道她定是听浑哥说了原委,便劝她道:“妈妈别难过,兴许只是误会。我瞧那个媒婆带了许多皮货离开,说不定就是大主顾。张叔很可能只是随口应酬着,未必就有别的意思。况且那媒婆能对张叔说这样的话,证明张叔目前并无妻室,说不定是好消息呢?”
张妈回过神来,勉强对着秦含真笑了一笑:“多谢姐儿安慰我了。不管是好是歹,我总要当面问过的,到时候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这笑容很快又消失了,她眼眶里又涌出了泪来,“若他只是变了心,不要我了,我也没什么好怨的。他如今在大同城里做生意,开了好大的铺子,已经不是往日可比。我一个乡下妇人,遭人嫌弃也是常事。只是婆婆病重而亡,浑哥也是他的嫡亲骨血,他怎么能连他们都弃之不顾呢?我无论如何也要问一个清楚明白!”
秦含真见她拿定了主意,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笑着劝她:“若妈妈要到那家铺子去,记得多带上两个人,最好是从前见过张叔的。多年不见,正好叙叙旧谊。”
张妈知道她这是叫自己多带上些人撑腰的意思,笑笑答应了,想了想,又觉得不能傻等下去:“拖到明日后日,还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呢。趁着这时候天色还早,家里又没事,我赶紧过去认一认人。若是浑哥认错了还罢,若真是那死鬼,我定要问清楚他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就丢下针线活,跟秦含真打声招呼,便忙忙去了。秦含真心中默默祝福,眼前一暗,却是春红与夏青过来侍候她起身了。
夏青帮秦含真穿好衣裳,便自去整理被铺。春红捧了热水与巾帕过来,侍候秦含真洗脸,嘴里念叨着说:“张妈如今越发糊涂了。虽听说她丈夫可能还未死,她急着去认亲,可三姑娘这里还有差事呢,她说走就走,真是太不上心了。”
秦含真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关系?我这里也没什么要紧事,有你们在就可以了。她那里才是正经大事呢,当然要及早弄明白的。”
春红却正色道:“三姑娘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饶她是什么正经大事,为奴为仆的人,在主子面前,除了侍候主子,哪里还有什么正事?便是三姑娘仁慈,赏她一个恩典,她也该向老爷、太太请示过,至不济也要向虎嬷嬷讨了假,才好出门的。都似她这般,说出去就出去,这个家里还有规矩么?”
秦含真皱皱眉,觉得刺耳,却不想多说,只问:“祖父、祖母午睡起来了没有?勇叔和泰生叔在哪儿呢?”
春红答道:“老爷已经起来了,在前头跟吴舅爷说话呢。太太还在睡着,哥儿也未起。至于那两个,是外院的人,我就不知道了。”回答完了,她又劝秦含真,“三姑娘,内外有别。那两个虽说是三姑娘长辈的仆从,却也是外男。三姑娘等闲还是不要见他们的好。便是有什么吩咐,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到二门上告诉守门的嬷嬷,让他们转告,也就是了。”
秦含真有些不耐烦地扔了巾帕,叫上夏青:“替我梳头,我去见祖父、表舅。”
夏青看了春红一眼,应声答了,替秦含真梳好了包包头,正要送她出门。秦含真摆摆手:“我自个儿去就可以了,你们自便吧。”说完就走人了。
夏青见她走远了,才回头拉着春红进了屋,小声埋怨:“姐姐怎么又犯起糊涂来了?我早说过,三姑娘年纪虽小,人却聪明,不亚于府里的几位姑娘,不是姐姐三两句话就能糊弄住的。姐姐先前揪着张妈说了几回坏话,也就罢了,三姑娘要如何行事,自有三老爷、三太太管教,姐姐多嘴做什么?!”
春红不以为然地说:“我怎么就糊涂了?我也是为了三姑娘好。她日后要跟着三老爷三太太进侯府,这些规矩迟早是要学起来的,早些习惯了,日后也不会闹了笑话。依我说,三房上下的规矩也太松了些。这安五爷家里,就最是没规矩。我总听这家里的下人说,那位安五奶奶是官家千金出身,教养不是一般女子可比,却是怎么管的家?竟连乡下出身的三太太都不如了,怪不得会被休了呢。”
夏青跺脚道:“你真是发疯了!主人家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三房规矩如何,轮得到你管么?你要作死,可别连累了我们!”她转身就走。
“哪个作死了?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想法。”春红轻哼,“你道我们想做大丫头,只是殷勤小心就够了么?蠢丫头,你还差得远呢!”
菩萨蛮 第四十四章 古怪
秦含真出了房间,就去前院寻祖父秦老先生与表舅吴少英说话。
对于春红,她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若对方果真是个讲规矩持事方正的人,也就罢了,就算烦人,至少还值得尊敬,可春红又不是。她说张妈动不动就为了私事擅离职守,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经常在当值之时去寻侯府来的其他丫头婆子?眼里只会看见别人的错处,却忘了自己身上也不干净。这样的人,离“规矩”二字可离得远着呢。
春红每每在没什么心眼儿的张妈面前耍心计,想要辖制她,秦含真都看出来了,心知这丫头是个有私心的,一意要将张妈踩下去,好显出自己的不凡来。张妈如今掌着长房的庶务,一应管事之权以及财物都在她手上,虽然她事事都要问过牛氏、虎嬷嬷与秦含真的意思,才敢下决定,手里的权利却不是假的。春红若真将她踩下去了,说不定就要接手这份权利,秦含真又怎能信得过她?
秦含真对春红,实在不大看得上。但那是承恩侯府的丫头,不过是暂时借过来在路上使唤几日。等到了京城,进了侯府,她自然是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亲戚家的丫头是好是歹,秦含真何必多事去管?就算春红说话不中听,她当作没听见就好了。只要对方不是做得太过分,她都懒得跟对方一般见识。
至于春红说的规矩什么的,秦含真也不是不明白。古代的豪门大户,确实重规矩些,但秦含真自己不爱受束缚,祖父秦老先生与祖母牛氏又一向宠爱她,管教得并不严厉,她自然就不爱听春红说教了。
规矩还是等到需要守的时候再说吧。现在没人管着,她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秦含真将春红之事抛到脑后,人已经来到了前院。
秦老先生与吴少英说话,想必不是在客厅就是在外书房。秦含真认得路,正要过去,却瞥见虎勇与秦泰生二人坐在院中树下的两张木椅上,背对着她,姿态闲适,似乎正在聊天。
这两个与秦家兄弟一块儿长大,也是发小的情份,虽然分别多时,想必情份还是不减的。
秦含真想起温家之事,就想顺道过去找秦泰生问上一问,走得近了,才听得秦泰生在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我比你还小两岁,虽说眼下又重新打起了光棍,但好歹儿女双全了,比你强得多。你再过几年就满三十,还未娶妻,虎伯虎婶一定急死了。胭脂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放下,你还放不下么?若她在天之灵,知道你为了她至今不肯成婚,心里还不知有多么难过呢。”
秦含真脚下顿住,睁大了双眼。咦?她听到了什么?虎勇的情史吗?怎么又跟秦泰生有关系了?
虎勇不知道秦含真就在身后,还在叹气:“你又念叨这个了。我一个人过得也很自在,你何必非得逼我娶妻呢?”
“不是我逼你,而是你早该娶妻了。就算不为自己个儿,好歹也要为虎伯虎婶着想一下……”秦泰生话音未落,已经察觉到身后有人,回过身来看,却是秦含真。他忙起身笑道:“姐儿怎么来了?”
秦含真咳了一声,偷听被抓了现行,她也挺尴尬的,只能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笑嘻嘻地问:“勇叔,泰生叔,你们怎么在这里?祖父和表舅在哪里呢?我正要找他们。”
秦泰生未必就猜不出秦含真偷听了,但只当她是走近时无意中听见的,因为她是个八岁的孩子,所以他也没提防,笑着回答说:“老爷和吴舅爷在厅里说话呢。他们在说正事儿,姐儿还是一会儿再进去吧。”
秦含真歪歪头:“什么正事儿呀?这几****很少见到表舅,他能有什么正事儿找我祖父呢?”
秦泰生笑着说:“这位吴舅爷可了不得。他才到了大同城几日,也没见他做什么,每日只是在家里进进出出,竟然就把城里的大小事都打听齐全了,还为我们二爷分说了一番军中事态。我们二爷在百户位上也有几年了,一直与上司相处得平平,与同僚们也说不上有多深的情谊,将来还不知要如何求升迁呢。有吴舅爷帮着讲解,倒让我们二爷心里明白了许多。哪怕是我这个做下人的,在旁听得几句,也觉得受益匪浅呢。”
秦含真讶然:“你是说吴表舅吗?”所以表舅这几日其实是打探消息去了?
不过……他为什么要做这些?秦含真心里清楚,这位表舅可不是热衷于名利权势之人。否则以他的过人才智,也就不必在离开国子监后,还四处游历,增长见闻了。他完全可以在京城里直接求官,又或是投诚于豪门大户,与人为幕的。他既然对大同城里的事如此感兴趣,必然有他的目的。
秦含真也不去多想,她顶着一个八岁小女孩的外壳,吴少英若愿意,自然会跟她说清原委,若不愿意说,她也无可奈何,还是约束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吧。
秦含真只笑问虎勇:“勇叔,先前我们听到的那个温家,你可问过泰生叔了没有?”
虎勇看向秦秦生,后者笑道:“他倒是问过了,只是我平日总跟着二爷在军营里住,对城里的人家知道的也不多。若说是姓温的人家,与王府有亲,还颇有体面的,倒是有一户,但那家人从前并未有什么嚣张跋扈的名声,因此我也不敢断定,你们遇见的就是这个温家的人。”
秦含真忙问:“这个温家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家与哪个王府有亲呀?是晋王府吗?”大同城位于晋地,若是温家与王府有亲,最有可能的就是晋王府。
秦泰生却摇头:“不是晋王府。那温家不过是行商人家,晋王府的人一向眼高于顶,怎会跟他家做亲?那温家女儿嫁的是辽王府的大公子,是元配正室呢。温家与辽王府,确确实实是正经姻亲。因此晋王府虽然不大瞧得起他家,却也有几分客气。每年晋王或王妃生辰贺寿,温家老爷与温太太都是座上宾,已经是难得的体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