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有些不妥,何氏却说,整个晋地都是晋王的封国,他既然在晋地为将,自然要讨好顶头上司。若能得晋王青眼,他还怕没有前程么?为官之道,就该如此,人人都是这么做的,他不做,反倒显得不合群。他那时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以为何氏说得有道理,就事事都听从何氏安排。直到后来老马将军调回京城,临走前提醒他不要跟藩王来往过于密切,他才惊觉自己犯了忌讳,制止何氏继续与晋王府来往。为此何氏还与他大吵过一架,好不容易才消了气。
如今回想起来,说不定何氏与晋王府早有联系,只是把他蒙在鼓里罢了。何氏真的是为了他的前程,才会搭上晋王妃的吗?还是说……早在临县陈家的时候,何氏就已经认识了晋王妃的人?
秦安的心下在发颤,很想要反驳吴少英的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很清楚,吴少英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
吴少英看着他的表情变幻,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服了,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正色道:“秦二哥,我说这些话,并不是在吓唬你。秦王殿下遇上的是什么事,你心里也清楚。即使晋王妃曾经权势滔天,即使晋王世子差一点就成了皇储,都已经是过往云烟了。你看朝廷的反应,就知道这件案子不小。表姐夫因缘际会,得了秦王的提拔,往后自然前程似锦,你们一家都能跟着受惠。可若是在这时候,被人揭发你们家的人向外泄露了秦王殿下的行踪,即使你们兄弟自问清白,外界又会如何看待你们?朝廷还能容得你们兄弟二人么?!”
秦安沙哑着声音问:“我该怎么办?”
“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秦二哥。”吴少英看着他,“你知道这件事的轻重,也该好好想想,要如何处置了。我知道你与何氏夫妻情深,因此也不逼你做什么,只盼着你多想一想你的亲人。想想老师师母年纪老迈,为你们兄弟****多少心,又被你的妻子害得多么伤心难过,想想你哥哥,从小就对你爱护有加,把升职的机会都让给你了,宁可自己守在榆林吃沙子,可他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妻子已经被逼自尽了。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扪心自问,是否对得起这些自幼爱护你、关心你的亲人。在他们被你妻子伤害过后,你是否还要他们无辜受牵连,再次被你妻子害得丢了身家性命!”
秦安惨白着一张脸,如同游魂一般走进了内院。
吴少英的话彻底提醒了他,不能再心存侥幸了。他对何氏再不舍,也不能越过父母兄长。更何况,是何氏负他在先?她明明知道那些是他的骨肉血亲,为什么还要伤害他们?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他们的家更重要的么?
秦安穿过院子时,看见东厢房里,父亲秦老先生正站在窗前看着他,身后传来母亲牛氏与儿子梓哥儿谈笑的声音。秦安与父亲四目相对,羞愧难当,几乎不敢直视他。
秦老先生叹了口气,看了看正屋方向:“去吧,把事情办完了,再来见我和你母亲。”
秦安沉默着束手一礼,然后深吸一口气,往正屋方向走去。
屋中,何氏坐在椅子上,脸色一片惨白。金嬷嬷已经离去了,还带走了秦泰生家的。何氏已经知道了秦安回来的消息,也知道他跟秦含真、吴少英见过面了。那对甥舅正是苦主,恨她入骨,不可能不趁机告她一状。用不了多久,秦安就会来找她质问了。她真的没想过,公婆居然会赶上千里路来寻她的晦气,更不知该如何脱身。但金嬷嬷提的那个建议,更加令她胆战心惊……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秦安走了进来。
何氏仿佛受惊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全身好象都在发抖。秦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圈儿都是红的。她颤抖着双唇,勉力挤出一个笑:“二爷……回来了?我给你倒杯茶……”一手摸上茶壶,一手去翻茶杯,却因为双手都抖得厉害,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了。
“不用了。”秦安简简单单三个字,就制止了她的举动,然后他直接往正位上一坐,就盯着她看:“大哥的家书在哪里?”
何氏吓了一跳:“什么?”
“大哥的家书。”秦安淡淡地说,“去年六月,你离家返回米脂,当时我把这封家书交给你保管,让你送到父亲手上去,不要对外声张。你回来后跟我说,家书已经送到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父亲与母亲还在演戏给外人看。我从前并没有怀疑过你的话,但如今,既然父亲与母亲没有看见过这封家书,那它又在哪里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何氏没想到,秦安一进门,没有质问,也没有责骂,第一句话问的,居然就是这封家书。真正的家书却早已没有了。在关氏自尽的那一晚,她心中害怕真相曝光,就把家书烧毁了。如今秦安问她要,她哪里拿得出来?
何氏只能支支唔唔地说:“在……在我的行李里,我离开米脂的时候,并没有带回来……”说完她就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这话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并没有将家书交给公婆么?简直就是自承罪状!
何氏不甘心,企图进行补救:“并不是我不想把家书交给老爷太太,而是……当时家里人来人往的,有许多做官的人来。我记得你吩咐过,不要走漏了风声,就怕老爷太太知道消息,一时欢喜得失态,会引人怀疑,所以……”她怯怯地看了秦安一眼,“所以我就没拿出来……后来离开的时候,就将家书留在了家中,原是想着,家里人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了那封家书,自然也就知道实情了……”
“你撒谎。”秦安冷静地道,“你走后,所有行李都被封存在西厢房里,无人去搜索你的东西。但大哥从京城托人捎信回家后,父亲与母亲知道你没把家书交给他们,就让虎嬷嬷搜寻了你留下来的行李,当中并没有这么一封家书。我已经问过了,你不要以为可以抵赖过去。”
何氏咬牙,忿忿地撇开头。
秦安见状,心中凉意更深:“没有了么?家书已经被你毁了,是不是?你从没想过要将大哥未死的消息告诉家里,为什么?别跟我说,只是因为关家二姑娘说了你几句闲话?!”
何氏不甘地道:“为什么不可以?!我是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照顾家里,自问并无半点失职之处。她一个小丫头,凭什么说我的闲话?不过就是仗着你大嫂罢了!”
“这事又与大嫂有何相干?”秦安冷声道,“你对关二姑娘不满,只管当面骂她去就好了。她自己做错在先,又是不修口德,关老夫子守礼之人,自不会护着她。当面说开了,不但关老夫子与关二姑娘都会向你认错,连大嫂都会向你赔不是,你又有什么可委屈的?若真有一万分的气,你也可冲着关二姑娘发去,为何要逼迫大嫂?!”
何氏哭道:“你只会怪我逼大嫂,就没有想过,我不过是与她拌了几句嘴罢了,哪里就逼她去死了?她自己气性大,自己寻了死,又非我本意,凭什么就怪到我头上?!”
秦安冷笑:“你是没想逼她去死,只不过是想要逼她嫁给别人罢了!何璎,难道你这么做,就对得起我大哥,对得起我么?!”
何氏哑然。
秦安心中悲愤,两眼直盯着她:“你与我说老实话,你……你真的是为了那几句闲话,才与大嫂过不去么?还是说……因为关家二姑娘说中了你从前的旧事?你怕关家宣扬出去,方才想要赶走大嫂?可那些旧事我又不在乎,你为什么要在意?”
“你不在乎?”何氏愕然。
“我为什么要在乎?”秦安冷笑,“我自娶你时,就知道你有前夫,知道章姐儿是别人的女儿。无论你是惦记着陈校尉,还是别的男人,都已经是过往云烟了。只要你嫁给我以后,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从前的事,我为什么要在意?!”
他顿了顿,又露出了惨笑:“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菩萨蛮 第二十九章 惩罚

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问题,何氏是万万不敢照实回答的。可她看着秦安双目发红的神情,知道自己若继续沉默不答,这一关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想到金嬷嬷的建议,找一个替罪羊,何氏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她下不了这个狠心……
最终,她只能再次为自己的行为做个辩解:“我不知道你不在意,但我……我并没有跟别的男人有什么,由始自终,除了你,就是陈郎。关家的小丫头胡言乱语,坏我清白名声,因此我才会心生不忿,想要让她也吃点苦头。可她一个未嫁人的小丫头,平日眼睛长在头上,除了肖想她那个做了监生的表哥,也没别的把柄可抓。我见她们姐妹是一个鼻孔出气,才会拿大嫂来做筏子。我真的没想到,大嫂如此性烈,竟然会自尽了。”
秦安却有些不敢相信:“你这话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何氏抹了一把汗,谎话也是越说越流利了,“我知道陈家在外头是怎么编排我的,不过就是因为我当年带走了陈郎三成家产罢了。我一个弱女子,又怀着陈郎的骨肉,陈家连三成家产都不乐意让我带走,贪婪无度。他们是故意在外头传我的坏话,意图败坏我的名声。你当年就已经领教过他们的行事作派了,不是么?那可是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难不成还比不过关家小丫头几句道听途说的闲话?”
秦安却道:“既如此,你大可以跟我说,又或者直接向父亲、母亲禀明,父亲、母亲若知道你是清白无辜,受人诬蔑,自会为你做主。你为何不说出口,反而是自己去报私仇,还牵连到无辜之人头上?你若真个寻了关家二姑娘的晦气,也就罢了,但你找的人却是大嫂与少英。他们什么时候得罪了你?!”
这一点何氏也是无可辩驳的,真正的理由又不能说出口,她只能继续维持着单薄的谎言:“我……我原也没想跟他们过不去,可章姐儿与桑姐儿姐妹俩偶有口角,桑姐儿不慎摔伤,人人都说是章姐儿的错。我怕女儿受罚,又见大嫂恶狠狠的模样,活象是要把章姐儿撕了一般,鬼使神差的,就……”
秦安冷眼看着她:“你有什么好怕的?大嫂素来斯文和气,况且,还有父亲与母亲在呢。章姐儿若有错,领错受罚就是,谁还能伤了她的性命不成?你把我们秦家当成是什么地方了?!”
何氏垂头不语,心里却大不以为然。秦家如何?还不如当年的何家气派呢。何家昔日风光时,她也有过兄弟姐妹。她与庶妹之间,何尝没有过明争暗斗?她推倒庶妹,让对方磕破点皮,都要挨上二十戒尺,还被罚跪了三天三夜,更何况桑姐儿当时伤重,都快断气了?章姐儿并非秦家血脉,那一家子姓秦的,怎么可能会留她一条命?谁知道桑姐儿这小丫头还有活过来的一天?为了不让女儿受苦,何氏自问当时自己也只能拼命了。事情会发展到今天的结果,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秦安不清楚何氏的想法,他始终觉得,何氏解释的理由不够份量。大嫂关氏居然就为了这点小事冤死了?他自己都没办法相信,又如何能向大哥交代?
秦安看向何氏:“若说关家二姑娘冤枉了你,胡编乱造了你的闲话,你心里有怨,就该将怨气发作出来,让她向你赔罪。你若是清白的,就不怕别人说。你却要在暗地里耍手段报复,只能证明你心虚。难不成……你当年真的跟什么人通过奸?那人身份来历有问题?”他听了吴少英半天的话,心里已经有几分信了后者的推断,“那人跟晋王府有什么关系?”
何氏却是心中大惊,明明都已经把话题转开了,怎么秦安又回头问起了这件事?当年她见这秦安有些一根筋,只要用些技巧,很好糊弄,才会选中了他做暂时的夫婿,没想到他这一根筋的性情,还有这等坏处。
这种时候,是不能暴露出真相的。何氏一咬牙,再次辩解:“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跟晋王府能有什么关系?章姐儿……她当真是陈郎的亲骨肉……”
“那陈家又为什么说她出生的日子跟陈校尉在家的时间对不上呢?”
何氏大惊失色:“你……你怎么会知道?!”
秦安淡淡地说:“你在家里惹了这么大的祸事,一走了之,父亲、母亲却不可能轻轻放过就算了,自然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有心打听,你的丫头婆子又还留在家里,有什么是打听不出来的呢?”
何氏惨白着脸道:“这……这是陈家不知道,其实陈郎在那段日子里,曾经秘密回过家里……”
“是因为那批失窃的粮草么?”秦安冷声道,“当日军中议论纷纷,说那批粮草失窃,有些不同寻常,极有可能是被人转移走了。上头派人来查,那段日子里驻所里没有人离开,个个都尽忠职守,因此嫌疑就转移到了别人头上。若你说陈校尉当日曾经回过家,岂不是说明,他在驻所里不曾离开过的说法,其实是假造的?他与这批粮草失窃,是否有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当年极有可能是上了陈校尉的当,被对方利用了,还因为感恩,听说对方死讯后,特地跑去祭拜,然后便有了与何氏的这一段孽缘。
何氏的手颤抖着扶住了桌面,腿软地坐到了椅子上,咬牙道:“我……我不知道他是否跟那件事有关,但我知道……他那段日子鬼鬼祟祟的,曾经有好几回秘密潜回家中,却让我别告诉人。他说……他要办一件大事,若是办成了,就会有贵人看中他,到时候他就能飞黄腾达了……”
秦安神情一凛:“贵人?什么贵人?!”
“我不知道!”何氏哽咽着说,“我害怕极了,他死得太突然,还有人叫我小心,说他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才死的。我虽不知内情,却也猜得到,他定然是惹了大祸。我想逃离陈家,既有陈家威逼的缘故,也有避祸的心思。陈家估计也猜到了几分内情,怕逼得我紧了,我会不管不顾地把事情说出来,他们一家就没命了,因此才会放我离开。可他们心里不甘心,等到事过境迁,又把自家犯事的痕迹给扫干净了,就开始在外头四处散播我的谣言……”
秦安眉头紧皱:“这么说……陈家族人提过的,曾有人半夜敲你家的后门,其实是来找陈校尉的?”
何氏连忙点头,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可若是好人,也不会把军中的粮草给吞了,陈郎还死得不明不白……”
何氏犹自哽咽着,秦安心中却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当年那批失窃的粮草,传闻就是被晋王府给吞了。若说陈校尉当年是为晋王府办事的话……
他问何氏:“你兄长是否曾经在晋王妃的庄子上做事?”
何氏顿了一顿,咬牙点头:“是!”
秦安深吸一口气:“那既然陈校尉去世,你又改嫁,你是否曾经与故交有过接触?晋王府的人……有没有接触过你?或者你哥哥?!”
何氏故作惊讶之色:“二爷,你在说什么呢?晋王府的人又怎会来找我?我不过是一个小妇人,况且,有陈郎之死在先,我躲着王府的人还来不及……”这话未说完,她又忍不住要咬舌头了。因为她又说错了话!
秦安已经听了出来,冷笑道:“难不成当年哭着喊着说要给晋王府送礼的人,不是你?”
何氏咬了咬唇:“我……我那时是想试探一下,看他们还会不会为难我,看王府的动静,大约是忘了这回事了……”她小心地偷看了秦安几眼,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自己。
秦安并不在意她的偷看,只执着地问一个问题:“那你哥哥呢?他曾经在晋王妃的庄子上做过事,他是否还跟庄子上的人有联系?”
何氏动了动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秦安盯着她:“这么说,他很有可能仍旧跟晋王妃庄子上的人有联系了?否则也不可能在经过临县的时候,轻而易举就请到了庄上暂居的官军,那些可都是晋王府私下拉拢的人马!”
何氏咬着唇,眼圈发红,艰难地点了点头:“有……有可能。我哥哥他总是……神神秘秘的……”
“我知道了。”秦安冷淡地站起身,“你先歇着吧,以后就不要再出门了。等你生下孩子,我们再谈其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何氏惨白着脸拦住他的去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说了这半天,难道你都不相信我么?!”
“你要我如何信你?”秦安冷声道,“从头到尾,你就没几句实话。更何况,就算你说了实话又如何?大嫂已经死了,大错已经铸成,难道你要我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后对父亲、母亲、兄长与侄女说,饶了你么?你以为我秦安是什么人?!我多年来一直护着你,宠着你,对你不薄。可不是为了让你有本事去伤害我家人的!你既然做错了事,自然要受到惩罚!”
何氏死死揪着他的衣襟:“你要如何罚我?我……我就算有千错万错,也是你的妻子,为你生了梓哥儿,我……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
秦安顿住,视线扫向她的腹部:“这个孩子……其实是你为了脱罪,才特地怀上的吧?你在我面前,素来庄重矜持,总说这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教养。可是去年腊月,我自军营归来,你对我分外热情,与往昔大不相同。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只是没有多想。如今想来,你是知道自己在老家闯了大祸,偷逃回大同,生怕日后我知道了会怪罪你,因此故意怀上这个孩子,好逃脱惩罚吧?”
他看向何氏的脸:“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连这种诡计都猜不出来么?!”

菩萨蛮 第三十章 绝情

何氏面色惨白,几乎站都站不住了。她绞尽脑汁为自己脱罪,甚至连同胞亲哥哥都出卖了,居然还未能赢得秦安的信任,那她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她惨然对秦安道:“你就真的如此无情么?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是你的亲骨肉。我跟你……也是多年的夫妻……难不成往日你我夫妻间的恩爱,都是假的?你说要护我一世,也是假的?你我那些山盟海誓,也都是假的不成?!”
秦安盯着她,虽然面无表情,双眼中却透出了几分愤怒之色:“你竟然还有脸说这些话?到底是我无情,还是你欺骗在先?!我还要问你呢,往日那个善良端庄、温柔体贴的何璎,到底去了哪里?我心中敬爱的妻子,是那一个何璎,可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你!”他转身就要走。
何氏呜咽一声,猛然抱住他的腰:“是我错了!我认错!我今后再不会那样了!我会做回那个善良端庄、温柔体贴的何璎,我们夫妻继续象以前一样恩爱度日,好不好?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大嫂已是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心疼你哥哥丧了妻子,心疼你侄女没了母亲,可是……若你真的把我赶走,你不也一样会失了妻子,梓哥儿不也一样会没了母亲么?你就怎么忍心……”
“住口!”秦安用力想要甩开她,“人命岂是你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弥补的?别说什么做回从前的话了,从前那个你,不过是假装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你。如今你露出了真面目,就等于是杀死了从前的那个你。你既然害死了我心中至爱的妻子,如今还要质问我什么?我没与你计较这杀妻之仇,已经是仁厚之极了!你还不赶紧松手?!”
何氏却不肯放:“可我没有死啊!我可以做回从前那个样子的,只要你原谅我!我们可以象从前一样相处,我绝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我发誓!”
秦安冷笑:“你没死,可是那个好妻子何璎已经死了。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假的就是假的,你装得再象也没用。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会再犯蠢!”他手上一使力,终于将何氏挣开了。
何氏踉跄了一下,忽然向一旁跌倒在地,紧接着就哀叫起来:“我肚子好痛……二爷,二爷!我好痛!是不是孩子要出事了……”哭得满脸是泪水。
秦安先是一惊,上前两步,忽然又想起何氏最会撒谎。既然这个孩子是她为了脱罪而谋来的护身符,焉知眼下她不是在借腹中胎儿演一出苦肉计?他方才虽然挣开了她的手,但自问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就是顾虑到她腹中的胎儿。她忽然跌倒哀叫,真的是有危险么?
秦安迟疑了一下,才拿定了主意:“我去叫侍候你的人过来。若是需要,再请大夫抓药。你且在屋中静养吧,不要再出去了,也别与外头往来。若这个孩子保不住,只能说是他与你我无缘,你做下的错事,终究还是报应到了孩子身上。若这个孩子能侥幸得以平安降生,我自会将他抚养长大,不必你操心。此间事了,你便离了这个家吧。大同城中也有几家庵堂,你挑一家搬过去。对外,我会说你是看破了红尘,因此出家去了。但你若想耍心眼,我就会直说是你犯了七出之条,被我休了,到时候就连梓哥儿与章姐儿都要受你的连累。你若真是个好母亲,就该为自己的骨肉着想!”
他转身离开了正屋。
何氏在他身后连声唤他,也没能唤得他回头看一眼,心顿时灰了,眼泪也忍不住直往下掉。
她都做到这份上了,为什么秦安就是不肯饶过她?早知道他是如此绝情绝义之人,当年她就不会挑中他做夫婿!可恨他当年甜言蜜语,哄得自己下嫁。因见晋王世子去了京中后,娶了名门闺秀,再也没理会过自己,她甚至还心甘情愿做了秦安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直到晋王世子那年回晋地探望父母……
可惜,她那时已是有夫之妇,没办法名正言顺地入晋王府,才会落得如今这么个不尴不尬的境地。可恨她昔日思虑不周,见晋王妃狠心绝情,怕她阻碍晋王一世子另娶名门闺秀,误了前途,晋王世子又弃她于不顾,一时心慌就嫁了秦安。
想想若她当年不曾改嫁,带着章姐儿在外度日,虽然要受几年苦,也许还有担惊受怕,但只要晋王世子回了晋地,总要接她母女回去的。他娶的那名门闺秀善妒不能容人,却多年都没能生下过一儿半女,根本就是不下蛋的母鸡,一点都不中用!她的章姐儿虽说只是女儿,却是晋王世子唯一的骨肉,只要她回到晋王世子身边,迟早会为他生下子嗣的,到时候还有谁能与她匹敌?等晋王世子入主东宫,甚至登基为帝,她就真的飞上枝头了!
虽然如今晋王世子前途没了,他也是高高在上的宗室贵人。据说皇帝素来仁慈,至今还没有处置侄子的意思,想必一个爵位总是能有的。她若嫁了他,即使做不了皇妃王妃,也不愁荣华富贵,还用担心会被秦安这么一个小小的六品百户赶出家门,名声扫地么?!
何氏不停地流着眼泪,心中悔恨无比,却一点都没有反省自己罪过的意思。至于她方才喊肚子痛,如今倒象是忘了这件事一般,只坐在地上抽泣。
金嬷嬷从门外闪了进来,反手就把门关上了。她凑近了何氏:“奶奶怎样了?秦二爷说你腹痛,可要紧么?”
何氏哭道:“我都伏低做小到这份上了,他都不肯心软,甚至连孩子都不顾!他如此绝情,我还有什么指望?还不如死了算了!”
金嬷嬷知道她性情,不以为然地道:“论理,奶奶也是太过了。即使你当日知道那秦平九死一生,一日未得准信,你也不该在婆家过于嚣张才是。秦二爷叫你送家书,你照送就是了。送完了,看你妯娌不顺眼,大可另想法子折腾她,何必做得那么绝?闹得如今这般,秦家容不下你,王妃与世子自身难保,也帮不上你的忙了。”
何氏猛地抓住金嬷嬷的手臂:“嬷嬷,你们不能丢下我不管的,我给了你藏身之地,还把昔日的私房钱也给了你们的人,捎去给世子花用。你们不能真的看着我被秦安休了!我知道你们看不上他一个小武官,可如今,他是京城承恩侯府的子弟。你不是说过,这承恩侯府极得皇帝宠信么?若我能保住这秦二奶奶的身份,将来去了京城,也可以帮到王妃与世子的。我这个身份很重要,你们不能弃我于不顾!”
金嬷嬷微微一皱眉,道:“奶奶这话虽然说得不错,可你把事情做绝了,我叫你找个替罪羊,你又不肯,如今在这里哭闹又有什么用?”
“替罪羊……”何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已经找了……我告诉秦安,哥哥平日里与王府的人有来往……说不定他这时候已经打发人出去抓我哥哥了。”
金嬷嬷笑笑:“你放心,他找不到人的。”
何氏一怔,愣愣地看着金嬷嬷,表情渐渐变得恐惧起来:“金嬷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嬷嬷心想,这妇人还有用处,暂时不能撕破脸,便道:“方才我已经打发人偷偷出去找何舅爷了,叫他立刻离了大同城,在外头躲起来。等风声过去,你们兄妹再相见也不迟。只要秦二爷找不到何舅爷,没有证据,就没法跟人说什么。更何况,这种事谁遇上了不是千方百计要撇清的?秦家人也不例外,他们只会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甚至还有可能会帮着你们兄妹遮掩,免得叫人告发出来,他们好好的前程没有了,还会被怀疑跟我们王妃、世子有勾结。”
何氏半信半疑:“真的么?可是秦家与承恩侯府是一家,就算真有人怀疑他们,只要他们对皇帝解释一句,难不成还不能脱罪?秦安……未必会照你说的那样做。”
金嬷嬷干咳了一声,有些羞恼,只是面上还装着镇定:“你想多了,秦家与承恩侯府是一家又如何?秦氏族人多了去了。倘若奶奶的公爹真有圣眷在身,又怎会在西北边城窝了几十年?这里头还不知有没有什么猫腻呢!总之,这种事总是不好听的,能撇清,谁都会撇清。何舅爷走了,秦家人什么内情都查不出来,又能如何?”
何氏咬咬唇:“秦安……他说等我生下这个孩子以后,就休了我,让我出家。我……我不愿意!他若真的容不下我了,大不了我离了这里,去寻王妃与世子。都到如今这个田地了,世子妃也没什么能帮得上世子的地方了吧?她连为世子生个儿子都不成,倒是我还为世子生了个女儿。既然已经没什么前程不前程的了,为什么……就不能让章姐儿认祖归宗呢?”
“不行!”金嬷嬷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何氏,“王妃对姑娘早就有了安排,迟早会让她认祖归宗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正该靠着腹中的胎儿,保住自己在秦家的位置才好。秦二爷要休你又如何?难道你就真的哄不回他了么?”
金嬷嬷心中冷笑,王妃与世子如今都在京城呢,眼下正是要求着世子妃的娘家出力的时候,怎能叫何氏去捣乱?!

菩萨蛮 第三十一章 父子

秦安向父亲秦老先生说完方才在正屋里发生的一切,觉得整个人都象是虚脱了一般,无力中又透着一股深深的倦意,却是头也不敢抬,不敢正视父亲的双眼,就怕他会责怪自己。
大嫂无辜被逼自尽,其实都是他的过错。若不是他对何氏一再纵容,又轻信了她,将家书交给她一人,又怎会铸成大错?如今回头想想,他完全可以把信交给秦泰生,让秦泰生跟着何氏回米脂去的。秦泰生从小与他一起长大,对秦家忠心耿耿,还有谁比他更可靠呢?他身边又不缺人使唤,为什么就非得留下秦泰生?
秦安犹自悔恨不已,秦老先生长叹了一声,问小儿子:“你想好了?不会后悔么?”
秦安红着眼圈摇头:“儿子怎会后悔?儿子只后悔没有早日认清何氏的性情为人,连累得大嫂丧命。将来见了大哥,我还不知道要如何向他交代呢!”
秦老先生淡淡地道:“你知错能改,做到自己能做的一切,就不怕无法向你大哥交代。你大哥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即使对你有几分迁怒埋怨,你好生向他赔罪就是了,难道还怕他与你反目不成?”
秦安露出了苦笑。他心里清楚,若是他护着何氏,也许秦平是真的会跟他反目的。但如今他既然决心要处置何氏,并且做到了言出必行,秦平自然不会再怪罪他。可是,就算兄长不怪罪,也不代表他就能原谅自己。
秦老先生看着小儿子脸上的苦笑,心里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又叹了口气,转向别的话题:“你是打算等何氏分娩过后,就把她休了么?不怕外人不明内情,会说你心狠?”
秦安摇头道:“她犯了七出之条,被休是理所当然的。我等她分娩了之后再休她,已是为孩子着想了。至于外人说什么,我并不在意。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能为了别人的想法,就姑息养奸不成?外人说几句风凉话容易,真正受苦的,却是我们自家人。我也顾不得什么名声了,先得了实惠要紧。”
秦老先生笑道:“你能这么想,可见这些年大有长进,倒也不枉你离家这么久了。”
说起这个,秦安也是满面惭愧:“都是儿子不孝。儿子从前太听何氏的话了,她说儿子在大同为守将,位置极要紧,若是轻易擅离职守,一来有负大同卫辖下的百姓,二来,也会引得上司不喜。我们老家离得远,骑马来回都要半个月,回家探一次亲,太过麻烦了,就劝我少回家。更何况,头几年我自己在此也过得不是很好,回家让父母知道,反而会让你们担心。等我日后有了造化,能光宗耀祖了,讨上两个月的长假,再回家拜见父母也不迟。我初时真的是信了她这话的,统共也没回去过几回,连家书也少写。可后来见大同城也没什么要紧战事,其他同袍倒是逢年过节常有回家探亲的,还有人家乡距此比我更远,我才觉出几分不对来。不过那时,我们已经有了梓哥儿,她心疼梓哥儿,怕他小人儿赶远路撑不住,一再拖着不肯回去,我也拗不过去。如今想想,我真是太蠢了,怎么就事事都听从她摆布了呢?”
秦老先生道:“你既然知道自己的错失处,就该多多反省,日后不要再犯才好。她既然不再是秦家妇,日后你再娶贤妻,也要多留个心眼。”
秦安抹了一把脸,郑重点头:“儿子觉得……续娶之事,还是请父亲与母亲替儿子把关吧。娶一位贤淑妻子,固然重要,但即使面上瞧着贤惠的,内里如何,还要慢慢看上几年才知道。何氏昔日初嫁儿子时,何尝不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直到半天以前,儿子都没有怀疑过。哪里知道她是这样的蛇蝎心肠?”
“这倒罢了。”秦老先生道,“日后我与你母亲会替你仔细留意。这事儿不能太急,但也不能拖得太久了。我与你母亲不日就要上京,与你兄长会合,之后是回米脂,还是在京城多住些时日,仍未决定。你却是一个人在大同,身边还有两个孩子。你是整天要在外练兵执守的人,不可能照顾家事,需得有人帮你料理才好。你在大同日久,可知道哪家有贤惠的女儿,素日待人和气,性情又好的?若是陌生人家,一日两日的,看着好,也未必是真的好。但本地人家的女儿,性情如何,却是早有风评的,倒比我与你母亲临时相看,要可靠得多。”
秦安有些窘迫:“这个……儿子哪里知道这些?况且儿子如今又还未休妻,总要等何氏腹中的孩子出生,儿子休了何氏,将她送去庵堂出家,再把事情冷一冷,等风声过去了,才好再议婚事。”
秦老先生想了想:“也罢了,就照你说的做吧。不过,你若属意哪家的女儿,只管跟我们说。我们先让人细细留意着,等时机合适了,再上门提亲也不迟。”
秦安小声应了下来,脸上还是十分不自在。他刚刚才经历过妻子真面目的惊吓,哪里就能想起续娶的事情来了?不免尴尬几分。
秦老先生却是一脸淡定,仿佛并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早就决定了要让小儿子休妻,以小儿子的年纪,续娶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他又问秦安:“何氏既去,她留下来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秦安略有些迟疑:“父亲,梓哥儿与那未出生的孩儿,毕竟是儿子的骨肉……”
“这是当然。”秦老先生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父亲问你这个,是想做什么?你瞧瞧你母亲,她待梓哥儿如珠如宝,难不成还能亏待了他?”
秦安瞥了一眼里间,牛氏正坐在炕上,满面笑容地哄着梓哥儿说话,侄女儿桑姐儿坐在一旁,时不时陪个笑,偶尔插上两句,但看着梓哥儿的表情,却总透着一股生疏和冷淡,远远算不上亲热。想想梓哥儿的母亲与桑姐儿有杀母之仇,也难怪她会这般。不过父亲母亲教养出来的孩子,自然是善良之辈,倒也不怕她怀恨在心。等时间长了,她自然就会开怀了。
秦安想了想,对秦老先生道:“何氏既去,梓哥儿与那未出生的孩儿,便成了出妇之子,说起来也是尴尬。儿子若还要再娶,日后续妻又有儿女,梓哥儿他俩就更尴尬了。如今也不知那续娶之人性情如何,若也是个心眼儿狭小的,只怕容不得他们,若是个真正仁厚慈爱的性子,儿子又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儿子知道,先前母亲以为大哥没了,曾想着将梓哥儿过继到大哥名下的想法。但如今大哥无事,此事自然不必再提。如此一来,梓哥儿便连个去处也没有了。儿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将他交给父亲、母亲,就怕累着你们。”
秦老先生笑道:“怎么就会累了呢?不瞒你说,我也想过,这一回到大同来,定要将梓哥儿带走的。这孩子才开蒙,天资倒也聪颖,正该好好打基础才是。可何氏自以为是大家闺秀,却不懂得如何教导孩子。梓哥儿离了我们家已有近半年,他会的却还是当初我教给他的那几个字。这样下去,只会耽误了他。我带他在身边教导,你就不必担心了。至于照顾孩子,不是还有下人么?哪里就能累着我与你母亲了?不过那未出世的孩子,也不知是男是女,稚儿娇弱,却是不好带着上路的。你还得找个人来好生照看他。等他大些了,再送到我们跟前来也不迟。”
秦安见父亲为自己想得周到,又惊又喜,连忙答应下来,接着便有些为难:“那……章姐儿又该怎么办呢?”
秦老先生收了笑:“这事儿却不该由我做主。她本不是秦家女儿,只是暂住秦家,受何氏教养罢了。你对她有养育之恩,你为她做主就是。”
秦安顿时有些为难:“儿子……儿子也知道章姐儿叫她母亲宠坏了,整天说要学着做个大家闺秀,却只学会了皮毛,在人前装个模样,骗骗人罢了。儿子原想着,她已经九岁了,过两年就可以相看人家。凭着儿子的官位,也能给她寻个差不多的婚事,再附送一份嫁妆,送她出嫁,也就尽了心力了。可如今她母亲既然要出家了,儿子是否还继续养着她呢?倒不是缺那几两钱粮,而是……总觉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秦含真一直在里间炕上坐着,虽然面上看着,是跟牛氏、梓哥儿说话玩笑,其实一直竖着一边耳朵,留意外头的动静呢,因此有些走神,表情也冷淡了些。但听得秦安提起了章姐儿的事,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其实没打算跟小姑娘计较的,只要章姐儿认错,她除了表示原谅,也没别的法子,难道还要打人、杀人不成?那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
可是,秦含真进了二叔的家,章姐儿明知道她是谁,也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一点愧疚都没有不说,还张口就骂人,恶行恶状的。虽然章姐儿有个坏娘亲,本身也是受了这个坏娘亲的影响,但九岁的孩子应该懂事了,怎么就连黑白善恶都分不清了呢?秦含真不好直接判断她是个坏胚子,可是对于这种任性刁蛮的小孩,这世上又不是人人皆她妈,她们两人之间,既没有血缘关系,又有血仇存在,凭什么让自己为她将来着想?
秦含真就跳下了炕,跑到外间去,看着秦安道:“二叔,您既然觉得没了何氏,您继续养着章姐儿,就是名不正言不顺,那为什么不让名正言顺的人养她呢?”
秦安一怔:“什么?”
秦含真眨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章姐儿是陈家的女儿呀,你把她送回陈家去就好了嘛。在这个世上,还有比陈家更有资格抚养章姐儿的地方吗?”

菩萨蛮 第三十二章 纯真

秦安一时间既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秦含真这话,倒也不算错。章姐儿一直以来为人所知的,都是陈校尉与何氏所生的女儿,不论何氏是要求她姓秦也好,让她归入秦家排行也好,秦安都心知肚明,这是妻子与她前夫的骨肉。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章姐儿很有可能不是陈校尉的女儿,而是何氏与奸夫所生,陈氏族人还早就知情了,否则当年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容许何氏怀着孩子改嫁他人。既然是这样,把章姐儿送回陈家去,她能有什么好下场?陈家未必肯收留她,就算收留了,也不可能对她好的。章姐儿性情任性,但总归还是个孩子,这样安排,会不会显得太过无情?
秦安犹豫不决,却又不好向秦含真说出实情。她还是个小女孩,如何能告诉她,章姐儿很有可能是何氏与奸夫所生,并非陈家骨肉呢?
其实秦含真对此心里有数,不过是仗着年纪小,可以卖萌装天真,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而已。她心里很清楚,秦老先生是位君子,没法在她面前提起一件不能肯定的桃色传闻,秦安也不可能把老婆曾经的奸夫说给她听的。
秦安只能委婉地劝道:“陈家人品行不正,当年章姐儿还未出世,他们为了贪图陈校尉留下的家财,就对章姐儿母女二人以势相逼。若我们将章姐儿送回去了,她小小年纪,又没有母亲护着,只怕会落不着好。”
“原来是这样。”秦含真说,“可是当年章姐儿不是还没出世吗?也许陈家人担心她是个男孩儿,会碍着他们抢占陈校尉的财产,但现在她都九岁了,是个女孩儿,将来顶多就是多付一份嫁妆而已。陈家难道还会舍不得这份嫁妆,公然拒绝二叔吗?那他们要怎么对外交代?”
秦安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不是嫁妆的问题。若只是嫁妆,我倒是能为她备上一份。”
秦老先生看了看小儿子:“你还要送她出嫁?”
秦安苦笑:“总归是儿子养大的孩子,多少有些情份。她如今性子不好,却只是没教养好而已。她母亲品行不佳,行事恶毒,若将这个孩子继续交给何氏教导,只会毁了她。与其做这个孽,倒不如我多照看这孩子几年。等她到了能出嫁的年纪,我给她寻一门与她本家门当户对的亲事,陪送一付差不多的嫁妆,送她出嫁,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