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儿皱着眉,闻到他满身的酒气,隔着桌子躲开道:“任大公子喝醉了,奴家这就让人扶你回房去。”
“不必了,反正我们就要成亲,本少爷今晚就要在你这里睡!”任峰踩着虚软的步子,跌跌撞撞便冲向了床榻,吓得她连忙上前拦住。
“任大少,这样于礼不合。”
任峰挑挑眉,指尖轻佻地刮了苏眉儿的脸颊一下,笑眯眯地道:“过了今晚,就都合适了…明天我们补上拜堂,今夜就是提前的洞房花烛!”
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苏眉儿红着脸退后两步,琢磨着是拿手边的花瓶把人打晕了,还是直接叫仆役把他拖走。
前者可行性比较高,后面的怕是要引人非议。毕竟大晚上的,任峰骤然闯入一个年轻女子的闺房,总是说不过去。
尤其是…
她正伸手拿起花瓶,那厢任峰扑了上来。
苏眉儿大吃一惊,急忙躲开,这位任家大少扑了个空,踉跄着撞入纱帐之中。
瞅见榻上的人,他先是惊诧,接而愤怒不已。
还道这小女子三番四次地瞧不上自己,原来早就跟二弟对上了眼。
这个庶出的弟弟,在府中地位低微,又不甚得爹爹喜欢,任峰向来不将其放在眼内。没想到这么一疏忽,居然被任云捷足先登,率先偷走了佳人的心。
任峰心下怒火腾起,酒意去了几分,目光陡然阴森歹毒。他暗恼苏眉儿的不识趣,更容不得这个远远不及自己的二弟竟然夺走他得不到的!
苏眉儿暗道不好,任云伤势未愈,这任大少又一副要出之而后快的狰狞神色。
趁着任峰没有注意她,抬手就把花瓶往他头上敲了下去。
“你、你竟敢…”任峰摇摇晃晃的,额上并未见血,显然是苏眉儿因为害怕,手上的力度不大。
对付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明显不济。
见他靠近,她惊得紧紧拽着手里的花瓶,缓缓往后退。
苏眉儿瞪大眼,心跳如鼓,手脚愈发冰凉。
打晕任峰,实乃是下下之策。若果他翌日醒来,还记得今晚的事,定会一再追究。
到时候,苏眉儿行凶在前,更是有苦说不出。
为了她的名节,又或是要她付出代价,任恒定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逼自己嫁给任峰。
苏眉儿越想越是害怕,后背已经贴到了冰凉的墙面,任峰离她也不过几步之遥。
忽然“砰”的一下,任峰应声倒地。
苏眉儿怯怯地留在原地,不敢上前查看,害怕此乃任大少的小把戏。
“…在那愣着干什么?过来!”
她抬起头,望见窗前的红衣男子,明艳的面庞带着几分不耐,身边则是那两名面无表情的青衣童子。
明白想必是炎柳出手了,苏眉儿把花瓶往地上一放,飞快地跑到他身边,提心吊胆地问:“任…任家大公子怎么办?”
方才任峰大摇大摆地进了院落,外面的仆役怕是看得一清二楚。如今这人晕在此地,抬出去未免太扎眼。若是被任恒知晓,想到他明显护短的性子,她便忍不住抖了抖。
炎柳自然而然地揽着她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向榻上缓缓坐起的男子:“小眉儿怕什么,任峰死了,任三少自有办法摆平。”
苏眉儿僵住了,好一会才寻回了声音:“死、死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做惯粗活的手,就用花瓶敲了一下,任峰就这么…死了?
炎柳一瞧她的神色就清楚某人想歪了,长臂一伸,把人圈在怀里:“别怕,任峰是被毒死的。”
闻言,苏眉儿这才吁了口气,狐疑地瞅着他:“阁主什么时候出手,还毒死了任大少的?”
炎柳皱着眉头,不高兴了:“小眉儿怎么只想到是我动手的,而不是他?”
苏眉儿睇了炎柳一眼,迅速摇摇头。
任云伤得那么重,刚才躺在榻上,似乎没有多大的动作,怎么隔空把人毒死?
见她不信,炎柳扯扯嘴角:“原来在小眉儿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不是…”苏眉儿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话来,只是让她相信是任云动的手,实在太难了。
拽着她抬脚往任峰的尸首走去,炎柳弯下腰,指着脖子上的一处,冷笑道:“小眉儿瞧瞧这是什么?”
苏眉儿原本不敢看,任峰瞪圆眼死不瞑目的模样,着实太吓人。
只是炎柳不达目的不罢休,用力扯着她,硬着让苏眉儿低头。
她浑身一僵,好不容易把目光扫向了炎柳所指之处。
模糊的烛火下,隐约瞥见一点银光。细细一看,脖颈处竟是一支银针!
苏眉儿瞠目结舌,望向任云淡然的神情,他仍旧一语不发,并未作出任何解释。
她即便再不愿,此刻也不得不信是任三公子动的手。
“任少爷打算怎么处置?”见苏眉儿瞧得清楚了,变成呆呆愣愣的样子,炎柳坏心眼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唔,又嫩又滑,手感还是相当不错的。
任云不过抬手轻轻拍掌,一人自门外缓步走入。
苏眉儿被炎柳捏得痛了,回过神不经意地一瞅,脸色一白,立马往身旁那人的怀里钻。
炎柳对于她的投怀送抱自是不会推托,轻轻松松地伸手环住苏眉儿的细腰,愉悦地笑了:“看来任公子为了这一日,倒是准备得妥妥当当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在下也不过为了保住小命,不得已才为之。”任云对于这位阁主的冷嘲热讽,并没有放在心上。
门口有着“任峰”面容的人上前向他行了礼,从袖中取出一物,正要做什么,却被任三少暗暗中手势阻下了。
那人扛起任峰的尸首,转眼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苏眉儿惊魂未定,浑浑噩噩地走到软榻上,闭上眼便倒了上去…
迁居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当苏眉儿睁开眼,看见大摇大摆走入房中的“任峰”,心里猛地一跳,只能露出一抹苦笑。
显然昨夜那一幕并非是虚幻的噩梦,而是真切存在的。
任家的大公子就在一夜之间消失,甚至被人取而代之。
苏眉儿仰躺在软榻上,目光专注在那“任峰”的身影。
举手投足,相貌身影,哪怕是脸上一点细微的表情,亦模仿得惟妙惟肖。
如此厉害,没有一两年的细心观察,显然是做不到的。
想必,任云为了这一天,确实费劲了心思。
或许在心目中早就有了计划如何取代任峰的位置,连替身都准备好了,缺少的只是一次妥当的时机。
而苏眉儿,正是在昨晚给他提供了绝妙的机会…
她不知该生气,还是将自己归于共犯的行列。
心里沉甸甸的,即便任峰再讨厌,仍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就如此突然消失,苏眉儿还是忍不住唏嘘一把。
与任云的照面感觉越发不自在,她低着头匆匆用了早饭,便出门去寻苏慕了。
其实,任云这般做,的确是为了自保。毕竟以任峰当时的神色,若再不反击,只能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可是即使再有理由,苏眉儿还是有些戚戚然。
兴许她是妇人之仁,又或是割舍不掉心底里那一份亲情。
任峰说到底,还是和任云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大哥…
远远望见自家的院落,却是好几个壮汉正拆着破旧的老屋。苏眉儿吓了一跳,急忙上前阻止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怎能无端端地把屋子毁了?”
那汉子踉跄一步,险些摔倒,不悦地转过头,见是个秀美的女子,脸上讪讪的,倒是少了几分脾气,和气地道:“姑娘,这家人嫌房子太老旧,便出了工钱,让咱们收拾掉。”
这是属于她记忆中最温暖的地方,每一处都熟悉无比,如今要被夷为平地,苏眉儿难过之余,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你是说苏家要把房子拆了再搭来住?”
另外的汉子擦着头上的汗,大笑道:“苏家发了大财,这样的破屋怎能住人,早就带着一家子搬去了柳巷。”
苏眉儿愣了愣,柳巷乃是桃源镇的东面,多为的府邸。
那里的房子即便她不吃不喝辛苦几十年,也是买不起的。显然,爹爹的生意做得比自己想象中要大。
轻声道了谢,苏眉儿问了地址,一路走了过去。
柳巷的尽头,赫然有一座新府。红漆的府门,两只雄伟的石狮分别在两侧。
富贵,气派…她默默地看着,词汇匮乏,形容不出这里的好,更难以形容心底的一丝复杂。
爹娘确实如自己所愿,过上了好日子。甚至比苏眉儿所想的,更要好得多。
苏慕没有受伤,断了双腿而送命。不用再埋头耕种,去集市卖出为数不多的钱银艰难地维持生计。
娘亲也不必负起家里的重担,想必也把弟弟苏霖赎了回来。一家四口,过着欢喜幸福的日子…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丽娘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
苏眉儿来不及闪躲,对上娘亲的眼眸,却见她略显尴尬地走上前来。
“萍儿,原先要派人跟你知会一声,我们一家子都搬到这里来了,可是一直不清楚你在哪里落脚。”
“没事,看来苏叔叔的生意做得不错,姨娘也越发年轻漂亮了。”苏眉儿笑了笑,见着娘亲一身粉色的花衣,满面红光,脸上还擦了点粉,看起来与之前的贫苦妇人天差地别。
丽娘被她逗笑了,眉宇间含着喜色:“老爷只是小本生意,哪里记得上四叔?往后,还得请四叔多多担待了。”
说罢,她又问:“老爷早就想拜访四叔,好生多谢他的接济,不知你们如今所居何处?”
苏眉儿一愣,干笑道:“不必了,爹爹身子不好,早就起程到岭南休养。苏叔叔的生意才有了起色,哪能离了他?”
“说得也是,”丽娘没有看出她的心虚,笑笑道:“萍儿要到屋内坐坐,喝杯茶么?”
“不了,只是刚好经过,听说苏叔叔搬来此地。”苏眉儿担心会遇上十年前的自己,被人看出怪异之处,低声婉拒道:“萍儿来得匆忙,没给姨娘和叔叔带上些迁居贺礼,实乃失礼至极,就不好进去了。”
寒暄了两句,她便跟丽娘告辞离开。
先前在心中酝酿的话,苏眉儿一句都说不出。
爹娘好不容易过上了这样的日子,她却去开口劝阻?
该告诉苏慕什么?
任三公子说他的生意,并非好营生,最好赶紧舍了去?
该说他命中有劫数,即便如今勉强算是过去了,却仍是大意不得?
不管哪一样,恐怕说出来,都难以令人信服。
尤其是这些并非好事,在旁人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恶言恶语,让苏眉儿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她暗忖着,既然命运已经开始偏离了原先的轨道。那么,可以说苏慕避开了死劫,往后便能安然无恙?
苏眉儿低下头,任云所说的始终是隐患,兴许她该向任三少讨要些人情,好护爹爹周全?
走至任府门前,那位“任峰”拿着折扇,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满身脂粉香气地下了软轿。
苏眉儿下意识地退后几步,随即想到此人乃是任云的属下,迟疑了一会,依旧不敢过于靠近。
“任峰”斜斜地瞧了她一眼,打了声饱嗝,懒洋洋地挥手,轿子里又有一个妩媚女子扭着纤腰出了来,柔若无骨地靠在他的胸前,娇媚一笑:“爷,这是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
她上下打量着苏眉儿,不屑地收回了目光:“没胸没屁股,可不好生养。瞧这模样,就算在院里也只勉强得上中等姿色。”
“任峰”冷哼着睨了旁边面色一阵红白的苏眉儿,勾住这女子盈盈一握的腰身,色眯眯地笑道:“那是,连给小春儿提鞋的丫鬟都比她好看得多了。”
小春儿可不依了,娇笑着捶了他几下,嗔怒道:“爷莫不是看上那丫鬟了…”
望着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进了府,留下苏眉儿满脸怒意。
若果不是亲眼看见“任峰”的尸首就在自己面前,她就得怀疑这任家大少是不是还活着,继续祸害苍生!
不得不说,此人连任大公子轻佻的语气,以及冷眼看人的高傲神色都学得炉火纯青。
即便是任恒在此,恐怕亦难以分辨出真假来…
这位小春儿入府,一呆便是五日。
“任峰”带着她四处游玩,又任由这女子在府中撒泼,支使仆役,甚至把任恒以前赏给他的玉佩送了此女。
任家主母几番相劝,软硬兼施,带着好几个壮实的老嬷嬷,那架势便要把那小春儿绑着扔出府,却硬是被“任峰”阻下。
那小娘子得“任峰”撑腰,越发得寸进尺,搅得任府霎时变得鸡犬不宁。
苏眉儿还为爹娘的事而纠结,听说此事已是数日后了。
府中的仆役胆战心惊,大少爷的性子比之前不知嚣张了多少,又夜夜酗酒,与那娼妓寻欢作乐,下人入夜后被赶得远远的,仍是能闻见一阵断断续续的,令人耳红心跳的声响。
她不明就以地看向榻上的任云,这几日他安心养伤,对于院外的事并未提起,更不见插手的意思。
此时此刻,苏眉儿不由疑惑:“任公子,那任…大公子这么胡闹,会不会惹出什么事来?”
“他想要的,就是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炎柳径直走了进来,仿若此处便是他的居所,从容自若。
苏眉儿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阁主,进门前可否知会一声?”
好歹她还是未出嫁的黄花闺女,一个占据着自己的床榻,一个时常来串门,像当作自己的家里那般,让人情何以堪?
苏眉儿沉吟片刻,迟疑道:“任公子是想他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好取代他的位置?”
“任家家主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炎柳坐在她的身边,伸手便拿走了苏眉儿的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新到的春茶,小眉儿居然能泡出这样的味道来。”
“又苦又涩,任三少确定这茶叶没让人掉包?”
苏眉儿皱起眉,就知道这人嘴里吐不出象牙,撇开脸不想搭理他。
“…任家主会怎么做?”
“姑息和纵容,像以往那般。”任云垂下眼,面上波澜不惊。
听罢,她想不明白了:“这样下去,不就分明会毁了任家的基业?”
若果还是原先的任峰,任家怕是要坏在他的手中。任恒这样,根本上就是助纣为虐…
这是偏心、宠溺,还是护短?
炎柳揉了揉她乌黑的头发,直到乱糟糟的这才收回手,凉凉一笑:“小眉儿想得太简单了,估计想破脑袋也猜不出任恒的心思。”
苏眉儿甩掉他的手,往边上挪了挪,懊恼地整理着自己的一头乱发:“谁说我不清楚的…”
以前住在隔壁的小虎,无论做了什么坏事,他娘亲都不会责罚,任凭他胡闹。
这应该叫爱之深,于是看不见任峰身上的缺点?
炎柳唇角微翘,轻轻摇头。
真是个傻姑娘,任府之中,又何来的亲情?
若是有,任云又怎会落得如今的境地?
成亲
正如任云所言,对于任峰的胡闹,任恒采取的仍旧是放任和纵容,丝毫没有出手制止的意思。
这让苏眉儿感觉十分的不可思议,任家这样的一个大家族,居然任由继承人这般胡闹下去?
不过既然家主没有开口,底下的仆役心里虽有微词,却也只能循规蹈矩,对任峰和那娼妓的要求百依百顺,伺候周到。
值得庆贺的便是,任恒再也没有向苏眉儿提起嫁给任峰之事。
想必任峰连日来的举动,任何一个有眼力的姑娘,都不会愿意委身于如此荒唐的男子。
即使现下的男子三妻四妾不算什么,在成亲前便这般放纵与诋毁自个,却是极为少见。
传出去,家底不错的人家只怕不愿嫁入任家。
令苏眉儿没有料到的是,任恒并没放弃让她进任家的念头。
六夫人如倩的到来,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接下来说的话,更是令苏眉儿不由愣住了。
如倩是来当说客的,施施然地坐在苏眉儿的面前,神色娇柔,像是相识多年的姊妹,语调愈发亲昵:“任家家大业大,苏姑娘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了。任峰荒唐,最近越发无法无天了,奴家也不愿把姑娘推入火坑,给老爷劝了又劝。”
她抬手拂去肩头的长发,娴静浅笑:“家主有心让姑娘留在任家,任大公子许是再进不了姑娘的眼,却也有更好的人选。”
不知为何,听了如倩的话,苏眉儿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年纪尚小,婚嫁之事其实不必着急的…”
她正绞尽脑汁地推脱,如倩却笑着打断道:“苏姑娘,奴家年长,不介意称呼你一声妹妹吧?”
苏眉儿心里狐疑,微微点头。
指尖在杯沿上一抚,如倩低头一笑:“妹妹这不是犯傻了?任家这样的人家,在桃源镇数一数二,往后哪里能寻到这么好的夫家?”
见苏眉儿要辩解,她抬手一止:“妹妹先别急着回绝,这事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再者,近些日子,妹妹不是跟三公子走得近了?”
如倩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朝里屋一瞥,唇边噙着一抹暧昧的笑意:“家主欢喜妹妹做儿媳,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不妨多多考虑。”
苏眉儿一窒,心思有些乱了。六夫人这意思,莫不是任恒早就知晓任云受伤,又连日在她的屋内养伤的事?
若是如此,真有些有理说不清了。
不管怎么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般不清不楚,即便多番解释,只怕亦是于事无补。
她沉默片刻,终究没有拂了如倩的面子,轻轻颔首:“…此事眉儿会好生考虑的。”
六夫人盈盈笑着,拍了一下苏眉儿的手背,眉眼一挑:“三公子一表人才,虽不是嫡子,在任家也有一番作为,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往后妹妹若嫁入任家,只怕有好日子过了。”
说罢,如倩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了。
苏眉儿心下烦躁,径直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事情地发展渐渐脱离了轨道,她从不知道,对于任家,自己居然会搅合其中,抽身不得。
任恒的意思很明确,要么让苏眉儿留在任家,要么怕是要让她从此消失…
不为他所用,必定要处置。
像任恒这般谨慎小心的人,想必不愿有把柄落入旁人手中,更不想有苏眉儿如此能人成了对手的一大助力。
苏眉儿当初只想靠着十年后的模糊记忆,再用一张巧嘴,胡编乱造,挣点钱来救苏慕,保住十年前的家。
没想到会越陷越深,如今落到如此的田地。
爹爹的生活已经大有改善,娘亲亦不必再艰辛苦劳,而今的她只要在一旁安静地观察一段时日,若家中无事,苏眉儿也便能安心离去…
思及此,苏眉儿却不禁一怔。
天大地大,何处会是她的安身之地?
十年前的家,并没有自己的位置。
十年前的各方天地,都不会有她的足迹…
骤然间,苏眉儿迷茫起来。
事情了结后,她该何去何从?
炎柳进来时,望见的便是桌前的女子垂首不语的情景。一向乌黑明亮的眼眸如今变得暗沉且带着些许的朦胧,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色,扑朔迷离。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如此的苏眉儿似乎离自己很远很远,在一个无法触及的地方…
快步上前,炎柳伸手圈住她的肩膀,把人生生拉了回来:“小眉儿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苏眉儿抬起头,略略瞥了他一眼,叹气道:“刚才六夫人过来了?”
“然后?”炎柳蹙起眉,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苏眉儿低着头,闷闷不乐道:“她说任家家主晓得大公子的荒唐,也就不再逼我嫁给任峰。”
“所以,任恒打算让你直接当他的第七房妻妾?”炎柳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脸色臭臭地问。
她嘴角微抽,瞪着炎柳道:“胡说什么,家主的岁数比我爹还大…他是想让我嫁给任三公子。”
炎柳撇撇嘴:“果真是个好主意,想必任恒当初的用意,便是如此。嫡子身为继承人,往后成了家主,这主母的身份可不能马虎。”
“如今任峰没出息,他便有借口让你嫁给任云。反正只要是任家子孙,又能把你留下,这便足够了。”
苏眉儿皱皱眉头,他这般说,似是任恒早就算准了一切。这样被人牵着走的感觉,着实非常不好。
“不管如何,任老爷不会轻易放我走。”
“显然,他也没把我放在眼内。”炎柳的眼底掠过一丝暴戾,转眼即逝。
“任云,果真是他的好儿子…”
他冷笑一声,留下一脸困惑的苏眉儿,转身拂袖而去。
“卑鄙无耻,我倒是看走眼了,任三公子果真不凡。”是夜,月黑风高,炎柳抬头望着暗沉的天色,凉凉地说道。
窗前的人噙着笑,对于他半夜忽然而来,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奇:“炎阁主谬赞了。”
炎柳转过头,望向那张仍显苍白,毫无血色的俊颜,淡淡道:“我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认栽。直至如今,我仍是看不出你的用意。任三公子看似是跟任恒作对,却又顺着他的意思办事,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