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没有子嗣,到底为什么,不止景氏一个人在猜测。
小景氏知道点情况,却不好妄议天家,故而她沉默。
景氏意犹未尽,继续道:“听闻圣上和昭慈卢皇后鹣鲽情深。卢皇后仙逝将近一年,莫不是他伤心过度?”
卢皇后是圣上的原配皇后,她去年腊月初五薨了,赐“昭慈”。
“…这话,不可信。”小景氏忍了再忍,话匣子终于被她姐姐打开了,“圣上跟卢皇后情谊薄得很。十年夫妻,他宠幸卢皇后就没几次。而且每次到了卢皇后,他都是忙到天亮上朝。”
这些年,总能听到外头说圣上和卢皇后感情深厚的。知道内幕的小景氏,觉得很可笑。
什么深厚?当年汝宁长公主和圣上,无非是看中了卢氏的身份地位。
当年没有太原卢氏相帮,沐王一个郡王,连亲王都不是,如何服众?
卢氏可是天下贵胄之一啊。
所以,景氏也这么说皇帝和皇后的时候,小景氏觉得愤愤不平,为卢皇后不值得,就忍不住了。
她原本不打算多说的。
景氏听了,惊愕不已。
“这…”景氏反问,“是真的?”
小景氏肯定点点头。
“姐,宫里的事,复杂着呢。”小景氏倏然靠近,声音更低了,“三宫六院那么些人,近十年没一个怀孕的。你知道为何,因为她们进去什么样,至今还什么样!”
这些事,小景氏都知道,因为她的丈夫安肃是天子第一近臣。
当年天子还是沐郡王的时候,不得先皇喜欢,没什么忠心耿耿的臣子。
安肃从沐郡王还是孩童的时候,就是他的老师,教导他念书。
所以,安肃是圣上最亲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安肃可以从从五品的官,一下子做到正二品的吏部尚书,平步青云。
吏部乃六部之首,吏部尚书素有“天官”之称,地位显赫。
圣上内宫的事,安肃都知道。安肃和小景氏感情好,知晓小景氏不张扬,什么话都告诉她。
大景氏知道分寸,很少过问宫里的事,这也是她第一次和妹妹谈起。知道真相后,大景氏彻底懵了。
“圣上…不行么?”景氏想了想,轻不可闻问了这句。她真的是太惊讶了,被小景氏的话震懵了,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虽然不与凌家相关,景氏仍是觉得平地惊雷。
十年整啊!
这圣上到底什么毛病啊?那么些女人,都放着不动,任由她们完璧之身老死在宫廷?
谁知道内宫竟有这些事?
不过,那圣上才二十六岁就要想过继孩子,足见他真的挺荒唐,和平常人不一样。
“这个…”小景氏也不清楚圣上到底行,或者不行。
但是她知道,圣上没有龙阳之癖。
安肃在圣上身边多年,他也为了圣上这毛病犯愁。他和汝宁长公主私下里猜测过,圣上是否偏爱男色?
故而,他们也偷偷弄过男孩子进宫。
圣上大怒。
所以,为什么他对内宫的事那么怪异,连安肃都不太清楚。
“咱们家又没人进宫,内宫之事,与咱们不相干。”最后,小景氏笑了笑道,“若是真的过继纪王的儿子,立为皇储,将来你们家姑奶奶就是太后,岂不是你们的运道?”
小景氏知道纪王妃对娘家颇为照顾。
以后,凌家就是太子的母族,从而平步青云了。所以,过继皇储的话,对晋国公府是有好处的,特别是景氏他们大房。
“能成么?”景氏问。
“很难,朝臣不会答应的。”小景氏回答,“可万事总难有定论,万一成了呢?那就是你们家的时运啊。”
“也是呢。”景氏心底,隐约有了几分兴奋。
若是真的能成,那么以后的凌家,就非比寻常了。
她儿子的前途,也有了保障。
回去的时候,景氏唇角微翘,带着淡淡的喜悦。
而她的女儿凌青菀,却好似被什么击中了,一个人出神,秀眉紧缩。
***

第016章雪中送炭

第016章雪中送炭
小景氏的一番话,让景氏心里起了涟漪。
若是纪王的儿子真的能立为皇储,该有多好啊?她憧憬了一会儿,惊觉自己可能有点失态,连忙收敛心神。
她回眸,就见女儿在愣神。
“菀儿…”景氏轻轻喊她。
凌青菀恍若不觉。
她紧紧蹙眉,拧成一道褶皱,神态痛苦。
景氏吓了一跳,拉住了凌青菀的手,高声道:“菀儿!”她攥着凌青菀的手,很用力。
凌青菀吃痛,瞳仁里缓慢有了些神采。
“你怎么了?”景氏担忧问道,“哪里不舒服?”
凌青菀的心,好似拧成了一团,闷闷的疼。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她非常难受,心都堵住了。
“…娘,我好像见过汝宁长公主。”凌青菀道,“为何她那么熟悉?”
景氏不解:“在姨母家见过几次啊…”
“不是,不是…”凌青菀也解释不清,“在其他地方见过。很久之前…”
景氏疑惑看着她。
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上次的病,还没有好吗?
烧坏了脑子吗?
这可怎么办啊?景氏心里着急起来,好好的姑娘性情大改,因为变得更加可爱了,景氏也没有多心。
如今看来,还是应该找个太医,再认真瞧瞧才好。
“明日请龚太医,给你诊脉可好?”景氏柔声道,“娘瞧着你不太舒服…”
母亲对凌青菀很好。
她的好,凌青菀甘之如饴。凌青菀内心深处,很渴望这种感情。她心疼母亲,不忍母亲担忧,就点点头,顺着母亲的意思道:“好。”
十月二十一,又是一夜的雪。
早起推开窗棂,极目望去,积雪盈丈,皑皑白色。庭院的树木,好似被轻柔细腻的纱幔轻拢,整个世界浮华敛去,素净纯洁。
凌青菀坐在妆台前,揉了揉发疼的头,无精打采。
她又做了一夜的梦。
梦的开端,仍是那个女孩子,撕心裂肺喊她姐姐。
“除了姐姐,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凌青菀又急又难过,忍不住回应。
说点别的,凌青菀才知道她到底是谁啊。
可是,那个声音听不到凌青菀的话。
那个声音里的绝望,似张漫天洒下的大网,罩住了凌青菀,然后勒紧,勒得凌青菀只剩下一口气。
她听到那个声音,就好似昨日瞧见长公主的眼睛一样,心里一个劲发酸,眼泪止不住。
她自己哭得厉害,惊动了值夜的丫鬟踏枝。
踏枝把凌青菀推醒了。
那时候才刚刚丑时初。
凌青菀望着空空的账顶,久久难以入眠。一个时辰之后,还是睡着了。
入了睡,仍是在梦里。
这次,她梦到了一个男人。
她立在书案前,整理自己的医书。
她有很多医书,堆满了屋子。
男人从背后抱住了她,他手背强壮有力。他的呼吸,醇厚清冽,就在她的耳边。她脖子被他温热的呼吸弄得酥痒,让她整个人似踩在云端,有点眩晕。
她的心都醉了,四周有桃蕊的浓香浮动。
“这些书,都看完了?你若是不用心,下次又要把我治死了。”男人的声音磁腻低沉,在她耳边暧|昧说道。
“我没有治死你,不过是腹泻。”她道。
“…太医给我用药,怎么不腹泻?单单你的药腹泻。”男人回答。
“下次不给你治!”她不悦。
“不行。”男人低笑着,板过了她的肩膀,让她对着他。
他身后,是敞开的大门。春日骄阳明媚,落在大理石的地面,泛出谲滟的光。
男人的脸逆着光,看不清楚。
他一直在低笑,很温柔。
他看着她说:“除了我,谁敢让你治?治死了,我也乐意。我这条命,是你的,你要不要?”
“不要…”二个字尚未从她口中说完,男人的唇就落了下来,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他重重吮吸着她,让她透不过来气。
透过彼此薄薄的衣衫,她能感觉到他肌肤上的温热,轻轻阖上了眼帘。
梦到这里就断了。
凌青菀叹了口气。
太滑稽的梦,特别是那个男人。
她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子,哪里来的男人?
“太医,太医…”凌青菀轻声呢喃着,手敲着梳妆台。
正在给她梳头的挽纱好奇问:“姑娘,什么太医?”
凌青菀回神,说了句:“没什么。”
她记得梦里男子那句话。他说,太医不会治坏他,但是凌青菀会。饶是治坏了,他仍愿意让凌青菀治。
凌青菀有医术,这个是真的。
那么,那个男子也是存在的吗?
京里能请到太医的门第太多了,到底是谁?
凌青菀揉了揉疼得欲裂的脑袋,没有答案。
梳妆洗漱完毕,她去了正院,跟母亲用早膳。外头仍是大雪纷飞,她穿了木屐,丫鬟踏枝打伞。
“二姐!”一进门,就瞧见她四弟在院中嬉耍。他没有穿蓑衣斗笠,只是套了件灰鼠鹤氅。
雪浇了他满身。
母亲的两个丫鬟站在屋檐下看着,没有阻止他。
四弟已经堆了个不小的雪堆。
“不冷吗?”凌青菀问他,“还在下雪呢,别弄脏了。”
“我要堆匹雪马。”四弟道。他不再理会凌青菀,只顾去把雪堆起来。
凌青菀无奈,站在那里等了下,又问:“今天不去学堂?”
“今天休沐。”四弟抽空回答。
这时,大哥进来了。
他笑着问:“都站在院子里作甚?”
凌青菀指了指四弟。
大哥高声道:“桐儿,进屋吃饭!”
“不。”四弟道。他回答的时候,从来不高声,就是很平常的告诉大哥,我不听你的。
大哥只得哄他:“吃过饭,我帮你堆。”
四弟这才直起腰,站在那里疑惑问大哥:“真的?”
大哥点点头。
四弟终于肯进屋了。
母亲一直立在门后,冷眼看着他们。他们进屋,母亲依旧是一脸清冷的神色,低声说了句:“摆饭吧。”
母亲生气的时候,从来不吼骂,而是冷着脸不开口。
方才凌青桐进屋就去玩雪,母亲说先吃饭。凌青桐不听,母亲就生气了。
吃饭的时候,母亲一直沉默。
大哥试图缓和气氛,说了好些有趣之事。
“大哥,你今天也休沐吗?”凌青菀问道。
大哥道:“正是呢。”
“今儿的雪这样好,咱们出去玩,如何?”凌青菀道。
母亲终于开口了,道:“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可如何是好?今天哪里都别去,就在家里说说话,岂不安静?”
凌青菀哦了声。
大哥也笑了笑。
凌青桐呼呼喝着米粥,没理睬。他和母亲,两人谁也不理谁。对于母亲的冷漠,凌青桐不知道是不明白,还是不在乎。
他今年十三岁,介于懂事和不懂事之间,有时候能把母亲气得半死。
母亲神色更冷了。
凌青菀埋头吃饭。
大哥还会不时缓和下。
早饭毕,丫鬟收拾好了碗筷,又端了热茶上来。
四弟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放下就说:“娘,我走了。”
大哥一把拉住了他,笑道:“整日到处跑,都野了。今天哪里也不许去,跟着我!”
四弟蹙眉。
母亲的神色更冷了。
“…上午,咱们先把雪马堆起来,做事难道半途而废么?”大哥笑着说。
四弟无奈,只得答应了。
果然,他们上午真的堆雪。
院子里的雪,越来越深,却被他们踩的乱七八糟的。
凌青菀立在屋檐下,捧着小暖炉,看着他们,不由轻轻挑了挑唇角。
“菀儿,你进来。”母亲道,“别吹了寒风。”
凌青菀只得进了屋子。
半个时辰之后,来了位太医,给凌青菀诊脉。
太医说凌青菀有点血虚,开了些当归、黄芪等益气补血的药,就告辞了。
没什么大病。
今天凌青菀气色甚好,肌肤红润白皙,景氏也放心了。
太医走后,院子里的雪马已经堆好了,足有一人高。
凌青菀又笑了。
景氏无奈摇头,脸色却缓和了些。
二门上的小丫鬟,跑进来告诉景氏:“大奶奶,姨太太家的表少爷来了,拉了两车东西…”
景氏不由笑了。
她连忙叫人将表少爷请进屋子。
“是三表兄吗?”凌青菀也问。
景氏微笑,道:“多半是檐儿吧。”她觉得来的是老二。
凌青菀立马就明白了。
母亲的笃定,带着几分不言而喻的暗示。母亲和姨母只怕早已商量,将她许给二表兄的。
所以,有机会到凌家来,姨母都会派二表兄,让二表兄和凌家多有接触,将来好结亲。
凌青菀的心底黯了几分,她没说话。
片刻后,果然是二表兄安檐进来了。
安檐是大内御前侍卫,长得高大英武。他曾经在太原府的舅舅军营中从军五年,今年五月份才回京的。
听闻圣上很器重他。
因为从军的缘故,他今年十九岁,还没有说亲。
他不苟言笑,眉梢带煞,让他看上去比真实年纪大两三岁,像个成熟的男人,而不是稚嫩的男孩…
凌青菀袖底的帕子,紧紧攥了攥,她眼神微凉。
“青城。”安檐进了院子,先看到凌青城和凌青桐还在堆砌雪人,先喊了凌青城,“这是作甚?”
凌青城回头,笑道:“二哥,你怎来了?”
“下雪了,庄子上送了好些银碳,我娘让拉一车给姨母。还有些野味和米,给你们尝尝鲜。”安檐说明来意。
他微打量这雪人,眼眸的光微柔,有一分淡淡的笑意。
安檐觉得这雪人有趣。
他这样的木头人,竟然喜欢雪马。
“天这样冷,正愁没有好的碳。多谢姨母想着我们,辛苦二哥了。”凌青城客气笑道。
他们表兄弟感情不错。
“檐儿,进来说话。”景氏在门口喊着。
安檐叫了声“姨母”,就和凌青城、凌青桐一起,进了屋子。
他的眼睛,始终没往凌青菀身上看一下。
凌青菀暗暗舒了口气。
安檐的到来,让母亲无瑕旁顾。四弟凌青桐趁大家不防备,偷偷跑了。
凌青菀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点难过。为什么四弟和他们这样生疏?
***

第017章烧伤

第017章烧伤
安檐到凌家送东西,景氏留他吃饭。
外头的雪下得更大了,似搓绵扯絮般,到处白茫茫的。庭院的树木,被压得弯了,虬在一旁。
“好,那我叨扰姨母了。”安檐很痛快答应了,他并不介意凌家对他的友好。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凌青菀一眼。他只和凌青城、景氏说话,眼睛不瞥凌青菀,更不会把话题引到凌青菀身上。
凌青菀没有因为安檐的冷漠而生气。
她反而有点高兴。
安檐不喜欢她,甚好。
上午,安檐就和凌青城、景氏聊天,说到了一些琐事。安檐在太原府的舅舅身边待了五年,所以景氏会问他很多关于太原府的事。
特别是外祖母,景氏问起来就没完。
他们说着话儿,凌青菀一直沉默坐在一旁,没有插嘴。
“…明年开春拜年,我只怕是没空回太原府了。你外祖母多次念叨菀儿和桐儿,不如你们兄妹去趟太原?”景氏对安檐道。
她想让安檐送凌青菀和她弟弟去太原府看外祖母。
凌青菀微讶。
家里有长兄啊,干嘛要让表兄送?娘,您这也太明显了吧?
“三弟也常念叨外祖母。等过了年,我向宫里告半个月假,送他们去一趟无妨。”安檐道。
遇到和凌青菀有关的,他也不抵触。
他说话的时候,只是和景氏寒暄,并没有因为话里提到凌青菀,就看凌青菀一下。
他似乎对凌青菀这个人的存在毫无兴趣,根本不屑瞧她。家里的丫鬟,也是这样的存在,很少让人注意到。
安檐对凌青菀的态度,就像主人对待丫鬟一样,漠视到完全像没有她这个人,只当是个摆设。
凌青菀却因此心情不错。
“那再好不过了。”景氏愉悦道。
让孩子们自己去舅舅家拜年,这是之前就和小景氏安夫人商量好的。
小景氏也告诉过安檐。
景氏提到这话,安檐丝毫不惊讶,仍是客气和景氏、凌青城说话,心里不起一丝涟漪。
他连余光都没有瞟一下凌青菀。
而后,景氏问到了安家的长媳周氏,和她满刚一岁的儿子。
“…大嫂这几日也有点不舒服。”安檐道,“请了太医问诊吃药。”
他说起别人生病,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口吻。可能是性格使然,让他像个木头人,一板一眼。
景氏微讶:“是什么病?”
“一点小风寒,有点清泄。”安檐道。
小风寒加腹泻,不是什么大毛病,景氏就放心了。
快到午膳的时辰,凌青城去坊里的酒肆,打些好酒回来吃;景氏亲自去大厨房,安排午膳的菜。
明明可以安排小厮和丫鬟仆妇去忙碌的,大哥和母亲却要亲自去,不知是太看重安檐,还是专门留个机会给凌青菀和安檐说话。
屋子里就只剩下凌青菀、安檐和景氏的丫鬟、婆子们。
东次间里垂了厚厚的防寒帘幕,两个大丫鬟坐着做针线,温暖如春。凌青菀在一旁,拿着母亲的针线也做起来。
她针线活很好,比她母亲做得还要出色。
安檐坐在靠西边的太师椅上,神色淡然,丝毫没有因为屋子里的寂静而不适。
他没有主动和凌青菀说话。
凌青菀心里对他有防备,自然也不会找他说话。
所以,大哥和母亲的苦心是白费了。
很快,凌青城先回来了,东次间的气氛一松。丫鬟们似乎也松懈了,有了些细碎的笑语。
“…上次菀儿还问二哥呢。”凌青城跟安檐说了几句话,他见安檐始终不理睬凌青菀,只当他是害羞,主动提了这么一句。
凌青菀手里的针,一下子就扎进了肉里,疼得心惊了下。
瞎说,我从来没有提过他。
大哥,我还当你是好人呢。
凌青菀把扎出血珠的手指轻轻擦去,心里怨念的想。
“问什么?”安檐道,口吻依旧平淡,不严肃,也没有笑意。
他终于扭头,看了下凌青菀。他的眼波平静,没有半分涟漪,淡漠落在凌青菀脸上。
凌青菀低垂眼帘,不与他对视。
“问二哥手背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凌青城笑道。
安檐右手的手背上有道疤痕,形状似蜈蚣,几乎布满了右手,把整个手面覆盖住。
所以,他的右手看上去很狰狞。
凌青菀并不知道他手上有疤,所以伸头看了眼。她一眼就看得出,这是被烧的。
于是,她笑了笑,道:“明明是大哥你想知道。二表兄这道疤,是烧伤的。”
安檐眼底,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他也认真看了眼凌青菀的脸。
“是吗?”凌青城笑。
安檐道:“是,是烧伤的。当年在军营里,不小心烧了。”
烧得这么厉害,应该不是意外吧?可能是某次的事故,因为提起来于事无补,安檐懒得说。
他不爱炫耀。
凌青菀觉得他这点还不错。虽然像个木头人,倒也有几分品性,不肤浅。
她微微笑了笑,继续低垂脑袋,任由大哥和安檐说话。
安檐回过头,也没有再看凌青菀。
午膳的时候,景氏让丫鬟去找凌青桐来吃饭,但是丫鬟找了半天,都说凌青桐出去了。
“不等他。”景氏笑笑,“他饿了,自然就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凌青菀正巧坐在安檐对面。
安檐依旧是把凌青菀当个摆设,目光从来不经过她的脸。
他不是讨厌凌青菀,而是,压根儿就看不到她这个人。讨厌的话,至少还有点情绪,她这个人在他心上;而无视,完全是融不进他的世界。
凌青菀微笑。
安檐用完了午膳,准备回家,然后去约朋友打马球。
凌青城很喜欢马球,当即跟着去了。
家里只剩下凌青菀和母亲。
雪仍在下,庭院被大哥和四弟踩乱的雪地重新被填平,一望无垠。触目雪白,好似京城缩小了,小得一眼能望穿。
那纷飞的雪,宛如杨花柳絮,翩翩惊鸿。
“娘,您想把我嫁给二表兄吗?”凌青菀和母亲躺下歇午觉,她突然道。
景氏一愣。
从来没有姑娘家这么问话的吧?
她侧脸,望着女儿细嫩瓷白的脸,道:“不害羞,小姑娘家怎么问起这话?”
凌青菀脸上,没有半点羞赧。
景氏有点吃惊。
凌青菀抿了下唇,声音有点委屈道:“娘,二表兄像个木头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热乎气…”
景氏失笑。
不过,景氏并不太意外。凌青菀又不傻,安、凌两家的意图非常明确,一般人都看得出来。
凌青菀明白,也不足为奇。
景氏轻轻握住了女儿的手,曼声道:“菀儿,你还小。你二表兄这人,不言不语的,心地却是很好。你跟了他啊,娘不用担心你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