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年就说过了,菀儿这孩子秀外慧中,乃是福家之女。”安肃笑呵呵道,“果然是聪慧过人的。”
安肃很喜欢凌青菀。
安枫笑了笑。
凌青菀和安檐的婚事,安家上下都知道。哪怕安栋经常口无遮掩,让姨母被凌青菀许给他,也是玩笑之语。
“老二怎么了?”安枫提到了凌青菀,就想到了他二弟,“他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好似跟谁置气…”
“他不是总那样?”小景氏疑惑道。
二子安檐年少老成,素来就冷着一张脸,跟谁都不亲热,像个木头人。
以前,他跟小景氏、安肃还能说几句话,而后去了军中五年,回来之后,总感觉他跟家人很陌生。
小景氏有心和他亲热些,怎奈他无动于衷。
渐渐的,大家都习惯了他一张冷脸。
“不是。”安枫肯定道,“我上次回家,他还是挺好的,跟平常一样。这次回来,看得出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小景氏听了,心里咯噔了下,有点内疚,又有点惭愧。
她自己的儿子,她丝毫看不出孩子的异常。
她转颐看了眼自己的丈夫,安肃也是微微蹙眉。足见,安肃和小景氏一样,也看不出老二到底哪里不同。
唯独安枫知道。
他们兄弟俩,从小就亲密。
“我也说不好。”安枫道。他和安檐谈了几句话,看得出安檐情绪很低落,但是具体说他到底是哪里不好,安枫也说不上来。
“…对了,他都不怎么看菀儿。”安枫突然道,“他和菀儿闹脾气了?”
安檐素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是他对凌青菀还不错。
他去年五月才回京,小景氏和景氏已经在商议他和凌青菀的婚事。
为此,景氏常带着凌青菀到安家。
安檐见到凌青菀,两人也会说上几句话。中元节的时候,安檐、安栋还跟凌青菀、凌青城兄妹出去玩。
听说,当天夜里,凌青城和安栋刻意丢开凌青菀和安檐。
事后凌青菀到安家来,并没有生气,反而多了份羞赧。
那晚,两人肯定说了些话,彼此也算有了点默契。
再后来,凌青菀生病了。
她病中,安檐还去探望过。而后不知怎的,他们俩竟越发陌生起来。
具体缘故,谁也不知道。
“我听你姨母说,菀儿答应给檐儿做个剑穗。那些日子,她整日在家跟一位穗子扎得好的妈妈学。后来她生病就耽误了,至今也没见到。”小景氏道。
安肃就哈哈笑起来,道:“两个孩子,闹些脾气罢了。檐儿太倔,也不知道哄哄菀儿,我回头骂他。”
“还是别馋和。”小景氏道,“谁知道他们闹什么?小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吧。咱们搀和,他们下不来台,真闹翻了怎么办?”
安肃又是笑,点点头。
小景氏和安肃都非常喜欢凌青菀,特别是安肃。
他自己没有闺女,只有三个儿子,就特别羡慕旁人家的姑娘。
只是,他不敢明言。当前这世道,儿科薄弱,孩子夭折多过。像先帝,生了十一个儿子,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当今圣上和九大王。
若是安肃出去说,自己儿子太多了,没有闺女,估计旁人听了,都会以为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多少人没有儿子呢。
安肃是想把凌青菀当闺女的,恨不能宠溺得她无法无天。只是他的大姨子,总是讲究规矩,安肃又不好得罪她。
他们正说着,丫鬟进来通禀,说:“姨太太和表姑娘到了。”
小景氏连忙出去迎了她们母女。
***
从登州来的张大夫,给宣平侯府的世子夫人治病之后,并没有离开京城,他还在等着复诊。
想到宣平侯府那位表姑娘的祝由符,张大夫还是有点生气。
“堂堂侯府,正二品大员,居然相信祝由这种东西,简直荒唐!”张大夫腹诽,连带着也腹诽起宣平侯安肃来。
他觉得安肃愚昧,没有二品大员该有的睿智。
张大夫一连等了好几天,侯府那边都没有动静。
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张大夫想赶回登州去。
五天后,侯府终于来人。
来者,是宣平侯的长子安枫。
“…拙荆顽疾,辛苦张大夫千里救治。如今拙荆已经大安,这些薄礼,请张大夫笑纳。还有十天就是过年,我们也不敢多留您。您若是匆忙,近日即可启程。”安枫笑着对张大夫道。
安枫常年在军中,高大英武,黝黑健壮,看上去像个莽夫。
可是他这个人,说话带笑,言辞和悦,很像他父亲安肃的做派,和他的外表丝毫不同。
安肃是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儒雅,故而安枫也带着几分儒雅。
“这么快就好了?”张大夫倒有点吃惊。
他这个人,医术是有的,医德也有。故而,他知道自己的药,不会起效如此之快,才有一问。
“是啊。”安枫笑着道,“不瞒您说,您的药,拙荆尚未用,着实轻待了您。”
“为何?”张大夫蹙眉。
他对周氏的病,虽然没有十全的把握,但是开的方子,也算是对症啊。
宣平侯府不用,那么他们怎么治好周氏的?
张大夫对这点比较感兴趣。
“贵府奶奶的病,是哪位神医开的方子?”张大夫认真问道。
他没有动怒,而是真心好奇。
他这个人,也算有点涵养。
安枫就解释给他听:“是我表妹,上次您也见到了,贴祝由符的那位表姑娘。”
“这…”张大夫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
他一脸震惊。
祝由符可以治好病?
荒唐!
“前几天,表妹来复诊,也有解释。”安枫耐心道,“她说,拙荆乃是情志病,并非普通病。黄帝内经有言:忧思伤脾。
脾弱就会导致泄泻。
我几个月前,因训练将士受了些伤,躺了半个月,拙荆听闻之后,整日忧心忡忡,对我甚是思念,故而成疾。
诸位太医,都没有想到此种病因,给拙荆用了将近两个月的药,都药不对症。
拙荆连服药两个月,都没有效,反而添重了她的病,心里对药石起了憎恶。任何药入喉,她都抵触,因此药石起不了作用。
表妹写信,催促我回京,又瞒着拙荆。拙荆大喜过望,‘喜胜忧思’,拙荆病因就去了。
她仍有脾虚,却不信药石,当前给她用药,难以起到疗效。表妹说,荔枝可以扶元健脾,所以她哄拙荆吃下荔枝干。
而后,她又诓骗拙荆说,她擅长祝由符,从而让拙荆以为,真有巫医救治,添了拙荆的信心。如此,拙荆吃了好些健脾的荔枝干,又不再忧思,还相信有巫医辅佐,就不药而愈。”
安枫不停顿,一个劲把事情说给张大夫听。
张大夫一路听下来,一开始还摇头,而后,渐渐被震惊住,惊讶不已;再听到后来,心里折服,连连点头。
他之前还骂安肃愚昧,如今看来,他是自己愚昧不堪了。
治病,先找到病因,所以凌青菀让安枫即刻回京;再因为病家饱受药石之苦,知道病情抵触药石,就借用巫医说辞,给病家信心。最后,她不开药用的荔枝,反而用甜食荔枝干,达到健脾扶元的作用。
治疗的过程,既抓住了病因和病家的心理,又出奇制胜。
张大夫听罢,久久无言。
他整个人被折服得五体投地。
什么荒唐的祝由符,原来都是张大夫自己学艺不精。要不然,他应该看得出那位表姑娘的用意。
最后,他对安枫道:“令妹运用医术,不拘一格,因病用方,故有奇效。若她是男子,迟早要名镇一方!”
安枫笑了笑。
他很赞同张大夫这话。
凌青菀治病之神妙,在于她的出其不意。若不是医术娴熟,也难以运用自如。
假如她是男人,不久必然要天下闻名的。
张大夫带着他对凌青菀的敬意,和安家送给他的礼物,心甘情愿离开了京城。
他走的时候,反复问了安枫,那位表姑娘的名讳。
安枫没说。
这是张大夫唯一的遗憾。
***

第027章太原

第027章太原
凌青菀治好了大表嫂周氏的病,赢得了安家上下一片感激。他们颇有疑惑,凌青菀到底是怎么学会的医术,却没人当面问凌青菀。
只剩下高兴了。
就连汝宁长公主——就是周氏的婶母,也亲自登门看望凌青菀,送礼酬谢。
凌青菀瞧见汝宁长公主,就不停打量她。
“菀儿!”景氏轻咳,“你这孩子,怎么傻傻的…”
回神间,凌青菀看着汝宁长公主发愣。
汝宁长公主笑容和蔼,双目慈善。她含笑而语,声音温柔又亲切,丝毫没有长公主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景氏道:“表姑娘同我有眼缘,这是咱们娘俩的缘分。”
说罢,她接下腰上的一块羊脂蝉花玉玦,送给凌青菀,道:“这块玉佩,我常年佩戴,是我幼年时太皇太后所赠,如今赠给菀儿姑娘吧。”
景氏大惊,连忙拒绝。
凌青菀却觉得这玉玦眼熟,非常眼熟。
她恍惚中伸手,接了过来,道了句:“多谢长公主。”说话的时候,她有点惶惑。
景氏重咳,又不好从凌青菀手里去抢,一脸尴尬对汝宁长公主道:“让长公主破费。小女不懂事,冒昧收下您如此贵重之物…”
她说了很多客气话。
汝宁长公主既然拿了出来,自然不是敷衍的,故而她笑笑,说自己很喜欢凌青菀,又说凌青菀治好了周氏,也是周家的恩人等等。
景氏再三道谢。
凌家摆席,请长公主用膳,景氏把二房、三房、三姑娘和老太太,都请了过来。
她们全部兴高采烈的来了。
景氏想到上次凌青菀生辰,她们打发下人来送礼,不肯亲自来,如今请长公主坐席,她们倒来得齐全,不由在心里好笑。
宴席上,二婶母表现得很热情。
长公主性格和善,也一一和她应酬,很亲热的样子。这让二婶母误会了,以为长公主很喜欢她。
当天长公主告辞,没过两天,二婶母居然给长公主下帖子,想去拜访长公主。
长公主府根本无回应。
这件事,不知从哪里传开了,下人们都知晓了,背后嘲讽二婶母,都笑得半死。
连凌青菀的乳娘和丫鬟们也听说了。
长房素来和二房不和,听闻如此闹剧,岂有不笑的?
“贾氏这人,行事有时候叫人摸不着头脑。”凌青菀的母亲听说此事之后,倒也没生气,只是无奈。
二婶母娘家姓贾。
景氏也觉得挺丢脸的,毕竟长公主是来看凌青菀,才到晋国公府。
不过,这件事没有形成什么大笑话。
晋国公府乃落寞贵胄,没什么话题。唯有你得势、高高在上,旁人才对你的事感兴趣
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二婶母这般闹剧,亲戚朋友连看热闹的心情都没有,故而没什么影响。
不幸中的万幸。
事后,景氏登门,去二婶母那边,明确警示了一番,让二婶母不要丢凌家的脸。
二婶母恼羞成怒,气得在背后大骂景氏。
景氏就当听不到。
凌青菀很佩服她母亲:该严厉的时候,景氏从来不怕事;该装聋作哑的时候,景氏一向熟视无睹。
所以,她执掌这个家,旁人挑不出半点错儿。
光阴快如梭,碧瓦添新霜,转眼间新年就到了,旧的一年悄然而去。
晋国公府上下,围在一起守夜。
凌青菀把家里人重新认了一遍,她努力把他们的样子一个个记下。
就连祖父也出来了。他已经快七十了,因为个子高,背有点弯。消瘦、苍白,表情默然,蹙着眉头,似乎很讨厌这种团聚。
祖父不喜欢孙女,这是母亲过告诉凌青菀的,故而她没有往祖父跟前凑。
凌青菀的大哥和四弟、堂弟,都在祖父身边坐了。
碧穹澄澈,繁星点点,午夜格外寒冷。终于挨到了子正,放炮之后,大家吃了些热腾腾的宵夜,各自回房。
凌青菀回了母亲的屋子。因为冷,她连忙爬到了床上,濄在被窝中。
她母亲却把大哥和四弟也叫了来。
母亲给他们兄弟一人一个荷包,笑着道:“新年了,娘祝你们步步高升…”
荷包里放着状元及第的银锞子。
兄弟俩接下,都道谢。
“桐儿。”母亲见凌青桐又要跑的样子,立马喊住了他,让他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对大哥道,“城儿回去睡吧,明日早起还要拜年。”
凌青城有点担心幼弟又惹母亲生气,故而脚步微停,有点犹豫。
母亲轻轻咳了咳。
凌青城不好再耽误,转身去了。
母亲把凌青桐带到里屋,让他坐在临窗的炕上,也不避讳凌青菀,对凌青桐道:“你舅舅又来信,让你去太原府军中,你可愿意去?”
凌青桐抬眸,看着母亲,问:“娘,您要我去吗?”
不知为何,母亲眼睛突然湿了,声音陡然微哽道:“我当然舍不得你去。”
凌青桐愣了下。
躺在床上被窝里的凌青菀也微愣。
母亲并非懦弱性格,像这样突然当着孩子哭起来,母亲很少见的。
“娘…”凌青桐有点无措,低声喊着母亲。
景氏吸了吸鼻子,用帕子将眼角的水光拭去,整了整心绪,这才继续道:“你总是不听话,又不爱读书,光顾着玩闹。把你留在家里,我管不了你,看着你不成器,如何对得起你父亲?
思前想后,还不如将你送到军中,让你舅舅苦心教导,总好过我慈母多败儿,耽误你…”
说到最后,声音又是一哽,情不自禁湿了眼睛。母亲很舍不得孩子。
“我不去!”凌青桐道。
母亲都这样哭了,凌青桐岂会不知母亲的不舍?
故而,他拒绝去太原府的军中。
“你不去,往后可用心念书?”景氏有点欣慰。可欣慰之余,她继续追问幼子,想趁机逼他立下誓言,今年好好读书,不调皮捣蛋。
凌青桐却低头沉默,良久不语。
“那你到底要如何?”景氏又是伤心,又是生气,见他这样,声音微提,“你是要气死我!”
凌青桐头更低了,就是不说话。
景氏对这孩子,简直无计可施。她心底太软,舍不得送他去军中;可是他又不服管束,凌青城和景氏都压不住他。
景氏以为他跟往常一样,不会再开口了,无可奈何准备让他回去,却听到他说:“我不去舅舅军中,可是我愿意去军中。”
“这是为何?”景氏愕然。
凌青桐低着头,不答。
景氏突然脸色微变,神情不自然起来。她盯着凌青桐,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凌青菀坐在床上,都远远瞧见母亲眼神微颤。
她似乎很震惊。
“姨母家的大表兄从信阳回来了,过了年才走。我愿意跟大表兄去信阳。”沉默半晌,凌青桐继续道,“我不去太原!”
“你…”母亲想问什么,突然抬头看了对面床上的凌青菀,话头一顿,话就咽了下去。
“我不喜欢念书,我不去太原!”凌青桐突然从炕上爬起来,丢下这两句话,立马跑了。
母亲都来不及抓住他。
“你慢点跑…”母亲追出去,叮嘱了一句。可是凌青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去太原。”凌青菀倏然觉得这句话好熟悉。
“不,我不回太原。”电光石火间,凌青菀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稚嫩的声音,语气和她四弟一模一样。
是女孩子的声音,是喊她姐姐的那个声音。
凌青菀愣在那里。
母亲回房,她都恍然不觉。
“菀儿!”母亲喊她,打断了她的思路。
凌青菀回神,冲母亲笑笑。
母女俩各有心思,都有点睡不着。躺下之后,凌青菀装睡,尽量均匀的呼吸;母亲则辗转反侧。
梦里的事、四弟的事,让凌青菀脑袋昏昏沉沉的。
“不,我要回太原府。我谁也不怕,回去跟婶母过日子,就是不想留在京里。”凌青菀听到这样的声音。
然后,她又听到同一个声音说,“不,我不回太原,我宁死也不回去。”
为什么?
同一个人,为什么要说完全相反的话?太原府,到底跟凌青菀有什么关系?
凌青菀头疼欲裂。
最后,她几乎哭出声,是母亲把她摇醒了。
天已经大亮了。
“什么太原府,说了半天的梦话,就听到这个词。口音倒是学得很像。”母亲笑着问凌青菀。
凌青菀又是一愣。
上次,她的丫鬟说她做梦说梦话,是太原口音;如今,母亲也说她带着太原口音。
而凌青菀自己,根本不知道太原话怎么说,她只会官话。
她低垂着眼帘,任由丫鬟替她梳头,心思兜兜转转。
“我大概是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凌青菀想,“别告诉母亲,她会担心的。”
医者不自医,凌青菀无法给自己诊断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一直留心。
将来若是有医术超群的大夫,她必然要去问诊。而太医们,连个情志病也治不好,凌青菀不信任他们。

第028章回京

第028章回京
凌青菀起床之后,梳洗一番之后,跟着母亲、兄弟,去了晋国公府外院的正堂。
正月初一,称元旦(注1),是一年岁月的更始,是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一岁节序,以此为首。
元旦此日,要隆重庆祝,宫廷举行大朝会,民间则要祭祀、放炮仗、拜年、贴桃符、饮屠苏酒、食素饼等。
凌青菀跟随母亲和长兄幼弟,到了晋国公府的正堂。
正堂展挂了祖宗的画像,设了香烛、茶果糕点酒水等,以为祭奠。
尚未到时辰,故而来得人不齐。
祖父还没有到。
约莫等了片刻,祖父才来。他衣冠整齐,盛装锦服,带领着晋国公府上下,给祖宗上祭。
祭祀之后,放起了长长的炮仗。
“我弄了些‘火杨梅’,等会儿你们兄弟去放。”三叔站在丹墀上,轻声对凌青城兄弟道。
火杨梅是一种烟火,以枣肉、碳屑为丸,系以铁丝燃之,花光四溢,华美绝艳,风靡一时。
“真的?”四弟凌青桐伸过头,惊喜问道。他最喜欢放燎竹和烟火了。
“自然。”三叔笑道。
故而,炮仗放完之后,大家各自散回自己的院子,四弟就被三叔拐跑了。
大哥凌青城没去,跟着凌青菀和母亲回了榭园。
他们吃了素食饼和屠苏酒,也留了些给四弟,就忙碌起来。
凌青菀和大哥帮着母亲换桃符、贴对联、挂千、钉面蛇、令如愿、撒麻豆,把元旦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我昨夜就让婆子们熬了五木汤,你们兄妹净面、涤发,延年益寿,青丝稠黑。”母亲对凌青菀和凌青城道。
五木汤,就是用根旎檀、节沉、花鸡舌、叶藿、胶薰陆等五种木头,煎汤熬煮,用来洗澡、洗头,是元旦习俗之一。
现如今,已经不需要真的去洗,只需净面,摸些在头发上,就算用过了五木汤,保佑头发稠密浓黑,身体健朗。
“菀儿,我帮你涤发。”凌青城自己用完,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颔首。
丫鬟把凌青菀的云鬟拆散,凌青城拿起一小撮发丝,沾上了五木汤,然后再用丝帕仔细拭干。
丫鬟重新帮凌青菀挽上发髻。
过程很简单。
凌青城替妹妹涤发之后,又替母亲。
忙完了,就到了中午。
景氏又带着孩子们,去了老太太那边的正院用午膳。
满满一家子人,景氏、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未嫁的三姑姑、祖父祖母,凌青菀兄妹三,二房的堂弟和两个堂妹,三房两个堂妹,整整十六人。
大家分成了两席。
席上,二婶话最多,甚至对景氏言辞不客气。她还记着上次她给长公主下帖子被景氏警告的仇,心里不痛快。
景氏全当听不懂,慢慢吃饭。
“…这羊肉没味,该不是猪肉吧?”二婶正喝着羊羹,突然道。
猪肉,乃是低贱肮脏之物,哪怕平日里再穷,权贵之家也不会让猪肉上席。
二婶这话,是对景氏的指责。
同席的凌青菀看不下去了,立马道:“猪肉什么味儿,二婶倒清楚,我们却是不知道。”
二婶被堵得哽住。
对啊,若是没吃过猪肉,怎么猜疑这是猪肉味?
岂不是自打嘴巴吗?
“这是哪家规矩?”二婶转移矛盾,质问景氏,“咱们长辈说话,孩子插什么嘴?大嫂,你就是这样当家的。”
“就是这样当家的。”景氏不疾不徐,淡淡道,“菀儿没指着三弟妹和三姑娘的鼻子说话…”
景氏丝毫不像是吵架,声音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二婶气得变了脸。
她还欲说什么,却见凌青菀斜睨着她,眼眸带厉,神态威严,噙着不容质疑的冷意,让二婶怔了下。
那边,三婶不知说了句什么,景氏和三姑姑笑起来,气氛松懈,二婶的话就打断了,再去接上就输了底气。
一顿饭,吃得不太开心。
饭菜撤了之后,丫鬟们端了茶。
祖父又回了他的书房,二叔、三叔和凌青城兄弟,都出去拜年了,家里只剩下几个女人,陪着祖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