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了间药铺,名叫‘天一阁’,号称非死症不治,出诊五千两。”母亲告诉凌青菀。
这非常狂妄。
整个大周天下,就没有这么贵的大夫。五千两银子,是笔巨款。在良田才五两银子一亩的大周,五千两银子等于上千亩的田地。
哪怕是王公贵胄,都舍不得拿出这么多钱看病。
“看来,他并非真心想从医。不过是借着从医,做个噱头,赚取名声罢了。”凌青菀笑道。
母亲颔首,同意凌青菀的话。
“看不出来吧?”母亲笑道,“石官人瞧着那般斯文,竟如此张狂,真是人不可貌相。”
母亲用“斯文”一词形容石庭,凌青菀觉得不够妥帖。
凌青菀见过石庭两次,他容貌谲滟,俊美异常却毫无阴柔之气。浑身上下,似有白雾萦绕,让他看上去添了几分神秘莫测。
说他清冷、孤傲,更适合些。
“兴许,他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呢?”凌青菀道,“若是能起死回生,别说五千两,就是五万两也值得的。”
景氏又颔首。
天下能人异士很多,景氏也不轻易否认石庭的本事。敢到京城来显摆,自然是有几分能耐的。
景氏倒好奇他到底有多少本事。
她们母女没有正式和石庭见面,对他的了解都是来自闲言碎语,故而话题有限。
很快,她们的话头就转到了大表嫂周氏的病情上。
“…几天前请的大夫,用了药之后,喝下去反而泄泻得更加厉害。”景氏忧心道,“你表嫂自己,都有点害怕喝药了。她跟你姨母说,不喝药反而稳妥些…”
“她的病,喝药没有太大的作用。”凌青菀笑道,“请个祝由婆到家里,祝由一番,就没事啦。”
景氏瞠目。
鬼神之说,景氏是相信的。她信佛,是个虔诚的信女。若是得罪菩萨,景氏觉得去烧香拜拜,的确有用。
可是祝由婆,就是故弄玄虚了。
乡下人穷,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请医吃药?故而,他们小病扛着,大病就请祝由婆,祝由一番。
城里看得起病的人,几乎是不信祝由婆的。
哪怕真的久病不愈,也是请和尚或者道士念经作法。
“…祝由婆,那都是骗人的。”景氏柔声道,“菀儿从哪里听闻祝由婆的?”
“倒也不是骗人。”凌青菀笑道,“黄帝内经就有祝由记载啊。人的情志受害,会引发疾病。所谓情志病,通过祝由,移精变气,消除了病因,自然就好了。”
一病之起,必有病因。
找不到病因,用再多、再好的药,都无济于事。所以,需得找到病因,对症用药。
大表嫂不是大病,只是她的病因,没有被太医们找到,所以用药无效。
“什么?”景氏好奇,“什么情志病?”
凌青菀最近说话,总是很怪异。
“黄帝内经的《素问》篇提及,七情伤,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等。
思念过度,就会出现脾气郁结,伤及脾,则运化无权。有人无法进食,有人则腹胀便溏。
大表嫂一开始,就是腹胀便溏,不是泄泻。但是,她自己重视保养,就请了太医,太医当成了腹泻。
太医们给她服用了不少健脾、补肾等药。这些药存积体内,无法运化,又添了层郁结,从而泄泻得更厉害。
若是想要大表嫂好起来,就先解除她的思念,让大表兄从信阳府回来,再给她用祝由术,就是画个符,让她相信这符足以治好她,她脾伤的病因解除,又心有寄托,再慢慢用健脾的药调理,才会好起来。”
凌青菀说了一大通。
景氏听得似懂非懂。
不过,她算是明白了凌青菀的意思:凌青菀是说,周氏的病根不在身上,而在心里。
她是思念自己的丈夫过度。思念让人心情郁结,运化无权,越发伤及脾,从而导致大便溏稀。
“真的吗?”景氏将信将疑。
“当然啦。”凌青菀道,“要不然,那些太医的药,怎么无效呢?我给大表嫂诊脉过了,不会有差。
三表兄也说,大表嫂和大表兄感情深厚。前段日子,大表兄受了点伤,大表嫂就日夜担心思念,故而成疾。
军中纪律严明,她不敢说让大表兄回来的话,日夜不安,就腹胀便溏。然后,她自己以为是泄泻,请了大夫吃药,让药力全部蕴育体内,越发病重了。”
景氏倏然坐起来,惊讶看着凌青菀。
她恨不能拿灯往凌青菀脸上照照。
这孩子是怎么了?
如此晦涩的医术,她怎么说起来娴熟至极?
景氏想到了上次在程家,程太夫人被太医诊断为置板,然后凌青菀不声不响治活了她。
足见凌青菀的本事!
所以,她现在这番话,景氏信了三成。
“…你这孩子,怎么不跟你姨母说?”景氏道,“你应该提点你姨母才是。”
“这不妥。”凌青菀笑道,“不能告诉大表嫂她的病因,否则她就不相信祝由术啦。她不相信,祝由就没用啊。
况且,提前告诉了他们,大表嫂就会知道大表兄要回来,难以达到惊喜过头的目的。若不能突然大喜,她的脾弱郁结也难以一下子冲开。
所以,我让三表兄给信阳府写了信,催促大表兄尽快赶回来。这样,大表嫂会惊喜不已。到时候,我再画张祝由符,贴在她的床头,让她的病情移精变气,她就能不药而愈了。”
让大表兄回来,大表嫂的病因先解除;再用祝由符,让大表嫂以为有符咒相助,添增她的信心。
这样,她就能自己好了七八成。
等她自己好了七八成,再用健脾扶元的药,才能管用。
情志病,就是心头的病,不能在她病因尚未解除的时候用药,否则永远无法起效。
“你…你已经让栋儿写信了?”景氏愕然。
“是啊。”凌青菀道,“我原想跟您商量的,可是大表嫂的病,不能再耽误了。况且,我有把握的,娘放心。”
景氏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娘,咱们等十五日再去姨母家,到时候我给大表嫂治病。”凌青菀笑道,“娘,石官人一病五千两,我治一个病,应该收多少钱?”
这话,惹得景氏大笑。
景氏轻轻捏她的鼻子,笑道:“你这个孩子,如今越发自作主张了,还浑身铜臭!好,娘看你这回如何收场!”
话是这么说,担心凌青菀无法收场,声音里却没有半分担忧。
景氏居然相信凌青菀。
“铜臭怎么了,辛苦付出,就应该所有回报啊。”凌青菀笑道,“空做好人,旁人才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呢。娘,越是价格高,旁人越是趋之若鹜。”
无偿付出,不能赢来尊重,世人反而会觉得你不值钱;越是出价昂贵,外人越是信任你、尊重你。
所以,凌青菀觉得石庭的“天一阁”,迟早会开业的。
等他证实了自己的能力,他的天一阁生意会非常好,虽然他的价格乃天下郎中之最高。
景氏则难以置信凌青菀能说出这番话,还甚有道理,她又轻轻捏了捏凌青菀的小脸,笑道:“这一病,倒通透聪慧了。”
凌青菀笑起来。
一夜安睡。
夜里仍是大风呼啸,似呜咽、如低泣,有点阴森恐怖。凌青菀不由自主往母亲怀里钻。
她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突然换了布景,不再是阴沉冰凉、昏暗幽冥的地方,而是春暖花开。
一株高大的杏树,枝头堆满了粉嫩新蕊,暖风缱绻,落英缤纷。粉红色的晶莹花瓣,落满了女孩子的肩头。
一大一小的声影,在树下挡千秋。
大些的姑娘推送着千秋飞起,坐在秋千上的小姑娘,摆着小腿儿,笑声似阳光铺满,她嫩黄色的衣裙迎风起舞,如彩蝶蹁跹。
小姑娘的洁白脸颊,比初绽的杏蕊还要娇嫩细腻。她眼眸清湛,笑声如铃。
“姐姐,姐姐…”
小姑娘甜甜喊着。
“玉儿,你慢点。”大些的姑娘回答着。她的声音很轻盈,一如她的心情。
春日的骄阳,从婆娑摇曳的枝头照进来,温暖明媚。
她们俩心情都极好,满地的笑声,犹如那落下的花瓣。花瓣铺满了地面,似锦缎华丽奢靡。
“姐姐…”
“玉儿…”
凌青菀醒来的时候,脑海中只记得这两个声音,一大一小。她心情舒畅,精神极好。
故而,她坐了起来。
天色已经大亮,温暖金黄的阳光,从窗棂透进来,轻尘在光束里起舞。
“原来,她叫玉儿。”凌青菀终于知道那个绝望又凄厉喊她姐姐的人,叫玉儿。
玉儿。
凌青菀不记得到底谁是玉儿,也不知道她后来发生什么事。
独自坐了一会儿,凌青菀掀起床幔,准备下床。她想喊丫鬟过来服侍,却见里屋空空无一人。
凌青菀有点吃惊。
母亲的里卧,平常总有丫鬟的。
凌青菀留了份心,当即没有出声,脚步轻盈下了床。
她慢慢靠近梢间。
果然,她听到了一点声音。
母亲和大哥在梢间说话。
每每大哥来找母亲说话的时候,母亲都会把丫鬟们全部遣散,两人神神秘秘的。
凌青菀有点好奇,他们到底再说什么。
故而,她轻轻往梢间那边靠过去。
“…我要接她回来,她已经受了够多的苦,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的孽!”凌青菀听到母亲的哭声。
她微微怔了怔。
哪个她?
什么苦?
凌青菀微讶。
接着,她又听到了大哥的声音:“娘,您别太伤心了。您还有菀儿呢,您想想菀儿…”
凌青菀脸色骤变。
她想到上次自己还在病重,隐约问母亲,妹妹呢,母亲吓得把药碗跌了…
难道,并不是荒诞的梦?
他们家真的还有隐情吗?
她真的有个妹妹吗?
她的妹妹,到底在哪里?
***
第023章生日
第023章生日
凌青菀偷听到母亲和大哥的谈话,心头微怔。
她茫然惶惑。
而后,梢间的声音渐渐歇了。
凌青菀轻手轻脚,退回了床上躺着,假装熟睡。她想记起些什么,可是脑海中全是空白。
她记得她很小的时候,母亲为她梳头,她从铜镜里看到母亲慈祥的脸;她也记得,大哥偷偷藏了蜜饯给她吃,看着她一脸温柔;她还记得,她的四弟时常跟二房的孩子打架,一身泥土,却冲她微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
仅仅如此。
其他的,就没有了。
记不起来了。
“…菀儿怎么办?”她耳边,哥哥这句话久久不歇。
什么她怎么办?母亲到底想接谁回来?母亲说“她”,还是“他”?
凌青菀思索半晌,然后床幔一撩,朝阳倾泻满床。金色阳光照在金钩上,闪耀着炫目光线。
倏然透进来的光,让她不适,她下意识拉过被子蒙住头。
被子却被另外一只手拽住了。
“菀儿,起来了。”大哥声音醇柔,含笑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慢慢睁开眼。
窗棂和门都打开了,满屋子璀璨金芒,让凌青菀的眼睛微微发疼。她眯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喵的一声,一团黑影突然窜进来,钻到了凌青菀的怀里。
凌青菀欣喜,轻轻抱住了它。
这只猫有双墨绿色的眸子,流光溢彩,分外好看。只是,它神态高傲,性格乖佞,除了凌青菀,旁人不敢动它。
“已经巳初了,小懒鬼。”大哥笑道,然后指着初五问凌青菀,“这是安栋那只猫?”
“是啊…”
“这猫很古怪呢,我听说是从宫里跑出来的,安栋非不承认。”大哥道,“谁碰着它都要挠人,以前安栋还抱到宗学里去炫耀,他的书童和他自己,被挠的满头满手的血痕,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
安栋很喜欢猫。
这只猫,也是别的权贵讨好他,送给他的。具体哪里来的,安栋不知道。
不过,刚刚得到的时候,他让小厮抱到宗学里去,给同窗们瞧瞧,显摆显摆,结果反而被挠的惨不忍睹,成了笑话。
“从宫里来的?”凌青菀好奇。她的手,轻轻拂过这猫的背脊,好奇打量它。
它眼眸盈盈如水,似通了人性;毛发油亮乌黑,软滑细腻,似批了件青稠。
“…我也是听同窗说的,谁知道真假。”大哥道。
他们说话的功夫,凌青菀的丫鬟踏枝已经进来,准备给凌青菀更衣。
大哥就退了出去。
片刻,凌青菀更衣完毕,坐在梳妆桌前,任由丫鬟为她梳头,大哥复又进来。
那只黑猫,乖乖伏在凌青菀的大腿上,神态慵懒,阖眼打盹。
“娘呢?”凌青菀问大哥。
大哥早已编好了说辞,笑道:“田庄上的管事来了,娘去了外院和他们对账。”
快过年了,家里事物繁忙,大哥这个说法也过得去。
凌青菀知晓他们有隐情,就点点头,没有追问。
母亲直到晌午才回来,眼睛红红的,又哭过了。
她上次就这样。
“外头的风这样大?”凌青菀装作不知情,笑着对母亲道,“娘的眼睛都吹红了。”
冬天的日头,是靠不住的。
早起时朝阳温暖明媚,还以为今天是个好晴天。不成想,到了上午就起风,层云流转,遮住了骄阳,天又阴了下来。
有点冷。
“可不是嘛。”景氏顺着女儿的话道,“腊月一出门,被冷风灌得就跟只红眼兔子似的。”
凌青菀哈哈大笑起来。
丫鬟和婆子们也跟着笑了。
满屋子温馨笑语。
景氏暗中松了口气。
说好了今天给凌青菀过生辰,景氏回家后更衣,换了件家常的长袄,亲自下厨给凌青菀下长寿面。
她亲自揉面。
凌青菀抱着她的猫,跟着去了厨房。她看着母亲娴熟将面团揉发,然后擀出薄薄的面皮,再切成细丝。
下面的汤,是昨晚熬好的鸡汤,放了当归、人参等补品,散发出淡淡药香。
凌青菀喜欢药的味道,吸了口气道:“好香啊娘。”
她怀里的黑猫,嗷呜一声,似乎应和凌青菀。
景氏大笑,指着凌青菀和黑猫道:“一只馋嘴猫,又一只馋嘴猫!”
她心情好了很多。
很快,面煮好了。
景氏让自己的丫鬟,端给老太太、二房、三房和三姑娘,另外她让凌青菀的大哥亲自送一碗给祖父。
热腾腾的面送出去,很快,三婶就亲自来了。
“菀儿今天过生辰?”三婶笑道,“我还以为要等到初五。”
“不等了,初五未必有空。”景氏笑道。
三婶送给凌青菀一个小匣子,是支镶嵌了红宝石的金簪,金光熠熠。
“光金子,大约有一两。”等三婶走后,景氏掂量这簪子,笑着对身边的人道。
这礼送给小孩子,算是重礼了。
三婶和景氏的交情不错。
景氏把玩掂量,又给凌青菀瞧了几眼,就把金簪给了凌青菀的乳娘葛妈妈,“帮姑娘收起来吧,别弄丢了。”
葛妈妈接过,恭敬道是。
而后,老太太和二婶、三姑姑那边,都是派了丫鬟,送了生辰礼过来。
她们没有亲自过来。
老太太送了一匹银红色的缎子,二婶送了两方巾帕,三姑姑送了两双绣花鞋,是她自己做的。
“…娘,三婶送的礼,是重礼了。”凌青菀看完大家的礼物,感叹道。
她方才接过那支金簪时,不以为意。如今和祖母、二婶、三姑姑的礼物一对比,三婶的确是很豪阔。
景氏嗯了声。
“我嫁到凌家的时候,你三叔才一岁。而后,他大了些,总是跟你爹爹。你爹爹那个人啊,心思最是纯善,很喜欢你三叔,当他像儿子一样。
我也是看着你三叔长大的。而后,他渐渐大了,你父亲走后,他就不怎么到我跟前了。
再后来娶了媳妇,老太太那边又管得紧,就越发少了来往。可总归比其他人的情分深些。”景氏道。
三叔今年二十五岁,景氏嫁到凌家也二十四年整了。
景氏刚嫁过来,年纪小,身体又不好,总是难以有孕,调养了六年,才生了凌青城。
正是因为成亲之初没有孩子,景氏和她丈夫很疼爱粘着他们的小叔子,把他当儿子一样。
可是老太太不喜欢孩子跟长房来往,以为长房存了坏心。
三叔年纪小,不懂这些,祖母骂也不听,整日往长房跑。后来,凌青菀的父亲去世了,三叔也大了,不好再总往寡嫂跟前凑,就和长房生疏了。
不过,三叔对凌青菀的大哥和四弟仍是很好。
三婶也跟他们亲近。
母亲瞧见三婶送给凌青菀的生辰礼,比其他人重多了,忍不住感叹。
“哦…”凌青菀不记得这些事。
她只知道,这个家里除了他们孤儿寡母,其他人都是祖母的嫡系。
而祖母,跟长房不睦。
故而,凌青菀静观其变。如今看来,三房还不错,至少三婶是个大方的人。
晚上的时候,凌青菀的大哥,送了凌青菀一本书,书名叫《四指禅》,乃是专门记录妇儿科医案的书。
“多谢大哥。”凌青菀大喜,翻看了几页就爱不释手。
她想连夜看完,又怕母亲不让,故而回了自己的屋子。
正在灯下聚精会神看着,突然听到有人敲她的后窗。
凌青菀回神,不由笑了。
推开窗棂,果然是四弟垫着脚站在窗下,手里拿着个石青玉的盒子,递给凌青菀:“二姐,她们说,娘今天给你过生辰。这是我送给你的。”
她们,是指他的丫鬟们。
他不等凌青菀去接,直接放在窗台上,连忙跳下去。
凌青菀要喊他,他已经隐入茫茫夜色里。
她打开匣子来瞧,是一对红宝石镶金的耳坠。
“这个,可以三婶送的金簪配着戴。”凌青菀心想。
她仔细把盒子收起来。原本也想交给乳娘的,可转念又一想,最终还是自己放在枕边。
凌青菀的唇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她心里暖融融的。
放下盒子,凌青菀重新上床看书。
她看到了深夜,丫鬟踏枝和挽纱劝她歇息,凌青菀没有理会,只是道:“再添点灯油过来。”
丫鬟们劝不动她,又不敢深夜去打扰景氏,故而都陪在一旁,跟着熬夜。
凌青菀直到丑时末,才把那本《四指禅》看完。看完之后,心里总是难以平静。
四指禅里记录的医案,个个精彩绝艳。
第二天,凌青菀一直睡到下午才起身。
到了腊月初五当天,家里提也不提她的生辰。
凌青菀也没有理会。
她最近又找了些医书,对着画符。
“姑娘,这是作甚?”乳娘和丫鬟都吓住了,觉得凌青菀变得神神叨叨的,居然自己画符。
画符需得高深的道行,否则反受其害。
凌青菀自己用黄纸画,画坏了撕掉,让乳娘和丫鬟们看得提心吊胆的。
“我画个祝由符,回头给大表嫂带过去。”凌青菀解释道。
一开始,画得不好,总是感觉别别扭扭的。一连画了十天,凌青菀画的祝由符,已经和庙里请来的平安符相差无几。
到了腊月十五,她跟着她母亲,又去了姨母家。
***
第024章呛声
第024章呛声
凌青菀和母亲到了安家时,大表兄安枫已经风尘仆仆从信阳赶到了京师。
安枫昼夜不息,不知累死了多少马匹,用八天的功夫跑完一个月的路程。
所以,他削瘦、神态疲倦,又满眸焦虑,坐在妻子的床边。
大表嫂一直哭。她泪流满面中,也带着难以遏制的惊喜。这些日子,大表嫂的泄泻更严重,瘦得脸颊颧骨凸起。
她苍白如纸,脆弱不堪。
“枫儿?”景氏瞧见安枫,讶然。
惊讶之余,景氏回眸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她知道是凌青菀教唆安栋写信,让安枫回来的。
不成想,安枫居然真的回来了。
凌青菀安静立在众人身后,清隽眉眼安静无波,不与母亲对视。
“姨母。”安枫起身给景氏见礼。他着实太累了,站起来脚步有点踉跄,两腿酸痛难忍。
昼夜不下马,辛苦可想而知。若不是安枫从军多年,并不说累死马,他自己先要累死了。
“快坐下,快坐下!”景氏道。
她甚至自己搀扶安枫。
有个丫鬟连忙帮衬,扶安枫坐在周氏的床畔。
大表嫂的里屋,安家的人都来了,姨母、安栋和安檐皆在。
姨母眼里有泪,心疼儿子,又担心儿媳妇;安栋局促不安,不时给凌青菀递个眼色,想让凌青菀出去,两人私下里商议几句。
凌青菀却示意他稍安勿躁。
安檐原本一脸肃然。余光瞥见了他弟弟和凌青菀在眉来眼去,他冷漠的眸子越发冰凉。
“大表嫂,我自己画了张祝由符,贴在你床头可好?”凌青菀突然走到大表嫂的床边,出声道。
她声音清冽,在屋内响起。
大家都看着她。
“古时医书上说,符咒禁禳之法,用符咒以治病。大表嫂的病,用药效果甚微,不如用祝由符试试?”凌青菀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