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一派,上一代掌门均会将灵隐令传于门下一个弟子,而见灵隐令,则如亲见先师。师父老人家去世之前,并未跟她提到将灵隐令传于何人,现在看来,应该是传给了他的第二个弟子,她的二师兄,当今天子。
七初心底念及师父的养育教抚之恩,一瞬间师父的音容笑貌仿佛浮现在眼前,她全身无力,软软地跪倒,眼泪涌了出来。
皇帝也似有些累,靠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望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七初抬起了头,望着他,他这一生中,从未见过那样的七初,那目光,那样认命的绝望。
她还是冷静的,磕了个头:“七初明白了,七初告退。”
声音却是,如死般沉寂。
“七初。”
她推开门的一刹那,身后的男子开口,声音里边一贯的尊严和冷淡褪去,带着隐隐的脆弱:“我一直以为,你无论走多远,终究是要回到我身边的。”
女子停滞了一会,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没有勇气,去揣测那份脆弱后包含的悲伤,以及,深情。

第十八章 冷暖年来惟自知

 

塞北的冬天下着潇潇的冷雨,分外的阴沉。
男子静静地望着远处喀力根河冰冻的河面上蒙上了一层细细的雨雪,平常闪耀着的光芒都暗淡了许多。
他就是这样站着,阁外绝美的景致,仿佛半点,都没落入的眼中。
难得有这样宁静的下午。
可惜——
身后已然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接着是男子的声音:“爷,军营高大人来了,说是要同您商量下营房的事。”
萧容荒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抬脚往阁下走去,他的手往袖中拢了拢,站得久了些,身体有些倦怠。
冷霜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爷,您脸色不大好,要不我请高大人明日再来。”
“不必了。”萧容荒淡淡地答。
冷霜恭谨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跟在萧容荒身后,轻轻地走了出去。
是多久了?爷这样,沉默,淡漠,连话都不愿再多说一句,整个人,比塞北的冬天还死寂。
七初姑娘离开也有一段日子了。
他跟在身旁,候爷也没多大反应,日日如常处理北庭以及各地商号传来的事务,甚至还有空,远远地送了顾长青一程,将要出海远去蓬莱的顾先生送到了淄城。
一样还是温和有礼的玉面公子,但是,他连笑容,都那样的萧索。
“冷霜。”
他回过了神,抬起头。
萧容荒淡淡地吩咐:“让绿水砌一壶君山银针来。”
冷霜在殿外,一直等到了近中午,才见到高统领走了出来。
他对着那个天朝的武官点了点头,便走进了内殿。
萧容荒披了件裘衣,正皱着眉看着桌上的公文。
“爷。”冷霜恭敬地问:“厨房熬了羊肉海参,您可要喝点汤?”
萧容荒抬手合上了手边的茶盏:“现在不饿。”
冷霜看了一眼桌上公文:“可是塞北营防出了问题?”
“恩。”萧容荒随手翻着宗卷:“高国仕也算是老臣子了,这些年北庭太平,军里的将士都松懈了下来,今年冬天朝廷的军饷粮食和过冬的衣被也迟迟没发下来,高大人心里忧虑,怎奈军营庞大,以他一人之力,如何整理得来。”
“属下差人去查查军饷的事,让流沙先调度一些给将士们过冬吧。”
萧容荒点了点头,看站在一旁的冷霜,问:“可是洛阳有信来?”
冷霜心知瞒不过他,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沉重:“皓月来信,说老爷的身体最近不太好。”
萧容荒的脸色白了白,手紧紧地捏了捏茶杯,才开口:“等处理完军营的事,过几日,去一趟洛阳罢。”
白雪楼中一望乡,青山簇簇水茫茫。
朝来渡口逢京使,说道烟尘近洛阳。
一袭青衣的女子在秦淮渡口下了船,沿着路边的石板道慢慢地往城中走去。
阳历四月中旬,洛阳城中春色融融,牡丹开得惊烈妖娆。
容颜清淡的女子,眉眼不动地走过喧闹的街市,无心欣赏这一片太平盛世。
只因她来此地,不是为了美景,而是为了——杀人。
七初遵循师门祖训,守护在了帝王家,但这几和月来,成德帝却一直什么也不让她做,她就一直在京城,闲散了几个月。
但没想到,当贺度找到她时,她接到的,就是死令。
“为什么要杀他?”七初知道自己不该问,可还是问了。
她要杀的人,是洛阳城西园囿的一位老者,要她滥杀无辜,她还做不到。
“萧仁心,原朝廷太医院御医,他知道了天朝太多的秘密,所以,必须死。”贺度斯文俊秀的脸上是危险的笑:“师妹,作为一名灵隐弟子,在执行任务时,是不用问为什么的。”
七初走到城中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住了下来。
第二日,她起身,轩窗外烟雨朦胧。
七初在窗边看了一会的雨,榆柳萧疏楼阁闲的洛阳城间,满川的微雨。
幽幽地站了许久,她收拾了心头的迷茫,转身扣上了门,走下了楼。
城西的仁心囿,是一间简单的门面,即使在烟雨中,一大早,早已守侯着许多的人群。
她如同一个幽灵一般,悄悄地站到了人群中。
屋中的一排长长的药柜中的老者,是一个清癯的男子,年纪已经很大,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他仔细耐心地为每一个前来求医的人看脉问诊写药方,一切有条不紊。
七初失神地望着,忽然间,眼前的一个脸色蜡黄的妇人直直地往后倒下。
七初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住了她,往一边的屋檐的阴凉处走,掐着她的人中。
屋内的老人看到,吩咐着里边的一个小徒弟过来帮着七初把人扶进了屋子。
老人忙不迭的写着药房,大声吩咐着小徒弟去抓药,那个年轻人一直忙得团团转。
“小四子,把这味药材找一下给吴师傅——小四子?人呢?”
一只手把药材递了过来,秀美的指骨,光滑的肌肤。
老人抬头,看到了一个翠绿衣衫的女子,眉目间含笑,却笑得那样的遥远。
“老人家,你小徒弟刚刚出去了,外头乡亲太多了,我略懂点医术,帮您抓药吧。”
老人慈祥的眉目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有劳姑娘了,瞧着姑娘眉目和善,果然是个好心人。”
七初又闻到了久违的氤氲的药材香气。
一直忙到了太阳落山,好不容易把最后一个看病的人送走,七初揉揉眉头。
“姑娘,累了吧。”老人坐在椅子上,脸上也有些灰暗,却还是温和地笑着说:“今日辛苦你了,老朽不知该如何感谢姑娘,如若方便,留下来吃顿晚饭罢。”
七初幽深的眸中亮光一闪,随即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饭是寻常的饭,菜亦不是什么珍馐美味,却有种浑然天成的家的味道。
七初吃得很满足。
老人自称仁伯,乃是洛阳城中一位有名的大夫。
七初趁着与他谈论了今天所遇见的几位病人的情况,发现老人的医术高深,应该不在顾长青之下。
不由笑着说:“我有一位朋友,老是自诩医术了得,只怕他是没见过仁伯这样渊博的人。”
老人呵呵地笑着:“姑娘说笑了,我已经老了,精神不济了,但便只想着若还有时间,多做些事总是好的。”
七初静了一静。
老人又接着说:“七初姑娘的医术也颇有造诣,依我看,姑娘天赋异秉,若勤加努力,他日定当有所作为。”
七初回过神:“仁伯过奖了,我这点医术,是那位狂妄自大的朋友教的,只是皮毛而已。”
“尚是皮毛,就这样了不得,由此可见姑娘的师父可是高人。”
“他不是我师父,他不收弟子的。”七初撇了下嘴,竟然有些想念那个犀利得招人恨的傲气男子。
“这样。”老人想了想,微笑着说:“既然你并未拜师,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有缘分,老朽不才,但也可给你指点一二,姑娘可愿意拜我门下?”
七初心头一喜,犹豫了一秒,还是跪下:“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七初一拜。”
老人还是微笑的,语气却多了几分严肃:“七初,为师只有一句话,你可听清楚了。我传你的医术,你一生一世,只可以用来救百姓,绝不能用来做那献媚权贵之事。”
七初心里一定,萧容荒,萧容荒算不算权贵,倘若自己想要医治他呢?
转念一想,自己这一生,何曾再有机会见到他?
心头苦涩丝丝蔓延开来。
耳边听到老人说话,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为师告诉你这个,是要让你明白,医者是救人的,但有时候身不由己,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七初抬头望着老人激动的脸,坚定地说:“弟子明白。”

第十九章 洛阳陌上行人绝

 

洛阳城暮春过,落红已尽。
七初在仁心囿已经住了将近两个月。
她每日跟着仁伯在堂前给人看病,一有空闲,老人也尽心指点她。
七初勤勉刻苦,进步飞快,她也知道,老人是将毕生的医术传给了自己。
因此,格外的珍惜。
那个小徒弟名字四子,年纪尚小,也跟着一块学。
一日,七初正同四子一块在庭院中晒药材,四子笑着对她说:“有没有发觉师父这两天特别高兴?”
七初点了点头:“可是有什么好事?”
四子笑得也有些兴奋:“师父的孙子,长年在外地的,这几日来信,说要回来了。”
七初笑着说:“也是,儿孙承欢膝下,总是快乐的。”
四子说:“我见过师父孙子一次,那时还小,姐姐,我跟你说,那可是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
七初不理会他,拍了拍他的头,进屋子去了。
可见这几日的仁心囿可是欢喜忙碌起来了。
一夜,七初在药柜前仔细地将晒好的药材归类放置,老人做在偏厅的桌上,写着药方。
七初收拾好了,听到老人唤她:“丫头,过来。”
女子走了过去,发现老人已搁下了笔,正凝神翻着桌上的一本书。
七初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恭敬地喊了一声:“师父。”
“七初,这本书,你收着。”老人手点了点桌上书籍。
“师父——”七初有着难掩的惊喜,这本书,是师父一生的心血结晶,上头记载了老人所遇的疑难杂症和记录下的秘门的药方,这几日,七初一直见师父不断的修补订正这本典籍,没想到,是要给她。
“师父,你教徒儿的已经太多了,这书——”她有一丝犹豫。
“没事,这是为师的心血,只盼你好好收藏,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翻看,或许对你有所裨益。”老人把书放到了她手中。
“师父——”七初眼中浮现了水气:“徒儿受之有愧。”
“七初,你很聪明,为师晚年得这这样一个乖巧的弟子,已经很满足,只望你莫忘师训,传你的医术,你要好好的用。”
七初点了点头:“弟子不敢忘。”
老人脸上的皱纹闪烁着柔和的光,望着她半晌,悠悠地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你打算何时动手?”
容颜素淡的女子安静地坐在窗台上。
客栈外的洛阳大街,一如既往的喧嚣繁华。
她已经在这住了十一日。
十一日前,她独自坐在洛阳城中最大的酒楼上,要了一壶酒,慢慢地喝了一个下午。
终于在傍晚时分,看到那辆熟悉马车,从城门飞快地驶了进来。
直到进如了热闹的朱雀大街,才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马是高头雪白的西域汗血,车是古朴华丽的马车,帘子轻掩,看不到里面的动静。
车前驾驶的男子,一身黑色劲衣,剑眉星目,长途奔波中也不见丝毫的疲倦,太阳穴闪着精光。
七初喝干了最后一杯酒,把几块碎银子扔在桌上,起身下楼。
有些微熏的头脑,意识却很清醒,原来自己,已经不能喝醉。
那日之后,她就呆在客栈内,坐在窗台边,什么也不做,就是喝酒。
今日下午,她仍是如同往常一般,在桌上温了一壶花雕,轻轻地喝着。
细细地品尝甘醇入喉的佳酿,她不知道过了今晚,她是否还有机会,喝到这样美的酒。
她在等天黑,天黑之后,她要去杀一个人。
耳边想起那日老人叹息般的声音:“丫头,再给我十日,孙子回来,不会呆太久,第十一日,他会去城郊办事,晚上不会回来,那一夜,你来找我罢。”
女子沉着冷静,不再发问,转身离去,心底一阵阵的哽咽。
她出了院子,便拔足狂奔,在洛阳初夏的夜,跑得全身发凉,精疲力竭。
连自己如何回到客栈的都不记得。
天渐渐黑了。
女子轻轻飘下了窗棂,立在了桌前。
桌上放着一柄剑,一块玉佩。
剑是柄好剑,七初轻轻地抚摸着它,宝剑仿佛感知道主人的召唤,发出微微的鸣音。
玉佩是十五岁时,师父带她入宫,见到了久违多年的师兄时,那个小时候俊秀的少年,而今已是天一般的男子,含笑递给她的。
她那时还不知道,这块玉佩的权利这样大,让她在以后的数年间,自如出入大内宫苑。
她轻轻地把玉佩系在了素洁的衣裳上。
抓起了桌上剑。
如果这一切是她的宿命,那么,颜七初,从来不是逃避的人。
下弦月,一地清辉。
七初推开了仁心囿那扇熟悉的门。
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后厢一房间。
她推门而入,清癯的男子,在窗前转过身来。
七初知道自己没有呼吸,胸口涨得疼痛,但是没有办法呼吸进一口气。
她只是在门前静静地望着他,仿佛望尽了所有的绝望和希望。
“七初,”男子轻声唤她的名字,还是记忆中那般熟悉的声音,低沉的,有微微的疲倦:“过来。”
七初望着他微笑的脸,忽然觉得心底的悲哀的那样的重,重得自己都要无法站立在他的面前。
她忽然转身,风一般地朝院外冲去。
下一秒,手腕已被拉住。
“七初。”身后的人静切的声音:“不要走,你这样一回去,只会送死。”
七初眼泪直直地跌落下来,发出如受伤的动物一般的呜咽:“萧容荒,为什么是你?”

第二十章 风寒露重更声起

 

萧容荒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把她带进了屋内。
七初死死地低着头,低声地抽泣。
“好了。”男子轻轻地把她的头按在胸前:“哭什么,傻丫头。”
七初仿佛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所有的冷静理智和师门遗训,在见到这个男子时,以灰飞湮灭的速度,瞬间崩溃。
萧容荒静静地拥着她,如同哄孩子一样,耐心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女子的背。
七初这许多个月来,从未觉得这样的安心。
这个怀抱,她曾经无比的眷恋,无比的想念,然而此刻,却真确得好似梦境。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等到心情平静下来,她羞赧地抬起头,发觉萧容荒月牙白的锦衣上,肩上已经濡湿了一大片。
“对不起。”她低低地声:“萧容荒,我对不起你。”
男子握住她的手:“我们之间,永远不要说对不起。”
他拉着她坐在了窗台前的雕花方桌前。
七初冷静下来,轻轻地问:“师父他——”
“冷霜陪着他,他很好,七初,很抱歉,你不能杀他。”萧容荒沉静的眼,依然握住她的手,轻声说。
“我——”女子眼睛又迷朦起来,语气里满是挣扎和绝望:“我不想,我不想的——萧容荒,对不起,我不想杀他的——”
“我明白。”男子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安宁的力量:“七初,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你不要逃避,皇上,不是你可以违逆的。”
七初抬头望了望他:“你知道?”
萧容荒疲惫地点点头:“他老人家是先皇太医院的第一御医,皇上容不得他,也是有缘故的。”
女子睁大了眼:“既然师父是先皇的御医,为什么皇上还要杀他?”
萧容荒眼中那样暗沉的痛,仿佛一阵一阵的潮水,不断地涌动着。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一向平静的声音竟然颤抖得厉害:“宫中秘史,是不能在外流传的,所以,灭口是最好解决办法。”
七初没有再往下问,她反手握住萧容荒冰凉的手。
下巴温柔地抵着他的锁骨。
窗前的那一轮月低低地跌了下去。
夜深得静谧。
“七初。”男子情绪稳定下来:“你晚些回去,事情由我来处理。”
七初信任地望着他,又有些担忧:“你预备怎么办?”
“冷霜会办好一切,天亮后,你会听到你要的消息。”萧容荒静静地道。
“你的意思是——?”七初一秒的喜悦马上被恐惧取代:“萧容荒,这是欺君——”
萧容荒的眉头微微蹙起:“我不得如此,他日皇上怪罪,我来承担。”
七初转念,恨恨地道:“皇上怎地这样狠心!”
萧容荒沉默地望着她涨红的脸,脸上是七初看不懂的悲凉,他的声音带了几许宿命的哀婉:“因为他是皇上。”
七初不忍看他眉间的苦楚,伸手揽入他的脖子,把身体紧紧地嵌入了他怀中。
世间万般感情,所有的纠缠,皆因痴嗔贪欲而起。
可是,七初想,她一点也不贪心。
夜太漫长,她只要这一刻,身旁的这点暖意,已经是灰暗的人生中最后的微茫的光。
三更了。
前庭忽然传来了隐隐的喧嚣声。
萧容荒心头有些不祥的惊慌,他轻轻拉起七初,走到了屋前推开了门。
七初看到冷霜走了进来。
那个一向冷傲自持的男子,竟然行色匆匆,见到萧容荒,喊了一声:“爷!”
便跪了下去,
萧容荒的手指扣在门上,指关节都已经发白。
冷霜已经带了哽咽:“老爷——殁了。”
等到萧容荒和七初赶到别院时,里头已经传来了哀哀的哭泣。
几个下人见到萧容荒进来,哭着让开了道。
萧容荒的脸色惨淡平静,那样惨烈的平静,七初看着,全身不可抑制地蔓延着担忧和惊慌。
老人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僵直。
萧容荒探手去查看老人,冷霜走近,低声地说:“老爷吃了晚饭后回到房中,并没有任何受伤和打斗的痕迹,属下一直守在外头。”
他眼中有红色的血丝:“属下的错,属下不该离开老爷一步。”
萧容荒摇了摇头,发现搁在床头的一个碗,里边还留着些绿色的液体。
他伸出手指,蘸了几滴,正要往唇边送,女子扑了上来:“不要!”
七初绝望地对他摇头:“那是孔雀胆的毒,不要碰。”
碗下还搁了封信,完好的蜡封漆口旁,是几个熟悉的字体:爱孙容荒亲启。
萧容荒打开了信,手指并无一丝颤抖。
七初心紧紧地抽了起来。
清瘦的男子低垂着头,一屋寂静无声,只余他轻轻翻阅着书信的摩擦声。
许久,七初看到水滴,一滴一滴落下来,打湿了墨迹。
男子疲倦的声音吩咐下来:“给老爷办身后事罢。”
“萧容荒。”七初柔声地唤他的名字。
“让我自己呆会儿。”男子再也没有办法控自己的声音,哽噎的鼻音透出来。
冷霜一挥手,七初随着人走了出去。
七初刚一走到院子中,一道掌风狠狠地劈了过来,她神思还在恍惚中,直觉中一闪,看到冷霜怒气冲冲的脸。
“颜七初,你要逼他到什么地步?你一定要看着他生不如死吗?!”
七初绝望地摇头,她无话可说。
相处了这么久,她已明白师父的为人,想必是为了自己不拖累他人,师父选择了离开。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冷霜痛心疾首:“七初,你一次又一次,真的要看着爷死在你眼前才甘心吗?”
七初张了张嘴,只能说:“我没有。”那样苍白无力的辩解,她自己今日才看清,她一次一次的任性,除了带给萧容荒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还有什么?
冷霜冷静了几分,压抑着怒气:“我本不该过问爷的事,今日是冷某失了分寸,既然我开了口,我就把话说完,七初,你自己也知道,你们,不可能的。”
七初只觉得夜那样的冷,那样的黑。
“离开他。走得越远越好。”

第廿一章 黄金枝映洛阳桥

 

何以东都正二月,黄金枝映洛阳桥。
风情万种的洛阳城名冠天下。
自古以来,无数的文人墨客吟咏了无数的诗章来赞美她。
然而对城中的百姓来说,说到真正的黄金枝洛阳桥,就不得不提在城中的萧号商铺了。
这数年间,萧字号的茶庄,药铺和钱庄,都已经是洛阳城中最有名气的地方了。
这几日,城中的老百姓都知道,萧号的商铺一年一度的萧字号议事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