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中原一带疫病最近蔓延得厉害,最近,在洛阳的城郊,已经出现了好些逃难的人。
萧号的药坊开有数间在各地,平日里都是免费为百姓看诊派药的。
所以这段时日,洛阳城中的萧号仁心囿虽然白绸素裹,但依然如常营业。
只是坐在堂内的,换成了一个灰衫的中年男子。
仁老人出殡的那一天,洛阳最长的街道跪满了一地的百姓,这其中无数的人,都是老人悉心救治过的。
十里长街,白花素挽,哀泣一片。
百姓们都知道,城中的妙手回天宅心慈祥的老医者走了。
而如今,疫病蔓延得这样的厉害,城里的百姓看着逃难到此地人们凄苦的惨状。
都不禁忧心忡忡起来。
只见这几日,城门无数的人马出出入入,城中的街道上,却一片端然肃静。
城郊的一坐大院位于秦岭之阴,一向静谧宁静。
这几日,却被络绎而来的车马声打破了喧嚣。
树丛浓密的大道上,又是一辆豪华马车驶入。
驾车的汉子远远见到宅子的大门,便放慢了速度。
门前不知何时已经站出了两名劲装的男子,沉稳地立在屋檐前。
马在台阶前打了个蹄儿,安静地停在了门前。
赶车的汉子跳了下来,后头的车厢,一名中年男子已走了出来。
男子年约四十岁,敦厚的一张脸,走上了台前,拱手行礼:“劳烦通报萧爷,宁州管事胡大为请见。”
一名英挺高大的男子从朱红的大门内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见是认得的人,喊了一声:“冷爷。”
冷霜还是傲然的一张脸,只是颇有些憔悴之色,拱手还礼:“高管事,爷吩咐你来了就去见他,进随我来吧。”
宅内的的议事大厅。
却是十分朴素的一间厅房。
一个男子坐在主位上,审阅着一旁茶几上的几份案卷。
不时低声地与坐在厅里的几人交谈着。
厅中一位英气秀丽女子,忽然看到了门口男子进来,含笑着说了声:“胡大爷来了。”
胡大为风尘仆仆的一张脸,连忙走了进来,恭敬地对着坐首的男子行了礼:“胡大为见过萧爷。”
男子淡淡应了声,道:“胡管事路途奔波,辛苦了,坐吧。”
胡大为不敢坐,又长揖:“胡某途中听到老爷子病殁的消息,日夜兼程,没想到还是没能送老爷一程,万忘爷见谅!”
厅中顿时一静。
那坐中的女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老胡,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众人面面相觑,又小心地瞧了瞧坐上的依旧白衫惨淡的男子,一时无人敢开口说话。
许久,男子才幽幽开口,声音带了几分寂然:“胡管事有心了,老人家走得很安详。”
站在一旁的冷霜不忍见他沉浸在悲伤中,只好开口:“胡管事这次从宁州过来,可有途经发大疫的山西河南等地?”
萧容荒果然凝神抬头,等着胡大为的回答。
胡大为答:“为了安全,马车绕了道,所以耽搁了些时候,但沿途饥民遍地,胡某听说这疫病十分凶险,有一二日亡者,有朝染夕亡者,日每不下数百人,甚至有全家全亡不留一人者,排门逐户,无一保全。所以十分之可怕。”
坐中的人纷纷变了颜色。
独余萧容荒,依然是惨淡平静的容颜,只是多了几分焦虑:“如此看来,为了不使洛阳城中百姓染上这病,我们需制止流民的进入,但又不能让他们饿死在野外——”
他沉吟了一下,道:“不知诸位有何好办法?”
坐在他身旁的皓月说:“爷,自这灾疫爆发以来,朝廷派发的赈灾之需不够用,萧号今年上半年略有节余,大部分已派发了出去,所存的库粮和药物也不多——”
皓月看了看自家主子,似在等萧容荒定夺。
“全部发放出去,” 男子低低地交代着:“另外,我们需要一些懂医术的人,在座的诸位管事,今年的议事怕是不能容各位好好欢聚了,要劳烦诸位,哪怕动用萧号的一切,保证百姓安生,天下太平。”
每年议事来的都是萧号多年的忠心臣子,纷纷应和,那女子更是激动地答:“萧爷照顾我等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能为萧爷做点事,萧爷放心,我们必定尽一切去救那些可怜的百姓!”
男子温和地笑了一下:“各位的商号的粮食药物的节余和分配事务就跟皓月商量罢。”
他倦倦地揉了揉眉头,忽又想起:“上次经河南运往塞北那笔被劫走的货物,可有消息了?”
冷霜皱了皱眉头,似是不愿回答这事,但还是开了口:“已经被送回来了。”
坐上的众人放松了神情,这笔货运都是江南最昂贵的丝绸和茶叶以及药材,甚至还有一车是价值上百万银子的珍贵南方珍珠,如若丢失,不知将是多大的损失。
萧容荒却眉目未动,只问了一句:“怎么回来的?”
冷霜僵硬了脸,只答了一句:“一位江湖上的朋友帮忙,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有人雇马车将货物送回了京城萧号的商铺中。”
众人纷纷议论起这位江湖高人。
萧容荒也不再追问,按着胸口轻微地喘了口气,开口:“今日就到这吧,此次事务繁杂,只好请诸位多留几日了。”
众人连道客气,起身告辞。
是夜。
洛阳的晚风,不似塞北的冷烈,而是软香的,低回的,仿佛秦淮河边女子的轻声婉唱。
晚风吹拂过了院落间的木槿花。
几朵紫红的花瓣凋零在了窗台。
房内昏黄的烛火下,软塌上的一个男子合衣半躺着。
冷霜在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爷,晚餐可要用点?厨房熬了莲子粥。”
萧容荒摇摇头,精神疲软。白日里的诸事繁杂已经耗光了他所有力气。
他每日夜里回到房内,就躺在塌上,阖着眼动都不再动一下。
全身浓重的倦意袭来。
日日各地的事务不断传来,他耗尽心神,仅仅为了不再去想那肝胆俱裂的痛。
那种全世界,仿佛只剩他一人的空荡。
他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个疼他的亲人。
冷霜立在窗台前,看着塌上的男子抬手轻轻地按向了胸口,眼见着他呼吸有些艰难起来。
他连忙走到了房中的柜间,翻出了一个瓶子,拔开了软木塞子,倒出了数颗药丸,送到了他口中。
萧容荒闭目吞下,冷霜将他扶了起来,伸手抵在了他的后背,运功帮他散开药效。
胸口的针刺般的闷痛开始有些舒缓,萧容荒睁眼开了他一眼。
冷霜眉宇间有着忧虑:“爷,您不能依赖着这药,顾先生当初离开时,说这药救急不治病,若非情况紧急不然不要用,您现在日日拿它当饭吃,顾先生远去蓬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您身子如何经得这样虚耗——”
萧容荒恍若未闻,看了他一眼,低弱地开口:“那批丢失的货是怎么回事?”
幽冷的语调令冷霜泠泠地打了个寒颤。
男子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即答:“属下不明白爷问的是什么。”
夜深的凉风吹进房内,萧容荒掩住嘴角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声一阵比一阵急促,如同要撕裂了五脏六腑一般,男子俯在床塌边,摸出了一方手巾,极力地压制着嘴角,一手紧紧地扶在了床沿,秀气修长的指骨,紧紧地交缠在一起,关节都已发白。
他强自压抑着闷咳许久,才将手巾移开,一抹悚目的殷红闪过。
立即被他卷进了里面。
冷霜心头一跳,双目酸痛,扑地一声跪了下去。
那高大的汉子跪在塌前,双目已含了水光:“属下知错。请爷不要动气,保重身子要紧。”
萧容荒已无半分气力,闭了眼倦倦地倚在塌上。
冷霜不知道自己垂头跪了多久,感觉自己的后背缓慢地渗出冷汗。
萧容荒虚弱到了极点传来:“罢了,你下去吧。”
第廿二章 早岁那知世事艰
天朝成德帝八年。
疠气盛行中原地区,人多饥乏,更相鬻卖,奔迸流移,不可胜数,流尸满河,白骨蔽野。
黄沙漫天的官道上,一匹瘦弱的老马正沿着道路,一颠一簸地奔驰着。
马上的是一个女子。
一个年轻的女子,风沙已经遮住了她的原本的脸面,只看得出灰扑扑的一片。
她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沿途上,不断的有大批的衣衫破烂的人群在缓慢地走着,有人看到她,无意识地喊着:“姑娘,别再往前去了,那里人都死光了——”
她抬头仔细地观察了下那些人,幸好,还看不出有发病的情形。
于是用力地夹了马背,又往前跑去。
女子进入了除州城郊外。
城郊已经是人间的地狱,大批的流亡的百姓或坐或躺在路边,不时传出咳嗽和凄厉的喊声。
七初扯出了一方手帕,掩住了口鼻,却无法挡住那股难闻的恶臭的气味。
她走进了人群中,面容那样的沉静,以至于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了路。
她仔细地观察了躺在地上的几个老人,又看了一眼聚集起来的百姓。
她提了提声音,说:“我略懂医术,疫病会传染的,大家如果不想死,就听我说——”
人群骚动起来,六神无主的人纷纷答应着说:“姑娘,姑娘救救我们啊——”
七初冷静地点了点几个看起来壮实的男子:“你,你,你,跟我过来,把我检查过的人都抬到一边去。”
几个男子跟着七初,把几十个躺在地上已经发着臭的人远远地抬到了村子的另一边。
大家才意识到他们的亲人已经是去送死了。
有妇人凄厉的嗓音响起:“不要,孩子他爹,我要把他拉回来,他这一走,我们母子怎么办——”
她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七初眼疾手快,瞬间并指点了她的穴。
她冷冷地喝了声:“大家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亲人死,但如果我们不这样做,我们大家就得一起死!”
她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人冷厉地说:“现在,如果想要陪你爹妈孩子一起死的,就往那边去,如果还想活下去的,就留下来!”
人群仍是静静站着。
七初看了一眼,继续说:“好,现在大家站到一起来,分工合作,我们大家一起活下去!”
已经是深秋,夜里的野外薄薄的霜结了一层。
女子拢了拢单薄的衣衫,往炉火里添了把柴。
她小心地揭开了盖子,里边的汤药已经熬得发黑。
伸着鼻子嗅了一会,她满意地放了下盖子,才慢慢地转身:“何方来的朋友?已经站了这么久了,长夜寒冷,不如来烤火暖暖身子吧。”
清脆的笑声传了出来,那样甜美娇气,如三月的百花盛放的嫣然,在这样的旷野之间,七初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她的美,不是胭脂俗粉堆出来的美,也不是清高脱俗远离尘世的美,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美,美丽的五官,多一分就俗气,少一分就小气,她就是那种,让七初觉得大气惊艳的美丽。
七初盯着她的华美的长长的袍子看了一会,暗色的花纹,绣着若隐若现的金色图案,七初看了看,是只凤凰。
女子站在她的面前,仿佛君临天下的气势,问:“你手上的医术谁教的?”
声音竟然有些沙哑的魅惑。
七初也不看她,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顾长青教的。”
下一秒,女子的手已经如鬼魅般的抓向她的手。
七初瞬间移开,故意对着女子笑了笑:“他不仅教过我医术,我们还——”
她故意停了停。
那暗衫女子登时变了脸色,并掌成刀,就向七初劈了过来了:“接触过他的女人,都得死!”
七初笑了笑,在空中飘动了身形:“席教主,为了一个脾气臭得像石头的男人这样发火,是不值得的。”
那女子愣了一下,才冷静了下来,问:“你跟顾王八蛋什么关系?”
七初不问反答:“你就是那个逼得他逃到了蓬莱的凤凰教主?哈哈,当真厉害,我从未见过顾长青如此狼狈之时。”
女子明媚的脸庞暗了几分,咬牙道:“他逃到地狱,我也一样把他找回来!”
“好了,反正现在他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了,喂,听说你们教很多钱?”七初问了一句。
女子不明所以,冷冷地答:“是又如何?”
“拿点钱拿点粮食出来救人啊,”七初笑了笑:“做个交易,我帮你骗顾长青回来,你来帮我救人。”
女子似是挣扎,犹豫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七初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
席暮煌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字,立刻抢了过去。
那是七初从顾长青那里拿的一本医药典籍,上面密密麻麻地记满了顾长青的手迹。
华衣女子咬牙点头:“好,我答应你。”
七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懒洋洋地道:“别这么小气,做多点好事,顾长青说不定会爱上你。”
女子的脸,白了白,又红起来,却只能咬着牙,沉默以对。
多日之后,城外,朝廷的赈灾物需送到了。
大批的流民纷涌着,夹杂上官兵大声的叱呵声。
女子站在人群中,灰蒙蒙的脸,她领着一个孩子找带了爹娘,抬头看了一眼那群禁军的首领,依然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转过城墙的脚,到了僻静的一地,跟在身后的男子走了出来。
她倚在城墙,多日不眠不休,她的眼圈底下泛着一圈青色。
眼前的男子,深蓝劲装短靴,衬得整张脸,英气勃勃。
七初更加不高兴,撇了他一眼:“跟着我做什么?”
男子笑了起来,狭长的眼带足了邪气:“师妹,怎么,这么久不见,见到我不高兴吗?”
女子撇了下嘴巴:“贺度,怕没人见到你会高兴。”
贺度不以为意,仍是笑意吟吟:“七初,你从京都这么无声无息一跑,可令皇上着急得很啊。”
女子嘲讽地笑笑,目中却是灼灼的光芒:“他着急什么?怕我把他端坐在龙椅之后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说出来吗?”
夜晚繁星如水,俯照着这片荒凉的人世。
萧萧竹林间,一间精舍的屋顶,坐着两道人影,夜风吹起了她们的衣衫。
“喂。”女子推了推身旁正呆呆望着天际的素衫女子:“说话啊,你这么安静我真不习惯。”
“席慕煌。”女子转头,神色有些迷茫:“你从小到大,没没有特别敬仰的人?”
“有啊。”女子傲然的神情也有几分崇敬:“我母亲。”
“哦,”七初应了一声:“你母亲的典故,我也略有耳闻,的确是传奇女子。”
教主席日瑶,在那场西夷人入侵南疆的战争中,领着凤凰教下一千弟子,斩敌无数,成功地逼退了杀戮成性惨绝人寰的西夷蛮族,守住了凤凰山下的安宁和谐。
七初虽然没能亲历那厂恢弘惨烈的战事,但也早已在江湖人物的口口相传中听了无数遍。
“如果有一日,你母亲教你去杀一个对你有恩的人,你要怎么办?”
女子明媚的脸上是柔亮的光,口气却是随意得很:“即使是我母亲,也不能命令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是啊。”七初低低地叹了一声:“你比我快活多了。”
“你们中原武林帮派,最讲究师门之道。”女子的声音甚是恼怒:“顾虑这样多,干脆通通杀掉算了。”
女子瞪了她一眼:“果然是女魔头。”
席暮煌也不恼她,只站起来拂了拂衣:“我下去睡觉了,好不容易朝廷赈灾军队来了,不用陪着你天天东奔西跑,我今天要好好睡个觉。”
“你慢慢看星星吧。”女子抛下一句,身躯一飘,已然到了地上,一扭身,闪进了屋子。
七初依旧在屋顶上坐着,西北方向,一颗芒星缓慢地升起。
想起贺度的话,他已经暗示得很明白,自己上次入京,持御赐玉佩擅闯大内宫苑,私查皇族秘史,无疑已经闯下了滔天大祸。
她逃离京城之后,皇帝应该震怒异常,连贺度都过来热嘲冷讽地提醒她,最好小心了。
她扯了扯嘴角,淡淡的嘲讽之色,皇上这样的发怒,大概不是仅仅是为了她私闯大内,而是为了她在太医院查到的秘密吧,他又何必动怒,那些湮灭的时光的中的往事,她所看到的,不过是凤毛麟角,对他今日的安稳盛世,已然无任何的影响,却不知他何以震怒至此,难道,她所未看到的,才是真正的秘密所在?
七初和暮煌避开了朝廷的赈灾兵马,远远地走入了深林间。
凤凰教势力遍布天下,就连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间,都有隐秘的幽雅的一间竹林小筑。
七初同暮煌呆一块久了,互相热嘲冷讽习惯了,反倒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两人在雅致的阁楼间围炉暖酒,喝到半醉间,两人拌嘴,七初知道哪里是她的死穴,就故意往哪点,朦胧地笑着说:“唉,死女人,你得意个什么劲,你要真那么邪媚天下,老顾怎么见了你就躲得无影无踪。”
暮煌一贯张狂,摔了杯子,狠狠地道:“颜七初,你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尖酸刻薄!”
下一秒,七初有些手足无措地喊:“喂,你别哭啊……”
席暮煌抽泣着:“是,是我的错,我做错了事,他便决计不肯再原谅我……”
七初已经有些微醺,看着这个连哭都那般的自然随性的女子,不客气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哈哈……席暮煌……”
笑了一会,她喝干了杯中的酒,却有大颗的泪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纷纷落到了桌面上。
她低垂着头,不想让席暮煌嘲笑她。
谁知对面的女子却起身走来,将她抱紧:“你说你离开了他,七初,你也很想他是,是不是?”
七初却说不出话,紧紧是将眼泪拼命地蹭到了她华美的绣袍上,含糊的鼻音:“女魔头,你也就这时候,瞧着还有几分可爱之处。”
席暮煌将她的头发揉了个稀巴烂。
第廿三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安静的午后,窗外飘着细雨,有些昏暗的天色。
暮煌醒来,叫唤了几声,没有人应,昨夜她们俩喝了一宿的酒,想来是七初浓睡未醒。
她懒懒起身,整理了衣裳发髻,推开了雅筑的门。
席暮煌心里登时一惊。
门外的梧桐树下,伫立着一个素锦衣裳,俊雅面容,长身玉立的男子。
饶是她内力如此深厚,也没有察觉此人何时到来,她狭长的凤眼眯了起来,男子如云的黑发末梢已经微微带湿,应该站了约莫有一段时候了。
席暮煌心神一动,开口:“萧容荒?”
萧容荒略略的诧异,但还是温和有礼的:“席教主认得在下?”
席暮煌艳丽的容颜浮现一抹奇异的笑容,她嗓音微微低哑:“萧城主权倾天下,我又怎么么会……”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间整个人腾空旋起,宽大的袖袍携带着凌厉的掌风直接地袭向门前的男子!
萧容荒眉头微微一皱,身形刚刚移动,门内却扑出了一个绯红衣衫的女子,她身上只披了一件长长的袍子,长发未疏,她朝着席暮煌狠狠一撞,按住了她的手,大声地吼:“疯女人!你干什么?!”
萧容荒瞧见了她的脸,她拧着的秀丽眉毛,因为生气而撅紧的樱唇,整个人还是一样的生气勃勃。
他轻轻地靠后,将身子倚在了树干上,一路上担忧焦灼的情绪突然松懈,只觉倦怠万分。
那端的两个女人不依不饶地吵架:“颜七初,你让开!”
“席暮煌,他跟你无冤无仇,你发什么疯!”七初挡在了她的跟前。
席暮煌冷笑一声,推开了七初,对着树下的清逸男子:“是你一年十万银子供着顾长青鬼混?”
七初有些疑惑,这……顾长青领萧家的银子,碍着她了?
萧容荒咳嗽一声,淡淡地道:“萧某患有宿疾,承蒙长青多年来的医治,这是他应得的。”
“若不是你,他这么多年来怎会有本事一次一次逃得无影无踪!这次你还助他跑到了蓬莱!”席暮煌睁着圆目,恨恨地控诉。
“喂——”七初总算听出了些端倪,放开她倚在门扉上:“死女人,你家男人自己要跑,你干嘛迁怒其他人,人家不过是帮他在逃脱你魔爪的路上过得舒服点,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早落魄江湖哪里能多年来一直那么傲气倜傥惹得你心心念念多年?”
席暮煌转头恶狠狠地:“你闭嘴!关你什么事!”
七初瞥了她一眼,再不理会她,白皙的手指轻轻地理了理散落的长发,抬脚朝树下的男子走去。
自从上次在洛阳不告而别,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过他。
她忍着心底的酸楚,静静地打量着他清俊的容颜,慢慢地开口:“你……来做什么?”
萧容荒修长苍白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低沉的嗓音,带了让人心碎的温柔:“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