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荒倚在床上看文书,闻言抬头笑了笑:“是么?”
七初走近,怨嗔着道:“才刚有点儿精神,不许看了,过来看看花。”
萧容荒清咳一声,任由着她拿去了他手中的宗卷,眉宇间带了几分倦色地笑了笑。
七初将一方暖衾铺在了窗边的锦塌上,夏季已尽,秋风渐起,天气已有些转凉。
七初扶着他起身坐到了床边的榻上,推开了邻接后院的那扇窗。
幽幽花香扑面袭来。
院子里满庭芳华,树叶金黄,数十株圆叶金桂在这温泉滋养山阴竟能抵御北方的寒冷而年年盛放,一直被视为皇家珍宝,每年金秋,赏花拢月,射覆为令,把盏言欢,历来是璎珞行宫的一大乐事。
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
如此良辰美景,好得教人心酸。
萧容荒淡笑着将身旁的女子拥入了怀中。
女子纤细的腰肢贴紧了他的身体,幽微药草香气,怀中那种横亘的虚空之感消弭无踪。
他微微闭了眼,将头埋进了她的发梢。
七初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就在锦塌上并头絮絮低语。
美好的时光是如此迅疾,如若要浪费,要以绝然而奢侈的姿态。
萧容荒忽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阁外传来丫鬟脚步的轻响,然后是低声通报:“姑娘,有人找您。”
七初疑惑望了望萧容荒。
萧容荒握了握她的手,清咳一声:“去吧。”
七初笑着起身替他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我很快回来。”
不过约莫半盏茶时候,七初很快回来,神色却略略有些迟疑不定,她走到锦塌前坐在了绣墩上:“容荒,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萧容荒神色镇定,握住了她的手:“嗯。”
她转身朝门外走去,一会,又进来,手上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
侑儿穿了银白滚紫金边儿小袄,小脸红扑扑的,乖巧地跟在七初的身旁。
七初将侑儿抱到了怀中,坐在锦塌上。
萧容荒看着她的神色,又看着她怀中那小玉人儿,原本嘴角清浅的笑意慢慢隐去。
七初亲了亲侑儿:“乖乖,这是你爹爹。”
侑儿有些不解地望了望她娘:“父皇不是爹爹么?”
七初眉眼不眨:“爹爹是爹爹,父皇是父皇,爹爹和父皇都很疼侑儿。”
侑儿认真地听完,又想了想,才点了点头,却有些害羞的神情望着娘亲身旁那风姿神韵的男子。
七初抬眸,几分担忧几分愧疚地望着他。
萧容荒神色并无太大惊动,但一双乌黑双眸眼底波澜不定,悲喜交加的光明明灭灭。
七初轻声道:“对不起。”
萧容荒低声答:“不是你的错。”
侑儿坐在七初的怀中,睁了滴溜溜的眼眸四处张望。
萧容荒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正好奇地定定望着他手边批阅文书时用的玉玺。
他伸手将侑儿从七初的手中抱过,清俊的脸庞浮起暖熙微笑:“侑儿喜欢?”
侑儿看了看娘亲,犹豫了一秒,还是点了点头。
萧容荒随手将那方玉玺轻轻地放到了他小小手上:“拿去玩吧。”
七初失声唤:“容荒——”
这方牵系这萧号全国数千家商铺和号令江湖中最神秘情报机关风羽阁的玉玺,就这样给了侑儿当玩具——
萧容荒宠溺地笑笑,对着七初:“不要紧。”
七初无奈地望天:“容荒,小孩子太宠不好。”
萧容荒温和地答:“宠不坏,不打紧。”
七初把侑儿抱起:“侑儿,娘亲还和事儿和爹爹说,侑儿出去和奶娘玩会儿,娘亲马上就来。”
侑儿捧着手上的宝贝,恭谨地行了礼:“谢谢爹爹。”
萧容荒只觉眼眶一热,血脉相连的那种激荡情愫,几乎让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七初将他抱出去给了殿外候着的奶妈,转身返回了阁内。
七初走进,正看到他披了一件素锦袍子坐在榻上低声咳嗽,她慌忙走进替他抚了抚胸口,轻声道:“身子不舒服?”
“还好。”萧容荒咳嗽缓了一缓,清湛双眸看着她:“七初,你和皇上把他照顾得很好。”
七初迟疑着:“我是不是应该早点和你说……”
“没有关系,”萧容荒将她拉到身旁:“七初,你当初怀他是否吃了很多苦……我如果知道,断不会让你一个人……”
“没有,”七初很快开口堵住了他的话,她认真地看着他眉眼,眼底细细泛起泪光:“有一点儿,但他健康聪慧,我很感谢上苍……”
“容荒,”七初开口:“皇上说,假若你愿意,可以告诉他……”
“嗯,”萧容荒低眸沉吟:“七初,你怎么答他?”
“容荒,皇上对侑儿的悉心照拂,我希望他懂得感恩。”
“你做得对,自小教养他的是皇上,”他语气平缓,理性睿智:“七初,他很适应宫中的生活,皇上这般关照,七初,侑儿天资禀赋,他可成大器。”
他声音终于带了微微的遗憾:“如果为了他好,侑儿还小,身世的事,可以先搁一搁。”
“容荒……”七初带了微微的心疼。
“我知道他平安健康,我已很满足。”
七初赧然的低声道:“容荒,我可以……”
“嗯?”萧容荒抚摸着她的发。
“再给你生一个。”
他微微一笑:“侑儿应该在等着他娘呢,别让他等太久了。”
七初惊然从他身上爬起,整了整发鬓:“嗯,那我先出去,长青应该快回来了,等下他过来给你看脉。”
萧容荒倚在榻上点点头。
七初对着他笑了笑,转身朝阁外走去。
秋光淡远。
七初知道。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
七初抬手抹了抹脸,走出了采乐殿前门。
一辆的雕龙画凤的奢华马车停在了不远的宽敞庭院前,殿前的汉白玉石柱台阶,御前侍卫统领齐礼凝神戒备。七初抬脚,朝着迎风伫立那个挺拔的明黄身影走了过去。
“皇上。”七初敛襟行礼,低声地唤。
成德帝转过头来,语气平淡寻常:“侑儿手上的玉玺——”
七初答:“容荒给侑儿玩的。”
成德帝点了点头,并不多加评论,只开口道:“七初,今日匆忙出宫,需回去了。”
七初颔首,远远地看着奶娘牵着侑儿走了过来:“皇上亲自送侑儿过来,七初感激不尽。”
“他已拜师谢千帆,每日接续讲读尚书,谢千帆亦称赞侑儿悟性极高,七初,你知道我自小看他长大……”
七初低低开口:“皇上自然是待他极好的。”
“改日我再派人送他过来,你要留他小住均可,但不可误了功课。”
“嗯。”
成德帝朝着马车走去,侑儿已经由奶娘陪着坐进了车中。
“七初,”他蹬车之前,扶着车厢迟疑了一秒,还是开了口:“他身子可好?”
七初一愣。
“这两日稍稍好了一点儿,”七初敛着眉压住了心底的忧心:“皇上——为何不去看他?”
成德帝眼光飘渺遥远,沉默着,好一会,才摇了摇头。
“需什么药材同宫里寿药房说,我让齐礼备好送来。”他掀帘踏上了车厢。
侑儿在车里探出头来,有些委屈:“娘亲不和侑儿回去么?”
成德帝平和中淡淡威严的嗓音:“侑儿,下次再来看娘亲。”
七初走上前亲了亲他的脸颊,心头难舍:“乖乖听父皇的话。”
御道畅通无阻,齐礼驾车一抽马腹,那辆马车风驰电掣地朝着行宫外奔驰而出。
七初望着树木疏朗的秋野长空,悄悄拭去了眼眶中的那一滴泪水。
终于还是,轻轻地转身往回走。
凝翠碧湖外的苍郁树木映衬下,雕栏的窗外一抹夕阳缓缓寂淡。
迤逦蜿蜒的璎珞行宫烛火渐亮,轻烟飘散。
采乐殿的西稍暖阁,身着一袭秀窈红裙的女子站在烛台前,回眸间对着床上的人嫣然一笑。
“容荒,”七初挑了挑烛芯,回头叮嘱着:“头发擦干没有?”
“嗯。”萧容荒坐在一方锦塌上,眼角泛起笑意。
七初走到阁间的桌上,拿起玉梳,走到了他的身旁。
萧容荒拍了拍身旁柔软的床榻:“过来坐。”
七初盈盈一笑,依偎着他坐进了塌内,然后跪坐起身子:“我给你梳头发。”
她纤细的手指将拂过他墨黑的发丝,然后抬起手,细心地长发梳理得丝丝缕缕顺直。
七初握住他绸缎般柔软的发,灵巧用一块素雅玉玦丝束起,嗅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
萧容荒刚在热气氤氲的温池药浴出来,身上有着好闻的香气,也许是方才陪着他泡得久了,七初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七初,”萧容荒坐在她前面,低柔的声音传来。
“嗯?”七初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心猿意马,一边努力聚集着心神答。
“每日都陪着我在屋子里,会不会闷?”他有些低柔的声音带着歉疚。
“不会。”七初握着梳子,将头靠在他瘦削的肩膀。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的气息,抬手抚摸他的脸庞:“容荒……”
萧容荒自然而然地搂住了那个往他怀中钻的女子,她的笑容带了蛊惑的娇柔:“每日都在屋子里,有很多事可以做的……”
如花瓣一样娇嫩的双唇,已经贴上了他的脸颊。
细细地吸吮。
她醇美柔软的唇瓣,吻过他稍显冰凉的脸庞,带起一片滚烫的热度。
萧容荒唇齿间微微苦涩的芬芳,带着魅惑的销魂之感,七初只觉得双颊发烫,只能闭了眼,全心全意地品味着他的味道。
小巧灵活的舌尖深入了他的舌根,交缠着,萧容荒被她吻得意乱情迷,一向冷静的清湛双眸露出了浓深遣倦的迷恋。
他十指托住了她的脸颊,模糊着一句:“七初……”
听得他的叫唤,七初动作一停,然后将头埋在了他的怀中:“容荒,对不起……”
她话还没出口,萧容荒修长的手指已经迅速地贴在她的唇上,然后是绵长的吻密密地印在她秀粉的脖子,纤细的锁骨,酥软的胸前……
他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腰,相拥着躺在了柔软的锦塌上。
他动作很轻缓温柔,双手托着她的腰,七初也不敢太用力,在他温柔的安抚下,美丽的身体如早春最后一株复瓣玉玲珑,小心翼翼地绽放开来。
他进入的那一刻。
七初只看得到眼前的一片朦胧。
入骨交缠后最深刻切合的肌肤相亲间,她终于感觉到彻底的心安。
他在她身边,谁也带不走。
万寿山上的树叶金黄,时移深秋。
璎珞行宫一年中最色彩明亮的时节,正是此刻。
时已近晌午,宽旷华丽的宫殿依然幽静,顾长青一袭青衫外加了件袍子,每日惯常的进入了采乐殿。
阁内淡淡的药香,光线还略有些昏暗,那方素锦床榻边沿站着一个容颜秀丽的女子,正低低地说着话。
转眸看到了他进来, 七初笑着道:“长青。”
顾长青点带你头:“起来了?”
萧容荒脸色有些发白,靠着七初的身子坐在床上,唇边一抹温熙笑容点了点头。
顾长青过来给他诊脉,七初轻声道:“我出去看药膳熬好没有。”
萧容荒笑着点了点头,望着那抹明艳的身影走了出去。
“三天。”顾长青开口。
“嗯。”萧容荒手撑着额头轻声答。
“你感觉怎么样?”顾长青心有疑虑。
“还好。”萧容荒平淡的语气。
“你的心脉损伤已深,没有真气护着很难维续,已经三天了,不要硬撑着。”
“咳咳,”他按着胸口清咳:“长青,你放心,我答应了七初要活下去,定然会努力。”
顾长青心底清楚分明他的身子……实在已经是,油尽灯枯。
这段日子七初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原本他身上已是缠绵入骨的旧疾,倒是稍稍有了点起色。
他在江湖行走多年,以为自己阅尽了生死后已练就了一副冷硬心肠。
但这一次,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
因为是他。
萧容荒。
他是天潢贵胄,位及重权。
他一人牵系着朝堂之上江湖之远的整个天下。
最重要的,他于他是生死相托的交情。
他是最清楚他这些年来是怎样以这副病弱之躯撑起了北庭的安定繁华,他确是他见过最意志力最为残酷坚忍的病人。
他日夜研读师门的古籍,尽了一切的努力想要找出师父的那张上古奇方所配的药材。只是有几味药他依然无法完全确定,因为所用药性剧烈,他不能也不敢冒险。
“长青,”萧容荒清湛双眸望着他,了然的神情:“你已尽力,听天命罢。”
“别质疑我医术,”顾长青听到他悲天悯人的语气就没好气:“要死也没到时候呢。”
萧容荒却已转了头,柔声地唤从阁外走进来的女子:“七初。”
七初笑着答应了一声:“用点儿早膳,然后乖乖吃药。”
她将手中的盘子放到了暖阁临窗的一张雅致方桌上:“顾长青,给你带了佛手金卷,炒珍珠鸡和杏仁豆腐,馋一馋只能喝膳粥的某人。”
顾长青挑眉一笑,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接过了七初手中的瓷碟,赞叹着道:“七初啊,过来过来,别跟着萧喝粥了,这个豆腐好吃……”
七初笑着给他摆筷子。
倚在床上的萧容荒低咳一声:“七初……”
七初马上将筷子朝顾长青一丢,快步绕过了案桌……走到床前柔声道:“嗯,我给你盛粥。”
顾长青忍不住白了一眼,摇了摇头独自对桌举箸朵颐。
七初陪着他喝了小半碗粥,又接过了丫鬟端上了煎好的药。
萧容荒眉头都未皱一分,就着七初的手饮尽了那盏浓苦药汁, 神色宁静彷佛得他喝下的是一杯醇美佳酿。
只是喝完之后,他忍不住侧了脸掩唇低声咳嗽。
七初掏出丝绢给他擦拭唇角的药汁:“容荒,难受是吗?”
萧容荒摇了摇头:“没事儿。”
他看着她眼中满满的心疼,不舍地安抚着笑了笑:“揽胜亭的枫叶应该红了吧,七初,陪我出去走走吧。”
七初附和着他:“嗯,红得很美呢。”
一边征询地望着顾长青。
顾长青坐在前厅慢条斯理地啜着手中的茶,接到了七初的目光,开了口:“去吧,走动一下调适心情也好。”
语罢便弹弹衣袖站起走了出去,片刻折返,取回了一方木质轮椅。
顾长青不耐烦地将轮椅推过给七初,皱眉好看的眉头,嘴上刻薄一点也不减:“七初,他身子差成这样,只怕没走几步就要昏过去,我今天可不想再费劲救人了,坐这个吧。”
“喂——”七初气结地对着他挥挥手潇洒离去的身影咬牙喊,再低头看身旁的男子,萧容荒却不以为介地对她笑了笑。
七初再瞪了顾长青一眼,手下却不停地给萧容荒换了身月牙白的素锦衣裳,又在外边披了件挡风外袍,她还是有些担心:“容荒,秋风很凉,你出去会不会冷?”
萧容荒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身上很暖和。”
他扶着床帏站起,脚下虚软,便是轻微一晃。
七初慌忙将他扶到了轮椅上坐好,见他如此这样一个简单的起身,脸色便更见惨白了几分。
她蹲在他的身旁,有些犹豫地望着他,喊了一声:“容荒。”
萧容荒修长苍白的手指按了按额角,听到她可怜兮兮的声音,抬起头摸了摸她的发,嘴角牵起温润笑容:“我还好,不要担心。”
他笑容瞬间璀璨,窗外的潋滟秋光都黯淡了下去。
七初望着他,他整衣端坐的姿态,即使是在轮椅上,也难掩天生的尊贵气度,身上的素雅锦袍映衬着他清俊眉目,一手拉着她,一手放在膝上,袖口隐约的银底金丝花纹。
眉目间略略憔悴的病态并不能减去他的风采,他依然是那个清贵逼人的男子。
七初毫不掩饰自己热切的爱慕眼光,萧容荒被她看着竟有些不好意思,低咳了一声道:“七初,好了。”
七初得意一笑道:“我家相公真是俊俏。”
萧容荒原本沉静的面容也不禁一动,然后无奈地摇摇头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第四二章 断肠声里忆平生
万寿山上揽胜阁,是一处风景绝佳之地。
远可眺望凝翠湖的烟波浩渺,近可欣赏半山坡的艳红枫叶。
亭内置了一张锦塌,一方花梨木雕花案桌,一名清俊消瘦的男子倚在榻上,微微含笑着望着对面的女子。
七初替他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又细心地取来貂绒毯子盖在他身上,方略微放心地走到桌前,看了看桌上的沸腾着的水汽。
案几上一个紫金茶釜,炭火烧得通红。
七初端坐在案几前,笑着望了望萧容荒,一身明艳衣裳,容光潋滟。
从云雾山取来的清冽山泉置于釜中,炭火烧开,水初沸时,七初手上分毫不差地投茶,一会儿,釜中药茶的香气缓缓飘散。
她开口道:“容荒,记不记得我最后一次给你煮茶是什么时候?“
萧容荒脸上平静淡然:“嗯,西京郊外,我回塞北,你出宫来送我。”
七初惘然一笑,语气带了微微的遗憾:“是啊,后来你领兵打仗,辛苦劳累,再也没有机会喝我煮的茶。”
萧容荒手从毯子中伸出,握住了她的手腕:“现在不是有了么。”
“嗯,”七初轻轻地道:“容荒,总算可以陪你养一养身子。”
“七初,”萧容荒接过七初递来的杯盏,难得地皱了皱眉,似是抱怨:“顾长青配的药茶,很苦。”
七初看着这个一贯克制冷静的男子难得露出点儿脾气,笑着温言道:“待你身子好些了,再给你泡好喝的。”
萧容荒喝了一口,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很难喝。”
“那我陪你喝好不好?”七初拿起那杯茶,就要往嘴边送。
“唉——”萧容荒抢着夺过了她手中的茶,手指按了按额角:“怕了你,我喝还不成么。”
七初笑得似只小狐狸。
萧容荒忍不住轻捏了捏她鼻尖。
两人闹了一阵,七初伺候着他喝完了手边的药茶,看到他倚在榻上,嘴角虽仍带着一抹浅笑,身子却畏寒地朝毯子靠了靠,眉目之间染上了七分倦色。
七初也不再说话,只静静地依偎在他身旁陪着他享受着这片刻安宁。
萧容荒伸出手将她的手掌覆盖,提了提精神:“七初……辛苦你。”
七初笑着摇摇头:“只要你好好养病,我一点儿都不辛苦。”
他看着她那抹释然的笑容,只觉心头微微发疼,拉着她的手突然按住了胸口。
七初心底惊动,随着他抚住他胸前,轻轻地揉。
萧容荒握住了她的手,倚在榻上微微咳嗽着。
七初想着他今早醒得早了些,本来精神就不好,只怕更不待久坐,柔声道:“容荒,回去吧。”
萧容荒点点头,扶着她的手站起,只是身体甫一站直,他按着胸口,眼前便是一阵黑雾袭来。
耳边只听到七初的声音:“别急,容荒,你身体没恢复……”
他低低地喘息等着眼前那一阵晕眩散去,还是忍不住苦笑着道:“而今我竟然连走出这个亭子力气都没有了。”
语气低不可闻,但那种深深的自弃,听得七初一颗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她忍着眼中的泪,柔声劝他:“你只是身子不好,休养好了就没事了。”
“七初,纵使活着,也和废人一般,咳咳……”他抬手掩嘴低声咳嗽,低垂了头:“我只是害怕……没有能力照顾你。”
他咳了好一阵,才将手掌放下,七初已看见了他掌心一抹刺目的鲜红。
七初扶着他,他久病体虚体力不支,站得甚为辛苦,七初低声道:“容荒,先坐下歇会儿……”
萧容荒撑着她的手坐进了塌内,眼前晕眩得厉害,他抬手缓缓拭去七初落下的泪,平静的眸中终于还是泄露出了极力强忍着的痛楚:“咳咳……七初,我怎么放心得下你。”
七初喉咙哽咽得难受,只飞快地抹掉了泪水,对他笑着摇摇头。
她故作坚强镇定的笑容,看得他五脏六腑都剧烈抽痛起来。
萧容荒颤抖着身子靠在她的怀中,轻轻动了动嘴唇,七初低头,听到他低弱消散的嗓音:“七初,对不起。”
“容荒……”七初慌了心神。
萧容荒无力地躺倒在她怀中,艰难地喘息着,他紧紧地按着胸口的手指骨都泛着惨白,唇边的咳嗽却绵延不绝愈发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