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女子模糊低喃。
“姑娘……”店小二走来,有些神色不宁地看着这个已经在店内喝了一天一夜的女子:“您可喝得太多了……”
女子突然抬头,原本朦胧如雾的眼神陡然湛亮,她随手抛出一道雪亮的光芒,低声喝道:“上酒!”
她寒如冰雪的冷锐眼神惊得小二心头一跳,慌忙看向手中,竟是白花花的一锭大银。
“好好好——客官您稍等——”他暗自擦了擦额上的汗,边答应着边赶快去忙活。
下一刻,那绝色女子眸中的光芒转瞬即逝,重新变得茫然失措,她抬起头,恍惚地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怔怔地望着窗外萧瑟的一帘黄昏冷雨。
举杯一饮而尽,忽然凄凄哀落下泪来。
数杯下喉之后,女子不胜酒力地跌落在桌面上,面容上是一片熏然的醉意。
“萧容荒,”她喃喃地低声带了凄惶:“你到底是在哪里?”
语调破碎,音色荒凉。
坐中看客均摇摇头,又是逆旅孤途之中的心碎一位断肠人。
塞北古道上,漠漠的黄沙吹过的风已热得烫人。
七初完全变成了坝上的一个寻常女子,青布衣裳,头发用一只木簪挽起,眼角眉梢略有风尘,但清亮双眸中的一点光芒,如一小簇火焰,明明灭灭的永不停熄。
那日她自昏迷中醒来,却发现身在京城的荣宝楼中,这座京城最奢华客栈的上房中,七初睁开眼时,看到推门而入的人,竟是御前侍卫统领齐礼。
齐礼见到她,只做江湖礼数拱手道:“颜姑娘。”
他唤她颜姑娘,不动声色的一句,划开了她与那个金殿禁苑的联系。
七初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疼得厉害,只勉强撑着坐起来,手臂上是一阵钻心的疼,忍着晕眩心急地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齐礼躬着身礼数周全:“姑娘伤得不轻,先好好歇息吧。”
七初一手撑住床沿,吸气强忍着痛,清澈的目光定定地望住了齐礼:“我怎么回到京城的?”
“皇上命天齐军在崖下搜寻了三天三夜,寻着了姑娘。这几日万岁爷一直守着,昨日刚离开。”
七初只觉得浑身冷得打颤,她咬牙极力地控制自己:“他……呢?”
齐礼面有哀戚,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侯爷今日入殓大葬,丧仪隆重,皇上亲自扶柩。”
七初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听到自己颤抖得语不成调的声音:“他……在、哪儿?”
齐礼恭谨地道:“侯爷追谥为文正显武大德王,将葬入天寿山皇陵,今朝万岁爷领着文武百官治丧,而今仪丧应该已至碑亭神道。”
那倚在床沿的女子忽然凄然一笑,声音轻轻得仿若一阵烟:“不,我不信。”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拼着全身的力气咬着牙走下客栈牵了匹马,身后的齐礼只沉默如同影子地跟在她身后。
三军缟素,百官悲戚,七初拖着身子含着血泪亦步亦趋地望断那蜿蜒数百里的送葬队伍,碑亭神路松柏静穆,七初看着他的生荣死哀,只觉得人世荒谬得可笑。
一路禁卫森严,她不能也不敢去掀开那一副白玉棺木。
她至死不信他会离开她。
七初一个人重回了北庭,城内富饶安定一如从前,北庭都护府已建立,军将驻扎的府内,她找不到一个熟识的旧人。七初沿着一路的大漠寻遍了所有的萧字号商铺,一切营运如常,但是每个人都说,萧公子已过身,现在主事的是四位大人。
或许仍有哀戚,但他们亦不过寻常商贾百姓,日子还是要往下过。
七初的时间,却永远地停顿在了那一瞬间。
他容姿清诀,血染银甲,望着她的愧疚深情中带了一丝悲茫的解脱,仿若飘渺的轻烟一般往下坠。
她夜夜地从那个冰寒悬崖边惊醒,再也无法成眠。
一日又一日的奔波,一日又复一日的绝望,七初只觉得自己的相思尽骨,寸寸断裂。
五月京城,长安大街上人潮如织,熙熙攘攘。
木钗素裙的女子神情恍惚地走在人群中,麻木地望着眼前这万丈红尘,繁花满城。
是这般的哀凉的心死成灰,看罢景致,心神如死。
她随着人群转进一条热闹的街道,堆着笑容的店家站在门前大声地招呼着客人。
七初已多日不眠不休,正午的太阳晒得脑袋发昏,她斜斜地倚在了身侧的幽凉砖墙边。
身旁是一家热闹的酒楼客栈,七初闭了眼,恍惚间听到小二哥站在门口的吆喝声,客人嘈杂的抱怨声,酒香菜色飘散,空气中有尘世烟火的气息。
终于是,竟然是,已经离开了那个魂断梦萦的宽旷蓝天牧草之地。
心口那处空荡的刺痛又开始蔓延。
七初深深吸气,摇摇头欲站直身子,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响亮的声音:“死丫头!”
接着是有人拧她的耳朵。
七初睁开眼望着眼前的女子,拍掉她的手,扯出一抹疲倦笑意:“三娘。”
女子穿着一袭红艳长裙,脸上是明热充沛的笑容:“舍得来看看姐姐了?”
下一刻,三娘却瞅着她的脸问:“怎么了?”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七初只会牵着嘴角微笑。
程三娘咬牙切齿地一掌拍向七初的脑袋:“你这死丫头,这么久不来看我,一来就这这幅失魂落魄的鬼样。”
一边却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身子,往店内拽。
京城东门大街的胡同口的一家客栈,名唤春风。
客栈的后院是一方小小院落,距离店前的酒楼茶肆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所以极为安静,因为稍微破旧,平日甚少客人入住。
院子中栽种了数棵桃树,五月落英已尽,只剩下稀疏叶子。
廊前的阑干朱红已褪,显出突兀的灰白木质原色,栏前坐了一个女子。
女子一身干净的淡青布裙,苍白的脸颊因为消瘦,那双清亮异常的眼睛更显得大,只是再无一丝神采。
她独自对着荒凉院落,静静地坐了一个下午。
三娘每日都过来看她,神情关切的欲言又止,但只见她她每日缄默异常,烧退了身子刚刚恢复便只不言不语地在栏前喝酒,微醺的时候在花下抚琴,眉目之间是万念俱灰的空茫。
她的身体在这,魂却早已不知去了遥远的何处。
她在那个冰寒悬崖边遗失他,也仅仅是过了一个月。
已经觉得自己苍老。
她在去留之间迟疑。
但觉时光漫长得如同一生。
薄暮微亮,啾啾鸟鸣,远处的大街上车马之声渐渐响起。
躺在床上的女子睁着眼,又是一夜无眠。
七初怔怔地望着纱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地亮起来,头靠在凉滑的衾枕上,忽而又看到他的脸,安详纯净如孩童的睡颜,睫毛覆在眼睑的阴影中,自成一种感伤清贵的优雅。
七初看得心醉神迷,每每舍不得却不得不调皮地将他吻醒,他醒来只带着宠溺无奈的微笑,任由着她抱着他靠在床头,忍过了每个清晨起床时的晕眩。
他微微阖目,安宁的享受着她温热的手轻轻地揉着他的额角。
她曾拥有过那样哀恸至死的幸福。
此生带着他的爱,她无论去到何地,必定再无任何惧怕。
七初坐起身体,眉目之间深浓的冥茫消失不见,她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个纯美的笑容。
七初缓缓起身,从院子的古井中打水梳洗,慢慢地走到厅堂,热腾腾的早饭已摆在了桌上。
三娘指派来伺候她的婢女小荷笑着站在屋子里:“姑娘可起得早,用早饭了。”
七初轻声道了声谢,在桌边坐了下来,转头对着小荷:“我这没什么事儿,你去三娘跟前罢。”
那眉眼细秀的婢女笑着应了声,转身回了去。
七初在桌沿边坐了一会儿,转身翻出了包袱,倒出两个瓶子,取出几枝干枯的葫蔓藤,然后是几颗马钱子,七初找出一杆小小的木杵,将蔓藤随意地拿到鼻子边嗅了嗅,不过都是些寻常药物。
她开始在方盅中缓缓地捣药。
她细细地回想医籍,葫蔓藤马钱子和药,捣碎,辅之麻黄水,即生剧毒。
她手指娴熟平稳,神情宁静喜悦,仿若盛装临约时镜前细细描摹闺中女子,美得不可言喻。
日头升起,客栈渐渐热闹起来。
七初专注地摇动着手中的杯盏,却忽然前头听到三娘的高声喊叫夹了惊怒之气:“你们莫要胡来!”
她心头一跳,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药汁,这时她才惊觉外边的喧哗熙攘的吵闹声远远传来,刀剑击落杯碟的碎裂声音夹杂着惶恐的尖叫,然后是三娘的大声喝斥。
客栈四周纷乱嘈杂的脚步声来回跑动。
七初眉头微微皱起,快速地将手中的瓷瓶收了起来,整整衣裳朝着店门外走了过去。
客栈的一楼店堂内远远地聚集了一群人,七初看到数位手持刀剑的江湖汉子怒气森寒地围在柜台前,店小二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程三娘寒着一张脸站在旁。
七初快步冲上前拨开人群,看到了地上的一个人。
一个死人。
死者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一张美丽的脸孔扭曲着泛出诡异的紫色。
七初挤过去把三娘拉到了自己身边,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扬头对着跟前几位凶恶粗壮的客人:“毒不是她下的,客栈开门做生意断无无故杀人的道理。”
那几个汉子竟被她镇定得冰冷的目光看得一惧。
为首握刀的黝黑男子面上是悲痛的怒火:“我师妹就是喝了店小二送过来的一壶茶,立刻毒发毙命,你还想抵赖?!”
七初心绪不佳,忍不住冷冷地讽刺道:“这客栈中这么多人,为何只有你师妹中毒,说不定是她想不开自己想死呢?”
“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身后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阴森森地插进话来:“这么说店家是打算置身事外了了?”
七初冷笑一声,目光盯住了那个男人:“九龙寨当家的,恐怕你等仇家太多,这怨不得别人吧。”
人群悚然而动,近年在江湖出没的九龙寨,烧杀抢掠为恶多端,听者闻之色变,看来这店家惹上了九龙寨,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男子面色一沉,喝了一声身前的握刀男子:“洪二!”
踏语音未落,下一刻,跟前那黑脸汉子手中的大刀已夹带着千钧之势袭来!
七初和三娘互望一眼,瞬间脚下移动,而后交错着平平推出一掌,两股真气汇集融合,如大石一般抵挡住了他的刀锋。
衣袖翻卷间带起凌厉真气,几个挨近看热闹的客官连人带椅哀嚎着摔了一地,人群顿时骚乱起来。
“丫头……”三娘唤了她一声,面色有些迟疑。
七初望了望她的着急的神色,又看了一眼手持兵刃的数人,叹了口气对着三娘点了点头。
三娘忽然厉声道:“且慢!”
场中阵势一顿,七初撤回手中的掌力,退了几步。
那阴森黑袍男子冲着洪二打了个手势,眼光盯紧了七初的动作。
七初蹲下,仔细翻看了死者的五官,下颔,和脖颈,她伸伸手,摸了摸那姑娘口齿中仍留着一丝残余的茶水,她举起洁白的手指,迎着阳光仔细地观察着指间的颜色。
众人竟被她庄重专注的神色所震慑,一时肃静无声。
七初查看完毕,缓缓地解下了身上素色长袍,盖住了死者。
她站起了身子开口询问:“谁给她送的茶水?”
那一直在柜台边哆嗦的小二战战兢兢地答“是小的。”
“可有何人动过你手上的茶水?”
“回姑娘,小的直接从内堂新沏的茶,没、没有人碰过。”
七初转头缓缓地朝着内堂门口至九龙寨双雄这一桌望了一圈,近门前围坐着数位蓝袍的中年男子,面色镇定地望着这一切,他们腰间均佩剑,应是江湖中人;第二桌上的是一对祖孙女,应是勾栏说唱之人,桌上只有馒头,那细瘦的女孩儿倒不害怕,睁了一双好奇的目光滴溜溜地望着他们;旁边是一个面蒙白纱的女子,似是被吓傻了,缩在角落里娇弱的怔怔地望着这一切。
七初望着这客栈中芸芸浮生众相,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三娘一直瞧着她的神色,见她为难的样子,捏了捏她的手,眸光一闪示意拼了。
七初挺直了脊背清晰地开口:“屠当家的,若我能证明杀你师妹的另有其人,那当如何?”
那屠老大似乎错愕了一秒,随即道:“我等自然找凶手报仇,必当不会为难姑娘。”
下一刻屠老大脸上浮起了嘲讽:“你能?”
七初盯紧了他的阴森双眼:“信不信随你。”
他枯涩瘦长的脸上竟挤出了一丝笑容:“在下倒要看看姑娘本事,姑娘打算几时给屠某一个交代?”
七初斟酌着答,声音却是沉着的:“两日,给我两日。”
热闹的集市街道上,拥挤的人群中一名梳着双髻女娃儿忽然摔倒在地,粉嫩的小嘴撅起哇哇大哭。
路旁走着几位大嫂听见这娃儿的哭声,纷纷走了过来。
女娃儿睁着一双圆圆大眼睛滚出泪水,忽然伸手抱住了身旁一个女子的腿:“呜呜,我要娘亲……”
正走在路上的女子低头看了一眼这一团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儿,蹲下身子轻轻扶起了孩子,柔声安慰道:“乖,别哭了,姐姐带你去找娘亲……”
女子窈窕身姿,蒙着面纱的脸颊上露出一双娇羞如水的眼。
娃儿愣愣地望着她,竟一时止住了哭泣。
远处的集市上冲冲忙忙地奔来一个女子,正是素青布裙的七初,她心急地远远就喊:“包包!”
白白胖胖女娃儿看到她顿时破涕为笑,甜甜地喊:“阿姨!”
七初跑过,从蒙面女子手中接过了孩子,礼貌地道:“多谢。”
女子轻轻柔柔的嗓音如若幽兰:“姑娘客气,这集市热闹,可要看好孩子别弄丢了。”
七初颔首,随即将手中的一包糖递给了女娃儿:“乖乖,给姐姐吃糖谢谢姐姐。”
女娃儿抓了几颗糖递了过去,奶声奶气:“谢谢姐姐!”
女子露出笑容,一双媚眼却偏带了娇怯怯的神色,面纱之下真不知是怎样一个绝色美人儿。
七初的眼光瞬间冷冷地望住了她伸手过来摊开的掌心。
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她不动声色地将孩子往身后送去。
蒙面女子点了点头,转身往前走。
七初立在身后微微一笑,语气却瞬间森寒冷锐:“姑娘,杀了人却嫁祸于别人,难道不觉有失江湖道义么?”
那女子神情一震,却是娇弱得颤抖的声音:“这位姑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七初毫不怜惜地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淡淡的嗓音:“是么,你掌心中的紫迷晶,还有荧光呢。”
蒙面女子陡然变了脸色,反应迅速地伸开双手察看手掌,却只看到了一片白白净净的皮肤。
她面色大变,下一瞬间,手中一翻,一柄短剑已刺向七初。
七初登时放开了她侧身一闪:“那女子与你有何冤仇,为何要杀人灭口?”
她仍是含了杏雨梨云的娇羞,却笑得诡异,幽幽怨寒:“她该死!”
说话间,已是连着数刀翩然如游龙而至。
七初皱眉,这女子身手竟不容小觑!
她右臂无法使力,只能仗着轻功躲闪,一不留神但觉手上刺痛,她低头,看到手臂上一道流血的口子。
女子却似疯魔一般,咕咕地笑着:“多管闲事,死不足惜!”
七初咬牙抽出了柳梢软剑,横剑一挡,顿时将那女子震退了几步。
这时远处奔来一个小厮,远远地喊叫:“萍儿姑娘,公子唤你回去!”
七初看着那女子一直阴笑着的面容却瞬间大惊失色,她瞬间转身,手一扬洒出了一阵粉末。
七初立刻闭了口鼻,捂住手臂上那道伤口退了几步。
等她再看,那女子连同那小厮,已消失在了人潮中。
三娘抱着白嫩小姑娘包包站在客栈门口,心焦地等了半天,才看到七初慢吞吞地从街道转角走了回来。
“死丫头,你手受伤了!”三娘一把捂住了女儿的眼睛,转身就唤:“小荷,拿些金创药来!”
七初摆摆手:“不碍事。”
“七初,”三娘一把握住了她没受伤的手,语气带了凝重:“如何?”
七初对她点头:“是她。”
“那为何……”三娘话未说完,店内走出了黑脸的洪二,他阴沉着脸问:“姑娘,可查到了凶手?”
七初拍了拍三娘的手,转头望了他一眼。
“还有一天呢。”七初冷冷地答,径自穿过了往后院走去。

第三九章 看朱成碧思纷纷

 

初夏的阳光洒落在一片翠绿的浓荫中,青石板路上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隽水桥宝箓门后,已不见街市喧哗人潮,隐秘幽深的道路尽头是一座大宅子。
树荫掩映的午后显得无比静谧。
七初悄无声息地守在宅子前的一处树枝中,望着朱红门漆上金黄门环。
多年师门严格的习武早已训练出了她足够的耐心。
阳光晒在身上渐渐发烫,她额头渗出了汗水,却仍是一动不动静如枝叶。
抬起手指拭去了眼睫上咸湿的汗水,屏息凝神,她已经听到了门背后的轻巧脚步声。
果然,大门咿呀一声打开,一个白纱蒙面的女子走了出来。
女子跨出大门,沿着安静的街道朝永定门方向走去,她走路的姿态柔弱如柳,脚下却移动得很快。
七初舔了舔被太阳晒得有些干裂的嘴唇,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女子在一方胭脂水粉铺子停了下来。
门口出现了两个红衣少女,神色惧怕中带着恭谨,低着头递上了个精致的盒子。
女子接过盒子,打开用食指轻轻地蘸了一点看了看,才对着少女挥了挥衣袖。
她脚步不停地朝着原路往回赶,在转过一方院落的墙角时,脚步却猝然一停。
前面一柄雪亮的剑锋已抵上了她的胸前。
七初无声无息地站在街角,眸中的凄绝依然丝丝缕缕地纠缠,只是面容透出了一股坚定。
她敏锐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倒不惊不慌,只是双眸泄露了些许心焦:“你又来作甚?”
七初冷冷地道:“跟我回去,跟那几个说人是你杀的,别连累三娘。”
蒙面女子冷冷地答:“我没空。”
七初手中的剑斜斜地刺进了一分:“你没有也得有。”
蒙面女子娇弱如柳的面容却露出了阴冷冷的笑容:“那小贱人本就该死,我不过是教训她说话要看好自己的舌头,她那几个师门若是罗嗦,索性一起杀了痛快。”
七初敛着眉头看着她:“夏青萍,醉花宫宫主,江湖人称假面娘子。那少女不过是年幼孩子心性,看到了你面纱下面容多嘴说了几句,你却得如此痛下杀手,一个女子心肠这般毒辣善妒,还真是可怕。”
夏青萍浑身顿时一颤,声音已带了丝丝的阴凉,:“又多了一个不怕死的。”
她袖口一翻,数枚细如牛毛的银白毒针瞬时射出!
七初横剑一挡,叮叮数声,跌落在地。
她唯恐她还有暗器,手中的剑势未收,迅如流星地封住了她可能出手的方位。
夏青萍眼波一动,忽然仓促都停了手。
七初未料到她会突然住手,手腕一转刺出的剑尖斜向一旁,凌厉的剑气撕破了她的面纱,露出了一大片狰狞可怖的皮肤。
那……那眼波流转的勾魂美目下的脸颊,是一道道纵横的伤疤。
七初脸上有错愕,然后浮起了歉疚,手臂缓缓地垂了下去。
夏青萍身体一晃捂住了脸,已经是泫然欲泣的表情。
“萍儿姑娘!”安静的街口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七初循声回头,见到一辆沉郁古雅的马车不知何时已停在了路旁。
四匹黄金辔头的高头大马,奢豪的本黑檀乌木车厢,窗子被暗蓝绢布的窗帘掩得严严实实。
身边的夏青萍已柔柔弱弱跌跌撞撞地冲着马车跑了过去,她重新用面纱覆盖住了脸上的伤疤,低声地哭泣着:“五哥,这姑娘不知为何,为何说我……”
坐在车上赶车的汉子赶忙跳下车扶住她,“这位姑娘,你为何出口伤人?”
七初皱着眉:“这位大哥不必如此护短,她昨日在春风客栈施毒杀死了九龙寨当家的小师妹。”
“我、我没有……”她压抑的小声哭泣带着委屈,一张梨花带泪的脸庞。
七初断不预料到她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恼怒挥剑一指她眉心道:“你倒会不认账!”
“姑娘……”夏青萍抖着嗓子细细地唤。
那车夫早已看不过眼,撸起袖子一把将夏青萍护在了身后。
七初望着眼前两人,咬着牙将手中的剑缓缓地注入真气。
“咳咳……”马车内忽然传出低低的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才传出了男子温润带着病弱的低哑嗓音:“萍儿,回来罢。”
如同风拂过初春的溪流牧草,那样的飘渺轻忽,转瞬消散在空气中。
七初瞬间只觉如同惊雷在头顶炸开,眼前忽然黑暗一片,她有一瞬间听不到外界的声音。